設計圖入選後,開始進入樣衣流程。
葉深深拉著宋宋和孔雀直奔輕紡城。畢竟現在店裡隻有簡單加工的棉T恤,而且還快要賣完瞭,她們得去豐富品種,最好背心、吊帶、熱褲、短裙都有充實的貨源。
輕紡城在烈日下依然塵土飛揚,不過她們這回可財大氣粗瞭,素色T恤一下子先來個50件,準備把店做大做強。
一看她出手闊綽瞭,店主立即兩眼放光,等知道她開瞭個網店之後,立即神秘兮兮地拉著她們說:“我這邊有一個朋友,接瞭一個外貿單子,天絲的吊帶背心,快做完瞭結果老外破產瞭,那些東西堆在倉庫中等著處理,在網店賣絕對好評如潮!”
宋宋讓他趕緊叫人送個樣品過來看看。
拿到手一看,宋宋頓時眼睛都亮瞭,捏著背心對葉深深說:“東西看起來不錯,你覺得呢?”
葉深深拎起來一捏,直接丟回店主懷中去瞭:“首先這是腈綸不是天絲;其次這碼子絕對偏小,我看不是老外破產,而是老板克扣原料,把碼子做小瞭被拒收吧!還都是均碼的,大人穿不上,當童裝又是低胸,難道讓小朋友們露胸嗎?你還是拿回去當抹佈吧!”
店主默不作聲把樣衣一塞,賠笑不說話瞭。
宋宋在旁邊嘴角抽搐,孔雀悄悄向葉深深豎起大拇指,拉著她就要出門。
老板娘趕瞭出來,說:“我們還有批進料加工的貨,東西真的不錯,我敢拍胸脯保證!就是肉粉色的裙子顏色深瞭一點,你要的話我給你們拿來看看。”
裙子拿到手一看,東西是真的不錯,可那粉色偏差也真是太厲害瞭,灰蒙蒙一片,難怪被人傢退貨。
“8塊一件……不,7塊一件!一共500件你們全部拿走,我們要騰倉庫瞭,這個價格,本都回不來!”
“呃……”葉深深遲疑瞭一下,仿佛沒看見宋宋對她拼命使眼色,轉身就走。
後面老板娘還在堅持不懈地問:“6塊5呢?6塊,6塊全部拿走好吧?”
被孔雀拉走的宋宋鬱悶得要命:“深深,這麼便宜的衣服都不要啊?”
“是啊,稍微PS一下,顏色調亮,放在我們店裡,絕對賣得很好的!6塊吃進來,19塊賣出去,天啊賺翻瞭……”
“可我們的店是自主設計的店啊……”葉深深皺起眉,低聲卻堅決地說,“這種東西賣出去,對我們有什麼好處呢?”
“賺錢啊!賺錢啊!賺錢啊!”重要的事情講三遍,宋宋都快瘋瞭。
孔雀拍瞭拍她的肩,然後說:“算瞭,深深也有自己的打算嘛。”
“真是拿你沒辦法瞭……”宋宋鬱悶地掏出手機,不打算理她們瞭。不過打開手機看見店鋪裡還在不斷出貨,一百件衣服已經被拍得隻剩個零頭,她又開心起來,說,“哎算瞭算瞭,堅持我們的特色也好,免得浪費口碑。”
葉深深湊過去看店裡的記錄,發現衣服賣得已經差不多瞭,頓時笑得滿臉癡呆,自言自語:“怎麼可能,新開的一傢店立馬就賣出去這麼多,會不會被判定為刷信譽啊?”
“怎麼可能?人傢大店一天好幾萬件都賣,我們才賣瞭多少。”孔雀說著,幫她挑著白色的佈料,“這件樣衣很重要,可是關系著深深能不能進入方聖傑工作室,所以我們一定要不惜血本,做得非常非常好才行!”
上好的佈料上好的輔料,連用來做花的鵝羽都恨不得一根一根挑選出最整齊漂亮的。所有東西加起來,葉深深簡直傾傢蕩產,連回程的車費都是宋宋幫她出的。
“幫你女兒制作樣衣?”
