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抉擇

誇獎陳珚,南黨心裡打的是什麼主意,那便是不問可知瞭,宋竹本來對朝廷政事並不太關心,聽說瞭這個動靜,方才意識到原來王樞密在朝廷中已經對南黨造成瞭這般大的壓力。——現在宋學也就是王樞密位置最高瞭,身為宋傢弟子,關系又是密切的兒女親傢,若是宋傢升級為勛貴的話,那第一個王樞密就是很難真正在兩府中執掌大權,再一個就是宋傢的這滿門俊彥,以後也不可能進入兩府瞭,隻能是執掌兵權,但也打不瞭太要緊的仗。皇後的親兄弟,那是國戚瞭,應該都和陳珚現在的身份一樣,在京城中頤養,而不是領軍出征,掌握兵權。

不過,這種事也得看官傢本人的心意,沒準到時候陳珚還真的力排眾議,大力起用宋傢人,南黨這樣做,肯定也是有風險的,但他們竟還是如此執著,那麼應該就是王樞密實在是給瞭南黨很大的緊迫感,薑相公開始要為自己致仕以後的南黨將來做打算瞭。——在大理寺卿安朗的叛離以後,南黨到現在還是沒有湧現一個能服眾的繼承人,而他已經年過七十,致仕之日不遠,若有王樞密這樣的年輕俊彥在,將來的道統,隻怕南黨還真爭不來。

這件事到現在,已經不是陳珚或者她能決定什麼的瞭,一切還是得看宮裡的心意,就是王樞密都沒法去改變什麼。畢竟這道統和皇嗣大事比,到底還是輕瞭一層,雖然南黨是為瞭爭道統去推薦陳珚入繼,但陳珚畢竟也是從小就養在皇宮裡的,而且當年一起候選的陳琋現在又不頂事瞭,王樞密若為瞭爭道統反對陳珚入繼的話,那簡直就是天大的笑話,就是要扶起第二個候選人,也都不是那麼簡單的。陳琋現在擺明沒用瞭,他不可能再挑一個,然後把那個人往上抱——那是擅自定儲,弄權最大的征兆呀……

“咱們就還是老老實實地在傢裡呆著吧。”陳珚和她也是這般商量的,包括福王和王妃也都是這麼個意思,“現在表態,火候還沒到,不論想不想,宮裡沒做出反應,都輪不到我們開口。”

宋竹有一個好處,問過的事就不會再問第二遍瞭,雖然現在也還在為傢裡人的前途擔心,但卻沒有往官人身上再壓什麼擔子的意思,她心裡很清楚,陳珚現在的煩難絕不會比她少——這個官傢,他確實是不想做。“這是自然的,這一陣子我也不進宮瞭,咱們都老老實實在傢裡呆著。”

自從喜歡上陳珚以來,她幾乎每天都要面對自己無法解決的一些問題,到如今,宋竹漸漸也是信瞭命——她倒不是相信神佛,而是覺得峰回路轉,也許又有什麼解決的辦法,自己在無計可施的時候幹脆就不要去想,畢竟,你就算是去想瞭,除瞭給自己添堵以外,大約也是沒有用的。

至於生怕妨害瞭傢人這樣的念頭,在宋大姐這一兩年來有意無意的開解下,宋竹也是看開瞭不少,不再把什麼責任都壓到自己頭上。這一陣子安心在傢帶孩子,陪官人,倒是挺逍遙自在的,沒被這件事影響瞭心情。

她和陳珚之間,本來就是少年時期便彼此傾情,認清心思以後,又經過陳珚多番的努力、幾番周折才能長相廝守,因此在新婚伊始短暫的別扭以後,兩人便是情投意合,再加上彼此多年相處,也都知道性格如何,陳珚深覺自己好不容易才娶到宋竹,早已經下定決心要對她多加容讓,宋竹本人又不是嬌縱的性子,陳珚讓她,她自然也讓著陳珚,隨著感情越來越好,隻有越來越心疼的份,因此兩人這兩年從來都沒紅過臉,隻覺得每一日都是開心得很,不論是有瞭孩子還是沒瞭孩子,彼此都還是自己心底最重要的人。

最近兩人心裡都是有事,但也知道不能解決,是以不但不提,反而還變著法子地逗彼此開心,日子過得比往日看著還要熱鬧瞭幾分。雖然不能出門,但不是在花園裡攜手漫步,就是嘻嘻哈哈地聚在一起下棋、蹴鞠取樂,就像是根本不知道外間的風雲一般,讓人看瞭,倒是很佩服這對夫婦的涵養。

——張顯就是其中一人,當他被叫到福寧殿時,先是看到瞭皇城司的同僚在下首站著,心底對於官傢今日召見自己的來意便是有數瞭,也不敢隱瞞什麼,聽見官傢有問,便把最近這段時間陳珚夫妻兩人的表現說瞭出來,“……並沒有什麼別的舉動,每日裡都是和往常一般,也不曾和親戚們頻繁走動。”

