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深深的精神十分亢奮。
她回憶著那一剎那被照亮的顧成殊的面容,整個人沉浸在那種洞徹黑暗的光芒之中。她一手握著手機,一手拿著筆,對照著自己在車上畫下的歪歪斜斜的草圖,開始完善自己的設計。
凌厲而燦爛的,肆意而高貴的,漫不經心而驚心動魄的。
黑色,接近黑色的墨藍色,接近黑色的深灰色。
金色,繁復華貴的金線,重疊使用的金線蕾絲。
黑色裙擺上金色的線條遊走,大面積冷色調上唯有一線燦爛連成鷹隼與獵豹,破開驚艷的焦點。
橄欖與月桂自天鵝絨裙擺下面蔓延攀爬,卻被冷峻詭秘的黑色壓在一角,隻透露瞭隱約的亮色。
純黑的裙子壓在全身,黯淡得如同黑夜,隻等走動的時候,裙擺隨風泄露裡面氣勢逼人的金線刺繡。
過度亢奮的大腦一刻也停不下來。窗外天色蒙蒙發亮,她喝光瞭顧成殊給她拿的那瓶水,將最後一件黑色絲絨與黑色蕾絲拼接的裙子完成雛形後,終於熬不住瞭,直接倒在客廳沙發上就睡著瞭,連走到房間裡的力氣都沒有。
葉深深是被手機鈴聲喚醒的。
她爬起來跌跌撞撞地走到電腦旁邊,抓起自己的手機,痛不欲生地按下接聽,聲音如同遊魂:“喂……”
“深深,你還在睡覺?已經8點瞭。”葉母的聲音從那邊傳來。
一聽到媽媽的聲音,葉深深頓時清醒瞭:“哦,對……對啊,我們上班不早,所以我還在睡……”
“那宋宋是騙我瞭?說你每天早上5點多起來畫圖什麼的。”
“沒有每天啦……偶爾睡不著就早點起床……”比如今天就沒起得來,因為昨晚已經畫過瞭。
葉母在那邊沉默瞭一下,葉深深還以為手機壞瞭,拍瞭拍,問:“媽,在聽嗎?”
“在的……”葉母遲疑許久,終於說,“我在車站。”
葉深深頓時愣住瞭:“啊?車站?你去哪兒?”
“來看你,我已經下車瞭。”
“媽你不是開玩笑吧!你過來瞭?”葉深深頓時傻瞭,趕緊抓抓自己的頭發,確定自己不是在做夢。
“對,媽的行李不多,自己去你那邊就行瞭。你不是說你租的屋子在地鐵口嗎?”
“對啊,在地鐵口,我發換乘路線給你,我在地鐵口等你。”讓媽媽在車站等著自己去接也不是事兒,她又驚又喜地埋怨她,“媽,你過來怎麼都不說啊??”
“昨晚上的車,怕打擾你休息。”媽媽似乎不願意多說,隻敷衍著說,“等見瞭面再說吧,就這樣,我去找地鐵瞭。”
葉母掛瞭電話,葉深深握著電話呆瞭幾秒鐘,然後趕緊沖到衛生間,洗臉刷牙捯飭自己。等弄好瞭一看鏡子裡,頓時快哭瞭:“糟瞭,這面無人色的模樣,怎麼見自己親媽啊?”
想想又趕緊給陳連依打電話:“陳姐,我媽忽然過來瞭,我今天請一天假可以嗎?”
陳連依說:“可以呀,你昨晚應該累壞瞭吧?我們今天過來一看滿大廳的衣服,都被你驚到瞭。你知道吧,地下室的水都淹到膝蓋瞭,要不是你把衣服搶救出來,這回可真要糟糕。”
“我也是剛好在嘛,應該的……”葉深深說著,又看一看自己手背上的傷口,頓時更想哭瞭——肯定又要被媽媽罵瞭。
“對瞭,你請一天假倒是沒關系,但是有件事你是不是忘記瞭呢?”陳連依壓低聲音,“過兩天可是月度考核的日子,我記得你還沒有把月審設計交給我吧?”
“啊……”葉深深頓時快哭瞭,“我本來準備今天交的!糟瞭糟瞭,要是不交的話,是不是又要扣5分瞭!”
“每周考核才扣5分呢,這回可是月考核,鐵面無私的方老師說不定會扣你8分啊!”陳連依低聲說,“設計圖可是要你自己本人打印簽字上交的,我就算可以幫你把電子稿打印出來,也沒法簽字,更沒法冒充你交到方老師手裡呀!”
“這樣吧陳姐,我估計我媽應該沒這麼快,我馬上把稿子送過去給你,然後回傢等我媽,好嗎?”
“那你盡快啊!”
