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
戚雲璋神色一暗,他心中又是歡喜又覺酸澀。
歡喜的是,徐寧還活著,酸澀則是,她不記得自己瞭……
不羈、不羈於過往。
這句話就好像雪山上的寒冰一樣,讓戚雲璋的心冰冷冷的。
他與徐寧的過往,似乎就被這一句話就此封存瞭,她不需要瞭。
戚雲璋的臉上露出瞭一絲脆弱,老者一愣,不禁喚瞭他一聲:“公子?”
戚雲璋驟然回神,掩住心中一股一股湧上心頭的不甘,道:“你們山主這離魂癥……是好不瞭瞭嗎?”
老者道:“倒也不是,隻是賀神醫說過,一切有機緣,或許時候到瞭,山主便什麼都想起來瞭……”
這句話又讓戚雲璋抓住瞭一絲希望,也就是說胡不羈,不,徐寧還是有可能會想起他來的!
思及此處,戚雲璋總覺得自己應該去做些什麼。
他站起身來,同老者作瞭個揖:“老先生,打擾您瞭,我忽然想起還有事,先行告辭瞭。”
戚雲璋匆匆找瞭個借口,從藥堂內快步走瞭出來,但他並未打算回到診廳內,而是徑自走出瞭清輝堂。
先前在門口迎他們的藥童,見著他,一愣:“公子怎麼出來瞭?”
戚雲璋道:“我需下山一趟,小孩兒,幫我同方才一起的朋友說一聲,我去去就來!”
說完,頭也不回地走瞭。
那小藥童,看著他的背影,別扭地跺瞭跺腳,嚷道:“我才不是小孩呢!”
診廳內。
胡不羈擱下筆,案桌上的紙已經寫瞭滿滿好幾張。
她道:“也就是說,在發燒前你曾有過惡心嘔吐的癥狀?”
木頌清點頭回道:“當時以為是腸胃不適,並未在意。”
胡不羈思索道:“木公子那陣子的飲食、或者用具上,可有什麼與往常不同的地方?”
這個問題,讓木頌清沉默瞭下來,陷入瞭思索。
木傢雖說在杭州,算得上是小富,傢中雇瞭些丫鬟和傢丁在旁侍候,但餐飲一事,是他娘親的愛好,因此從不讓旁人插手他們一傢的吃食,甚至廚房都配有專門的鎖具,從不隨便讓人踏入。
木頌清過去也奇怪他娘為何要這麼做,可娘親卻覺得,廚房就是她的領地,怎麼能讓外人隨便進去呢。
因此在這樣的情況下,他所吃的東西,從來不會有任何的異常,旁人也難從此下手。
倒是……
木頌清倏地想瞭起來,出事那時,臨近他的生辰,她娘親便給他做瞭兩身衣服……
“我想起來瞭。”一些細節被回憶勾瞭起來,木頌清的鼻尖似又聞到瞭那股若有似無的香氣,他道“當時我的新衣上,有一股紅豆的香氣。”
那時木頌清誤以為是制衣坊的衣服都有這樣的味道,因為他娘親從未有在衣服上熏香的習慣,可現下想想卻覺得有些奇怪瞭起來。
“胡山主,這會否與頌清中毒有關?”葉柒忙問道。
胡不羈沒有馬上作答,而是起身走到後側書櫃,從中拿出一本札記,翻瞭幾頁又問道:“公子乍聞那香氣時,可有頭暈目眩的癥狀?”
木頌清想瞭想道:“有,不過隻有一瞬間。”
胡不羈又問:“穿著後幾日,是否有出現手腳不定時痙攣或莫名浮腫的情況?”
