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冤傢上門
燭光散發出溫暖的橘紅色光芒,炭火堆在火盆中紅瑪瑙似的。
她沉浸在被溫暖包裹的舒適中舍不得醒來,這一覺睡瞭一天一夜。再一次睜開眼睛時,她看到莫若菲憔悴的面容。花不棄下意識地又閉上眼睛。
“不棄,是大哥不對,你原諒我。唉,你沒事就好。”花不棄的躲閃落在莫若菲眼中,他心知花不棄還在怨他,不由得輕嘆出聲,“在我心裡,不管你是不是七王爺的女兒,也當你是妹妹的。你不懂得”
我懂,我都明白。我隻是不能認你。花不棄默默地在心裡回答。她很想睜開眼睛笑著對莫若菲撒撒嬌,讓一切不快煙消雲散。她做不到,現在她連換張假面孔也有心無力。
“不棄,還記得在紅樹莊我對你說的話嗎?雖然你怨七王爺不能認你,你也清楚不回王府做莫府的小姐對所有人都有好處。想想你從前過的日子,難道你還有什麼不滿足的嗎?再者,七王爺心裡對你有瞭愧疚之情,對你隻會比王府中的三位郡主更好。你是聰明人,就用不著我再多提點瞭。賭氣傷身的事情有一回便罷,多幾次,我莫府難以向七王爺交代,七王爺聽多瞭隻會心煩。好瞭,我不多說瞭。你心裡有氣,大哥不礙你的眼,等你氣消瞭再來看你。七王爺不方便來,囑世子代為探望。世子一直板著臉,你也清楚七王妃過世早的緣由。他來瞧你是父令不可違罷瞭,等會兒世子進來你別再惹怒他。我去稟告母親,讓她寬心。”莫若菲給花不棄掖好被角,看著她微顫的睫毛,輕嘆口氣,起身出瞭房間。
花不棄越聽越生氣,難不成他當她是為瞭向七王爺邀寵,才故意凍得半死?她不想解釋半個字。心裡隻冷笑著想,她是平衡關系的棋子,是七王爺和莫府達成協議的質子。她有什麼資格拿自己的健康和生命去賭氣?
每個人都有自己想要保護的人。誠若山哥,這一世的莫府大公子,他再怎麼憐惜她,首先想到的還是莫府的利益,真正關心的是他的地位與他身後的莫氏傢族。
自己又有什麼呢?她轉頭看到枕邊一直放著的裝陶缽的錦盒,心中湧出希望。她和莫若菲兩世為人,他有他的陽關道,她自去她的獨木橋。被他誤解又不能解釋,山哥和她前世的秘密堵得她難受。
還有不情願來看她的世子。花不棄憤憤地想,她難道願意看到他?在她看來,打一巴掌塞顆甜棗正是世子陳煜的慣用手法。她可不會忘記在紅樹莊他陰險地害她落水,又當著眾人的面奮不顧身地跳進湖裡救她的情景。
房門再一次被推開,青兒走瞭進來,高興地說:“小姐醒瞭?世子來看你瞭。”
花不棄臉上露出嘲笑,閉著眼裝睡,隻盼著陳煜瞧上一眼,趕緊走人。
也許是眾婢擔心花不棄凍著瞭,屋子裡燒著三個火盆。花不棄身上蓋著床厚棉被,被角掖得緊瞭,她像即將破蛹的蠶,從厚厚的棉被筒中露出一個小腦袋來。她的臉被熏得紅彤彤的,甚是可愛。
陳煜看她臉色紅潤,松瞭口氣。他擺手讓青兒出去,走到床邊坐下,溫和地問道:“不棄,身體可有不適?父王也很擔心你。”
正在氣頭上的花不棄激憤地想,他憑什麼擔心她?她都是莫府的人瞭,關他什麼事?花不棄連眼睛都沒睜開,懶洋洋地說:“多謝世子關心。勞煩稟報王爺,大冬天我落進湖裡也沒事。現在醒瞭,喝碗熱湯精神就恢復瞭。大過年的,世子總往莫府跑,會招人說莫府閑話的。”
她閉著眼睛,眉毛一跳一跳的,神情越看越有想拎起她的衣領扁她一頓的沖動。自己去禦醫府中逼著請人著急趕來,折騰瞭一天一夜就為瞭聽她含沙射影指桑罵槐?若不是看在她和他有血脈之親的分兒上,若不是看她從小被拋棄淪為小乞兒的分上,他會在莫府守著她醒來?