葉深深飛快地拷出昨晚的作品,然後趕緊換衣服出門。
就在出門的時候,她猶豫瞭一下,拿出備用鑰匙塞在門口的消防箱角落裡,然後給媽媽發瞭條消息:
媽,我臨時有急事出去一趟,馬上回來。你要是敲門沒人應的話,鑰匙在門口消防箱右角落,可以自己先進來等我。
她飛奔去地鐵,可惜昨晚實在太累,到現在不過睡瞭兩三個小時,跑瞭兩步差點暈倒,隻能扶著頭慢慢地走。
算瞭不趕瞭,反正實在不行媽媽也能進門。
到工作室時,物業正在地下室抽水,熊萌蹲在那兒看著。一回頭看見葉深深來瞭,熊萌立即彈跳起來,蹦到她身邊:“深深,你真是強人啊!這麼多的衣服,你居然能全部搶救回來!”
“哈……是啊,有幾個衣架確實有點重。”她說到這裡,趕緊朝外面看瞭看,發現停在那裡的顧成殊的車子已經不見瞭。
身後有個聲音傳來,帶著怪怪的腔調:“是啊,我們都要向葉深深學習呀,每晚在工作室加班加點,盡心盡力,真是十佳實習生呢,我們是不是應該給她送個錦旗?”
葉深深都不用回頭就知道是那個一直跟著路微的薑秋。
路微的聲音遠遠傳來:“薑秋,你的設計圖交瞭嗎?沒交的話趕緊啊,還有空在這兒磨嘴皮子。”
薑秋詫異地回頭:“來瞭來瞭。”
葉深深更詫異,沒想到平常有事沒事就刺她一下的路微,今天居然沒和她做功夫,不知道吃錯瞭什麼藥。
不過這也不關她的事瞭,路微不針對她,她簡直是謝天謝地瞭。所以她轉身就開瞭電腦,打開U盤審視自己昨晚的設計。
昨晚畫得簡直入瞭魔,今天看來也令自己驚嘆,怎麼就能設計出這麼好的衣服呢?每一件都這麼完美,簡直愛不釋手。
沉浸在幸福中的葉深深擇取瞭完成度最高的一件,黑色絲絨復古長裙上繡金線獵豹的那張,然後打印出來簽字,取過硬紙做的設計圖護套裝好,送上樓給方聖傑。
方聖傑接過她的設計圖,一眼瞥到她的手背,問:“你的手怎麼瞭?”
她看瞭看,說:“昨晚不小心弄破瞭。”
“是搶救衣服的時候不小心嗎?”方聖傑隨手將設計圖放在窗邊,那邊一疊一模一樣裝著硬紙護套的設計圖正堆成一疊。
他站起身,繞過桌子去看她的手。葉深深有點不好意思,將自己的手縮回來,說:“是啊,我當時有點急,就在墻上蹭破瞭。”
“那你可要好好恢復,設計師的手也是很重要的。”他笑著端詳她的憔悴神情,“給你放兩天假,回傢休息吧。”
“謝謝老師。”葉深深簡直是意外之喜,正想請假呢,就主動給她放假瞭,簡直就是天上掉餡餅啊!
葉深深下樓開心地收拾好東西,準備回去。
熊萌問她:“明天會來吧?”
“可能吧。”能陪媽媽玩兩天,多好。
“其實明天不要緊,但後天可一定要來呀!”熊萌神秘兮兮地看看周圍,低聲說,“我聽說,後天Element.c的亞洲區負責人到訪我們工作室,到時候我們的設計作品也會一並送上給他們看的。”
坐在旁邊整理資料的魏華聽到瞭,也湊過來,問:“前幾天的報道你們看瞭嗎?安諾特集團已經和Element.c在談收購啦,如果成功的話,Element.c再經營幾年,說不定也能躋身世界頂級的品牌瞭。”
熊萌一副行業中人的模樣,說:“品牌什麼的難說,但是我知道Element.c裡面那個新設計師阿方索,本來說因為風格不合所以要離開的,結果現在很有可能被轉聘到安諾特下屬的Donna Karan去,也有人說可能是Celine,哇,簡直是一步登天啊!”
“切,一個20多歲的新銳設計師,Celine能要他嗎?”
“伊夫聖羅蘭十七八歲就進入Dior瞭好嗎?你得允許這世界存在天才呀!”
葉深深笑著聽他們鬥嘴,一邊拎著東西朝他們揮手:“我先走啦,後天見。”
“拜。”熊萌朝她揮手,然後繼續與魏華鬥嘴。
陳連依恨鐵不成鋼地敲敲他們的桌子:“小熊你閑著沒事幹嗎?方老師要寄個東西到國外,你趕緊幫他寄送一下!”
“好嘞!”熊萌立即跳起來,跑上樓去找方聖傑,“方老師!哪個東西要寄?”