“有,也是因此墜的河。”
胡不羈合上瞭手札,長舒瞭口氣:“我知道是什麼瞭。”
葉柒和木頌清皆看向瞭她,隻聽得胡不羈道:“此毒名作‘相思引’。”
葉柒眨瞭眨眼:“這名字聽起來倒不像是害人的東西。”
胡不羈嘆瞭一聲道:“越是溫柔的名字,越是殺人與無形。”
她將手札放回瞭書櫃上,繼續說道:“相思引提取自紅豆,此物最相思的紅豆,因此才得名。傳言制此毒者是一名女子,她的丈夫寵妾滅妻,任由妾氏害死瞭她的孩兒,女子憤恨之下,由愛生恨,自紅豆中提取毒素,制成瞭相思引,加入瞭妾氏所用的唇脂中,相思引本就是慢性的毒藥,這日日沾染,不久之後,待毒發之後妾氏與丈夫便雙雙中毒,一命嗚呼。”
胡不羈看向木頌清和葉柒,道:“妾氏與丈夫的癥狀你們猜是什麼?”
“頭暈目眩……手腳痙攣浮腫……”葉柒回憶著方才胡不羈和木頌清的對話,每說一點,胡不羈便點下瞭頭。
木頌清補充道:“發燒時會渾身脫水,嘔吐、吃不下東西、眼睛出血,以及……一天天衰弱無力下去……”
“正是。”胡不羈道“起先聽得這些癥狀我還不敢確定,但公子您說過,是問到過紅豆香氣後才出現的情況,既是如此,那定是‘相思引’瞭。”
葉柒忙道:“山主,那……你可有法子解?”
胡不羈點頭道:“自是有的。”
“太好瞭!”葉柒喜出望外拉住瞭木頌清的手,就連一旁的李崢也松瞭口氣。
木頌清道:“可需要我們做些什麼?”
“稍等。”
胡不羈提筆洋洋灑灑寫瞭兩張紙,喚來瞭守在門前的白衣少年道:“當歸,這兩張紙,上面那張用於藥浴,你們先準備起來,我隨後就來,後面那張抓好後替我放在藥堂裡,等我過去。”
“是!”那當歸拿著兩張藥方便蹦蹦跳跳地走瞭。
胡不羈這才同木頌清與葉柒、李崢說道:“這三天,木公子都得在清潭山上浸泡藥浴,我一會兒先去準備,諸位在此等我傳喚。”
胡不羈福瞭福身便出去瞭,葉柒終於放松瞭下來,在木頌清邊上的椅子上坐瞭下來,她拉著木頌清的聲,低聲道:“太好瞭,頌清,你的腿有治瞭。”
“是啊……就像是做夢一樣。”
這一趟來清潭山,木頌清本沒有想過自己的腳居然真的有機會治愈,如今希望擺在瞭眼前,他卻覺得有些不敢置信瞭起來。
他很快就可以站起來瞭嗎?
在這輪椅上坐久瞭,他都快忘記,走路跑步跳躍是什麼滋味。
葉柒輕輕捏瞭捏他的臉,溫柔笑道:“你怎麼和念妤似的,都說自己像是做夢,現在呢?還是夢嗎?”
木頌清笑瞭:“柒柒,謝謝你。”
“那我呢?我也是出瞭力的。”李崢在旁開口道,難得對木頌清態度格外的友好。
木頌清笑道:“自然也要謝謝李兄。”
李崢抬瞭抬下巴:“這還差不多。”
三人正說笑時,先前的小藥童在門口探出瞭個頭,葉柒看到他,不由一笑,向他招瞭招手:“小公子,可是來找我們的?”
那小藥童點瞭點頭道:“正是,先前和你們一起來的那位公子,讓我通知你們一聲,他要下山一趟。”
小藥童說著,有些苦惱:“這入瞭門再下山,這再回來,我還需不需要同山主說,讓山主給他考驗呢?”
葉柒微微一怔,心想,大約是戚雲璋打聽到瞭什麼消息,所以才匆匆下山的。
想到這裡,葉柒與那小藥童道:“當然不用,他是替我們拿東西去瞭,若是回來,你把他放進來可好?”
小藥童猶豫瞭片刻,看著葉柒的笑臉,還是乖巧地點瞭點頭:“那好吧!”