陳煜忍不住譏諷道:“自己跑到松林裡凍暈瞭又是做給誰看呢?既不在意父王,又何必大過年的三天兩頭出事?實話告訴你,進王府的念頭趁早打消瞭。父王能讓你擁有莫府小姐的身份,能讓你將來可以嫁個好人傢過安生日子,也就看在這點兒血脈親情上。想想你從前過的日子吧,人太貪心隻會得不償失。”
他的話激得花不棄一下掀開被子坐瞭起來,她怒視著陳煜道:“誰說我想進王府來著?誰說我想與你們沾親帶故的?誰說我想做莫府小姐的?我現在走,你們別攔著我啊!”
她跳下床找鞋穿瞭,氣呼呼地找到外袍披上。
陳煜也不攔她,抄著手悠然道:“新年裡頭把身世可憐的小姐生生趕出府去,莫府背不起這個名聲。我不攔你,莫府也不會讓你走。莫若菲若是知道你想離開,多半會下令禁足,你以後想要出院子一步都不可能。”
他赤裸裸的威脅氣得花不棄渾身發抖。她知道陳煜的話不假,要是莫若菲不讓她出去,圈在這個小院子裡,她還不如去撞墻。花不棄越想心裡越苦,又下不瞭臺,操起桌子上的茶壺摔過去,破口大罵道:“黃鼠狼給雞拜年,你不情願來,我難道情願見你?出去!”
罵出這句話,她往地上一蹲,哇地哭瞭起來。
哭聲驚動瞭房外的人,莫若菲一早吩咐不得打擾世子和花不棄。眾婢面面相覷不敢進去,豎起耳朵聽房裡的動靜。
陳煜見花不棄傷心至此,心裡也有些後悔,伸手去拉她,輕聲說:“沒有人為難你,何必自苦?”
花不棄打開他的手,扯開瞭喉嚨幹號。她不能負氣出走,她也沒有和陳煜叫板的本錢。下不來臺,她隻能哭鬧耍賴。花不棄自小跟著花九行乞,裝可憐是拿手本事。她邊哭邊數落身世,從娘不要爹不認,喝狗奶睡狗窩,說到打霜落雪洗衣幹活,冬天嚼白菜啃蘿卜,把自己說得比白毛女還淒慘。
聲聲淒涼,句句悲傷,一時間勾得房外婢女跟著心酸落淚。
靈姑忍不住在房外求道:“世子,你勸勸小姐吧!別哭瞭。”
陳煜聽瞭心中不忍,長嘆道:“是我說話過瞭,別哭瞭!”
陳煜話音才落,花不棄已抹幹眼淚站瞭起來。她臉上燦爛的笑容駭瞭陳煜一跳,才哭得那麼傷心,怎麼瞬間就能有這樣喜悅的笑容?
花不棄沒事人似的打瞭個呵欠,看到陳煜駭然的表情撲哧笑出瞭聲,“你既然認瞭錯,我也就不計較瞭。當我是傻子嗎?當莫府小姐比我去討飯強多瞭,我才不會走呢。靈姑!把雞湯端來,我餓瞭。”
陳煜哭笑不得又發作不得,一時間怔立於室不知道說什麼才好。
花不棄染著淚意的雙眼像洗過的墨玉,襯得滿室生輝。他失神地想,她沒她母親的美貌,偏偏繼承瞭雙能讓所有燈光黯然失色的眼睛。想起母親,陳煜心裡難過,母親的眼睛溫婉如初雪,在那個女子的勾魂攝魄眼前卻黯然失色。父王贊母親賢淑,他愛上的卻是精靈山鬼。
青兒端瞭湯進來,小心地看瞭看陳煜的臉色,把湯放下,關切地問道:“小姐,還想吃點兒別的東西嗎?”