方聖傑正要出去,隨便指瞭指櫃子:“把你們的實習作業整理一下拿到會議室,後天要給訪客看。另外一疊是我近期的作品,你幫我寄到法國巴黎,地址去找莉莉絲要。”
“好的!”熊萌去收拾那兩疊設計圖,一疊是他們的實習作品,放在離窗戶比較遠的地方。他小心地搬到會議室,放入櫃子中。“幸好昨晚深深挪開瞭,否則要是依舊放在窗邊,肯定會被雨淋濕。”
另外一疊,他隨手翻瞭翻,和實習作品一樣,全部都以工作室專用的設計圖護套套好瞭。他抱起來,跑去找莉莉絲要地址。
莉莉絲說:“小熊你這個冒失鬼,可別把地址抄錯瞭!”
“放心吧,我做事最穩重瞭!”他抄著地址,隨口問,“對瞭,這個東西是寄給誰的呀?”
“不知道啊,反正每隔一段時間方老師就要把自己近期所有的設計圖都寄給他的,雖然似乎從來沒有得到回音,但他還是堅持兩個月寄一次的。”
“哦……”熊萌也不在意,揮毫疾書,“算瞭,反正不關我的事。”
莉莉絲等著他,無聊中隨手取過第一張,從護套中抽出一半看,然後深吸瞭一口氣,瞪大眼睛贊嘆:“哇,這裙子……這獵豹……”
“怎麼啦?”熊萌抬頭不解地看著她。
“這件太美瞭!不知道老師什麼時候會發表啊!”
熊萌湊過去看瞭一眼,頓時手中筆都掉瞭。他以顫抖的手搶過那張設計圖,將它扯出大半來,直盯著看瞭足有三分鐘,喉頭才咕的一聲吞下口水,喃喃地說:“我這輩子要是能設計出這樣的作品,死也值瞭!”
“我這輩子要是能穿上這件衣服,死也值瞭。”莉莉絲白瞭他一眼,將設計圖又塞回護套中。
熊萌捏著保護套,喃喃自語:“媽呀……老師太偉大瞭!”
“是啊,自從他開始商業設計之後,已經很久很久沒有出這樣的作品瞭!”莉莉絲感嘆說,“我還以為他要陷入低谷瞭,現在看來,可能他最頂峰的生涯正在開啟中呢……不過好像老師換瞭風格。”
“是有差別,不過這種典型的板繪,用筆習慣什麼的,還是承襲瞭老師習慣的。”熊萌懷著激動的心情,小心地將設計圖用報紙包好,再用防水油紙包好,然後用膠帶纏瞭好幾圈,鄭重地交給莉莉絲:“我們新的一批實習生都在向著老師學習呢,希望能盡快靠攏。”
葉深深飛奔回傢,打開門對著裡面喊:“媽,我回來瞭!”
無人應答。她看見一切如常,又看看時間,自己趕得太快瞭,媽媽好像還沒過來呢。她試著給媽媽打瞭個電話,發現接不通瞭,也隻能無奈決定,等媽媽來瞭帶她去買個新手機,把那個時好時壞的高齡手機給換掉。
昨天剛剛下過雨,今天天空陰暗,風越來越大。葉深深見陽臺上的窗簾被風吹得打橫飛起,便走到陽臺上去關窗戶。
就在她關好門拉住窗簾時,傳來開門的聲音,門被人打開瞭。
葉深深開心得差點跳起來,就要去迎接媽媽,卻先聽到一個男人的聲音傳來:“深深還沒回來?”
她聽到這個聲音,在記憶中慢慢想起那些令自己撕心裂肺的往事,不由自主地呆瞭呆,然後慢慢縮起身子,躲在瞭窗簾之後。
媽媽的聲音從門邊傳來:“是啊,敲門都沒人應,應該是還在外面忙吧。”
在陽臺沒聽到敲門聲的葉深深,站在窗簾後面,一動也不動。
媽媽帶著一個男人走進來,一邊脫鞋子一邊說:“我們先坐一會兒吧。深深這孩子,房間怎麼還是這麼亂,昨晚吃的葡萄皮都還在,真是的……”
媽媽一放下東西就開始忙碌著收拾屋子。那男人則在沙發上坐下,問:“見到她之後,我們該怎麼說呢?”
媽媽遲疑瞭一下,說:“就說我們準備復婚瞭……深深難道還會反對嗎?”
葉深深默默將自己的頭抵在窗戶上,死死咬住下唇。
聽到那男人又問:“那我們,該怎麼跟她提錢的事情?”
“先不提吧,等過兩天再說。”母親停瞭一會兒,疲憊的聲音終於傳來,“好歹我是她媽,你是她爸,俊俊是她弟弟。深深是個好孩子,她要是有錢的話,一定會拿出來給俊俊的。”
“不過要盡快,畢竟俊俊還等著救命呢。”男人嘆瞭口氣,語帶憤恨地說,“對方也太不講理瞭,雖然他們兒子在鬥毆中死瞭,可俊俊也癱瘓瞭,憑什麼還要我們賠這麼多錢?”