青鳥廠裡的員工與葉芝雲倒是挺熟的,對於葉深深也都是印象深刻,所以聽說要他們幫忙,大傢收瞭包煙、吃瞭些點心也都答應瞭。
“不會……出什麼事情吧?”宋宋看著紙樣師畫圖,小心地問葉深深。葉深深有點兒遲疑:“應該……不會吧,大傢都很熱心在幫我呢。”
“畢竟這可是路微傢的工廠啊!”宋宋左顧右盼,壓低聲音免得被人聽見,“萬一她私下動手腳針對你呢?你就不能在傢裡自己做嗎?”
“本來我以為沒問題的,可吳老師把時間弄錯瞭,原來樣衣時間截止時間是下午5點,如果趕不上的話,他們評審組就下班不收瞭。我一個人就算勉強可以打樣裁剪縫紉做後道,時間肯定也來不及啊……太趕瞭。”葉深深無奈地說。
“唉,那我們就小心點兒盯著吧。”宋宋說。
葉深深點點頭,又說:“我想應該沒事的,大傢都是看在我媽的面子上才幫我們,都是熱心人。”
樣衣制作得確實很順利,葉深深看過打好的版後,和裁剪師稍作溝通,他立馬調好刀子剪下,紋絲未錯,直接交給葉芝雲。
葉母親自上縫紉機,她的手藝簡直行雲流水,薄紗下綴6層雲霧般的裙擺,線條流暢之極。裙子雛形出來之後,葉深深小心地在裙上繪出舒展的藤蔓。葉母拿起旁邊裁好的長條薄紗,按照葉深深的圖樣,小心地卷成細長藤蔓枝條,甚至還借助彎折的形狀做出嫩芽與葉柄的小突出,整體又渾然天成,仿佛所有枝條都在春天生機勃勃地纏繞生長著,自由曼妙。
旁邊負責染色的人將染好顏色又吹幹的鵝羽拿給葉深深看,顏色是她親手調制配色的,羽毛都隻剪取瞭上半截,染成瞭非常淺的珠光粉,加上羽毛天生的啞淡光彩,形成一種早春般朦朧幽遠的嬌嫩感。
幾個鎖釘的女孩子都是贊嘆不已:“羽毛為花瓣,12顆米粒珠做花心,太好看瞭!我們從來沒有做過這麼漂亮的花朵!”
她們戴上薄紗手套,免得弄臟這件衣服,幾個人頭碰頭靠在一起,將羽毛一片片細致地縫綴在上面。一朵朵珠光粉色的花朵漸漸開在藤蔓之上,羽毛天生的弧度使得花朵站立起來,帶著微微合攏的半開姿態,6層花瓣,每層4片,一共24片花瓣,隱藏著花瓣中間的12顆透明的細小米粒珠,就像霧氣纏繞的深林中的花朵,迷離搖曳。
最後一片羽毛花瓣縫完,葉深深懷著激動的心將它套在旁邊的木頭模特上,仔細地檢查每一處細節。
裁剪,完美;縫紉,完美;裝飾,完美;版型,完美。
她摸著衣服的手不受控制地輕輕顫抖著,激動得眼淚都差點兒掉下來。宋宋拉著葉母的手興奮地說:“太美瞭!深深這回要是不得第一名,我就把這件衣服吃下去!”
