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下午兩點就要進行最終的決賽。
制作完成的禮服,掛在衣架上,葉深深一寸一寸地進行最後的審視。
香根鳶尾,六片藍紫色的花瓣,三片花瓣向上聚攏,優雅地托舉遮掩著上半身,三片花瓣向下卷攏,包裹住下半身。在上下花瓣的相接處,是弧度自然纖削下來的腰身,恰到好處地被細細箍住。因為全身包裹在六片立體的花瓣之中,在行走之間,會似有若無的走光現象,但七層薄紗掩蓋瞭所有的秘密,隻能在偶爾的閃爍之間,窺見薄紗後點綴的水晶,仿佛水波偶爾的輕微激蕩。
從整體到局部,從走線到顏色,兩三層輕紗後的水晶珠與胸口似有若無的水波薄紗,全都一一檢查過,確定無誤之後,葉深深才松瞭一口氣,將它小心地掛回衣架上,帶著激動又興奮的心情,再次端詳著。
身後傳來沈暨的聲音,問:“弄好瞭嗎?”
“好瞭。”她回頭對沈暨笑一笑,說:“就等著明天大放光彩,讓所有人為我驚嘆瞭。”
“嗯,這確實是一件足以讓全場屏息靜氣的禮服。”沈暨抬手輕撫著禮服,端詳著這嬌嫩柔軟的佈料、細致入微的染色,“精確異常的細節掌控,遊刃有餘的全局把握,引人入勝的意境傳達……”
他說到這裡,將手輕輕地拂過整件衣服,轉頭認真地看著她,聲音低沉而堅定:“深深,這將會是你的一件裡程碑式的作品。在將來,你可以將它擴充成為一系列的水中花設計,就算是以後你有瞭再多再美的衣服,我相信,盤點你最好的作品時,這也將會是其中無法忽略的一件。”
“真的嗎?”葉深深欣喜又羞怯,她也知道,雖然沈暨從不掩飾自己對別人的欣賞,但他所說的話,絕對都是發自內心的,從不虛偽。
沈暨看著她的笑容,心裡那種恐懼與悲哀又慢慢泛瞭上來。
原本,深深可以在這邊過得非常好,她會得到所有人的欣賞,會順利成為巴斯蒂安工作室的一員,會按部就班地在安諾特集團成長為頂級的設計師,功成名就,萬眾艷羨……
然而,他把一切都毀掉瞭。
如今面帶幸福笑容的她,並不知道面臨著她的,將會是怎樣的明天。
他不敢想象,在發現自己如此完美的作品卻遭遇瞭惡意低分的時候,她會是什麼樣的表情。
在上一次,方聖傑工作室進行終審的時候,她也在不知情的情況下墜入深淵。她當時的神情,讓他現在想來,還覺得心痛不已。而這一次的絕望處境,又有誰能夠在最後時刻彌補給她一份驚喜呢?
他黯淡的神情讓葉深深詫異不已:“沈暨,怎麼瞭,不舒服嗎?”
他聽她這樣說,才發覺臉上冰冷,他抬起手發現自己滿額都是冷汗,想說什麼卻又喉口噎住,隻能迅速轉身進瞭洗手間,關上瞭門。
他開大水龍頭,將冷水潑到自己臉上,強迫自己鎮定下來。
而葉深深擔憂地站在外面,輕聲問:“沈暨,你沒事吧?”
她關切的聲音,讓他胸口翻湧的恐懼,漸漸地平息下來。
沒有什麼……並沒有什麼。他告誡著自己,然後將門拉開,不顧自己頭發上還在滴水,隻按著額頭,輕輕地說:“沒事,我好像有點難受。”
葉深深看著水珠從他的臉頰滑落,順著手掌一直流向手肘。他的袖子已經沾濕,然而他似乎毫無感覺,隻是捂著眼睛,不泄露自己任何的情緒。
葉深深定定地看著他,許久,才問:“出什麼事瞭嗎?”
沈暨搖搖頭,低聲說:“最近有點累,我可能感冒瞭,得趕緊吃點藥休息一下。”
葉深深有點遲疑:“有藥嗎?”
