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沈暨出去之後,葉深深也收拾好自己的東西,對顧成殊說:“走吧,去我母親那裡。”
顧成殊看看外面陰沉欲雨,站起身替她拿上薄外套。
宋宋有點詫異:“啊?你去那裡幹嗎?”
“找申啟民,找申俊俊,或者,找關鍵當事人之一——我媽。”
葉深深說著,宋宋還在擔憂著,卻聽到顧成殊說:“深深做的沒錯,這件事和申啟民、和鬱霏肯定有關系,我們必須去探探虛實,才能知己知彼,打一場翻身仗給所有人看。”
走到樓下,出瞭店門。明明夏天要到瞭,可風雨欲來,天氣卻又有些反寒。葉深深穿上顧成殊遞來的外套,一邊扣著扣子,一邊看著外面陰雲密佈的天氣,緩緩說道:“看來,沈暨去歐洲那邊,可能會有些麻煩。”
顧成殊點瞭一下頭,聲音低低地說道:“而我更擔心的是,他們估計會有後手,已經在等著我們瞭。”
葉深深向宋宋揮瞭揮手就上車走瞭,隻剩下宋宋站在樓上,目瞪口呆——
“什麼啊……為什麼顧成殊一下子就能理解深深的想法和行動,而我這個多年閨蜜居然不清楚?”
華琳簡直氣得要吐血。
噩耗來得太快,如同龍卷風。她在誇特服裝廠中,好好地吃著零食畫著圖,忽然之間發現,鋪天蓋地全是葉深深濫交、做小三、未婚先孕、不贍養父親、遺棄殘疾弟弟、以次充好、用倉庫積壓貨謀取暴利的消息。
華琳鼠標狂拉,邊看邊氣,最終咆哮著差點把手中鼠標都給砸瞭。她立即爬上服裝論壇,這裡本來就是葉深深大批粉絲聚集地,此時果然已經炸瞭鍋。各位成員群情激憤,有驚詫的、有懷疑的、有脫粉的、有痛惜的,不一而足。
華琳二話不說,鍵盤敲得噼啪作響,立即發帖。
《相信葉深深、相信深葉必會成為國人的驕傲!》
“我敢肯定,這回的風波,不僅僅是來自於普通的八卦!這是有人要對葉深深趕盡殺絕!我們國人迄今為止在國際設計界的最大驕傲、我們在設計界取得瞭最大成就的國人,馬上就要被這些不明勢力給撲殺瞭,你們還無頭蒼蠅一樣嗡嗡亂響、為虎作倀!”
這帖子一發出,下面立即有人嘲笑:“喲,上升高度瞭?不頂葉深深不是中國人?可惜她這麼品德敗壞的人,沒人支持呀!”
“樓主估計也是花幾百塊買瞭她成本幾毛錢東西的粉絲之一吧?嘖嘖嘖,這樣還泥足深陷不可自拔,好心疼!”
“真是一粉頂十黑,你們這群人就別掙紮瞭,越這樣越讓我們討厭葉深深,知道嗎?”
華琳氣急敗壞地看著迅速增加的留言,一邊埋頭打字舌戰群儒,一邊爬上小侄女聯絡群,一看這龐大的粉絲大本營也已經退群退得七七八八瞭,她頓時心生悲涼,大吼著:“還有人嗎?出來出來!我們要為深深奮戰到底!”
吼瞭半天,終於有幾個人頂著淚流滿面的表情出現瞭:“琳琳,別喊瞭,群裡沒幾個人瞭。”
“沒有就沒有吧!反正我們得努力為深深正名!我百分之百、千分之千肯定,她絕不是謠言裡的那種人!”華琳簡直快氣暈瞭,打字的手都在發抖,“我見過深深!她為瞭夢想拼盡全力的模樣,讓我們廠裡所有人都感到震撼!她是我的人生偶像,我決不允許任何人中傷她!”
“那……那我們現在怎麼辦呢?”人心散瞭,隻有寥寥幾個人回應她。
“咱們趕緊整理資料,上那個八卦論壇,真憑實據和他們對扛!”華琳畢竟是資深小侄女,她可是早在宋葉的年華剛開張的時候就在裡面買過衣服的人,又扯上群裡幾個人,大傢互相商量商量,迅速就理出瞭一批反駁資料,和潑臟水的論壇對戰。
“罵葉深深的人真的買過她的衣服嗎?你們口中那個五塊錢一條的裙子是很久以前的貨,當時價格隻不過十九塊九包郵而已!附上當時幾個網絡紅人推薦的頁面給你們看看!而且這裙子還是葉深深買回來後重新設計修改過的!她的勞動不值錢?十九塊九包郵能賺你們多少錢?!”