旁邊幾個女孩子也都被迷住瞭,各個拿著手機與這件衣服合影拍照。等她們拍完之後,孔雀趕緊將衣服從模特上剝下來,交到整燙手中:“要趕時間瞭,已經快3點瞭。”
“放心吧,很快的!”整燙工接過衣服笑瞭笑,換過一條幹凈的新臺佈,將衣服小心地鋪在上面,然後拿過熨鬥燙好下擺的線條,又小心地整理熨燙上身,十分註意地避過那些嬌嫩盛開的花朵。花朵在熨鬥上噴出的白氣中微微顫動,就像春日雪原之上初初綻放的奇跡之花。
整理過後,整件衣服平整柔軟,簡直煥發著閃耀動人的光芒。他關掉熨鬥,將衣服小心地折好,更註意將那些嬌嫩柔軟的花朵都折到裡面去,以免在外面被壓平壓扁。
孔雀取過旁邊的袋子,遞給葉深深。
葉深深長吸一口氣,勉強壓下激動的心情,將折好的衣服輕柔地塞進去包好,然後又將袋子鄭重地裝入一個扁平的紙盒之中,用膠帶嚴密地封好,纏瞭足有三圈才放心。
她在盒子上親手貼上“奇跡之花,設計制作:葉深深”的字條,抱著衣服,向著面前所有幫助她的人深深鞠躬,向他們致謝。
“好啦好啦,別客氣瞭,趕緊送過去吧!”大傢催促她趕緊走。
她趕緊抱著盒子,向著外面飛奔而去。
坐著地鐵前往評審組所在的酒店,一路上盒子被她緊緊抱在懷中,始終舍不得放下。
這是她完美的作品,是她要藉以踏上虹橋的第一步,更可能是她身為設計師的起點。
她的夢想,她的人生。
評審組的人很友善也很負責任,等看到她交的盒子上寫的是葉深深時,更是露出瞭笑意:“你就是葉深深?”
“是的。”她看著面前的大叔,十分忐忑。
“哦,大傢都很喜歡你的設計,給我們留下瞭很深刻的印象。”他說著,將房間裡的一排架子拉開,把她的盒子放進一個格子,貼好標簽,鎖上後將鑰匙投入一個信箱中,說:“放心吧,已經鎖好瞭,保證萬無一失。這個信箱的鑰匙在評審組長那裡,明天他會親手打開這些樣衣格子,取出來和大傢評定,在那之前,沒有任何人能碰到你的樣衣。”
葉深深看著整整齊齊的幾十個盒子,安心地點點頭。
交完衣服回到傢,興奮點過去,累瞭好幾天的葉深深終於撐不住瞭,覺得身心俱疲。
媽媽還沒下班,她胡亂吃瞭點兒東西,撲在沙發上睡著瞭。
睡瞭不知多久,電話鈴聲將她吵醒。
葉深深從關於方聖傑工作室的一夜迷夢中被喚醒,迷迷糊糊中一身是汗。她依然趴在沙發上,連姿勢都沒換過。東北朝向的窗子外已經透進瞭明亮的光,外面令人煩躁的蟬鳴聲傳來,她一動也不想動。
電話不依不饒,一直在響著。
葉深深終於清醒過來,她一手抓過手機貼近耳朵,一手插入自己的頭發中,呢喃著問:“喂?”
“深深,出大事瞭!你看到我給你發的微信瞭嗎?你不會還在睡覺吧?你趕緊上我們店啊!”
宋宋的聲音從電話那頭沖出來,幾乎要撕裂她的耳膜。
葉深深的腦中還有點兒亂哄哄的,她茫然坐起來,問:“什麼……什麼大事?”
“開店鋪啊!!!”宋宋狂吼。
葉深深愣瞭一下,然後立即跳起來,去開自己的高齡破電腦。
宋葉孔雀,她們的店中賣出去的衣服已經有買傢陸陸續續開始收貨瞭,評價也已經一個個到來。
葉深深瞪大雙眼,死死地盯著那些評價。除瞭寥寥幾個中評之外,其餘全都是差評。
“垃圾”“爛貨”“買來就扔掉瞭”“根本不能穿”“我是腦子進水瞭才會買這東西”“退我錢都不要,就要在大傢面前揭露你傢東西有多差!”……
評價一個比一個惡毒,甚至還有圖文並茂的,上面附上被扯爛的或者戳破的衣服照片。
葉深深坐在自己那臺破電腦前,大腦一片空白,耳朵嗡嗡作響,雙手和身體無法控制,一直在發抖。
看到第一個差評時,她還趕緊在回復框中輸入瞭:“親,這是怎麼回事,如果不滿意的話請您退貨好嗎?”