旁邊的李崢變戲法似的從懷裡變出一包糖來,放到瞭小藥童手裡,道:“來,這給你和你的小夥伴們吃,就當是謝禮瞭。”
小藥童拿著糖包高興地出去瞭。
待人走遠瞭,木頌清開口道:“戚兄也是個癡情之人。”
李崢從頭到尾莫名其妙,忍不住開口問道:“這胡山主和戚兄是什麼關系,為何戚兄看到她時,會這般失態。”
木頌清嘆道:“這事兒說來話長,簡而言之則是,胡山主與戚兄的亡妻長得一模一樣。”
李崢震驚瞭,瞪著眼,好半天才憋出瞭一句:“這世間還有這般巧合之事?”
葉柒站在門前,看著胡不羈遠遠的,去而復返,意味不明地開口道:“誰知道呢。”
胡不羈回來之後,三人有默契地停止瞭先前的話題,胡不羈則帶著三人出瞭門,左拐向前行瞭不到百米後,在一間房間面前停瞭下來。
她推開門,讓眾人進去,葉柒進門後發現,這屋內放著一個巨大的洗澡桶,裡頭已經放滿瞭熱水,各種葉柒認不得的藥材浮在水面上,整個屋子裡都是一股中藥的苦澀味。
胡不羈道:“這木桶下可以加熱,我已經吩咐瞭鍋爐房,因此這三天水溫都會保持在一個較高的位置,這樣才能將木公子身上的毒蒸出來。”
三人不約而同地點瞭點頭,葉柒道:“還有什麼需要註意的嗎?”
“有。”胡不羈開口,視線在木頌清和葉柒身上轉瞭一圈,道“木公子需在這藥浴中泡夠整整三日,期間絕不能起身,這樣才能掃清腿上淤結的餘毒,但……這藥浴的過程會如刮骨腕肉一般異常的疼痛,對常人而言,絕對是一次考驗,所以……葉小姐,你務必要陪著木公子,讓他再疼都得忍著。”
葉柒光是聽胡不羈的形容,已然覺得自己的身上也發起疼來。
她心疼地看瞭一眼木頌清,不忍地問道:“胡山主,可有什麼止痛之法?”
胡不羈搖頭嘆息道:“全得憑他自己,我不可用其他藥替他壓制,一個不小心,藥性相沖,怕是會更大的問題。”
葉柒明白瞭,這是成是敗,全要看他們自己瞭。
木頌清握緊瞭葉柒的手,道:“放心,有你在,我不怕疼。”
胡不羈提醒道:“木公子若是準備好瞭,可將衣物全數除去,裸身入浴,效果才最好。”
木頌清聞言轉頭對李崢道:“李兄,可否幫我一下。”
李崢突然被木頌清點瞭名,一愣,但隨即反應瞭過來,木頌清腿腳不便,是讓他幫忙搭把手,便走瞭過去。
葉柒和胡不羈則都被背過瞭身,不看木頌清脫衣服。
身後是稀裡嗦羅的衣物聲,葉柒與胡不羈便這麼雙雙站在那裡,一言不發,氣氛不禁有些尷尬瞭起來。
葉柒忍不住以眼角偷瞄瞭胡不羈一眼。
隻覺她比自己畫的徐寧還要更美上幾分,果然就算這畫畫得再惟妙惟肖,都不及真人的一分靈動。
她心想著,胡不羈真的是徐寧嗎?若是,她是真的把過去的一點一滴全都忘瞭嗎?
葉柒心中總覺得,若是過往的歲月父母疼愛、兄長寵溺、又有著深愛彼此的青梅竹馬,這樣的日子,徐寧怎麼會舍得忘記呢?
要是她的話,拼瞭命也要把它想起來才對啊。
葉柒心中一動,決定試胡不羈一試。
她開口道:“胡山主,方才我拿朋友多有冒犯,你莫要介意。”
胡不羈輕輕搖頭:“無礙。”
葉柒又道:“他隻是見山主很像他的一位故人。”
胡不羈似是稍有瞭興趣:“便是他口中所喚的’阿寧’?”