“那位貼花佈出庫價的樓主,你那花佈真的是葉深深店裡那件衣服的原料嗎?我怎麼看花紋都不像!葉深深店裡的明明是水洗過的棉佈。這件衣服我當時也買瞭,衣服的料子和設計都非常清新,而且質量很好,走線縫紉都特別細致,上面的配飾更是分量十足,光紐扣就是金屬鑲嵌貝母的,永嘉橋頭紐扣廠老板們報的成本價就是六塊五一顆!這是‘宋葉的年華’——也就是現在的‘深葉’網店精工細作的特色!她傢東西要都是盤庫存剩下的垃圾,會有這麼多人前赴後繼過來買?”
“香水用幾毛錢的塑料瓶怎麼瞭?第一這是贈品,第二送的本就是香水,第三這邊的香水瓶是特別設計又特制的虞美人花紋,是葉深深獨一無二的設計而不是那個塑料瓶!別忘瞭所有的畫傢都是在幾毛錢一張的白紙上作畫的,你們是不是認為畢加索和梵高都隻值幾毛錢?!”
這幾個帖子一發,論壇八卦區頓時陷入一片混戰,各方喋喋不休。正反雙方簡直把論壇刷瞭屏,滿目看去全是葉深深。潛伏在論壇中尋找熱點的營銷紅人們樂不可支,趕緊把內容剪切一下,轉發到自己的個人主頁,各種“時尚八卦”“娛樂風向”“不得不說的故事”等營銷主頁又展開瞭轟轟烈烈的鋪陳。
之前還在一股腦兒痛斥葉深深的人,再看這邊擺出來的說法,又覺得證據確鑿,畢竟,有當時購買的價格截圖,有截然不同的棉佈料子對比,還有現在深葉與價格成正比的精致料子和細致做工。
更有人曬葉深深各組設計,反問大傢,就算原料低廉,以葉深深這樣的設計,以她現在這樣的名聲,值不值得為她的設計出錢買單?除瞭主輔料與做工,設計師的勞動,需不需要尊重?
這一波波的浪直沖過來,網友們左右為難之際,另一邊的熱點卻又轉移瞭——
“無論葉深深的店怎麼樣,無論她是不是真有才華,但是你們不能否認,她是小三吧?”
“證據確鑿,葉深深的弟弟都親口當眾譴責瞭,她就是小三上位!”
“一個剛畢業的學生,能在頂頭上司結婚當日,從對方手中搶走她的未婚夫,簡直是匪夷所思!”
“強大!膜拜!小三之神!”
小三,搶上司未婚夫,結婚當天搶別人新郎……
這些八卦點集合起來,簡直是閑聊談資的必備點,於是又再度燃爆瞭焦點。眼看著網上隻顧著傳揚葉深深當小三的事跡,申啟民和申俊俊顯然也坐不住瞭。所以,憑借鬱霏幫他們找到的門路,他們也拉瞭幾個網絡紅人和小媒體,大肆傾訴自己一傢的困境和葉深深的冷血無情。
那顯然早已準備好的視頻素材一放,各種“她無情她冷血她無恥”的控訴轉瞭一圈,許多被小三傳言吸引過來的好事者更加群情激憤瞭,紛紛呼籲大傢努力轉發、擴散葉深深的真面目,讓這個道德敗壞的女人受到應有的懲罰。
好一番折騰後,付出總算得到回報。社交媒體和各大網站的首頁終於出現瞭“時尚女王父母貧病交加”“姐姐揮金如土弟弟臥床瀕死”“傳奇小三——在職期間勇撬上司未婚夫”“結婚當天新郎悔婚為哪般”等聳人聽聞的話題。點開內容一看,不是申啟民對著鏡頭痛哭控訴葉深深,就是申俊俊躺在床上蓋著破舊的被子一臉落魄的樣子,一傢人顯得淒慘無比。當然,此時旁邊必然會配上葉深深在深葉、在Element.c、在巴黎意氣風發的照片,配上奢華的時尚界背景,簡直就是活生生的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
葉深深窩在副駕駛座上,刷著手機看自己的八卦,勉強維持臉上平靜的神情。
既然顧成殊說要撂開的,那麼她就當作是事不關己的八卦算瞭。
隻是謾罵與謠言,像一柄柄刀子深刺入她的心,她發現自己真是做不到像自己想象的一樣堅強,可以無視這一切。
可能,還要修煉,還要繼續成長吧。
顧成殊停下車子,轉頭看向她,感覺到瞭她的不對勁。
他解開安全帶,湊過去掃瞭她的手機屏幕一眼,微微皺起眉。
葉深深趕緊關瞭手機,見車子已經到樓下,便把手機放回包內,拉下鏡子看瞭看自己的臉。
顧成殊也若無其事地轉移瞭話題,問:“今天我們過來,準備用什麼態度?”