“有的,別擔心。”沈暨的臉上終於擠出一個艱難的笑容,“這幾天你也累壞瞭,趕緊回去好好休息吧。明天十一點我去接你,記得準備好。”
葉深深點點頭,看著他不說話。她的眼中滿是疑惑與擔憂。
“放心吧,深深……”他慢慢地,就像發誓一般地說,“明天一切都會沒事的。”
葉深深走出沈暨住處,看著外面的夜色,靜靜地站瞭一會兒,然後沿著街道前往地鐵站。
在等車的時候,她拿著手機,看著上面那個號碼很久很久。
要打給他,還是不打給他呢?
她抬頭看向正在徐徐進站的地鐵,在心裡說,待會兒第一個下車的人,若是女的,那就打給他,若是男的,那就不打瞭。
地鐵車廂停穩,門緩緩打開,第一個下來的是個大腹便便的男人。
她嘆瞭一口氣,拿著手機上瞭車,靠在車廂壁上,繼續盯著自己的手機。
待會兒地鐵門開瞭,上來的第一個乘客,若是女的,那就打給他,若是男的,那就不打瞭。
似乎上天壓根兒就不贊成她聯系顧成殊,下一個進來的,又是個男人。
她握著手機,站在微微起伏的地鐵上,靜立瞭許久,然後再也不看上下的人,將指尖點在那個號碼上,撥瞭出去。
果然,響瞭好久好久,沒有人接。
她在心裡暗暗嘆瞭口氣,正等著那句冰冷的電子拒絕聲響起,誰知就在此時,電話被接瞭起來,顧成殊略帶冰冷質感的聲音自那邊傳來:“葉深深?”
她呆瞭呆,一是因為他居然接起瞭電話,二是因為他對自己的稱呼,又回到瞭葉深深。
短暫的沉默之後,他的聲音再度傳來:“有事?”
葉深深這才醒悟過來,趕緊說:“明天下午兩點,就是青年設計師大賽的總決賽瞭,到時候,顧先生會來現場觀看嗎?”
顧成殊毫不猶豫地說:“不,明天我沒時間。”
被回絕得如此幹脆,而且連個理由都不需要,葉深深一時間呼吸都停滯瞭一下,然後才狼狽地說:“對不起,是我打擾您瞭……”
他沒有理會她的道歉,隻問:“還有其他嗎?”
“還有……”葉深深隻能拼命地尋找著理由,尋找能與他再多說幾句話的借口,“顧先生,沒有你在身邊,我很擔心也很害怕,我怕明天的比賽,我……我又會出什麼事……”
因為,沈暨看起來就有點怪怪的……
“有什麼好擔心的?”他的語調依舊拒人於千裡之外,“如果你獲得瞭優勝名次,實力受到瞭眾人的肯定,那麼你以後就能順理成章地在巴斯蒂安工作室和安諾特集團工作下去瞭,以後光輝坦途正等著你。”
葉深深遲疑地問:“那,如果我失敗瞭呢?”
他的聲音不帶任何波動,平淡至極地說:“那就說明我以前是高估瞭你,而你也不值得我再付出什麼,可以直接回去開你的網店瞭。”
聽著他如此冰冷的話語,葉深深隻覺得那些冷言冷語也一點一點地滲入瞭自己的心口,讓她的胸口洇出大片的冰涼。她握著手機,在不斷前行的車廂內,看著窗外飛逝的黑暗,用輕微顫抖的聲音說:“顧先生,我還以為,你是覺得我和別人不一樣,才會帶我到這裡的。”
他停頓瞭三四秒時間,然後竭力輕描淡寫地說:“不,你誤會瞭,我隻是在尋找一項值得的投資。”
“那麼,既然已經為我投入這麼多瞭,顧先生連我這次比賽的新設計,都不願意看一眼嗎?”