“就想喝熱湯。哇,好香!”花不棄深深一嗅,發出滿足的感嘆聲。
“自從小姐受瞭傷,夫人吩咐每天都用隻老母雞給小姐燉湯補身。湯一直熱著,就等小姐醒後隨時可以喝。”青兒抿嘴一笑,舀瞭兩碗湯。她放瞭一碗在陳煜面前,殷勤地說:“世子守瞭小姐這麼久,也喝一碗暖身吧。”
她的舉動化解瞭陳煜的尷尬,他想起打雪仗時青兒的機敏,不覺多看瞭她一眼。
青兒穿瞭件雪青色的繡花小襖,系瞭條絳紫的灑花裙子,梳瞭望月雙環髻,下巴小巧玲瓏,肌膚在燈光下溫潤柔和,清麗絕倫。
細看之下,青兒的美貌讓陳煜吃驚,他坐下端起湯碗,微笑贊道:“青兒真美!”
青兒頓時紅瞭臉,飛快地看瞭陳煜一眼,嘴角含嬌,拿著托盤福瞭福,低著頭逃也似的出去瞭。
陳煜眼睛發亮嘴角含笑,目光一直黏在青兒背上。
這就是傳說中的一見鐘情?花不棄喝著香濃的雞湯瞧著這一幕笑得前仰後合。
陳煜被她笑得渾身不自在,端著湯碗一飲而盡。他板瞭臉道:“大傢小姐笑不露齒,莫府沒有教過你規矩?”
“規矩我懂,那是裝給人看的。”花不棄撇撇嘴說道。
陳煜氣血上湧,冷笑道:“罵我不是人?你又是什麼東西!”
“我是狗娘養的,怎麼著?!”她明明沒有這個意思卻被他誤解。聽到陳煜罵她,花不棄也怒瞭,把湯碗往桌上重重一放,直接用衣袖抹瞭抹嘴,理直氣壯地說道:“我從小喊大爺、跪地要錢、抱人大腿,什麼事都幹過。想看大傢小姐?回傢看你媽去吧!”
“咚!”陳煜氣得臉色鐵青,重重一拳捶在桌子上。
盡管她努力地裝出一副笑臉,轉眼又聽到陳煜斥她沒教養。花不棄被陳煜傷瞭自尊心,此時再也擋不住胸口呼嘯而出的怒意。粗鄙的話脫口而出後,她才想起七王妃被自己母親氣過世瞭。道歉的話,打死她也說不出口,梗著脖子不怕死地瞪著陳煜。
陳煜驀地伸手掐住她的脖子,咬牙切齒地說:“不知好歹的東西,留你在世上已對母妃不敬!”
花不棄被他逼出瞭狠勁,臉上擠出瞭笑容,掙紮著嘲笑道:“可惜王爺一生最愛的人是我娘!”
這是最毒辣的劍,毫不留情地刺中陳煜的傷痛。母親憂鬱的臉在他眼前出現,陳煜盯著花不棄得意的眼神,手忍不住就想發力,擰斷她纖細的脖子。一個聲音在心裡響起,她才十三四歲,她也是從小就沒瞭母親的可憐孩子。陳煜額頭的青筋暴起,再不松手,他會控制不住自己生生掐死瞭她。
“我真想掐死你!”他狠狠地說完,揚手將花不棄摔瞭出去。
身體重重地落在床上,花不棄氣息一窒頓時暈厥。
陳煜眼裡露出痛楚,閉上眼睛深吸口氣道:“花不棄,以後你好自為之!”
凌晨時分,花不棄從昏睡中醒來,腦袋又沉又重,身體像散瞭架似的。
秀春和棠秋站在床前驚喜地說:“小姐,你終於醒瞭!阿彌陀佛,可嚇死奴婢瞭。世子一副要殺人的嘴臉,他怎麼就不顧小姐身體虛弱才蘇醒呢。”
窗戶紙蒙上瞭一層灰白色,天快亮瞭吧。花不棄微笑道:“守瞭我一晚上辛苦你們瞭,去睡會兒吧。我還想睡,倦得很。”
棠秋笑道:“小姐再多睡會兒。世子請來的禦醫說,小姐需要多休息身體才會養得好。我這去叫忍冬和青兒過來。”
“和世子吵架的事公子知道瞭嗎?”