葉深深抿瞭抿沒有血色的唇,沉默片刻後說:“示弱、無奈、委屈、可憐……總之他們喜歡什麼我就上什麼。反正申啟民和申俊俊越囂張,對我越有好處。”
正在等待葉深深上門談判的申啟民和申俊俊,果然很囂張,很開心。
申啟民坐在沙發上,蹺著二郎腿叼著煙,有恃無恐。
申俊俊歪在輪椅上,掛著譏諷又得意的笑,露出尖森森的牙。
葉母坐在申啟民身邊,手中捏著半濕的紙巾,無聲地將流下臉頰的眼淚擦瞭又擦。
葉深深和顧成殊在他們對面坐下。葉深深臉上全是局促緊張的神情,聲音虛弱顫抖地詢問他們的條件:“爸,媽,我來看看你們。”
申啟民得意地瞧著她的模樣,嗤笑:“之前求你也不來,現在怎麼肯放下身段過來瞧你爸媽瞭?”
葉深深囁嚅著,還沒說話,葉母低聲哽咽道:“啟民,深深一直忙,你也不是不知道,她每次回國不是都盡量來看我們嗎?再說瞭,這兩年我們為瞭俊俊都沒有工作,傢裡所有的用度不是都靠深深嗎?”
申啟民冷笑道:“那仨瓜倆棗頂什麼用?”
葉深深望著母親,眼圈紅紅的,說道:“爸,媽,開店時那一場風波後,現在網上鬧得沸沸揚揚,對我們的影響很不好。我擔心我個人的私事,會影響到網店和品牌,關系到店裡和工廠裡無數人的生計……”
“知道錯就好瞭嘛,隻要你答應我們的要求,我們馬上就出面去跟媒體說,你是個乖女兒!其實我也不想到處宣傳你是小三、遺棄父母、不顧弟弟的,主要不是你自己不肯把品牌和店都給我們嗎?隻要你給我,一傢人什麼都好說!”申啟民磕瞭磕手中煙蒂,聲音中帶著一種異樣的興奮,仿佛看到送上門的肥羊,逮住就能宰得百八十斤的肉,“你是我女兒,爸媽能虧待你嗎?是,我當年是在你沒出生之前就遺棄瞭你,可你身上畢竟有我的血,血脈相連嘛!我也不想撕破臉說你品德敗壞,可你看看你在外搞的這攤子事,又開店又創建品牌的,你一個女孩子,要這麼多錢幹嗎?爸替你保管著!將來你要嫁給誰都行,你現在住的房子,我們就不收回瞭,直接給你當陪嫁,再給你買輛車,送十萬八萬的衣服首飾,風風光光送你出嫁,夠對得起你吧?”
顧成殊坐在旁邊聽著,一臉冷漠。
葉深深像是有點冷,她抱臂往後靠在沙發上,虛弱無力地說:“爸,我現在這套房子,是我之前把自己的設計賣給別人,拿錢和媽一起買下的。後來我去瞭法國,你們就把它賣瞭,拿錢打發走瞭上門索賠的死者傢屬。可我舍不得我從小長大的傢,所以我又加錢把它買回來自己住,結果……這就是您大發慈悲要送給我的陪嫁?”
她的話中帶著無力的質疑,可面前三人中,似乎隻有母親感到瞭羞愧,低下頭不停擦眼淚。
申俊俊拉長聲音嘲諷道:“姐,我的親姐,你這副委屈樣給誰看?當初我被人逼債你不管,害得阿姨還要賣房子給我籌錢。你把親爸和親弟丟在這種破房子中,自己去逍遙快活,這可就不要怪我們向你索要些東西瞭,好歹我們也是要爭個公平對待呀!”
申啟民吐著煙圈說:“你弟可憐啊,你在外面風光無限,從沒把這個傢放在心上,可你畢竟是我傢的人,你的根在這兒!你不管我們,嫌你爸你弟丟你的臉,想要自己一個人拔腿就走,可能嗎?”
申俊俊拍著自己的腿說:“姐,你不仁就別怪我不義,當初你要是答應送我出國去治病過好日子,我們會做這樣的事情嗎?還不是你自己冷酷無情不講理,我們逼不得已,才不得不撕破臉嗎?”
這父子倆一唱一和,字字句句全是指責。
葉深深默然轉頭看著葉母,低聲問:“媽,這也是你的意思?”
“不,我……”葉母張瞭張嘴,正下意識地搖頭,申啟民瞪瞭她一眼後,她那張著的口中,就再也發不出任何聲音來瞭。
“對,你媽和我都是這個意思!”申啟民說道。
葉深深沒理他,隻定定看著自己母親。
葉母一直不敢抬頭,隻低頭用紙巾擦著眼淚。她確實沒有任何辦法,在失而復得的丈夫和多年相依的女兒面前,她隻有怯懦無能。
顧成殊看瞭看時間,又看瞭葉深深一眼。
葉深深垂下眼,說:“深葉不是我一個人的,還有顧成殊和沈暨的份額,我自己又沒多少錢,就是拿瞭些技術入股。所以你們要我的品牌和店,是不可能的。”
申啟民彈著煙灰,斜睨著她:“那行,我們作為你的傢人,總要入股吧?你給我們多少股份?”
