有些事,你在當初的時候總也看不明白。
就像小時候大人對我們說,別吃糖、別吃糖,吃太多糖,牙就蛀瞭。
說一百次,我們都聽不進去。
要什麼時候才能聽進去瞭呢?一定是隻有當第一顆牙蛀瞭,痛得連豆腐都嚼不動的時候。那時候聽進去瞭,卻往往還捂著腮幫子倒打一耙,問大人為何不早點提醒。
鄔秀就是那個孩子。
當後來她痛得滿地打滾的時候,總是會想起那個普通的下午,她和袁小帥在塑膠跑道的操場上。他邀自己一起去報考一所北方的大學。
如果她答應瞭,那整個人生應該就完全不同瞭吧。
真的,那是一個多麼好的下午。
太陽熱烈莽撞,如少年悸動的心。袁小帥剛踢完球,穿著藍底白字的球衣。他出瞭很多汗,頭發一甩,都有汗珠灑出來,就像電影裡的特技。
她也熱極瞭,拿皮筋紮瞭個高高的馬尾。因為紮得太高,許多小頭發收不進去,便碎碎地落在她白皙的脖頸上。
那麼好的建議,她卻沒聽進去。
她一次次錯過瞭就在她身邊的好機會,一心一意去尋找那浪漫而充滿危險的愛情。
註定萬劫不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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鄔秀回到傢,看到自己阿媽正站在門口。
她立刻甜甜叫瞭一聲,“阿媽,我回來瞭!”
“今天怎麼回來的晚呢?”鄔秀娘憐愛道,緊鎖的眉頭瞬間舒開,“往常早回來瞭。”
“哦,我選瞭口笛課,去鎮上買口笛瞭。”鄔秀脫下書包,撈起桌上切好的蓮霧,一口咬瞭半個。
“買口笛?你們學校也真是,快高考瞭,還教你們擺弄這些樂器。”鄔秀娘輕怨道。
她倒不是不支持女兒學口笛,而是擔心她跑去鎮上又會碰到倪萬財那個傢夥。鄔秀太小,他們這種保守的地方,也不會跟女孩子多說那方面的事,就怕到時候她吃瞭暗虧,自己都說不清楚。
“下次和小帥一起去,知道嗎?”鄔秀娘叮囑瞭一句,欲言又止。
叉燒鄔端著兩盤菜,笑呵呵從廚房出來,“開飯啦,脆皮燒鴨!祝我們秀仔明天一模旗開得勝!”
他給女兒夾瞭一隻鴨腿,鄔秀娘又夾瞭另一隻。
“哇,感動!”鄔秀誇張地歡呼一聲,蘸瞭梅子醬,狠狠咬瞭一大口。
鄔秀娘心滿意足地望著女兒吃,“仔啊,老師有說過什麼時候填志願?”
“還沒說,大概等一模結束吧。”鄔秀道,“對瞭,你們知不知道,小帥要去北京呢!”
叉燒鄔與妻子互看一眼。
鄔秀察覺到瞭這氣氛的古怪,也停下筷子,詫異道:“阿爸阿媽,你們是……早就知道?”
鄔秀娘默瞭默,“秀仔,你和小帥從小一起長大,你覺得他怎麼樣?”
鄔秀看著自己的筷頭。
她方才用這筷子去蘸梅子醬,現在筷頭上留著一點點。那是她阿爸自制的,整個玄月鎮上隻有阿爸能做出那樣肥嫩多汁的燒鴨,也隻有阿爸能把梅子醬調出那個酸中帶甜、如雨後青澀的口感來。
“小帥他,是我最好的朋友。”她把每個字都說得很用力,聲音卻還是很輕。
她實在是無法說出更多的評價來。
“小帥的父母各忙各的,他就來問瞭我和你阿媽的意見。”
叉燒鄔平靜道:“他從小就喜歡你。那麼調皮的孩子,獨獨願意陪著你去玩一些女孩子的玩意兒,不容易。他的心思,我和你阿媽早就知道瞭,也不反對。
但這最後的選擇,我們還是尊重你的意見。秀仔,包括小帥他自己,也希望我們別給你施加壓力。如果你願意和他在一起,那就一起去北京。”
鄔秀的眉頭蹙成一團,她似還沒搞清這到底是什麼意思,笑瞭笑,仍舊用撒嬌的語氣,想活躍氣氛。
“阿爸、阿媽,你們說什麼呢?哪裡就要到選擇這麼嚴重啦!北京有什麼好?又冷、又沒有朋友,我會勸他留下來噠,大傢在一起多好。”
鄔秀娘苦笑,“傻仔,你怎麼還是半點不懂事?小帥一腔心思都在你身上,你現在卻搞出個網友來。你還想讓人傢怎麼樣?”
鄔秀怔怔,“阿媽,我……還是沒搞明白,這和我交網友有什麼關系?”
“唉!我怎麼生瞭個傻女?”叉燒鄔忍不住道,“這意思還不明顯嗎?你若想和小帥好,就跟他一塊兒去北京。不然呢,也痛痛快快給句話,別把人傢吊著,那不道義。”
“她阿爸……”鄔秀娘叫瞭一聲,嫌自傢男人說話太沖。“秀仔,你阿爸是有點急躁,不過也確實是這麼回事。我們都是老實本分的人傢,可不興那種……”
“腳踩兩條船?”鄔秀的聲音顯得刺耳。
三人同時沉默。
“我就知道你們會反對,你們根本就不懂!隻要是跟網絡沾邊兒的,你們一個個都看作是洪水猛獸!”
鄔秀生氣地放下筷子,站起來大聲道:“你們甚至都不問我他是誰,做什麼的。你們一點都不瞭解他,就把他一棍子打死!
不,你們甚至都不想要瞭解他,不想知道他究竟有多好。你們隻想活在自己能夠掌控的世界裡,包括掌控我!”
“秀仔,不準這麼跟大人說話!”
“不是嗎?你們一聽到網戀,網友就嚇得要命,好像他是魔鬼,會把你們的乖女吃掉一樣!你們最好在網絡上也建一堵圍墻,好把我關在一個你們自認為安全的地方!”
她忿忿地嚷,紅瞭眼眶,就像一個從沒得過蛀牙的人據理力爭。
“我從來都沒想過什麼腳踩兩條船。我當小帥是最好的朋友。我們從小就在一起玩,為什麼現在我有瞭男朋友,就不能有好朋友?大人的想法真庸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