“知道瞭。公子什麼話也沒說,隻讓好好照顧小姐。”
花不棄“嗯”瞭一聲,閉上瞭眼睛。會哭的孩子有奶吃,她鬧騰兩日,莫若菲對她寬容瞭許多。她真不明白自己,為什麼這麼容易就被世子惹怒?她不是向來見風使舵,絕不做拿雞蛋碰石頭的事情嗎?明明已經控制住情緒變出笑臉來瞭,為什麼不知死活地對世子說那些話呢?
她突然想起一事,叫住瞭棠秋,“是誰在松林找到我的?”
棠秋回身說道:“是表少爺。他從飛雲堡來給夫人送禮,正巧就趕上瞭。夫人吩咐讓小姐靜養,等身體好瞭再去謝過表少爺。”
原來不是蓮衣客。花不棄摸著頸項裡掛著的那枚銅錢,手指一遍遍撫過蓮花的刻痕。如果他知道她差點兒被凍死,他會不會後悔扔下她離開?花不棄想起蓮衣客說過,他不會再來,心裡又難過起來。
她自嘲地想,她不僅輕易地被世子激怒忘瞭身份處境,還傻瞭瘋瞭似的用命和蓮衣客賭氣。在莫府生活瞭一個多月,她還真把自己當成身份尊貴的小姐瞭。
莫府內院東側一處海棠正紅,紅梅吐芳,點點芳菲與白雪相映,煞是好看。
疏密花叢之中一道人影騰挪跳躍,身姿矯健,手中一桿蛇矛刺破風聲,卷起地上新雪如霧。矛尖所到之處,海棠離枝,紅梅飄蕩,被勁氣帶動四散飛揚,每每快飄落於地上時,又復被蛇矛挑起。
漸漸地花舞成影,圍繞著使矛的少年形成一幅絕美的畫面。
似聽到腳步聲接近,雲瑯眼中起瞭玩笑之心,矛尖在空中一劃,吸附得紅花,對準腳步聲響起的方向奮力一吐,串串紅影激射而出。
花不棄身體康復已經是正月十四瞭,莫若菲沒有來過凌波館看她。她知道,他是在等著她主動。或者,他心裡還有疑慮,在給自己時間,以免再出現失態的情形。
自己是不可能離開莫府瞭,住在莫府將來和莫若菲見面打交道在所難免。她隻能賭自己的小心,賭莫若菲不會相信還有這麼神奇的事情與奇妙的緣分。花不棄理智地選擇瞭和解。她遣瞭靈姑告訴莫若菲,她要親自去謝過表少爺,請莫若菲代為引見。
莫若菲心領神會,第二天就去凌波館看望瞭花不棄。兩人絕口不提那天的事情,就當沒發生過似的。一番說笑之後,莫若菲就陪著花不棄來見雲瑯。
眼前紅影撲來,莫若菲知道這些花瓣傷不瞭人,是雲瑯的惡作劇。他存心逗逗花不棄,便袖手旁觀。
花不棄果然被駭瞭一跳,尖叫瞭一聲,抱著頭不顧形象地蹲下。那串海棠、紅梅早被雲瑯的蛇矛勁氣震散,沖到花不棄面前時力道盡消,化為花雨灑落而下。
等瞭半天沒有動靜,花不棄抱著腦袋,睜開瞭眼睛左顧右盼。她驚喜地發現身上灑滿瞭紅色花瓣,拈起一瓣海棠,觸手柔嫩。莫若菲站在一旁忍笑,花不棄不好意思地笑道:“大哥,這院子的花真漂亮!”