葉深深見最終的籌碼已經拋出,便也順其自然地接下話茬兒,問:“你們想要多少?”
“百分之八九十吧……我也知道你這邊有外人占著股份。”申啟民瞪瞭旁邊一直未說話的顧成殊一眼,說,“深深,我們是一傢人,爸媽和你弟還能虧待你?倒是外人,誰知道他們存的什麼心?你現在號稱合夥,替他們辛苦幹活,將來他們把你利用完瞭一腳踹開,你一個女人孤苦伶仃的在社會上能幹啥?還不是得回傢靠我們?”
葉深深示意瞭一下坐在身邊的顧成殊,說:“我在深葉占的股份不過半,沒有決定權,顧先生和沈暨加起來才是大頭,不信的話,我讓顧先生拿股權份額給你們看……”
顧成殊不動聲色地看著申傢父子,說:“是的,我有必要向你們解釋一下我們的股份構成。深葉和網店,都是我和沈暨出資,深深屬於技術入股,占比不到一半,所以她做的任何決定,我和沈暨都可以直接推翻。”
“放屁!”申啟民立即爆粗瞭,“你們不是深葉嗎?用我女兒名字開的公司,結果她股份這麼少?!”
“很遺憾,就是這麼少。”顧成殊嘲諷地看著他們,“還有,別說百分之八九十瞭,因為深深是技術入股,所以當時我們還有個附屬協議。她沒有權利轉讓自己的股份給他人,哪怕是百分之零點一,都不可能。所以,你們想染指深葉,那是癡心妄想。”
申俊俊臉色扭曲,怨毒得幾乎要從輪椅上撲出去撕扯他:“姓顧的,你……你來消遣我們!”
顧成殊根本不理他,轉頭看向葉深深,唇角微彎。
說得不錯,就是消遣。他已經拿到瞭他們需要的東西,心情大好,也不介意逗一逗這兩個混賬。
葉深深向他微微點瞭一下頭。這一刻,她真是慶幸顧成殊的先見之明,一開始就讓他和沈暨的股份剛巧高過自己。
可能在那個時候,顧先生就知道自己這一傢是個大麻煩瞭吧。
葉深深暗懷慶幸,又無奈地看向申啟民:“所以,爸……我沒法把深葉給你,因為我沒有任何權利。顧先生說瞭,百分之零點一的股份我都轉不瞭。”
申啟民咬牙切齒,咆哮道:“股份不讓我們占?好!那你就等著你和你的店都臭名遠揚,最後關門大吉吧!”
葉深深反問:“爸,你就這麼指望煽動網上不明真相的人們來謾罵我、侮辱我,非要置我於死地嗎?”
申啟民冷笑不語。
葉母再也忍不住,在旁邊哽咽道:“深深,你就服個軟吧……歐洲那邊一旦出事,在國內你又這麼被人辱罵,你以後可怎麼辦?你的公司以後肯定……”
申俊俊陰惻惻地打斷她:“葉芝雲!”
葉母呆瞭呆,倉皇地低下瞭頭。
葉深深看著低頭的母親,直接便問:“媽,你覺得歐洲那邊會出什麼事?”
葉母張瞭張嘴,瞥瞭申啟民陰沉的臉色一眼,隻能欲言又止避開葉深深的目光,滿臉痛楚。
見她避而不答,葉深深想瞭想,又說道:“說到歐洲的話,我曾經去歐洲幾個大醫院都咨詢過弟弟的病瞭,還讓媽把他的病歷復印瞭帶過去的,那邊都說無能為力,並不是我不願意……”
申啟民打斷她的話:“行瞭,別講這些有的沒的,有錢還怕治不好?你就是斷絕人性,不把我們放在眼裡!如今別的我們不談,你就幹凈利落把店和品牌都交出來,我們才會替你澄清,讓你認祖歸宗!”
認祖歸宗。他以為葉深深會像她母親一樣感恩戴德,可她卻仿佛沒聽到,
顧成殊也不說什麼,唇角露出淡淡的笑容,以饒有興致的目光打量著申啟民。
他並未說話,那眼神卻讓申啟民心裡毛毛的。申啟民惱恨不已,正要開口罵人,卻聽到葉深深說:“可是就算你們希望我回傢,也不該在人前踐踏我的名聲啊!我什麼時候當過路微的小三?我一步步走來幹幹凈凈,為什麼弟弟要在人前污蔑我?!”
申俊俊冷冷地說:“哼,污蔑你怎麼瞭?老子癱在床上好幾年瞭,你不拿錢給我治病,反而花幾百萬去開那個破店!老子忍你很久瞭!”