媽媽低聲說:“法院就這麼判的,我們有什麼辦法?”
男人抱頭嘆道:“現在俊俊判瞭10年監外,還半身癱瘓,我們比那傢人慘多瞭!可那混蛋死者傢屬居然還天天堵我的門要錢……”
母親在他身邊坐下,輕聲說:“要賠那麼多錢,可我也不知道深深現在手頭有多少,隻能讓深深盡量幫幫忙瞭……”
男人頓時嚷起來:“什麼叫盡量?我聽路小姐說,她的店現在很有名,有個男人給她大把大把錢花!要是湊不齊40萬的話,就讓深深把店轉讓掉湊齊嘛!俊俊怎麼都算深深的弟弟,她要是不出錢救弟弟,我們就不認這個女兒瞭!”
躲在窗簾後的葉深深用力咬住自己的下唇,不讓自己發出聲音來。胸口痛得像是有刺刀往裡面捅進去,可那刺刀又是火燙灼熱的,連帶著燃燒的憤怒,讓她整個人痛極氣極,幾乎快要炸開。
母親把頭轉向一邊,搖頭說:“顧先生隻是投資,他不是給深深錢,隻是給店裡出資而已,深深湊不出這筆錢的。就算她能湊出,這是她和朋友開的店,她也不能一個人把店給賣瞭啊。”
“我知道你還在怪我……怪我和別的女人生瞭俊俊對不對?”男人摟住葉母的肩膀哀嘆,“芝雲,深深也是我女兒啊,我也知道她不容易,可她現在是唯一能救俊俊的人瞭,除瞭她,誰還能拿得出錢來?而且路微不是也告訴我們瞭,現在還有大明星找深深設計衣服,那一件得多少錢啊?40萬對深深來說,還不是小事一樁?再說,沒錢她可以先向那個有錢人借吧?深深要是還有人性,就不會丟下她弟弟的,也不會眼看著我們被人逼上絕路的,對不對?”
葉母茫然無措,隻說:“再說吧,我和深深商量看看。”
男人長嘆一口氣,和葉母並肩坐在沙發上,悔恨地說道:“芝雲,過往都是我對不起你們,現在我算看清瞭,到底結發夫妻不一樣。我已經和那個狐貍精離婚瞭,浪子回頭金不換,以後我們復婚,帶著深深、俊俊一起,好好過日子。”
葉母遲疑地看他許久,終於點瞭點頭,將頭靠在瞭他的肩膀上。
葉深深靠在陽臺的墻上,拼命咬牙抑制自己身體的顫抖,卻無法控制自己眼中的淚水簌簌順著臉頰流下來,將自己面前的窗簾打濕瞭一大片。
她長長地吸氣,長長地呼氣,用力地抑制自己,免得在這樣的角落裡大放悲聲,免得泄露自己的行跡。
兩人靠著坐瞭一會兒,男人又看瞭看時間,說:“你給女兒打個電話吧,她應該快回來瞭吧?”
葉母看著手機皺眉:“手機該換瞭,到瞭外地就沒信號。你給她打一個吧?”
“萬一她不想見我呢?我們不讓她到車站來接,還不就是怕她一看見我就生氣走人嗎?”他嘆氣說,“唉,不過親生女兒總不會把親生的爹給趕出門吧?”
母親想瞭想說:“地鐵口那邊不是有個菜市場嗎?我們去買點菜,我給深深做她最喜歡的糖醋裡脊。”
“那走吧,現在討好女兒是大事。”兩人說著,一邊收拾帶來的東西,一邊講些北京的天氣,帶上門出去瞭。
關門的聲音響起,葉深深再也忍不住,終於順著身後的落地玻璃緩緩坐倒在地上,抱著自己的膝蓋,痛哭失聲。
哭瞭一陣子之後,她抬起手肘抹抹眼淚,從窗簾後出來,拎起自己的包,胡亂塞瞭些東西在裡面,然後打開門,直接下樓。
她沿著小區的路走,越走越快卻根本不知道自己該去哪裡。
她沒有母親瞭,也沒有傢瞭。
她不想面對不願意面對的人,不想談不願意談的事情。
她隻想不顧一切往前走,愈遠愈好,最好到所有人都找不到的地方,連回憶和過往都找不到她,永遠消失在這個世界上。
葉深深失蹤瞭。
她的父母做好瞭飯菜在傢裡等她,一直到天都快黑瞭,發現她還沒回來,這才覺得真的不對勁。
葉母用葉父的手機打電話給她,卻發現她怎麼都不接電話,後來甚至直接關機瞭,而且,一夜未歸。
第二天早上,葉母終於無奈,給沈暨打瞭電話,告訴他葉深深失聯的消息。
沈暨震驚瞭:“不會吧?阿姨您到北京來,她和您還沒見面,卻不見瞭?”