她輕顫的聲音在顧成殊的耳邊響起,跟著幾百公裡的距離,卻依然擁有令他無法抵抗的殺傷力,讓他在瞬間差點因為她哀求的口氣而屈服,隻想著立即飛奔到她的身邊,不管不顧地將她緊緊擁入懷中,再也不要讓他們的軀體之間出現絲毫的空隙。
然而,他咬緊牙關,以繃緊的下巴弧線,克制住瞭自己那幾乎要決堤的情緒,最後吐出來的,卻是僵硬的一句:“有沈暨幫你,我相信你會做得和設計圖上一樣完美。”
葉深深再也說不出任何話。
她所有的借口都已經被顧成殊擊潰,再也沒有求他的理由,甚至連聽他說話的機會都已經沒有。
她再說不出話來,而他卻沒有立即掛掉,他的呼吸聲在電話那端持續輕微地響著。
葉深深也沒有將電話按掉,她將手機竭力貼近耳朵,想更清晰地聽到他的聲息。
而他久久地沉默著,到最後,終於模糊地說瞭兩個字:“深深……”
葉深深愕然睜大眼睛,幾乎要下意識地應答時,耳畔卻隻傳來忙音,他已經把電話掛斷瞭。
地鐵還在向前疾馳,前方漫漫的黑暗似乎無休無止。
葉深深茫然地凝望著窗外不太均勻的黑色,安靜的車廂內,她的耳邊仿佛還在回響著剛剛顧成殊那最後的一聲“深深”。
那麼溫柔,那麼繾綣,那麼依戀,怎麼就這麼消失瞭?
這不是她的幻覺,他是真的不像表面對她這樣冷漠。
那麼,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呢?
為什麼一夜之間,顧先生對她的態度就完全變瞭呢?
明明前一次見面時,他還帶她去看珍珠,並溫柔地哄她至少要買一顆戴著玩,然而下一次見面的時候,他已經態度生硬而決絕地表示,自己要回去,不給她任何機會。
這裡面發生瞭什麼?
發生瞭……沈暨車禍,艾戈戳穿自己當初暗戀沈暨的事情,而艾戈與顧成殊那麼熟悉,他們之間,是不是也曾經有過什麼交流?
交流什麼呢?葉深深茫然地想著,手中的手機滑落在地,掉在車廂地面,一聲重響。
關於她喜歡沈暨的事情,關於她與沈暨在暗夜的河道邊相擁的事情,關於她去沈暨傢中照顧他並且兩個人一起睡在客廳的事情……
所以即使她追到倫敦,顧先生還是一言不發地離開瞭她,卻叫來沈暨幫忙照顧她。
她呼吸急促,後背一層薄薄的汗迅速地滲瞭出來,簡直讓她連站都站不住瞭。
她蹲下來,撿起自己的手機,用顫抖的手重撥著那個號碼。
然而對方已經關機瞭——不,他不會關機的,他隻可能是將她的號碼屏蔽瞭。
他再也不會聯系她瞭。
她蹲在地鐵的車廂內,死死地握著手機,在暗夜的地鐵上,倉皇顫抖。
地鐵一直在茫茫黑暗中前進,一刻不停地向前行駛,可她在忽然之間,竟然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不知道自己從哪裡來,又要往哪裡去。
倫敦的夜與巴黎的夜似乎並沒有什麼不同。
雖然多瞭一些潮濕的霧氣,少瞭一些月光的明亮,但夜晚就是夜晚,萬籟俱寂,無聲無息。
顧成殊將葉深深的號碼屏蔽後,默然停瞭許久,終於手指一松,塵埃落定。
再也不願意去想,他將手機丟在茶幾上,靠在沙發上盯著它,仿佛那不是一部手機,而是被自己徹底拖入監牢的所有過往。
一動不動地坐著,也不知多久,他終於自嘲地笑笑,起身走到樓上去。他的腳步鎮定無比,動作也毫無凝滯。過去的都已經過去,該斷絕的也已經斷絕,他覺得不可能會影響到自己一分一毫。
安安靜靜地靠在床頭,翻瞭幾頁《Sky&Telescope》雜志。天文雜志有時候就是這麼利於催眠,他恍惚在廣袤的宇宙之中,看到微不足道的一個星系之中微不足道的自己與葉深深,他們之間發生瞭一些微不足道的事情。
是,這個世界上,哪有什麼光芒萬丈的永恒之星?過去,現在,未來,他們都是茫茫人海之中的一粒塵埃而已。
他終於覺得困倦,在一片安靜之中沉沉睡去。
沉睡之中他看見茫茫的慘白燈光,籠罩在周身。周圍一片刺目的白,令人覺得全身寒冷得如浸冰水。
他站在走廊之外,聽到母親的聲音,輕微而虛弱,卻帶著隱隱的回響,在他的耳畔,貫穿瞭他二十多年驕傲的人生,將一切美好的假象擊得粉碎。
她說,成殊與我一樣,都隻是微不足道的塵埃。這樣的人,來這個世界或者不來,又有什麼區別?