“是啊,這位阿寧姑娘,來自京城徐傢……”葉柒語氣頓瞭頓,眼波一轉,凝視著胡不羈“胡山主,你可知…當朝尚書,徐端州…”
胡不羈一時恍惚瞭起來,她說不上來該如何回答這個問題。
若說不認識,可為何聽得這個名字的時候,她竟有一絲微妙的熟悉感?
葉柒捕捉到瞭她面上的這一絲茫然,心猛跳瞭一下,又進一步道:“阿寧,是這位大人的獨女,我那位朋友與她自小青梅竹馬,又定下瞭婚約……隻是……”
葉柒話還沒有說話,身後傳來瞭木頌清跨入浴桶後,水面晃動的聲音。
便是在這一瞬間,胡不羈臉上的茫然瞬間消散瞭,她輕聲問瞭句:“木公子,好瞭嗎?”
木頌清回道:“好瞭。”
胡不羈立刻轉身,不再聽葉柒的故事,眼下她的眼裡隻剩下瞭病患。
葉柒嘆瞭一聲,這時機真是不湊巧,但也隻好跟著胡不羈一起去瞭那大浴桶邊。
胡不羈取瞭銀針,紮在瞭木頌清頭頂的幾個穴道上,一邊取瞭塊幹佈擦盡瞭手,道:“這幾針這可助你度過這幾日。”
她又喚瞭一聲李崢。
李崢愣道:“胡山主何事?”
胡不羈道:“你同我去趟藥堂,還有事兒需要你幫忙,葉小姐便在此處陪著木公子。”
“好。”
胡不羈又對葉柒叮囑道:“一日三餐會有專人給你們送來,你可以吃,但木公子需得忍著,忍過這三日,便可正常飲食。”
葉柒點瞭點頭。
李崢跟著胡不羈離開瞭這藥浴間,葉柒搬瞭個椅子放在瞭木桶邊上,雙臂趴著木桶邊沿,下巴抵在手上,眼睛眨都不眨地看著木頌清。
木頌清無奈道:“怎麼瞭?為何這麼看我?”
葉柒見他臉色漸漸有些發白,額頭上開始沁出冷汗,不由心疼道:“疼嗎?”
木頌清搖瞭搖頭道:“這點不算什麼,比起這幾年來的日子,好上太多瞭。”
他對著葉柒微微一笑,難得玩笑道:“你便陪我過瞭這三日,必然會收獲一個健健康康,能蹦能跳的木頌清,那個時候,不管你是要打馬球還是釀新酒,我都可以陪著你。”
“那敢情好。”葉柒笑著,拿出瞭帕子替木頌清輕輕拭去瞭額頭上的汗水“而現在,我陪著你。”
戚雲璋縱馬下山到齊水閣時,已是夜深,閣內早已打烊,黑漆漆空蕩蕩,沒有一個人。
他獨自打開瞭店門,直奔上樓,向自己的房間而去,步履之中滿是急切,可是到瞭門口,他卻發現自己的手抖得連鎖都打不開。
戚雲璋咬瞭咬牙,提瞭口氣,一鼓作氣將門撞瞭開來,跌進瞭房內。
幾乎是第一時間,他撲到瞭床邊,從床底下拖出一個木箱來,這個木箱,正是當初他借給葉柒用來參考給徐寧畫像的那個……裝著徐寧遺物的箱子。
他深吸瞭一口氣,打開瞭那個木箱,從中一件一件把東西拿瞭出來。
有徐寧最喜歡的一套衣裙,他第一次送徐寧的簪子,兩人初見時,徐寧掛在腰間的小扇子,他受傷時,兩人來往的信箋,自然還有那個他原本準備求親時遞給徐寧的風箏線軸……
