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柒沒有想到,最終讓局勢徹底倒向自己的,會是木頌清本人。
聽完瞭她那一篇長篇大論,木頌清已經幾乎被說服,隻是他從來不願多麻煩他人,先前兩人之間已經是有瞭人情債瞭,如今再來一次,木頌清心中總有些猶豫……
在這樣的情形下,葉柒也不糊塗。
“木公子我聽盧青說,你愛酒,那必然也懂酒,因此我也想拜托您一件事,可否來我們有間酒坊做掌櫃?”
別的心思,葉柒暫且小心翼翼地藏瞭起來。
雖說她向來為人大大咧咧,但面對內斂的君子,倒也生出幾分小女孩婉約的心態,總想著慢點來…別像剛見面時那般嚇到人傢。
木頌清抬著頭與葉柒四目相對,溫和地回道:“可是懂酒和做生意是兩碼事,你讓我來當掌櫃,不怕生意所托非人?”
“那也比我什麼都不懂強,至少公子可分辨出酒的成色品質。”葉柒一張小臉苦瞭起來,滿面愁情,嘀咕瞭一句:“不瞞公子說,我與傢中阿翁打瞭一賭,若是一年內沒有重振葉傢酒坊的金字招牌,明年今日就得同他安排的人成親,這可是攸關我的終身幸福,但那酒坊先前就經營不善,負債累累,木公子我不想欺瞞你什麼,隻是情況就是此般,已經沒有比這更糟糕的瞭,所以…您考慮考慮?”
葉柒將這滿肚子的苦水倒瞭出來,一旁的捕快們看似眼觀鼻鼻觀心地裝木頭人,各個心裡卻在為葉老爺子鼓掌,終於要收拾這禍害瞭。
而不知其中門道的盧青惻隱之心蠢蠢欲動瞭起來,先前的堅決反對的態度慢慢開始瓦解…
而木頌清,道瞭一句:“我明白瞭。”
他暗自思忖,其實葉柒所托之事皆在他的能力范圍之內,若助葉柒振興葉傢酒坊,以此還葉柒之恩,這個交易聽起來倒是很公道。
思及此處,木頌清示意盧青將輪椅推到瞭葉柒的面前,對著葉柒作瞭個揖:“如此,便麻煩小姐一段時日瞭,木某也當竭盡所能來幫助小姐!”
隨著木頌清的松口,這事就這麼板上釘釘瞭。
木頌清和盧青二人並沒有過多的傢當,簡單收拾瞭一番,便在捕快們的護送下,跟著葉柒離開瞭這個才住瞭小半月的傢。
葉柒走在路上,腳仿佛踩在雲端,心裡美滋滋。
不敢相信自己居然這麼容易就說服瞭木頌清,就好像做夢一樣!明明前幾天還找不見人,接著就來瞭一場命中註定的重逢;本來還在擔心木頌清不會來找自己,結果現在就把人拐回傢瞭!
這定是天助也!
葉柒一路想笑又不敢笑,生怕小心思被猜到瞭,又把人嚇走,隻好努力壓抑著瘋狂上揚的嘴角。
因為下雪的緣故,巷口已備上瞭一輛馬車,木頌清在盧青的幫扶下上瞭馬車,見葉柒不動,他愣瞭一愣,問道:“木姑娘不上車?”
“不瞭。”葉柒沖著他甜甜一笑“我騎著將軍給你們帶路!”
葉柒說著吹瞭聲口哨,方才不知道去哪兒溜達的將軍邁著蹄子一路小跑到葉柒的身邊,用頭蹭瞭蹭葉柒。
葉柒替將軍順瞭順毛,翻身利落地上瞭馬,一勒馬韁,對著木頌清道:“木公子快進去吧,別著涼瞭。”
木頌清看著她騎著馬一路跑到瞭最前面,同捕頭說著什麼。
“這葉姑娘真不是一般女子。”
盧青感嘆瞭一句。
木頌清笑瞭笑放下瞭車簾,靠在軟枕上,車外葉柒清脆地喊瞭一句:“木公子坐穩瞭,我們出發瞭!”
隨著她這一聲,馬車慢慢地起步前行,木頌清身形微微一晃又很快坐穩瞭。
盧青忍不住問道:“公子您真要當這酒坊掌櫃?”
木頌清淡淡道:“既然答應瞭人傢,就要說話算話,況且,葉姑娘幫瞭我兩次,還她人情也是應當的。”
“但是…若是讓她知道你是木傢古法釀酒的傳人…”盧青似乎有所顧慮,話到瞭嘴邊又咽瞭回去。
木頌清淡淡問道:“你怕她對我不利?”