“俊俊,怎麼對你姐說話呢?”申啟民拉長聲音阻止他。
申俊俊冷笑著翻個白眼,毫不在意。
談到這種地步,葉深深已經連臉上表情都懶得奉送瞭。她拎著包站起身,看向葉母,平靜地說:“媽,既然談不攏,我就先走瞭。”
葉母一邊擦著眼淚,一邊站起身,哆哆嗦嗦地看著女兒,嘴唇翕動,喉嚨卻像堵住瞭一般,無法發出任何聲音。
葉深深卻隻看著她笑瞭笑,抬手將她臉上沾著的一條紙巾碎屑拿掉,又依戀地抱住瞭她。
她在母親耳邊輕聲說:“媽,幫幫我,也幫幫你自己。別再泥足深陷瞭,盡快離開他們!”
葉母愣瞭愣,還沒來得及反應,申啟民已經罵罵咧咧地上來,把葉母一把拉住,拖瞭回來:“葉深深,你不肯把產業交給傢裡,你就等著被天下人罵死吧!”
葉深深看瞭自己痛苦的母親一眼,又盯著猙獰的申啟民,一掃剛剛委屈的模樣,冷冷地說:“罵死?你覺得我會怕被人罵?任何人都不可能從我手中搶走深葉!這不僅僅是我一個人的品牌,也屬於所有親手創建它、參與它、期待它的人,更是屬於我們國人的高端設計品牌,不是一兩個跳梁小醜能夠圖謀的!”
葉母看著自己女兒清朗堅毅的眼神,聽著她斬釘截鐵的話,眼淚又止不住流瞭下來。一貫軟弱的女兒,在她不知不覺之中,已經長成瞭這般堅強的模樣,讓她欣慰又驚訝。
而申啟民瞪著葉深深,眼中寫滿瞭不敢置信與憤怒。
葉深深則毫不退縮,揚著下巴說道:“你們都死心吧!我寧可傢醜外揚,把自己傷疤揭開給所有人看,也不會讓深葉遭受重創,面臨夭折的命運!”
說完,葉深深頭也不回,大步走出瞭他們傢門。
葉母看著女兒修長纖弱卻始終挺直腰背的身軀,滿眶的眼淚簡直燙傷瞭她的眼睛,讓她面前的世界都融化瞭。
隱約間,她仿佛看到年幼的葉深深,小小的柔軟的嬰兒,趴在她的縫紉機下,抓著垂下的佈料睜大好奇的眼睛,咿咿呀呀地笑起來。
當時的夕陽映照在她們這一對被拋棄的母女身上,金色的陽光映照著深深。她女兒小時候,有著一雙特別大的漂亮眼睛,眼睛上有著極其濃長的卷翹睫毛。那雙眼睛盯著各色的佈料和紗線,陽光在她的瞳仁與睫毛上閃耀,仿佛那個時候,她已經開始對面前的佈料與針線著迷。
那時候的她抱起滾倒在佈料中的女兒,擔憂地說:“深深,你可不要像媽媽一樣,落得這樣的一輩子啊。”
她也不知道自己不想讓女兒繼承的,是自己的命運,還是自己的手藝。
可後來深深還是選擇瞭服裝設計專業。葉母是個工廠女工,因為女兒考上瞭大學,正感到揚眉吐氣,等知道她要去就讀的是服裝設計專業,她又仿佛被潑瞭一頭冷水,連哭都哭不出來。
她一輩子埋頭在縫紉機上,駝瞭背,彎瞭腰,為的就是讓女兒不要面臨這樣的人生。可誰知道,最終她居然還是做出瞭這樣的選擇。
終究都是命。她也隻能這樣對自己說。
從深深小時候第一次摸到她縫紉的佈料開始,或許就已經走上瞭這條路,再也無法回頭瞭。
就像現在,女兒頭也不回地邁出瞭傢門。她的人生路途迢遙,目標遠大,可能連她這個母親,也沒機會將她留在自己身邊瞭。
葉母看著女兒的背影,腳步踉蹌地追出門外,絕望地低低地叫瞭她一聲:“深深……”
葉深深站在樓梯口,頓瞭一頓後,慢慢回頭看母親。
四目相望,都是心痛如絞。這麼久以來,分離多,相聚少,她們已經有多久沒有母女親親熱熱地相處過。
在巴黎的公寓之中、在飛行空隙下榻的酒店中、在自己重新裝修過的房子中,她每次畫完設計圖,抬頭看見一室精致裝潢,籠罩著柔和靜謐的燈光,就越發明白,那破舊的小房子中,母親端到她案頭的那一碗夜宵,已經永遠也不會再有瞭。
也許這就是她想要飛得很高很遠的代價。
葉深深長長地深吸一口氣,將湧到自己眼底的眼淚,勉強壓抑瞭下去。
“媽……我走瞭,再見。”
她聲音哽咽顫抖,就像在告別自己以往所有的美好時日。
葉母看著眼中女兒模糊的身影,急切地又往前走瞭一步。
葉母說:“深深,媽答應你!”