這箱子裡頭每一件物品,都有著他與徐寧共同的回憶。
戚雲璋又取下瞭掛在墻頭的那張徐寧的畫像,豆蔻之齡的徐寧靜靜捏著花枝沖他微笑,戚雲璋的手撫上瞭畫上徐寧的臉,務必珍惜地摩挲著畫紙。
他自言自語道:“過去總想著,十年後的你我,會是什麼模樣,鬢邊是否有添瞭白發,膝下是否有兒女嬉鬧,你會不會比小時候更好看、會不會越來越像你娘。”
戚雲璋不禁笑瞭一聲,道:“畢竟你常同我說,你娘過去可是以美貌和才華雙管齊下,征服瞭你爹。”
他頓瞭頓道:“如今,我終於見到你瞭,你比你娘還好看,隻是……你忘瞭我。”
戚雲璋說著眼眶微微發紅,他長嘆瞭口氣,抬起眼來往上看,像是以此來抑制住眼淚往下落,男人高大的身軀,獨自跪坐在夜色籠罩的房間內,這一刻看起來,尤其透出幾分脆弱。
往日戴在臉上的面具,在此刻再也戴不住瞭。
“這十幾年來,你知道,我是如何度過的嗎?”戚雲璋苦笑瞭一聲“我覺著這世間沒意思,可又不想就此離去,萬一你要是回來瞭呢?”
他神情滿是悲傷,那一絲絲的期待,一直支撐著他苦熬到瞭現在。
一個人怎麼會認不出自己深愛之人呢?十年瞭,徐寧的樣貌,每一根頭發,他都記得清清楚楚,因此在看到胡不羈的第一眼起。
他就明白,是他的阿寧回來瞭。
而後在老者那得知胡不羈的更往後,他更是確定,胡不羈就是他的徐寧。
他悵然若失,但又欣喜若狂,沒有什麼比徐寧還活著更好瞭。
這十幾年,他都熬過來瞭,難不成還會被其他什麼打敗?
戚雲璋的面上透出一絲堅決,他吶吶自語道:“阿寧,我會讓你想起我的,不管往後餘生多少歲月要耗在裡頭,我都要纏著你,絕對不會再放開。”
話音落下,戚雲璋把東西一件件裝回瞭木箱之中,最後拿著那副畫卷走到瞭書案前,講東西放下,又取瞭火信子點燃瞭蠟燭。
他研墨,提起筆來沾上墨水,在那副畫上提下瞭兩行詩句。
若是你忘瞭一切,我便用記憶來喚醒你。
窗外,夜空幹凈如洗,星月交輝之下,清潭山清輝堂的藥浴室內,木頌清正經歷著一場難以言喻的折磨。
藥浴下的身體,寸寸肌膚仿若裂開一般作痛,就像是有萬把利劍,正一片片割下他身上的肉一般,痛得木頌清連話也說不出來。
葉柒眼看著木頌清飽受折磨的樣子,她心疼得厲害,可又明白,若是這個時候放棄,那前幾個時辰所經歷的都將前功盡棄,也很有可能,木頌清的腿再也好不瞭瞭。
因此她必須陪著他,兩個一起度過此關。
葉柒不停地給木頌清擦汗,見他咬著唇,唇上已然沁出瞭血,忙把手伸到木頌清的面前:“你若是疼,就咬我吧!”
木頌清搖瞭搖頭,虛弱道:“給我塊帕子。”
葉柒四下尋找才找到一塊趕緊的麻佈:“這個可以嗎?”
木頌清疲勞地抬起眼來,看瞭看葉柒手上的東西,點瞭點頭:“一會兒你便把這佈給我塞嘴裡,以防我咬到舌頭。”
“好!”
