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天將微明,晨霧縈繞下的長安城格外靜謐。

馬蹄踏著富德巷的石板路,踢嗒踢嗒的聲響穿過薄霧回蕩在巷道內,不一會兒隱約可見馬車緩緩駛來,停在瞭“有間酒坊”的門口。

車內,花雕掀開簾子看瞭一眼車外,回身輕輕推瞭推葉柒:“小姐,我們到瞭!”

路上馬車晃晃悠悠間葉柒抱著自己的行李睡得迷迷瞪瞪的,眼下在花雕輕聲細語地呼喚下,艱難地將眼睛睜開瞭一條縫:“怎麼這麼快就到瞭?”

“這裡本就離咱們葉府不遠。”花雕替搖搖晃晃好不容易直起身來的葉柒系上鬥篷。

葉柒剛開瞭車門,撲面而來的冷風讓她霎時間便清醒瞭,花雕忙把手爐塞進她的懷中:“外頭開始飄雪瞭,小姐你當心受涼!”

“沒事!”

葉柒跳下瞭車,她一向身體還不錯,活動瞭一下手腳後,很快便適應瞭外頭的溫度。

幫著花雕將東西搬下瞭車後,葉柒打量起眼前這傢上書“有間酒館”的鋪子。

近五十年的歷史,都化作陳舊的痕跡印在這葉傢老鋪上,門上上瞭鎖,葉柒並不急著開門進去,伸手在這老木門上摸瞭摸。

此時,雪下得有些大瞭,花雕打發走瞭葉傢的車夫,替葉柒打上瞭傘,有些擔憂地環顧四周:“……這店鋪的位置這麼差,能有生意嗎?”

“當年,阿翁就是在這裡白手起傢,那我也可以!”葉柒的指尖拂過門上的木紋,一時之間雄心壯志全湧瞭出來,她沖著花雕揚唇一笑“再說瞭,酒香不怕巷子深!”

葉柒說著一個轉身又朝酒鋪對門走瞭過去,花雕舉著傘連忙跟上。

先前那張房契所在的地址與店鋪不過門對門的距離,沒有兩步就到瞭,葉柒拿著帕子擦幹凈瞭有些蒙塵的木質門牌,墨筆所批的“葉”字已經有些模糊瞭,門上的鎖微微發銹,許是太久無人居住打理瞭。

“這鎖會不會銹上瞭?”花雕略有些擔憂。

“試試就知道瞭。”

葉柒從腰上系著的荷包裡將鑰匙取瞭出來插瞭進去,輕輕一扭,鎖便開瞭。

一旁的花雕松瞭口氣,葉柒將門一推,伴隨著吱嘎的木門聲響,塵封已久的院落再度出現在葉柒和花雕的面前。

這是一個二進的四合院落,院內鋪著青石板,但因下雪的緣故,先前剛化掉的雪水在面上結起瞭一層薄冰……葉柒穩穩地溜著冰往裡走,花雕腳下打著滑跟在她的身後幾次踉蹌著險些摔倒,但也有驚無險,終於兩人上瞭遊廊,正準備穿過垂花門去後院,忽然身後傳來一個聲音。

“二位姑娘是……?”

葉柒回過頭,隻見門口站著一名約莫四十來歲的中年男子,穿著一身灰藍色的粗佈棉衣,手揣在袖中謹慎地從門口往裡張望,目光中滿是探尋。

見兩人面露困惑齊刷刷地看向自己,男子走瞭進來,善意提醒道:“這裡是葉府的私宅,姑娘若是誤入,還請速速離去,不然他人若是問私闖民宅之責可擔待不起!”

葉柒見他並無惡意,問道:“先生貴姓?與這葉傢又有何關系?”

那人老實巴交地拱瞭拱手道:“鄙人姓洪,是葉傢酒鋪的釀酒師傅。”

“洪師傅呀……”葉柒在唇齒間咀嚼瞭一遍這個名字,隨後笑道“您進門前可有看到門鎖是損壞的?”

洪師傅想瞭想搖頭道:“未曾。”

“那就對瞭!”葉柒亮出瞭手中的鑰匙“我可不是什麼私闖民宅,我是正大光明開門進來的!”

洪師傅驚訝地看著那把鑰匙,目光又落在瞭葉柒的臉上,如此來回兩遍,突然臉色發白:“您是大小姐?”

葉柒點頭:“是我沒錯!”

洪師傅一拍膝蓋突然轉身跑出瞭門,葉柒隻聽得遠遠飄來一句:“壞瞭!!小祖宗來啦!!”

葉柒與花雕面面相覷,葉柒指瞭指自己:“怎麼覺得他很怕我?”

花雕不明所以地搖瞭搖頭,表示自己也不太清楚狀況。

葉柒偏頭一臉莫名,但不願在此事上再多費頭腦,她帶著花雕上瞭後院,這後院比起前院更加的荒涼,白雪之下雜草見縫插針地冒瞭出來,葉柒頭疼得對著花雕嘆瞭口氣:“這收拾起來,怕是要費些功夫,先去看看屋子裡頭怎麼樣?”