“是啊……會不會出事瞭啊?”葉母急得眼淚都快出來瞭。
“您別急,我馬上幫您找找看。”他掛瞭電話,馬上撥葉深深的號碼,發現她果然關機瞭。
在這個世界上,關機的人,簡直就是等於人間消失。
沈暨給顧成殊打電話,劈頭就問:“你知道深深失蹤瞭嗎?”
正是午餐時間,顧成殊隔著餐廳的窗戶看看下面的城市,皺起眉:“無緣無故她失什麼蹤?”
“她媽媽來北京找她瞭,她說自己臨時要去工作室處理一點事情,將鑰匙放在門口給媽媽。結果她媽媽從昨天中午等到現在,葉深深還是沒有出現。她媽媽給她打電話,一開始是沒人接,後來直接就關機瞭。”
“工作室那邊怎麼說?”
“她就去瞭一趟,交瞭設計圖後馬上就走瞭。我懷疑她是不是在回去的路上出事瞭。”
“嗯,不然她怎麼可能不去見自己的母親呢?”顧成殊隨口應著,舉杯向對面正在談事情的人致意。
沈暨見他再沒有其他的反應,猶豫瞭一下,說:“那我去找她瞭。”
“怎麼找?”顧成殊反問。
“你還不明白嗎?我要是覺得自己可以找得到的話,還需要問你嗎?”沈暨簡直順理成章到瞭厚顏無恥的地步。
顧成殊垂下眼,沉默瞭片刻,終於對面前人點瞭下頭表示歉意,站起來走到窗邊,低聲問:“你覺得葉深深和我是什麼關系?”
沈暨微微皺眉,有點詫異:“我以為……你們是合夥人?”
“為什麼我需要為一個成年合夥人負責任?”
沈暨遲疑片刻,又問:“朋友?”
“為什麼我會有一個擺地攤開網店的朋友?”
沈暨都無語瞭:“好吧,是我的朋友,我需要你幫助我尋找一個失蹤24小時的朋友,你能幫我嗎?”
顧成殊又問:“為什麼我要幫你去找你的朋友?”
“發生什麼事瞭啊,成殊?”沈暨終於察覺瞭不對勁,“深深出事瞭,你居然準備置身事外?”
“她是一個成年人。偶爾心情不好出去散散心有什麼不行的,我為什麼要替她操心?”
電話就此掛掉,沈暨不敢置信地看著自己的手機,自言自語:“怎麼回事?這一股怨氣,和深深吵架瞭是怎麼的?”
再想一想,他又皺起眉:“不可能啊,成殊這火似乎還沖著我來的,難道是我和深深惹他瞭?我做什麼瞭?”
一頭霧水中,他還是放心不下,拿上外套出門,準備先去方聖傑工作室看看,沿路找找線索。
就在下樓的時候,他接到瞭顧成殊的消息——
昨晚9點40分,葉深深以身份證入住瞭城西某酒店,一個人。
沈暨長出瞭一口氣,笑對著手機屏幕上“顧成殊”三個字自言自語:“承認吧顧先生,你是放不下葉深深的。”
他給葉母發瞭消息,讓她不必擔心,自己已經有瞭線索準備去尋找葉深深,然後按下電梯。
在等待電梯的時候,他隨手打開瞭手機上的一條推送新聞,隻看瞭一眼,便怔住瞭。
他呆呆站在電梯門前,任由電梯上來瞭,緩緩開啟,又緩緩關掉。
他的目光隻盯在手機上,那上面,是關於世界最大的奢侈品集團安諾特總裁宣佈退休的消息,以後所有一切事務,將由他的長子艾戈?安諾特接任。
短短一條百字不到的新聞,卻讓沈暨死死地盯著看瞭許久。
左手開始隱隱作痛,明明傷口已經痊愈,那疼痛卻似乎永遠不會消失。他用力地握緊左手,將手指痙攣般收攏,隨著心口湧起的巨大恐懼與悲哀,無法遏制地顫抖。
他放棄瞭去尋找葉深深的打算,隻不由自主地靠在墻上,呼吸沉重地任由秋雨的寒意將自己整個人侵襲。
葉深深躺在酒店的床上,一動不動地盯著天花板,茫然無措。
她出走瞭一天一夜。從自己傢出來,沒有方向沒有目的,在這個城市陌生的街巷裡一直走,一直走。
陌生的電話打進來,她看歸屬地就知道是誰的,不接,任由它一直響。最後在路人異樣的眼神中關瞭機。
她走過擁擠的大街,也走過偏僻的小巷。從一開始默默流淚,到後來表情都沒有瞭,隻剩下木木呆呆一個人。
到昨晚9點多,她終於又餓又累地去路邊吃瞭一碗面,抬頭看見旁邊的快捷酒店,意識到自己不能露宿街頭,於是便開瞭一個房間,進去躺一會兒。
休息一下吧,睡一夜就好瞭。
她在迷迷蒙蒙中入夢。