但她沒有發出去。因為她看到瞭第1個、第2個、第10個、第29個評價出現。尤其是買瞭6件的那個,給瞭1個中評5個差評,說,哪怕給我件白T恤也就算瞭,可店主偏偏發揮突破天際的腦洞自己動手,把衣服搞得跟坨屎似的,我簡直要懷疑你是不是傳說中的破壞之王,說不定還破壞人傢婚禮呢哈哈哈……
葉深深渾身顫抖地坐在那裡,瞪著一個一個跳出來的差評,眼前變得一片模糊。
借著午休的時間,宋宋和孔雀趕到葉深深傢裡商議對策。
“婚禮……你看到婚禮那條評價瞭嗎?”宋宋憤憤地使勁捶瞭一下手中的抱枕,“是路微,絕對是她請的職業差評師,肯定沒錯!”
葉深深垂下頭,口中含糊地應瞭一聲,許久,大腦也沒有恢復清明。她聲音顫抖,氣息急促地問:“可……可是我們才剛剛開店,她怎麼就知道瞭呢?而且……而且我和媽媽都已經被逼成這樣瞭,她為什麼還要這樣針對我?我們有什麼深仇大恨值得她這樣趕盡殺絕?”
孔雀默然許久,才低聲說:“可是……整個公司都已經知道瞭啊。”
葉深深大腦紛亂,隻茫然問:“什麼?”
“其實大傢都知道瞭。”孔雀嘆瞭口氣說,“宋宋和你不是第一時間在朋友圈發瞭我們網店的事情嗎?你們的微信公司很多人都有啊,路微肯定當時就收到消息瞭。”
“可為什麼……為什麼她這麼恨我?”葉深深氣急,眼中迅速湧上一層水霧,“我已經被她逼得找不到工作、擺不瞭地攤,到現在我連開個網店她都要這樣害我!”
“她就是一個神經病!”宋宋破口大罵,氣得臉都青瞭,“下午就去辭職!老娘不幹瞭!臨走之前我也要找她罵一頓!”
“她應該不在公司,辦公室的人說,她今天晚上6點的飛機去北京。”孔雀小心地看瞭看葉深深,說,“聽說……和方聖傑有關系。”
宋宋嗤之以鼻:“知道自己堂堂正正比賽贏不瞭深深,所以就飛去北京走後門啦?”
“如果可以走後門的話,估計早就走瞭。這回……好像說人選已經初步定瞭……”孔雀吞吞吐吐地說著,眼睛瞄向葉深深,見她的臉色漸漸蒼白,趕緊又改口,說,“不過昨天才交樣衣呢,消息都沒出來,她今天就去,也實在太迫不及待瞭點兒。”
“就是啊,她也就敢在背後給我們網店做做手腳!”宋宋雙手叉腰,說:“還飛北京去,呵呵!她實在太小瞧我們深深瞭!深深那件裙子簡直是天下第一,我不信路微能搞出比她更好的!”
葉深深覺得胸口彌漫著不安的悸動,一種不知何來的茫然失措感讓她坐立難安。她艱難站起來,走到電腦前,雙眼沒有焦點地看著上面的評價,喃喃地問:“你們說……我們這個店接下來該怎麼辦呢?”
怎麼辦呢?差評如潮的一個新店,眼看著是開不下去瞭。
然而宋宋和孔雀都和她一樣,呆坐著沒法說話。
室內一片寂靜時,鑰匙轉動,傳來開門的聲音。可開瞭許久的門,卻沒人進來。
葉深深咬著下唇,快步走去開瞭門。
門口確實是她的媽媽,她懷中抱著一個沉重的箱子,鬢發全濕,滿臉疲憊,正艱難地拿著鑰匙。
葉深深愣瞭愣,抬手接過她手中的箱子,問:“媽媽,今天怎麼回來這麼早?”
葉母沉默瞭一會兒,勉強露出一個笑容,說:“可能是年紀大瞭,手生瞭……我居然把廠裡機器弄壞掉瞭。”
“機器?”葉深深茫然問。
葉母點點頭,脫掉鞋子走進來,看見瞭宋宋和孔雀之後,因為疲憊也隻看瞭一眼,便脫力地坐在瞭沙發上:“十幾萬的平縫自動開袋機,我以前操作過的呀,怎麼就壞瞭……”
葉深深不由得毛骨悚然:“十幾萬……難道要我們賠償嗎?”
