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平郡王溜達出門整整七天沒回傢,連回門都無視瞭。
安太妃沖去葉昭房間,一把眼淚一把鼻涕地硬扯她說:都是你不好,害得我孩兒都不敢回傢瞭。
葉昭正在保養兵器,聞言不由皺眉道:是聖上賜的婚。
我不管不管安太妃的眼淚和洪水泛濫似的,哭聲幾乎能推倒城墻,任何人都無法忍受,她不管不顧地抓著葉昭不停地搖,你這個沒良心的女人,逼得我孩兒流落在外,下著那麼大的雪,餐風飲露,也不知受瞭什麼苦,要是出瞭什麼事該如何是好快快將我孩兒尋來。
葉昭耐心解釋:是他自己離傢出走的,我成親至今才和他說瞭兩句話,一共四個字,何曾逼他
安王妃看著眼前手持流星錘舞動卻毫無自覺的傢夥,眼角抽搐瞭一下,然後擦擦眼淚,決定婉轉點說:他再有不是也是你夫君,不溫良賢惠也算瞭,不知冷知熱也罷瞭,不夠孝順也罷瞭,怎能每天舞槍弄棒
葉昭:我的工作就是舞槍弄棒。
安太妃想到寶貝兒子和這門倒黴的賜婚,鼻子一酸,再哭,別想欺負我們孤兒寡母反正你不找他回來,我我就不活瞭
葉昭給她的蠻不講理鬧得發慌,無奈道:好好,我找,若他不回呢
安太妃急忙道:那你就去賠禮道歉,做低伏小,好好把他請回來
荒唐葉昭大怒,是他不願見我,而非我不願見他,何況我堂堂正二品大員,鎮守京師,豈能讓手下人看笑話。
將軍終於發火瞭,雖然口氣和神態都有所收斂,依舊留著統帥千軍萬馬,戰場上砍人頭的風采,顯得霸氣十足,倒把安太妃嚇得心臟有些停頓,好不容易鼓起來的氣勢也軟瞭半分,她遲疑片刻,想起愛子,依舊壯著膽子,結結巴巴威脅道,反反正三天內你尋不回我孩兒,我便去太後面前一頭撞死告你個不孝之罪說完後,也不敢看葉昭表情,匆匆而去。
待她走遠後,一直侍立身邊的眉娘靠過來,貼著葉昭手臂,附在她耳邊透露:將軍別擔心,太妃心裡隻把郡王當孩兒,動不動就哭哭啼啼,每年為郡王的事威脅要去上吊撞墻絕食不下四五次,從沒見她真出事,不過嚇唬嚇唬人罷瞭。
萱兒在另一邊耳語:郡王有時也受不住,躲出去十天半月不回傢是常有的,反正他賭錢技術好得很,認識的下三濫又多,就算擱個半年不回傢,也餓不死他如果將軍要尋郡王,就往青樓酒肆,賭坊破廟去,八成躲在裡面。
她們認準將來當傢人後,吃裡扒外的速度都很快,立刻把夏玉瑾賣瞭邀寵。
秋華快言:將軍要派人幫忙嗎咱們調密衛,保管抓他出來。
不必瞭,我知道他在哪裡。葉昭親自披上黑狐鑲邊大氅,走到門外,她想起一事,狐貍去哪裡瞭最近怎麼不見人
秋華急忙道:軍師最近請瞭假,大概去哪裡溜達瞭吧。
秋水抬頭,期待地看著將軍,小心翼翼補充:他最近心情不好,要散心。
葉昭皺眉,命令道,叫他休息夠瞭,就滾回來報道。
秋水不安地蠕蠕嘴唇,似乎還想說什麼。
葉昭已走出門外。
風雪中,她的腳步沒有停頓,果斷朝西方走去。
夏玉瑾藏在哪裡
上京西街,偏僻巷角內有間狹小骯臟的店鋪,油膩膩的酒幡也不知掛瞭多少年,懶洋洋的老狗趴在佈滿青苔的石階上,店內火盆燒得暖洋洋的,紅泥小火爐上燉著一鍋羊肉,散發著濃鬱誘人的香氣。時間仿佛優哉遊哉地停在這一刻。
店主叫老高,名副其實的老,滿臉皺紋,穿著件破爛的羊皮襖,盤坐在炕上。他對面幽暗的光線裡,坐著個貴公子,穿著件華麗的貂皮裘,手裡捧著個蓮花紋小暖爐,如瀑青絲盡數攏起,隨意用根紫色珍珠帶松松垮垮綁在腦後,