“嗯!”對於葉柒說的話,花掉自然是百分百地點頭。

兩人往前走,來到瞭主屋,葉柒推開瞭門,屋內傢具一應俱全,隻是空氣中一股悶瞭許久的黴味,飄揚的灰塵讓葉柒忍不住用手絹捂住瞭口鼻,才前走瞭一步,花雕“呀”得一聲尖叫,顫著手指著墻上:“小姐!!好大的蜘蛛!”

小指蓋般大小的蜘蛛愣愣地與葉柒大眼瞪小眼,見來瞭不速之客,飛快地沿著墻爬行而上,但葉柒更快,脫下鞋便飛瞭過去,蜘蛛被鞋底板敲瞭個正著,落在地上暈死瞭過去。

“丟出去吧!”葉柒跳著過去撿起瞭鞋子,花雕仍有些後怕地拿帕子飛快地裹住蜘蛛,連手帕帶蜘蛛一起丟到瞭外頭的院落裡。

葉柒穿上瞭鞋,再度打量四周,先前葉老爺搬走時在上頭蓋瞭些灰佈防塵,此時這麼多年過去瞭,這些佈上已經積瞭厚厚的一層塵土,葉柒摸瞭摸鼻子:“花雕,今晚之前,咱就先把這主屋收拾一下,好歹也得先有個住處啊。”

花雕點瞭點頭,但隨即又有些猶豫:“小姐,要不讓我來吧,您歇著。”

葉柒從小到大,還沒幹過這種臟活累活,即便現在因為沒有瞭葉老爺子的幫扶,手頭拮據,雇不起幫傭,很多事情隻能自己動手,但……既然自己還在,哪有讓小姐出手幹這些事的道理?

葉柒倒是沒有花雕想得那麼復雜,說話間已經將袖子擼瞭起來,正準備去掀傢具上的佈,聽見花雕這麼說,不太在意地擺瞭擺手:“沒事,我們一起來,這麼多的地方要打掃,到瞭晚上可不就要累死我的小花雕瞭,多個人多份力嘛!”

花雕微微有些感動,但見著葉柒的動作,連忙制止:“小姐先別掀!”

葉柒一愣:“嗯?”

“要先灑些水,灰塵才不會揚起。”花雕解釋道。

葉柒瞭悟地點頭:“那就按你說的辦!”

主仆二人正準備動手,洪師傅帶著兩個青年趕瞭過來,見狀連忙制止。

“小姐,這些粗活,還是讓我們來吧。”

洪師傅說著,將站在他身後的兩個愣頭青往前推瞭一推:“這兩個是我不成器的徒弟。”

他指著其中一個道:“這是汪良。”

名叫汪良的青年長得一臉憨厚,體格極為壯實,看起來力氣十足,他沖著葉柒行禮,悶悶地開口:“小姐。”

另個青年倒是主動許多,向前走瞭一步,彎瞭彎腰,一拱手:“小姐,我是李信。”

葉柒細細打量瞭一番,這李信看起來倒像是個能言善道的,但也不知是否是葉柒敏感,總覺得面前的三人,表面上恭敬,內心對她的到來都不太歡迎。

想當方才洪師傅跑開時,喊得那句“小祖宗”,千言萬愁似乎都在其中瞭。

葉柒不願在這些事上多費精力,想著自己空降而來,總是讓人不太習慣的,便耐著性子,溫和地問道:“酒館就你們三人嗎?”

“還有四人,隻是此時還未到開工的時候,估摸著還在傢中休息。”洪師傅面露尷尬,支支吾吾地解釋道。

“那酒館中,可有掌櫃?”葉柒又問。

洪師傅遲疑瞭一會兒道:“本有一名掌櫃,但老爺發現其中飽私囊後,便將他押送至衙門見官,掌櫃的位置便一直空缺著!”

難怪……

葉柒想到瞭那筆筆爛賬,一下豁然開朗,先前有那麼一個掌櫃,這酒館能不虧錢嘛!

葉柒想著,拍瞭拍自己的胸膛,打著包票:“沒事,如今我來瞭,大傢的好日子就要到瞭!”

她這話一出口,在場的人臉更喪瞭,洪師傅強扯出一抹笑:“是,是,小姐說得是,那我們先幫小姐把這住處收拾瞭!”

洪師傅說著拉著兩個徒弟開始幹活,葉柒當然也不會拒絕這般勞力,有瞭他們的加入,這院子估摸著當天就能收拾出來。

葉柒將掉下來的袖子又卷瞭回去,剛想著去幫忙,就見著顧五一路飛奔而來:“葉小姐!”

“顧五?”葉柒驚訝地看著氣喘籲籲地奔到自己面前的顧五“你不在花街待著,跑我這來做什麼?”

顧五擺著手,從懷中掏出一張畫像,葉柒拿過去一看,這不就是她先前為找木頌清所畫的畫像?

顧五喘勻瞭氣,忙道:“我看到他瞭,就在衙門那!”

“衙門?他怎麼會去那?”葉柒百思不得其解。

“聽說是去報官”顧五話還沒說完,便見著葉柒提著裙子便跑瞭出去,他忙不迭地喊道“我見著他的時候,他正領著捕快往自傢去呢!”

“知道瞭!”

葉柒擺瞭擺手,跑沒影瞭。

《抱住錦鯉相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