“不啊,廠裡也知道我賠不起的,說馬上會叫人來修的,到時候維修費算我的就好瞭。”母親怔忡地搖搖頭,說,“不過我最近老是出錯,廠裡是容不下我瞭,所以叫我……”
宋宋和孔雀以復雜的眼神對望瞭一眼,兩人趕緊站起來,說:“那,阿姨我們就不打擾瞭,先走瞭。”
“哦。”葉母點點頭,還在發呆,等她們走後,她才抬手捂住自己的眼睛,低聲說,“也沒什麼,我看你現在開網店也挺忙的,媽先幫你幾天,慢慢再找工作。”
葉深深站在母親拿回來的箱子前,用力咬緊牙關。陽光從北向窗口照瞭進來,午後的灼熱悶著她的周身。汗水混合著恐懼,令她呼吸困難。
胸口有劇烈的火與痛,幾乎要爆炸開來。
20年來與她相依為命的媽媽,靠辛勞撐起生活,還以為女兒畢業後就能松一口氣,可以兩個人扛起這個傢。卻沒想到,她沒用的女兒終究搞砸瞭一切,害得兩人如今落得這般田地。
路微,輕易破壞瞭她們幸福的人,輕易就搞得她們一傢人這麼落魄淒慘的人,如今卻偷走瞭她的設計,帶著榮耀的光環,奔向國內所有設計師夢想的頂級工作室。
路微偷走的不僅僅是她的夢想,還有她的人生。
葉深深用力地握著手中的包,身體無法自制地顫抖起來。
母親看著她,見她臉色這麼難看,有點擔心地叫她:“深深……”
葉深深用力地呼吸著,長長地吸氣又長長地呼出,昨晚胡亂吃瞭點兒,到現在已經是下午兩點多,她粒米未進,虛弱與打擊讓她幾乎控制不住自己。許久,轟鳴的大腦漸漸平靜下來,她低聲說:“沒事……好像有點兒熱。”
母親嘆瞭口氣,到廚房去下瞭兩碗面條。
葉深深站在客廳中,隔著廚房門的玻璃看見媽媽站在昏暗的燈光下沉默地籠罩在水蒸氣之中。在水汽的變幻裡,她的面容顯得暈黃枯槁。
葉深深呆瞭許久,低頭看向腳邊媽媽帶回來的箱子。她的資料被凌亂地丟在箱中,十幾年前的資料,黑白的單寸照片,那時候還不到30歲的母親,青春蓬勃的光潔面容上帶著笑意。
葉母端著兩碗面出來,問:“看什麼?”
“媽媽,你那個時候好漂亮。”葉深深低聲說。
“是啊,當年媽媽也是廠裡一枝花啊。”媽媽走過來端詳著自己的照片,臉上露出一絲笑容。但很快她又嘆瞭口氣,把文件夾合上,拍瞭拍說:“算瞭,不要我就不要吧。我們都努力找找工作,現在你也畢業瞭,我們母女二人一起的話,肯定能越來越好的。”
葉深深“嗯”瞭一聲,慢慢地抬頭看她,淚水終於還是湧瞭出來:“對不起,媽媽……對不起……”
“深深,你沒有錯,怎麼會對不起媽媽。”葉母揉瞭揉她的頭發,輕聲說,“你是我的乖女兒。”
葉深深咬緊下唇,拼命將自己的眼淚含在眼眶中,不讓它流下來。
吃完那碗面,葉深深洗瞭碗,手伸在泡沫之中,浮浮沉沉,一種懸空的虛浮感。
現在是下午3點,路微將乘坐6點的飛機前往北京。
她覺得自己的心也像是被懸掛在空中,無法落地,幾近絞痛地收緊,抽搐,令人窒息。
她用力地呼吸著,沖洗掉自己手上殘存的泡沫,終於拿起自己的手機,看看在屋內休息的媽媽,走到門口去給吳老師打瞭個電話。
電話響瞭好幾聲吳老師才接起,還沒聽到她的聲音就嘆瞭口氣,說:“葉深深,你怎麼搞的啊?”