最後一條,照應的就是宋傢瞭,張顯猶豫瞭一下,又補瞭一句,“便是親戚們也不曾有登門拜訪。”

官傢聽得,也不禁是緩緩點頭,又是思忖瞭一會,方才把下人都遣出去瞭,扭頭和聖人商議道,“七哥也算是寵辱不驚瞭。”

聖人因宮裡的三起喪事,也是病瞭一陣子,到現在精神都不好,聞言也隻是懨懨地道,“也是被折騰怕瞭吧,這事兒,對別人是求之不得,對他,卻是六哥當時壓來的擔子,我看他不是那樣愛做事的人,現在隻怕心裡也是恨不能別再折騰他瞭。”

官傢聽著這話,覺得有些不是滋味,思忖瞭一會,方才是訕訕地道,“我和你又何曾虧待過七哥瞭?你這話說得,不生分的孩子都說得生分瞭起來。”

隻是想想陳珚先是入宮,後來又出宮,一傢人又變得不是一傢人,他要回原來父親那裡去,確實也是有些對不起人傢,雖然天傢是占瞭理的,但這幾年來除瞭聖人的問候以外,自己倒是疏忽瞭關懷,再加上當年還許瞭他說那一門婚事,終究透瞭防范之意……

對小皇子的夭折,因為明顯是鄧妃傳染,他倒是不怪陳珚當時亂說話,隻是深恨鄧妃不謹慎,所以想到當年陳珚的婚事,便覺得是鄧妃亂說話的緣故,自己才會答應——此時倒是真的落瞭個進退兩難的結果。

現在宋學和陳珚之間,肯定是要選一個的,偏偏還拖不得,官傢現在也難下定論,思來想去,便問聖人道,“你道,眼下這事該如何處斷才好?若是依我,倒是想兩頭都拿住,隻怕沒這麼簡單。”

聖人道,“這又有什麼難的?你畢竟是天子——”

“天子也行不得快意事呀1官傢沒好氣地應瞭一句。

他軟的時候,聖人很硬,現在官傢不快,聖人倒是軟瞭,也不再和官傢頂嘴,沉默瞭一會,便低聲說道,“其實,這事不就是看薑相公的臉色嗎?現在河湟得勝,倉稟也充實瞭……”

卸磨殺驢這幾個字,做皇後的不好明確地說出來,可就這麼幾句話倒也是夠瞭,官傢看瞭聖人幾眼,一時也沒有說話,沉默瞭許久,才道,“你且讓我好好想想。”

這畢竟是件大事,聖人也沒催逼什麼,隻是嘀咕瞭一聲,“陳參政是不是也到瞭年歲瞭啊?”

如果過繼陳珚,逼退薑相公,南黨群龍無首,宋學勢單力薄,兩傢都逃不瞭好,最大的可能就是維持現狀,而到瞭那時,唯一的變數就是舊黨瞭。——舊黨現在還留在東京的重臣,也就隻有陳參政一人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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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著京哥走瞭幾步,又撲倒在墊子上,歡快地爬瞭起來,宋竹不禁笑道,“這小鬼頭,走著不穩當,還是爬著更跟到牢,是不是呀?”

被他跟著的,是手裡拿瞭飴糖的乳娘,陳珚饒有興致地望著兒子在室內爬來爬去,和宋竹笑道,“聽娘說,我這時候都會走瞭,兒子雖好,但還是不如他爹埃”

宋竹不禁笑道,“臭美1

兩人正在說笑時,外頭忽然來人稟報,“王妃請世子、夫人去前院接旨。”

這時候來瞭這麼一道旨意,是什麼內容幾乎不問可知,陳珚和宋竹對視瞭一眼,都看到瞭彼此眼中的不情願,然而天威之下,又哪有他們兩人說話的餘地?陳珚一會固然是要推辭,但也隻能是做做樣子,從根本上來說,旨意一下,他過繼的事情,也就是板上釘釘,再沒有回轉的餘地瞭。

這當然也就意味著,宋傢的富貴綿長,固然能得到保證,但宋學,以及宋竹父兄的那些夙願,從此卻隻怕隻能通過更曲折的方式來實現,而兩人這清閑自在的生活,日後隻怕也不能再重現瞭。

宋竹心底一陣難過,面上卻是絲毫不露,隻是微微一笑,便牽起陳珚的手,說道,“走罷,該來的,遲早都要來的。以後,你也可以真正做一些事情瞭。”

陳珚點瞭點頭,伸手握住她的小手,緊緊一捏,低聲地說道,“放心吧……”

到底放心什麼,他卻沒再說下去。

這一年十月,陳珚再三辭謝以後,終於再度被收養入宮,入住東宮,封為安國公,數日後又被冊封為太子,陳珚、宋竹和京哥,也開始瞭他們的宮廷生活。

作者有話要說::)更新瞭,今天比較早。

《古代小清新(陌上人如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