莫若菲哈哈大笑,被她欲蓋彌彰的話逗樂瞭。他伸手拉起花不棄說道:“雲瑯在練武,這小子聽到腳步聲想嚇嚇人來著。”
雲瑯?這名字很好聽。既然和莫若菲是表兄弟,不知道他是否長得和莫若菲一樣漂亮?花不棄努力地回想那日在松林中見到雲瑯的情形。隻記得他不停地叫她,別的都記不清瞭。無論如何,她還是要謝謝他的。
隔瞭株高大的海棠,雲瑯望著走近的二人情不自禁地磨瞭磨牙,嘴角抽動邪邪地笑瞭笑。他低聲自語道:“花不棄,當日你逼著小爺鉆狗洞,今天你看到我,會是什麼表情?”
那日救得花不棄,待看清楚她的臉,他就認出花不棄是藥靈莊出賣他的那個小丫頭。短短三個多月,她搖身一變,成瞭莫府的小姐、他的表妹。雲瑯隻笑風水輪流轉,今日到他傢。他眉飛色舞地想,這趟望京之行太有趣瞭。
從莫夫人及莫若菲處,他已瞭解到整件事的來龍去脈。花不棄他殺不得,但這並不妨礙他報仇。雲瑯刻意隱瞞瞭他在藥靈莊遇到花不棄的事,鉆狗洞也不是件光彩的事,說出去隻會讓人笑話,何況他是被一個手無寸鐵不會武功的小丫頭片子逼著鉆狗洞。
“母親是飛雲堡前任堡主的女兒,現任堡主的姐姐。我和雲瑯是中表之親,他今年十六歲,你可以叫他一聲表哥。”莫若菲輕聲解釋著雲瑯的身份來歷。花不棄不再生氣,對他的態度又恢復到未吵架之前,莫若菲說不出的高興。
言語間,他不著痕跡地試探花不棄,絲毫沒有反應。莫若菲心情為之一松。
這一世他得到的太多,他不想讓一個知曉秘密的人對他形成威脅。他不想被當成妖怪,不想回憶不堪的前世,更不想失去手中的一切。
莫若菲自然地避開瞭這個結。他是聰明人,十九歲的年輕身體中居住的是個成熟男人的靈魂。一切失態他都歸結於庸人自擾之。
兩人繞過花樹,雲瑯已收瞭蛇矛背對著他們。莫若菲呵呵笑道:“阿瑯,不棄身體已經康復,她特意來謝謝你。”
花不棄乖巧地福瞭福道:“不棄多謝雲表哥救命之恩。”
想到馬上就能看到花不棄的反應,雲瑯忍不住想笑。他迅速轉過身急走幾步扶起她,意味深長地說:“咱們都是一傢人,不棄妹妹太客氣瞭。”
扶住花不棄時,他有意捏瞭捏她的胳膊,劍眉揚起,興奮地等著看花不棄的反應。
她穿著一件白色繡花襖裙,戴瞭頂白狐皮帽子。看到雲瑯神采飛揚的臉,花不棄淡淡秀眉之下的明亮雙眼眨瞭眨,又眨瞭眨。
雲瑯仿佛看到她眼眸中閃過驚慌懼意,還沒等他享受夠,花不棄已笑彎瞭眉眼,擺出一副純真無邪的神情恭維道:“雲表哥的武功真好!剛才那招浪子采花使得出神入化,漂亮極瞭!”
浪子采花?莫若菲偏過頭用拳頭堵住瞭欲噴出嘴的笑聲。
雲瑯深吸一口氣,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不僅反應過來,還拐彎抹角地罵他。這丫頭詭計多端,忒會演戲瞭。浪子采花?罵他是采花賊嗎?他瞪著花不棄,眼神漸漸地變冷。
殺瞭我的阿黃,我還不能說你兩句?花不棄瞪瞭回去。眼看雲瑯的笑容僵在臉上,一副要發作的模樣,她的眼睛烏溜溜地轉瞭轉,搶先一步大聲說道:“大哥,你還記得初到藥靈鎮時被誤會成賊人的事嗎?”