她這難以自抑的一句話,讓葉深深陡然睜大瞭眼睛。
她知道母親的意思。
她說:“媽,幫幫我,也幫幫你自己。”
葉深深那含在眼中的淚,終於怔怔落瞭下來。
葉母顫抖的聲音倉促中斷,她想要抬手去拉住女兒,驀地旁邊卻有另一隻手狠狠抓住瞭她的手臂,是申啟民將她拖瞭回來,不顧她踉蹌中撞到瞭門框,就將她一把砸在瞭門邊櫃子上。
“咣”的一聲重響,葉深深眼看著母親的臉撞在櫃門上。她驚駭至極,立即撲上去要護住母親,然而門已經被重重關上。
隔著門,隻聽到申啟民的叫聲:“葉深深,不想名聲臭掉就拿個滿意的條件再來找我,別來打發要飯的!”
葉深深氣恨地撲上去捶門,大吼:“你再敢動我媽試試!”
裡面一片混亂之後,葉母帶著哽咽的聲音傳來:“深深,媽沒事,你先走吧……”
這違心的倉皇語調,讓葉深深更加憤怒失望。
顧成殊看著她臉上絕望憤恨的神情,隻覺得心裡升起無比的憐惜悲哀。他用力拉住葉深深捶門的手,將她緊緊擁入懷中,制止她激動的情緒:“深深,要冷靜。”
對面的鄰居被外面的動靜驚動瞭,打開門看瞭看,悻悻道:“拍什麼拍?好容易這幾天清靜點,怎麼又吵!”
葉深深咬緊下唇,怔怔地站在門口,一動不動。
“媽的,和這傢人做鄰居真是倒瞭八輩子血黴瞭!隔三岔五不是那個癱瘓鬼大鬧,摔盤子砸碗的,就是那個女的被老公和孩子呼來喝去的,罵罵咧咧還算好的,有時候打起來就沒個完,真煩死瞭!”
葉深深聽著母親的遭遇,隻覺一陣冰涼混合著灼熱直沖腦門,昏瞭頭一般,抬腳發泄地狠踹那扇緊閉的門。
顧成殊竭力抱緊她,示意她鎮定下來,拉著她往樓梯下走。
樓下有幾個閑著沒事的大爺大媽圍著顧成殊的車打量著,還有人嘖嘖贊嘆:“喲,咱們這小區什麼時候居然來瞭個有錢人?”
其實顧成殊個性低調,日常並不開跑車之類的,但那車標放在這老小區確實惹眼,還是被人看出來是豪車,對著就是一通猛拍。
有個大媽還把小孩子放在車前蓋上拍照,那孩子在上面爬來爬去,眼看都爬到車蓋邊緣瞭,一群人還笑嘻嘻地看著。
葉深深一看那孩子,趕緊向顧成殊示意。顧成殊急步上前將孩子抱瞭起來,說:“不好意思啊,我們要走瞭,小朋友讓一讓。”
一看車主人來瞭,大媽趕緊把孩子接過去瞭,一群人都尷尬地退開瞭幾步。
葉深深低著頭鉆進車內,希望這些老人不會關註這些。
誰知馬上就有人看著她竊竊私語起來:“喲,快看快看!我就說新聞裡那個是老申傢的兒子吧!這可不就是他那個賺瞭大錢的不孝女嗎?這是帶人過來算賬瞭?”
“啊喲,晦氣死瞭,是他女兒勾搭的姘頭的車啊!”抱著孩子的大媽趕緊拍著孩子的衣服,“狗男女!哎,你們聽說沒,幾毛錢成本的東西他們賣好幾百塊,賺黑心錢賺大發瞭,難怪這麼有錢!”
另一個大爺啐瞭口唾沫,說:“社會上要都是這種人,咱們這些老骨頭還怎麼活?”
“是啊是啊,開著這樣的豪車,一毛錢都不拿回傢,還讓弟弟趴在地上去討醫藥費,養這樣的女兒不如養豬!”