她夢見自己在那個一室一廳的擁擠舊房子中,從一個蹣跚學步的小孩子漸漸長成瞭如今20歲的葉深深。
她夢見媽媽踩著縫紉機,幫她用碎佈做著裙子,而她坐在磨得已經掉瞭漆的木地板上,整理著佈頭,偶爾抬頭和媽媽相視一笑。
她夢見媽媽頭也不回地走瞭,和那個男人手挽手,隻留下背影。她無望地看著媽媽越走越遠,最後痛哭失聲。
哭著醒來,已經是天亮時候。
今天她真的無法照常去工作室,繼續自己的實習生涯。反正請瞭假……就先這樣躺一天吧。
是不是,可以和方老師或者顧成殊商量一下,要求馬上出差到外地?這樣,就可以避免和父母見面瞭。
不要見面。不然,她真的不知道自己該怎麼辦。
她目光空洞地躺在床上,望著天花板上的灰跡,慢慢地蜷縮起自己的身體。
是敲門聲將她驚醒的。
有人站在門口,不緊不慢地敲瞭兩下,等待著她的回應。
她沒有動彈,依然躺在那裡,不想理會。
站在外面的人很有耐心,又輕輕地敲瞭兩下。
葉深深還是不想理會,躺在床上睜大眼看著外面。已經快中午瞭,連日的陰雨讓西風漸起,外面樹葉稀疏的枝條映在窗上,一直動蕩不安地搖動著。
門又被輕輕敲瞭兩下。這次等瞭一會兒,傳來服務員的喊聲:“裡面客人在嗎?請開開門。”
她隻能勉強撐起身子,然後起身去開門。
站在門外的是顧成殊。身後的服務員有點不耐煩,正要朝著裡面繼續喊。
葉深深站在門內,看著顧成殊,張瞭張嘴巴,大腦一片空白。
她忽然想起來,這確實是顧成殊的風格。之前他到她傢的時候,也是這樣敲門的方式。
不緊不慢,似乎能控制世上所有的節奏。
而顧成殊在走廊的昏暗燈光下,微微瞇起眼睛打量著她:“葉深深,你怎麼躲到這裡來瞭?”
她現在的模樣很不好看,頭發散亂,滿臉淚痕,紅腫的眼睛和慘白的面容。那已經幹涸的眼睛,在看見他的目光凝望自己的這一刻,又瞬間濕潤瞭。
“顧先生……您怎麼在這裡?”葉深深強忍著身體的顫抖,隔著眼前薄薄的水汽凝望著他,蠕動著嘴唇許久,才幹澀地吐出幾個字。
服務員見兩人確實認識,便轉身離去瞭。
顧成殊目光朝裡面掃瞭一眼,連踏入這種小房間的興趣都沒有,隻低頭看著她萎靡的樣子,簡短地問:“和你媽媽吵架瞭,所以離傢出走?”
“沒有……但如果我回去,我們肯定會吵的。”葉深深靠在門框上,艱難地說,“我爸媽準備復婚瞭。”
顧成殊的眉頭微微皺起來,他目光一瞬不瞬地凝視她,那雙一貫銳利冷漠的眼睛,在此時昏暗的光線下,卻透出一種沉鬱迷離的光芒:“他們一起過來的?”
葉深深咬住下唇,點瞭點頭:“嗯……”
“這可真奇怪,你爸那樣的人,當年能那樣殘酷地拋棄瞭你們,如今又怎麼會忽然跑回來和你媽復婚?”
葉深深垂著頭,就像一條瀕死的魚:“我回去的時候,聽到他們在商議,讓我出錢救我的弟弟。因為他打死瞭人,要賠償一大筆錢。而且,他自己也全身癱瘓瞭,一輩子隻能躺在床上瞭。”
“葉深深,你麻煩大瞭。”顧成殊頓時瞭然地冷笑,“復婚之後,那就是你堂堂正正的弟弟瞭。所以你這輩子如果不背負起這個責任、不為你這個弟弟奉獻犧牲自己所有一切,你就要受到所有人的譴責,被整個傢族的口水與白眼淹沒,你做好心理準備吧!”
葉深深心中隱藏瞭許久的恐懼與壓力,被他一句話戳穿,頓時覺得虛弱無力,眼前湧上漫漫黑暗,隻能靠在門上,幾乎無法動彈。
顧成殊卻毫不留情地抱臂看著她,聲音依然平靜而冰涼:“你看,他們的運氣多好,在全傢崩潰的關鍵時刻,葉深深,你這個被拋棄瞭20年的女兒,如今開瞭一傢網店,賺瞭不少錢。這個時候,就是你父親和你的弟弟需要你的時候瞭。”
“憑什麼……”葉深深咬緊牙關,隻覺得一陣冰涼直沖自己的大腦,失控地吼出來,“20年來,我和媽媽最艱辛最痛苦的時候,他看過我們一眼嗎?除瞭嘲笑刺激我們母女之外,他沒有給過我們任何東西!我長這麼大,他連一分錢撫養費都沒給過,現在又憑什麼,過來找我要錢?”