莫若菲呵呵笑道:“記得呀。你不是把劍聲認成那個小賊瞭嗎?害我半夜進山尋你。”他說著就想起雪山之上和花不棄鬥智鬥嘴的事,笑容溫柔泄出。莫若菲伸手給花不棄拉正瞭狐皮帽子,一舉一動,每個眼神都透出寵溺的味道。
這丫頭肯定是狐貍變的!這麼快就知道找靠山。雲瑯看在眼裡心中暗罵,緊接著又聽到一句讓他有撞墻沖動的話。
“那小賊其實一點兒也不厲害,連院墻都翻不過,正巧看到阿黃出入的狗洞,一頭就鉆進瞭狗洞裡。狼狽極瞭!”花不棄笑瞇瞇地看著雲瑯,嘴角不懷好意地歪瞭歪。
莫若菲伸手在她額間一彈,戲謔地說道:“你若膽子壯點兒,是不是想跑過去踢他的屁股?!”
花不棄得意地望著雲瑯,狠狠地踢瞭踢腿,仿佛已經踢中瞭他的屁股。她意有所指地說:“大哥你說對瞭,我膽小。臨走的時候,他還口口聲聲說要回來殺我呢,還好我已經離開藥靈莊瞭。如今我是莫府的小姐,有大哥和雲表哥保護,那小賊就算找到我也不敢動我一根毫毛的!”
“是是是,大小姐。收起這個話題吧!別忘瞭,你是來感謝雲瑯的救命之恩的。咱倆說笑,冷落瞭你的救命恩人。”莫若菲笑著拍瞭拍雲瑯的肩,又道,“阿瑯,不棄今日就交給你照顧瞭。錢莊還有事,我得趕緊去一趟。”
雲瑯大喜,機會難得,他不整哭這丫頭才怪,當下滿口答應,催著莫若菲趕緊辦事去。
花不棄悠然自得地看起花來,絲毫不擔心和雲瑯獨處。
兩人的眼角餘光都追著莫若菲走,等到他徹底離開,花不棄和雲瑯像兩隻開戰的蟋蟀,目光驟然碰到瞭一起,同時喝罵出聲。
“小賊!”
“臭丫頭!”
花不棄拳頭握緊,殺氣騰騰。
雲瑯嘿嘿冷笑,狠意四溢。
“臭丫頭,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天意叫小爺我找到瞭你。你站好瞭,別發抖!沖著表哥和姑姑的面子,小爺是不會殺你的。不整得你半死,我就不是飛雲堡的少堡主!”
“小賊,諒你也沒膽子殺我!我若不替阿黃報仇,我就白吃瞭它的奶!”
她還敢倒打他一釘耙?!雲瑯氣得大笑道:“你找我報仇?小爺還沒有找你算賬呢!阿黃是誰?”
花不棄憤怒地瞪著他道:“被你打死的狗!藥靈莊的人說我是狗娘養的,我和阿黃相依為命,它本來可以曬著太陽老死,結果被你一掌斃瞭命。你說,我該不該找你報仇?!出賣你那是輕的,我當時怎麼就沒一棍子打死你呢!我饒瞭你的命,你還敢找我報仇?”
雲瑯大怒,伸手提住花不棄的襟口,惡狠狠地說:“你逼著小爺鉆狗洞,小爺不知想瞭多少回該讓你怎麼死!”
領口被他拽緊,花不棄呼吸變得有些困難,臉漸漸憋得通紅。她踮著腳仰著頭,藐視著雲瑯道:“你再不放手,我回頭就把你鉆狗洞的熊樣告訴所有人。飛雲堡少堡主鉆狗洞逃生,傳出去讓人笑死你!”
她仇恨的火焰在黝黑的雙瞳裡熊熊燃燒,驟然像變瞭個人似的,渾身上下散發出逼人的氣勢。倒叫雲瑯後退一步,重新審視著矮他一頭的花不棄。
“你既然知道我背後的老大是誰,識相的就趕緊放手!再磕頭求饒,小姐我可以考慮是否隻滅你三族!”
花不棄張揚的態度氣得雲瑯用力將她推倒在花樹下,抬腳就要踩下去。
傻子才吃眼前虧,看到那隻牛皮軟靴要落在身上,花不棄仰頭不屑地說道:“你敢!你動我一根頭發,明天七王爺就滅瞭莫府!順便再抄瞭飛雲堡!再把飛雲堡少堡主鉆狗洞的樣子畫個千萬份傳遍天下!我躺在床上養一天傷,就叫你跪著侍候我一天!你連這口氣都咽不下,還想當一方霸主繼承飛雲堡?!笑話!”