老人對不孝之類的事情最為敏感,頓時議論紛紛,唾棄不已。
葉深深靠在副駕上,咬著下唇盯著前方,聽若不聞,神情平淡。唯有那雙眼睛中還蒙著一層水汽。
她已經發誓不會因敵人而哭泣,更發誓要自己證明一切,流言蜚語對她造不成任何影響,唯一讓她心痛的是自己的母親。她痛恨母親的不醒和裝睡,也痛恨自己叫不醒一個裝睡的人。
顧成殊瞥瞭窗外眾人一眼,一邊打方向盤開出這個老小區,一邊低聲安慰她說:“周公恐懼流言日,事情尚未水落石出,現在就先讓他們臆測吧。等到真相大白的時候,看那些背後造謠者會落個什麼下場。”
葉深深點點頭,抬手支住額頭,一直看著背後唾罵她的那些陌生人,咬著的下唇,顯出淡淡的青痕。
斑駁的樹影在她的臉上一層層掠過,如同散瞭又去的陰翳,蒙在她靜默的面容上,更顯幽微。
許久,她終於開口,說:“成殊,我們去美國。”
顧成殊將車停瞭下來,靠在路邊,認真地看著她。
“那些流言蜚語,對我雖然沒有實質性影響,但既然涉及我們的品牌,那麼我們就必須予以還擊,不然,對我們的未來發展不利。”
“好的,別擔心。”顧成殊輕輕抬手,揉瞭揉她略顯凌亂的發絲,說,“我會安排人針對網絡先施一個緩兵之計,盡快轉移視線,替深葉爭取到轉圜的時間。在這段時間裡,我們先把風口浪尖撐過去,然後我們得去美國,將目前的謠言和不利輿論徹底翻轉。”
葉深深略一思忖:“美國?”
顧成殊點瞭一下頭:“圍魏救趙。”
葉深深想瞭想,眼睛陡然亮瞭起來:“難道說……可能嗎?”
顧成殊凝視著她,低聲說:“放心吧,我對你有信心。”
“是,我也有信心。”葉深深按住自己的心口,激動地平復自己的呼吸,“那麼,我們就先靜待沈暨的消息吧。”
顧成殊點瞭一下頭,重新發動瞭車子。
葉深深又想起一件事:“說到沈暨那邊……我想起瞭剛剛令我覺得奇怪的一點。申啟民他們咬死瞭要我交出全部身傢,明明是這麼不可理喻的要求,卻是這般有恃無恐的模樣,到底這種獅子大開口的底氣從哪裡來?雖然他這種視女兒如附屬物的人,肯定不憚從我身上吸血,但這麼理直氣壯,我還是真沒想到。”
顧成殊說:“我想是因為,他們確實有把握,能從你這邊拿到他們要求的東西。”
葉深深皺眉:“因為……我媽媽說的,深葉會在歐洲失敗的那句話?”
“嗯。”顧成殊點瞭點頭,說,“我想,這應該是你媽媽努力想要傳達給你的消息。”
歐洲……
葉深深皺眉思索著,緩緩地擠出兩個名字:“鬱霏和加比尼卡。”
鬱霏與申啟民這邊有關聯,又身在加比尼卡。所以接下來,她將要面對的,可能就是這兩邊聯合的力量瞭。
那邊要下手的話,肯定是對深葉進行狙擊。所以會采取什麼手段呢?她和顧成殊、沈暨一路走來如此小心,深葉從理念、設計、制作、上市,全都無懈可擊,如今又理所當然地一上市就取得瞭巨大成功,對方能從什麼地方下手呢?
葉深深把最壞的情況想瞭一圈,但終究想不出來,隻能長出一口氣,轉頭凝視著顧成殊。
顧成殊目視前方,平淡地說:“不管接下來發生什麼,我們見招拆招,絕不會輸給他們,你放心。”
葉深深點瞭點頭,望著他高挺的鼻梁與抿緊的唇許久許久。那清晰明凈的側面輪廓,她熟悉得閉著眼都可以完全描摹出來的線條,可不知為什麼,就是有那樣的力量,讓她像是被吸引住一樣一直看著他,仿佛這樣就可以幫自己驅散內心的虛弱。
即使身處惡毒攻擊的包圍圈之中,她的唇還是微微地揚瞭起來,心想,無論如何,隻要顧成殊在她身邊,這世間便沒什麼可畏懼的。
沈暨在法國落地後,立即發現情況不太妙。
他站在艾戈面前,而艾戈看都不看他一眼,隻高高揮起手中的網球拍,對著墻壁做打擊訓練。
沈暨素來知道他的脾氣,見他裝模作樣足有五分鐘瞭,就是不理會自己,無奈隻能清清嗓子,叫他:“安諾特先生。”
艾戈聽若不聞。
沈暨隻能換瞭個口吻:“總裁先生?”
艾戈橫瞭他一眼,球拍揮得更加用力。
沈暨忍住想哭的沖動,叫他:“哥哥……”
艾戈看著他沮喪的模樣,聽著他不情不願的語調,感覺心中舒坦瞭,終於把球拍往旁邊一拋,轉身向他走來。
沈暨狗腿地替他遞水,還滿臉掛著真誠的笑。
艾戈翻他一個白眼,問:“不是義無反顧地丟下這邊所有的事務,奔向中國和葉深深一起創建品牌瞭嗎?怎麼又舍得回來瞭?”
沈暨頂著他的嘲諷,硬著頭皮說:“深深那邊出瞭點事,我回來想請……哥哥你幫個忙。”
“不是都跟我回傢參與傢族聚會瞭嗎?怎麼叫哥哥還叫得這麼勉強?”