葉深深喉口像是被人扼住,胸口起伏得更加厲害:“吳老師,我……”
吳老師聽她艱難澀啞的聲音,也隻能無奈,說:“我是真覺得你是個不錯的孩子,又因為裡面有熟人,說瞭許多好話才將你推薦進去的。而且你的設計圖都得瞭第一名瞭,這是多好的機會?結果你卻這樣浪費掉瞭!”
葉深深靠在墻上,雙唇顫抖,幾乎不成語句:“吳老師,我不知道……到底怎麼瞭?”
“怎麼瞭?我也想知道怎麼瞭!”吳老師恨鐵不成鋼的聲音在那邊傳來,幾近譴責,“你的設計圖,還有青鳥那個路微的設計圖,上瞭9分,是所有參評的人中僅有的兩個。而你那張設計圖並沒有什麼不切實際的設計,隻要用點兒心,出來的實物絕對能忠實還原設計圖上的內容。我真的以為你能憑借微弱的分差擊敗路微得到唯一的一個名額,前往方聖傑工作室的!可如今結果出來,你知道自己樣衣的得分是多少?”
葉深深咬緊下唇,她不敢問,可又不得不問。最後,她蠕動雙唇,低若蚊蚋地問:“是……多少?”
“0分,廢衣一件!”
葉深深全身都失去瞭力氣,她的雙腳再也支撐不住自己的身體,整個身軀順著墻緩緩地滑下,雙眼毫無焦點地跌坐在地。
所有設想過的路,全都在她面前轟然崩塌。
夢想與現實,未來與現在,再無挽回機會。
她久久不出聲,連嗚咽也沒有,吳老師在那邊反倒擔心起來。她嘆瞭口氣,又說:“唉,算瞭,你沒有準備好,也是我的原因。畢竟,是我把時間打聽錯瞭,讓你在那麼匆忙的時間內趕出樣衣是太為難瞭……”
“不……我的樣衣,絕對沒有問題的……”
她在眼前的一片黑暗之中,喃喃的,卻用力地擠出一句話。
“可今天就是評審結束日期,結果已經出來瞭,你的樣衣得分是0分。”吳老師在那邊以無奈的口氣說,“獲得本市唯一一個名額的人,是路微。”
葉深深茫然地重復:“我的樣衣沒有問題……我親眼看著它被做出來,親手把它包裝好,抱在懷裡送過去的……我的樣衣沒有問題……”
“沒有問題怎麼可能是0分?你好好反思一下自己吧!”吳老師顯然對她十分惱怒,在那邊將電話掛斷瞭。
葉深深茫然地坐在樓道上,地上滿是灰塵,她也已經顧不上瞭。她大腦一片空白,讓她隻能用力地抓緊手中的手機,死死地抓著,仿佛痙攣般,青筋暴露。
路微贏瞭她的那件設計,是她的。
以她的心血為敲門磚,路微打開瞭方聖傑工作室的大門。
“說我的設計是垃圾,是爛貨……那她為什麼要搶我的設計給自己?那她為什麼要搶我的?為什麼還要對我的樣衣動手腳……”葉深深死死地捏著自己的手機,拼命地呼吸著。
她失業,她媽媽被青鳥掃地出門,還要賠償一大筆維修費。她滿懷憧憬歡喜建的網店,一夜之間被她搞垮,再也開不下去。在自己被逼得走投無路時,路微這個罪魁禍首,卻志得意滿踩著她的肩膀一步登天,要進入國內最好的工作室。
自己已經如此窩囊懦弱、一忍再忍,為什麼她還要一而再,再而三,趕盡殺絕?
7月天氣,空氣就像燒起來一樣滾燙,她肺都焦灼瞭,胸口劇痛,隻覺得眼前昏黑中湧起赤紅,幾乎神志不清。
再也忍耐不住,葉深深狠狠地扶墻站起來,一步步走下樓梯。她沒有註意到自己還穿著拖鞋,也沒註意到自己穿著居傢的短裙與舊T恤,她隻懷著心口的怒火,不顧一切地,就像是撲火飛蛾一般,向著前方跑去,包裹著全身怒火,頭也不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