盧青沒有反駁,點瞭點頭:“若她和綁您那人一樣也是為那半張秘方而來……”
木頌清將車簾撩開瞭一點,隱約可見前方騎馬的少女,白雪紅裝襯得她眉目飛揚,神采奕奕。
木頌清淡淡笑道:“她看似飛揚跋扈、紈絝不羈,但實則簡單得很,想什麼要什麼都藏不住,你且放心好瞭。”
車簾隨著木頌清的話音落下,盧青自那一秒的縫隙中捕捉到瞭葉柒的身影,眼中閃過一絲訝異,確實是沒有想到,不過幾次的碰面,這姑娘竟輕而易舉地扭轉瞭在公子心中惡劣的初印象。
也不知……是什麼預兆。
從青石巷到富德巷不過小半柱香的功夫,捕快們將人送到就連人帶車先行告辭瞭。
“慢些,小心腳下。”
葉柒領著木頌清和盧青往宅子裡走,她離開這一會,花雕和洪師傅師徒三人已經將主屋整理瞭出來,這會兒正將葉柒帶來的東西一件件往裡頭搬。
見著葉柒領瞭兩個男人回來,眾人一時呆若木雞,花雕的目光落在瞭木頌清的臉上,想起來昨夜收拾房間時,葉柒收在盒子中的畫像,放下瞭手中的活計迎瞭過去。
“小姐,這位公子……”花雕剛要開口詢問,便見葉柒沖她使眼色,忽就福如心至,話到嘴邊又風頭一轉“是您請來的貴客嗎?”
葉柒心中松瞭口氣,回道:“這是木公子,是我請回來瞭掌櫃,這是他的侍從盧青。”
花雕與木頌清和盧青見過禮,一臉好奇:“木公子先前是哪傢酒坊的?怎麼被我傢小姐給請來瞭?”
“我……”
木頌清剛要回答,被葉柒截瞭話頭。
“你小姐我請來的高人自然不是長安那些普通酒坊用得瞭的!好啦別多問瞭,木公子初來長安,會在咱傢住上一段時間,你喊上洪師傅他們幫著木公子和盧青收拾一間廂房出來,正巧也讓他們見見新掌櫃的,我的房間剩下的活我自己來便是……”
“…這事兒讓盧青來就行瞭…”
葉柒的話讓木頌清不禁有些赧然,忙讓盧青去幫忙。
葉柒笑道:“不著急,我這房子許久沒人住瞭,盧青一個人收拾也不知道會到什麼時候,就讓大傢一起幫忙吧!”
“多有麻煩瞭!”木頌清不便推辭,隻好點瞭頭。
葉柒想瞭想:“我這南北各有一間廂房,北面陰冷容易潮濕,對公子您的身體不利,不如您就住這南廂房吧!”
“我是客。”木頌清向葉柒說道“我聽主人傢安排便是。”
這件事就這麼定瞭下來,葉柒讓花雕帶著盧青與洪師傅等人一起去打掃南廂房,而院中就剩下瞭木頌清和葉柒。
葉柒本有些尷尬,木頌清偏在這時打瞭個噴嚏,葉柒忙上前推著輪椅就往主屋走:“這冰天雪地的,我先帶你去我屋裡待會兒。”
木頌清來不及拒絕,不過幾步路,便被推進瞭葉柒的房間。
房間才剛打掃幹凈,葉柒帶來的行李都壘在客廳的一角還沒收拾,衣服倒是被花雕先行掛在瞭一旁。
木頌清發現她的東西尤其是衣服少得可憐,並且款式十分的統一,不管男裝還是女裝,都以行動方便為主,收拾也清一色都隻是簡單的玉簪與發帶,書倒是有那麼幾本,但與四書五經之類的經學古典無關,皆是坊間流傳的話本。
寥寥幾眼,卻不難看出主人的喜好與脾氣。
木頌清的目光很快被桌上的文房四寶和收納畫作的木盒所吸引。
“葉姑娘會畫畫兒?”
木頌清主動打破瞭兩人之間有些尷尬的氣氛。
“是啊,琴棋書畫唯有畫這個字我學得最好。”提到自己所擅長的東西,葉柒隱隱有些驕傲“有機會,我給您畫一張?”
葉柒這話除瞭獻寶,還有一絲欲蓋彌彰的小心眼。
這段時日,她畫瞭不少木頌清的人像畫兒,但還沒切切實實地面對面的描摹,因此總覺得那畫中少瞭幾分神韻。
況且,這偷偷的,總不如正大光明。
如今這美人公子都住進自己院子瞭,難道還沒有機會嗎?
木頌清見著葉柒一臉躍躍欲試,倒也來瞭興致,手中的折扇一轉,敲在瞭掌心:“現下還有時間,不如在下就先配合一下小姐?”
一時之間,葉柒覺得自己就像是突然被千百萬兩紋銀砸瞭頭,滿腦嗡嗡作響。
究竟是哪路神仙幫忙,讓她今日這般心想事成,葉柒由衷地覺得自己黴運纏身的日子就要到此為止瞭!
“恭敬如從命!”
葉柒將宣紙在桌上鋪開,用鎮紙鎮住,又就地從門口取瞭些雪用來研墨。
木頌清看著她有條不紊地做著這些,從磨墨到濕筆到蘸墨到舔墨到最後的刮墨,所有動作行雲流水般地嫻熟,好似平日裡就做瞭無數遍瞭。
一瞬間葉柒不著調的氣質變得沉靜而穩重,隱約有一種大傢的風范。
這讓木頌清不由看入瞭神,而此時,做完瞭一切準備工作的葉柒抬起瞭頭,沖著木頌清綻出一抹明麗的笑靨。
“木公子,我們開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