肌膚無暇賽玉,精雕細琢的五官,杏仁般得眸子裡黑的像最深沉的暗夜,閃著一點最明亮的星光,嘴角掛著沒心沒肺的笑容。
絕對不合適的人呆在絕對不合適的地方,感覺很古怪。可是從他泰若自然的神態中,又覺得也不算多麼古怪。
老高嘆瞭口氣,再次給他斟滿酒杯:小王爺不,現在是南平郡王瞭,你這新婚大喜,窩在俺這裡老不回去也不是辦法啊,總不能躲一輩子吧
囉嗦夏玉瑾停下筷子,挑瞭他一眼,還嫌爺會吃窮你嗎喜歡吃你傢羊肉,是看得起你別忘瞭你還欠我七百八十七兩的債,我這些天才吃瞭你五兩銀子的羊肉,你倒喝瞭我二十兩的好酒
老高口頭上客氣,神態裡卻沒半點畏懼,樂呵呵地說:不敢嫌不敢嫌,郡王光臨,蓬蓽生輝,就算再吃個百八十天,也要招呼的。
你隻想招呼我的酒罷瞭,夏玉瑾撇撇嘴,喝得幾口悶酒,聽屋外雪聲寂靜,手癢無聊問道,老高,再來玩幾把
老高放下手中碗筷,笑瞇瞇道:那感情好。
夏玉瑾笑道:哈,不怕再輸個幾百兩
老高:不怕不怕,反正不管欠七百兩還是欠七萬兩,俺統統還不起。
呸夏玉瑾板著臉,敲著桌子,半真半假威脅道,大膽刁民竟敢戲弄本郡王還不起債就把你女兒拖去賣瞭
那感情好啊俺快愁死她的親事瞭,老高兩眼發光,大喜過望,這次是賣去黃禦史傢還是張尚書傢劉太尉也可以啊俺打聽過瞭,都是規矩人傢啊,好好混上幾年,配個小廝管事衣食不愁,放回傢嫁人也是臉上貼金。
夏玉瑾被他嗆得差點把羊肉噴出來,趁著三分酒意,用嘲弄的口吻道:算瞭吧,就憑你傢那出名潑辣的醜閨女還想嫁出去禍害人若有人不要命敢娶她,老子就添二十兩銀子給那倒黴鬼
老高還沒等他說完,立刻接口:俺先替翠花謝過郡王添妝瞭
夏玉瑾瞪著他怒道:去是給他壓驚
一樣,一樣,老高裝作看不見,殷勤道,來來,再吃兩塊羊肉壓壓驚。
夏玉瑾氣得狠狠呸瞭他一聲。
酒入愁腸,他想著傢裡更彪悍的女人,隻覺倒黴更甚,不由唉聲嘆氣起來。
老高見狀,勸道:郡王,木已成舟,你就認瞭吧,發泄夠瞭,就該回去瞭。
夏玉瑾強硬道:不回老子不要見那婆娘,臉都快丟得沒法見人瞭。
老高:郡王你丟臉丟得多瞭,不差這一件。
夏玉瑾惱羞成怒道:自個兒願意丟臉和別人逼著你丟臉是兩回事我喝醉酒願意學狗叫是因為我高興,若是別人逼著我學狗叫就是恥辱
罵你的那不長眼傢夥不是被你用仙人跳設計,折騰得半死瞭嗎氣也該出得差不多瞭,總不能躲一輩子吧老高苦口婆心,何況大將軍巾幗豪傑,長得雖然爺們點,細細看去卻也不差,你比比俺傢那賊婆娘,獨眼黑胖,兇悍霸道,稍微對路邊女人多看兩眼,就能操起木槌追著俺揍上兩條街,還不是一樣混瞭那麼多年。
夏玉瑾冷冷哼瞭一聲。
老高嘆瞭口氣道:老頭子活瞭六十年,也看透瞭。女人最重要是能掏心掏肺地對你好,真心真意地顧著你,其他相貌啊性子啊,統統都是虛的。
夏玉瑾冷笑道:她會對我好太陽從西邊起吧
老高再給他斟上酒道:沒相處過,咋知道呢
夏玉瑾搖頭道:老子是個爺們,說不要就不要決不受女人壓制
說得好,南平郡王果然夠爺們
隨著響亮的鼓掌,破竹簾掀開,寒氣撲面而來,進來的男子瘦高身材,穿著身樸素青衣,銀鼠夾襖,踏著長靴,披著避雪鬥篷,臉上被凍得發青,五官看似平常,卻很吸引人視線,尤其是那雙細長眼睛,半瞇起來,就像頭玩弄獵人的狡獪狐貍。
胡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