“可他是你的父親,不是嗎?”顧成殊反問,“他本來就是你生理意義上的父親,而如今,你媽媽與他已經準備復合,那就法律上也是父女瞭,你的弟弟也會成為你的責任。葉深深,你準備怎麼辦?”
葉深深長長吸氣,勉強將自己心口那些悲哀與恐懼強壓下,不讓自己像昨天一樣恐懼失控:“不準備怎麼辦,反正我一毛錢也不會給他!”
“如果你真能頂住,那麼我佩服你,葉深深。”顧成殊微微瞇起眼端詳著她,嗤笑道,“現在你媽媽已經背棄你瞭,而你唯一的對策就是跑到這裡躲起來,除瞭拖延之外,不做任何正面迎擊的打算?”
“我怎麼面對?我不要犧牲我的一生,就為瞭那個從沒見過面的混賬弟弟!可我媽媽……我媽媽已經打定主意要復婚瞭!我能有什麼辦法?我能阻止我親生父母復合嗎?”葉深深長長吸氣,勉強將自己心口那些悲哀與恐懼強壓下,她咬緊下唇,任由自己的下唇一片青紫,許久,她才狠狠地說,“顧先生,請您讓我去一個很遠很遠的地方吧,我會努力為您工作,永遠也不回傢瞭。”
顧成殊在走廊的燈下久久地望著她,她仰望著他的面容上滿是絕望與崩潰。凌亂的頭發糾結在她倉皇的臉頰上,狼狽不堪,可她這麼倔強,那雙還帶著紅腫的眼睛盯著他,無望地哀求。
像被什麼東西重重擊中瞭心口,那裡的血脈湧動,忽然變得疼痛起來,也讓他的身體無法控制地灼熱起來。
他猛然伸出手,俯身緊緊地抱住瞭她。
就在這一瞬間,他閉上瞭眼睛。有一根無形的牽絆迅速生長在他們相觸碰的肢體之間,那些顫抖與冰涼如此親密真切,讓他深切地感受到瞭她的痛苦。
她的生命,仿佛順理成章地生長到瞭他的生命中,從此牽扯進他的血脈之中,再也無法從中剝離。
一剎那的恍惚,片刻間決定瞭一切。
顧成殊緩緩地放開葉深深,低頭看她。不明狀況的葉深深,愕然在他的懷中睜大瞭眼睛,驚惶而遲疑地看著他:“顧先生?”
顧成殊將自己的面容轉瞭開去,讓暗處的陰影隱藏自己波動的情緒。他壓低聲音,盡量平靜地說:“別擔心,葉深深,我會幫你處理好一切的。”
顧成殊讓葉深深立即開機,開免提回撥未接來電。
看到號碼之後,那邊接電話的是葉母。她激動得聲音顫抖,責怪問:“深深,你去哪兒瞭?怎麼電話不接,還關機瞭?”
“對不起啊,媽媽……之前忙得顧不上手機,後來手機沒電瞭就關機瞭。這是你的新號碼嗎?”她勉強壓抑自己喉口的哽咽,低聲問。
葉母遲疑瞭一下,然後說:“不,這是你爸的。”
“他的手機?你們在一起?”葉深深竭力控制自己的聲音,讓它聽起來平靜一些,自然一些。
葉母避而不答,反問:“你到哪兒去瞭?怎麼還不回傢?”
“我加班啊,這邊事情太忙瞭,可能要通宵。媽,你不用等我瞭,可能我最近都會在外面加班的。”
葉母急問:“難道媽媽這麼大老遠過來,你也沒時間和我見個面,每天就加班?”
“是啊,對不起啊媽,我這邊真的脫不開身。最近東南亞那邊出瞭點急事,我被拉去越南幫忙瞭。那邊不用簽證,我馬上就要走。”
母親一時愣住,急問:“那你什麼時候回來?”
葉深深遲疑瞭一下,然後說:“不知道,可能十天半個月,也可能是一年半載。”
母親在那邊呆瞭一會兒,又喃喃問:“深深,你真的連和媽見一面的時間都沒有?”
母親這低喑的語音,仿佛抓住瞭葉深深的喉口,她頓時說不出任何話來。她在電話這一邊顫抖著嘴唇,還沒來得及回答,那邊已經傳來瞭父親的聲音:“深深,你不和我們見面,我們會去你上班的地方找你。”
葉深深咬住下唇,胸口劇烈起伏:“你是誰?”
“我是你爸!我和你媽這麼大老遠過來找你,你說自己忙,連面都沒見著你就打發我們回去,你還是人嗎?”葉父一把搶過電話,呵斥道,“實在不行我們就去問路小姐,看你到底去哪裡出差,到底有多忙!”