母親去世的那一日,是天氣陰沉的春日,樹梢的綠色濃重得幾乎要滴落下來。照顧過她的護士遇到瞭他,用不解的神態告訴他,死者生前最後留下的話,是希望他與葉子的主人結婚。
其實他認識葉子的主人。母親選擇自殺是因何而起他非常清楚,所以他在看見那個獲得國際小獎項的設計圖時,立即註意到瞭那上面的葉子簽名。他早已去找過對方,那時候,如果他不是因為母親的變故而心煩意亂,他早就應該察覺到,路微甚至沒註意到自己設計圖上的葉子簽名——因為它用朱紅色筆簽在艷紅色衣角,又那麼簡潔,如果不是他早就見過那簽名,他也會認為那隻是衣服的紋路。
他希望她能在母親恢復之後,過去相見,路微答應瞭。然而母親終究沒有好起來。幾日後,身體機能衰竭的她終究離去,他被摒棄在急救室之外。
他想,或許是因為知道他已經找到葉子的主人,所以母親才會突然清醒或者糊塗瞭那麼一瞬間,讓他和對方結婚吧。
那是他人生的最低谷,他面對著母親的傷心失望,還有鬱霏的幡然背叛。於是他迅速地準備好瞭一切,準備閃婚。即使得不到傢族承認,即使沒有一個人理解,他也一意孤行。
直到,她突如其來地沖到他面前,轟然摔倒在大堆的花瓣之中。
那些花瓣如同冰刃一樣向他襲來,硬生生地刺入他的肌膚,避無可避,切膚之痛。
顧成殊再也忍耐不住,猛然睜開眼睛,扶著自己的頭坐瞭起來。
死寂的夜,暗沉的黑,凝固的空氣。
難以忍受的他終於下瞭床,走到窗前,將窗一把推開。
潮濕的霧氣,帶著草葉尖上彌漫的苦澀氣息,向著他撲面而來。他無法睜開眼睛,捂著自己的額抵在窗上,低垂的頭埋在雙肩之中,無法抑制地微微顫抖。
許久,他光著腳,在黑暗中下瞭樓,將丟在茶幾上的手機打開。
午夜兩點,屏幕上幽暗的光讓他眼睛略有酸痛。被屏蔽的號碼還安安靜靜待在裡面,卻不再顯示對方的名字。
葉深深。
他竭力想要抹除的這個名字,卻在他的腦海之中,聲嘶力竭地響起來。
她的眼睛,在看向自己的時候總是亮起來。她唇角微彎,叫他顧先生的時候,有時候惶惑,有時候歡喜。她微笑或者哭泣的時候,鼻子輕輕地皺起來,如同一個無措的孩子。
他說,葉深深,這個承諾的有效期,是一輩子。
她點頭說,好。
沒想到最終,是他背棄瞭。
他茫然地抬手將葉深深的號碼從屏蔽之中重新拖出來,盯著看瞭許久,終究還是將手機關上瞭。他在地毯上坐下,拉開茶幾的抽屜,將裡面的小盒子取出來,打開看瞭看。
光華內斂的一對黑珍珠袖扣,對他而言並不算貴重的東西。然而,卻是她深夜在門口苦苦等候著他,親手捧到他面前的東西。
如果他們就此再也沒有瓜葛的話,也可能,是她留給他唯一的東西。
這個念頭讓他全身所有的神經都繃緊瞭,一種類似於恐慌的寒氣,從他赤裸的腳底升起,一直蔓延到頭頂,讓他全身都僵硬瞭。
他就這麼一動不動,坐在黑暗之中,仿佛失去瞭所有的力量,再也無法對這個世界有任何反應。
回到自己九歲時待過的地方,沈暨卻一點回憶的感動都沒有。
當年的兩個孩子都已長大,再度坐在曾經的露臺上,俯瞰下面的玫瑰園,濃鬱的花香被夜風遠遠送來,令人迷醉。
艾戈轉頭端詳著沈暨平淡的面容,問:“你還記得,當初和我在這裡共同生活的那兩個月嗎?”