木頌清在葉柒動作前,道:”“柒柒,同我說說話,轉移我的註意力。”
葉柒在木頌清的示意下,用麻佈塞進瞭他的嘴裡,至於說什麼……葉柒想瞭想,道:“不如,我和你說說我小時候吧。”
木頌清此時隻能點頭和搖頭,他點瞭點頭,眼睛彎瞭彎。
見木頌清有興趣,葉柒搜刮瞭一下自己的童年,把覺得有趣的事,同木頌清說瞭起來。
“我六歲那年,阿翁說要替我請先生,讓我往後就留在傢中念書,不要再出去野瞭。我哪裡願意就此關在傢裡,這無疑對我來說,是被剝奪瞭自由,便變著法的想把阿翁給我請來的先生趕走。”
六歲的孩子,最是容易惹禍的年紀,葉柒那時哪裡懂得什麼輕重,聽說那先生膽子極小、酒量又差,便偷偷溜進瞭葉老爺子的酒窖,偷瞭壺酒,倒入瞭先生所喝的湯裡。那先生喝瞭魚湯後,便昏昏沉沉瞭起來,便想回房休息。
葉柒和李崢早就躲在瞭先生房間的床底下,弄濕瞭蠟燭,讓先生無論如何都點不起火來。
兩人就在這教書先生納悶時,悄悄從床底下爬瞭出來,兩個孩子臉塗得煞白,畫著血盆大口,翻著白眼在那裝神弄鬼。
這先生乍一回頭,看見月色下的兩張鬼臉,頓時嚇得兩眼一翻,暈瞭過去,第二天一早便和葉老爺子請辭,說這傢中鬧鬼,他待不下去瞭。
當時,葉柒的爹娘還在,從老爺子那得知瞭此事後,便知定是葉柒在作祟,葉柒還沒來得及得意,就被他爹叫去瞭祠堂,傢法伺候,狠狠打瞭十下手背。
葉柒小小年紀倔得很,硬是咬著牙一滴眼淚都沒有掉,事後越想越氣,便包裹款款地離傢出走瞭,壓根不管鬧翻瞭天的葉傢。
葉柒一路從東市跑到瞭北市,也是在那裡她第一次見到沈念妤。
葉柒道:“念妤那時琵琶彈得不夠好,但凡錯瞭一個音,她爹都是要拿條子抽她手的。”
她本想要上前替被打瞭的可愛小妹妹做主,哪知見著沈念妤的爹剛打完沈念妤,便嘆著氣把沈念妤抱到瞭腿上,給她上藥,還細聲細語地安慰著她。
這副畫面,讓當時的葉柒不由有些羨慕瞭起來,她看著自己還隱隱作痛的手,想到自傢爹爹打自己時的樣子,不禁覺得爹娘一點兒都不愛她,更覺得自己要在外好好躲幾日,讓他們好好焦急一下。
哪裡知道,此時,她娘因她留書出走已然急暈瞭過去,而她爹也帶著人在城中每日每日夜地找她。
小葉柒直到身上的盤纏用完瞭,才想到回傢,哪知剛回傢,就被聞訊趕回傢的父親抓住,狠狠地打瞭幾下屁股,葉柒本想嚷嚷,你們都不愛我,可哪知一抬頭,竟見著一想待她嚴厲的父親,此時已然是淚流滿面。
她扁瞭扁嘴,委屈地叫瞭聲爹,便被抱進瞭一個溫暖的懷抱裡。
那時葉柒才明白,她爹娘是有多麼愛她,事後便乖乖像爹娘道瞭歉,可依舊少不瞭,來自葉老爺子的一頓打。
葉柒小時候就是被這麼一來二去給打皮實瞭,但凡她在哪兒,就是一番雞飛狗跳,久而久之,葉老爺子也放棄瞭給她找教書先生的想法,而是自己親自帶著這個孫女,手把手地教,直到葉柒開始癡迷畫畫為止。
可惜啊……葉柒嘆瞭口氣,無奈地一笑:“那時候太小瞭,都不懂得珍惜眼前,後來沒多久,我爹娘外出談生意,就遇上瞭意外,雙雙去世瞭,我就成瞭沒爹沒娘的孩子,阿翁心疼我,便把我捧在手心裡,要什麼給什麼……小孩子是最容易哄的,因此我很快就從失去爹娘的悲傷裡走瞭出來,然後……就被我阿翁寵壞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