她大言不慚地扯虎皮拉大旗,狐假虎威,又是威脅又是數落。雲瑯十六歲,已經跟著父親跑瞭兩年生意,心思非尋常少年可比。雖然被花不棄氣得頭昏腦漲,想到她的身份,仍硬生生地收回瞭腳。
小屁孩!花不棄得意地暗罵瞭聲,拍拍屁股爬瞭起來。她折瞭枝紅梅把玩著,悠悠然地說道:“我才不會打打殺殺呢,那是粗人幹的活兒!你怕別人知道你鉆狗洞嗎?我隻需把這件事傳出去,不就替阿黃報仇瞭?!少堡主還是多歷練幾年再出來混吧!這麼輕易就把弱點暴露瞭,嘖嘖,我不利用怎麼好意思?”
雲瑯畢竟才十六歲。飛雲堡是北方霸主,他是練武奇才,小小年紀武藝超群。他錦衣玉食在恭維聲中長大,幾時受過這等奚落,可是偏偏又不能殺她。雲瑯一口氣憋得滿臉通紅,又發作不得。他大喝一聲將手中蛇矛用力往雪地上插去。新雪之下是堅硬的凍土,怒氣泄出,蛇矛入地二尺。
怒氣隨蛇矛傾瀉而出後,他覺得腦袋總算清醒瞭些,陰險地說道:“讓你死得悄無聲息的法子我有的是,還不會牽連到莫府與飛雲堡,你想試試?!”
“我若是死瞭,不出三日,就會有人把你鉆狗洞的事情傳揚天下。你要不要賭一賭?”依花不棄以往的性格,早就狗腿地扮可憐博同情,絕不會為自己樹個強敵。但雲瑯殺瞭阿黃,花不棄想起阿黃溫順的眼睛,說什麼也不肯低頭。
兩人誰也不服輸,針尖對麥芒杠上瞭。
令人不可逼視的光芒自花不棄眼中射出,桀驁不馴的模樣像極瞭草原上的野馬。雲瑯胸中氣血上湧,腦子裡隻有一個念頭,讓她閉上那雙該死的眼睛。他上前兩步掐住她的下巴,摟住她的腰,俯身吻在瞭她的眼皮上。
他響亮地親瞭一記後,松開手放聲大笑道:“你做我老婆後還敢這麼囂張?小爺我等你及笄後以飛雲堡少堡主的身份提親,想必七王爺會滿意。姑姑與表哥自然也不會反對!”
花不棄的眼睛下意識地閉上再睜開,聽到啵的脆響聲,臉上血色頓失。她居然被這個小賊用武力占瞭便宜?!她指著雲瑯哆嗦著說:“你這個這個”
“小爺我鉆狗洞逃跑,你卻被一個鉆狗洞的人占瞭便宜。你拿出去說啊!叫七王爺滅瞭莫府,抄瞭我飛雲堡去!”花不棄的氣急敗壞早在他的意料之中,雲瑯抄著手得意地揚眉大笑。
花不棄用力一按憤怒得快要爆炸的心臟,手觸到蓮衣客送她的銅錢。寄人籬下,看人眼色,任人宰割,無人憐惜的傷心瞬間洶湧而出。她大叫一聲,滿眼是淚地瞅瞭雲瑯一眼,提起裙子瘋瞭一般地沖出瞭院子。
她的聲音像失偶的巖鷹一般淒厲,那雙因怒火而璀璨的眼眸被淚意盈滿時,又讓雲瑯想起瞭遊走草原的孤狼。所有的怒氣與得意煙消雲散,看著花不棄踉蹌跑開的背影他胸口竟掠過一絲酸楚。
是他做得過分瞭?雲瑯懊惱地踢瞭一腳雪。再過分也是她說話氣的!雲瑯哼瞭聲,抽出蛇矛徑直回瞭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