葉深深的眼中頓時湧上眼淚,手也顫抖起來。因為悲憤與無奈,她大腦中一片空白。
見她這麼激動,在旁邊的顧成殊微微皺眉,按住她的手,用口型對她說:“明天上午,讓他們在傢裡等著。”
葉深深機械地對著那邊復述:“明天上午,你們在傢等。”
葉母忙不迭地答應瞭,又說:“深深,你實在忙的話,爸媽過去找你。”
葉父則一口答應:“好,我們等著。”
說完瞭該交代的一切,葉深深掛掉電話後,沮喪地靠在小旅館房間的門上,抬頭看顧成殊。
“放心吧,明天我去見他們,你不用管瞭,他們會離開的。”顧成殊說著,又端詳她的神情,“你有什麼要求?”
葉深深低低地說:“我……我以後,還想回傢,想見我媽媽……”
“可以的,你任何時候想回去都可以,但他們絕對不可以壓榨你。”顧成殊說著,見她一直呆呆垂頭站著,便抬手想摸一摸她低垂的腦袋。但手觸碰到瞭她的頭發,他的心中又忽然閃過沈暨親昵地輕揉她頭發的模樣。他的心頭沉重起來,手也不由自主地縮瞭回來,隻說:“一味逃避終究不是辦法,你可以忍心不顧那個弟弟,可我不相信你能不顧自己的媽媽,所以,我會妥善處理的。”
葉深深點點頭,顧成殊要走時,又回頭說:“對瞭,明天我會去你傢,如果你不想回傢,有什麼要我帶的必需品,可以給我列個單子。”
葉深深趕緊回房間,扯過便箋紙在上面寫字。但寫到第一項時,她就默默地抬頭看向門口的顧成殊,停下瞭筆。
顧成殊感覺到瞭她的註視,轉頭看她:“怎麼瞭?”
她腦中瞬間閃過當初她穿那件復古緊身裙時,拉鏈壞掉一剎那的情形——她至今不知道,顧成殊在她身後的鏡子中看見瞭什麼。
她的臉頓時紅瞭,窘迫地轉頭避開他的目光,結結巴巴地說:“那……那個,我……我就不麻煩顧先生瞭,或許……伊文姐有空的話可以幫我帶一下……”
顧成殊有點疑惑地看瞭她一眼:“那你先寫好吧,我拿給伊文。”
葉深深趕緊寫好,然後想想又把清單小心地折好,塞進酒店的信封中,鄭重地遞給他:“拜托瞭,顧先生。”
顧成殊捏著她的信封走出這個快捷酒店,想著她通紅的臉頰,再低頭看著自己手中的單子,終於還是忍不住,坐在車裡把信封打開,看看到底是什麼不能經過自己的手——
內褲(衣櫃左邊第一個抽屜)
內衣(左邊第二個抽屜)
還沒看到第三條,他就立即把紙按原樣折好,塞回瞭信封中。
伊文在當天下午就把東西送瞭過來,並且叮囑葉深深一定要好好吃飯休息。
“什麼都不要想瞭深深,顧先生會幫你解決一切的。”她朝葉深深眨眨眼,說,“雖然顧先生不太可愛,但還是很可靠的。”
真的很可靠。
約定見面的那天早上8點,她剛收拾好自己,顧成殊就給她發消息——我在樓下等你。
她跑下去一看,顧成殊的車果然停在酒店門口。她忐忑地打開車門坐進去,問:“我們去見我爸媽嗎?”
“不,我去,你隻需要把這些文件簽瞭。”他拿出一疊文件丟給她,發動瞭車子。
葉深深拿過文件看瞭看,頓時瞪大瞭眼睛。等將上面的0加起來數瞭數,她更是臉都綠瞭——
“顧先生……這個看起來,很嚴重啊……”
“對,特別嚴重。”他的手指從那幾份文件上滑過,然後將最後一份抽出來,“不過放心吧,這是一份前面所有協議作廢的聲明,所以你簽下的這些所有協議,統統都已經廢瞭。”
葉深深捏著這些文件,遲疑地抬頭看他:“顧先生……”
“嗯?”他瞥瞭她一眼。
“您昨天……為我準備瞭多久?”
顧成殊避而不答,隻說:“我說過我會替你解決的。”
葉深深的手按在這些文件上,默然垂下頭,心口湧起深濃的感激與愧疚。車子平穩地滑過旁邊的街道,她想說些什麼,卻終究說不出來,隻低聲說:“顧先生,謝謝您……”
“謝就不必瞭,你記得好好替我賺錢就行。”他垂下眼,貌似無動於衷地說,“我是個投資人,我所有的投入都要看到回報。”
葉深深看著他低垂的眼睫,輕輕地說:“是……我會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