“哪有勉強,哥你肯定聽錯瞭!”沈暨臉上綻放出純真的笑容。
艾戈再瞥瞭他一眼,又慢悠悠地問:“再說瞭,葉深深出事與我何幹?我可還記得她去年和我打賭時那副囂張的樣子,當時我們的賭註是什麼,你還記得嗎?”
沈暨當然記得,艾戈賭的是葉深深一年之內身敗名裂被逐出設計界,如今事情發展到這步田地,竟似真的要按照艾戈預計的方向走去,無可挽回。
見沈暨的臉色微變,艾戈冷笑一聲,又說:“她和我打賭,贏瞭的話,讓我放任你自由。哼,好像你在我身邊痛苦不堪似的,好像我是人口販子似的——Flynn,你自己覺得呢?”
沈暨隻能說:“沒有吧……深深也是想給我多個選擇而已。”
“所以我為什麼要幫她呢?我個人,十分樂見她跌落深淵,更希望她永遠也不要再出現在設計界、出現在我面前,免得引發我各種不愉快。”艾戈說著,抱臂靠在椅背上,一副樂見其成的模樣,“再者說,我有什麼義務幫助葉深深?甚至是冒著可能惹惱其他生意夥伴的風險,去幫助一個早已離開安諾特的設計師?”
沈暨有點心涼,但也不得不承認他說的都是事實,艾戈和安諾特集團,根本沒有必要對葉深深施以援手。
“而且我看你這樣子,可能是一下飛機就跑來找我瞭吧?所以你大概還不知道,目前局勢已經發展到何種形勢瞭吧?”
沈暨怔瞭一下,然後問:“你知道深深在國內發生瞭什麼事嗎?”
艾戈看著他冷笑:“廢話,設計界的事情,有我不知道的嗎?”
這可是遠在中國的深深私人傢庭八卦啊……沈暨想說什麼,但終究還是硬生生忍住瞭。
而艾戈盯著沈暨,緩緩地補充瞭一句:“但你大概隻知道她身上發生的事情,卻不知即將發生的吧?葉深深現在面臨的局勢,你和顧成殊是否曾設想過?”
沈暨疑惑而鄭重地看著他,說:“深深現在的發展……基本算是十分平穩。她已經突破瞭自身最大的阻礙,商業方面也有顧成殊負責,我想不出她失敗的可能性。”
“是嗎?”艾戈唇角略微彎起一個嘲諷的弧度,俯身撿起一個滾到他身邊的網球,在手中一下一下輕輕地拋著,說,“今晚六點,加比尼卡那邊有個會議,如果你有興趣,我叫人記錄一下給你看看。”
沈暨臉上陰晴不定地看著他,遲疑瞭片刻,問:“所以,在我們和加比尼卡之間,你是站在我們這邊的?”
“不,我是代表商業利益的中間方,我永遠隻站在勝利者的一邊,商業的世界是最公平也是最冷酷的。”艾戈那雙暗綠的眼睛從濃長睫毛下盯著他,說,“所以,我這個中間方為瞭你而給自己攬麻煩上身,你至少應該,能給我一個讓我心動的籌碼。”
沈暨遲疑片刻,咬咬牙說:“我要看看到時候得到的消息的價值。”
“不錯啊,學乖瞭。”艾戈貌似隨意地拋著手中的球,看著他冷笑,“我可以再透露一點,加比尼卡已經明言,這個會議與葉深深、與深葉有關。”
沈暨無奈,把在來時飛機上所設想好的條件拋瞭出去:“兩年,再加兩年!”
看他破釜沉舟、視死如歸的模樣,艾戈微微瞇起眼睛,就像吃到瞭魚的貓一樣,異常愉悅:“所以你累計要在我身邊待足八年。”
“不對,隻剩六年瞭!因為我目前已經熬過瞭兩年。”沈暨痛苦地揉揉太陽穴,表示抗議。
這個“熬”字讓艾戈的臉色僵瞭僵,那種滿足的表情頓時蕩然無存。他瞪著沈暨,目光中甚至帶上瞭一抹氣急敗壞:“說起來,其實你承諾在我身邊多少年都沒用,因為葉深深與我的賭註,是讓我放你自由選擇。”
沈暨默然低頭,目光定在他手裡那個球上。無論它多麼徒勞地在空中留下鮮明的綠色虛影,卻終究還是落在他掌中,被那白皙修長而格外有力的五指緊緊握住。
“所以我的要求是,無論我和葉深深的賭註誰輸誰贏,葉深深將永遠拿不到她想要的籌碼。換而言之……”他的目光如針一般盯著他,那暗碧的顏色,卻比他手中鮮綠的顏色還要刺目,“就算我輸瞭,你也必須留在安諾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