沈暨說:“我對於不愉快的事情,向來忘記得很快。”
“而我則恰恰相反,沒有多少人能讓我不愉快,但如果有,我一定會用盡各種手段反擊他,直到他再也沒有這種能力。”
沈暨默不作聲,隻隔著欄桿看著那些黑暗中的玫瑰花叢。被暗暗的燈光鍍上一層金色的花朵,泛著絲絨般的的光澤,美得毫無生機。
他想象著自己母親在這些玫瑰中徘徊的情景,但終究失敗瞭。他十幾年來與繼母的感情很好,生母則與他在九歲後就很少見面,一見面又總是抱怨他不夠愛她。他在巴黎寥寥數年,她又華年早逝,到現在在他的心中印象難免模糊,隻剩下一些照片,他經常看一看,免得忘記她的樣子。像她這樣需要很多很多愛的人,要是知道自己的兒子已經對她的印象不太深刻,在地下也肯定會難過的。
所以他開口問艾戈:“我媽媽喜歡這座玫瑰園嗎?”
艾戈頓瞭一下,然後說:“不,她更喜歡交際。”
“這一點,我們很相像。”沈暨說著,略帶傷感地低下頭,看著自己杯中的紅茶,又說,“真奇怪,之前我做你的助理兩年半,可我們卻從未觸及過這個話題。”
仿佛他們都在竭盡全力避開,盡量不去想起那些,而此時在他的傢中,話題似乎脫離瞭應有的范疇。
“兩年半……”艾戈思忖著,然後緩緩說,“其實你是個不錯的助理,至少,在那兩年半中,我對上班沒有太過厭倦。”
沈暨瞄瞭他一眼,心想,我還以為你對工作猶如盛夏般熱愛呢,一年三百六十天加班的可怕人物,害得我也從來沒有按時下班過。
艾戈似乎很愉快,他交疊雙腿,以一種最輕松的姿勢靠在椅子上,臉上也呈現出一種似笑非笑的神情:“我可敬的前助理、差點共處同一屋簷下的弟弟,我知道你是為什麼而來。但你將這件事看得這麼重,甚至第一次找到我傢中來,還是在這樣的深夜,倒讓我有一種錯覺,覺得你願意付出一切來換取你想要的,對嗎?”
沈暨皺眉說:“別故意講些讓我鬱悶的話瞭,你明知道就算我坐在傢裡不動,你也對這件事情的影響力有萬分的把握。”
艾戈的臉上露出瞭難得的愉快表情:“這麼說,我可以隨意開價瞭?”
沈暨抿緊雙唇,點瞭一點頭。
在這樣的時刻,他竟然什麼都沒想,大腦一片清明。或許是,他來找他之前,就已經做好瞭最壞的打算,所以無論發生什麼,都已經不重要瞭。
重要的是,深深。他一定要幫她擋住這沖他而來的焚天怒火,讓她獨善其身。
“其實兩年半是個很不錯的時間,不長不短,剛好夠我們相看兩厭,鬧翻後一拍兩散。”他聽到艾戈的聲音從容不迫,遊刃有餘,既不逼得太緊,也不給他還價餘地,似乎是相當合理的價碼,“再當我兩年半的助理,怎麼樣?”
他端起茶杯輕啜一口,看著沈暨,等待答案。以這慢條斯理又溫文爾雅的態度,表示給沈暨充分的思考空間。
然而沈暨知道,他並沒有給自己任何空間。葉深深在安諾特的發展,大約也是兩三年,而他在這邊為艾戈工作的時間,換來葉深深在巴斯蒂安工作室學習的時間,也算是等價交換,公平合理——非常合適的時間,幾乎可以算等價交換。
對方沒有坐地起價,他也坦然接受,說:“好啊,我失業這麼久,終於再度得到一份工作瞭,非常感謝。”
居然答應得這麼快,讓艾戈不由得閃過一個念頭:應該開價二十五年試試。
“事先說明,我的交換條件是,我不幹涉比賽的任何內容,不動任何手腳,而並不是承諾讓葉深深獲得榮譽。”
說到葉深深,沈暨眼中頓時有瞭光彩,甚至臉上也出現瞭笑容:“沒關系,隻要沒人幹涉,那麼最後驚艷所有人的,必然是深深。”
“你對那個小丫頭,很有信心的樣子。”艾戈說著,瞇起眼睛,審視著他的表情,“還有其他條件嗎?”
“有。”沈暨想瞭想,端著茶杯的手慢慢地放下,將自己白皙修長的五指攤在他的面前,說,“不許再用東西砸我的手,那很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