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傾國傾城

東夏皇宮,柳惜音瘦瞭許多,她穿著織錦奢華的寬大異族服飾,更顯弱不勝衣,烏黑柔順的濃密長發被編成許多個小辮子,垂在身後,頂上帶著白狐皮鑲藍寶石的暖帽,顯得嬌嫩肌膚越發白皙,點墨般的雙瞳含著萬千秋水,就像草原上楚楚可憐的格桑花。

悔不當初,悔不當初。

如果沒有在回去的路上使小性子,放緩行程。

如果沒有臨時改變行程,轉道江北。

如果沒有發脾氣鬧別扭,讓車隊在驛站多停留一天。

如果沒有

許多如果,許多錯過,造成最惡劣的結果。

一個錯誤決定,帶來連綿不斷的噩夢。

那天下午,午睡初起,慵懶梳妝,紅鶯正在旁邊笑著問她是要牡丹花簪還是要在鬢邊別朵茉莉花還打趣著勸她:姑娘若是出傢瞭,這些漂亮的花兒給誰帶呢

她心情低落,愛理不理,將所有首飾都拔下,丟回妝盒:誰還稀罕這些

紅鶯長籲短嘆,一邊罵葉昭不厚道,一邊安慰她,試圖打消她的錯誤決定。

忽然屋外一聲雷響。

紅鶯去開窗,探出頭打量,笑道:要下雨瞭。

要來的不是雨水,而是滔滔洪水。

眨眼之間,比千軍萬馬還兇猛的大水,沖垮房屋,卷走牛羊,將從漠北跟來的忠心耿耿侍衛,回漠北述職的李小偏將,老實厚道的仆役下人,還有驛站的官員,沖得無影無蹤。驚慌失措中,紅鶯死死拉著她的手,在洪水中漂浮,抱著橫梁哭叫:姑娘,不怕咱們會沒事

話音未落,橫梁受不住大水的沖擊,轟然倒下,屋頂砸在她的頭上,哼都哼不出來,已沉沉地一起落入水中。

紅鶯緊握的手終於松開。

她連尖叫都來不及,被大水卷走。

憑借不熟練的水性和天大的運氣,抱著根經過的木樁,幾經沉浮,她活瞭下來。腿傷瞭,手傷瞭,腦袋在漂浮中也不知給什麼撞到,受瞭傷,記憶混淆成亂七八糟的糊糊,很長一段時間裡,她都像行屍走肉般活著,不知要做什麼,不知要去何處。路上災民動亂,年輕貌美單身女子行走,危險四伏,她也失去瞭所有可以證明身份的東西,淪落成流民,衣衫襤褸,胡亂學著大傢吃草皮樹根,形似乞丐。所幸有個好心的大娘撿瞭她,洗幹凈,包紮好傷口,轉手拿去販賣。

祈王府看中這份傾城美貌,低價買下她,請醫問藥,治療傷勢。

柳惜音在府中,被大夫養好傷勢後,混亂的記憶開始復蘇。

官府千金被賣為女奴。

簡直丟盡祖宗十八代的臉。

柳惜音意識到自己處境後,臊得臉都紅瞭,她唯恐被人知道,不願說話,裝傻扮懵,想私下找機會亮出身份,讓祈王派人送她回去。

很快,她敏感地發現自己所處環境有些不妥。

院子裡共住著五個小姑娘,都長得很美貌。門窗緊鎖,看守森嚴,隻有幾個啞奴給她們送飯送水。其中有個啞奴每次都會同情地看上她幾眼,似乎想說什麼。

她念及啞奴不會將她被賣之事在外面亂說,便趁沒人註意,拉著他懇求:我是嘉興關柳將軍的侄女,途徑江北,不慎落入此處,請你替我傳書信一封,告知祈王,讓他將我送回去。

啞奴聽完後,臉上表情就像看見老天開瞭眼,莫名其妙地狂喜起來。過瞭會,又緊張地搖頭,依依呀呀比劃許久,還怕她不懂,便張開嘴,讓她看自己的舌頭。

柳惜音略通醫術,看出這些啞奴統統都是被人用藥毒啞嗓子的正常人,心下大駭。

啞奴繼續搖頭,手指東面,做痛心疾首狀,嘴裡不停做出北的口型。

柳惜音猜:北方

啞奴不停點頭,然後殺雞抹脖子地比出各種手勢,見她不明白,急得半死,東張西望後,在地上畫瞭個扭七扭八的小人,穿著東夏的服飾,旁邊畫瞭個大肚子帶王冠的大秦人,在一起把酒言歡。

柳惜音猜:祈王要和東夏做生意

啞奴先點頭,然後搖頭,又在東夏人手中畫瞭把刀,然後在兩人身邊加上幾個倒在地上的大秦人。

柳惜音終於懂瞭:祈王勾結東夏造反

啞奴不停點頭,他原本是

漠北的農民,漠北城破後逃往江北,日子實在過不下去,賣身祈王府,卻被毒啞瞭喉嚨,留在內院服侍。由於祈王對他們這群目不識丁又不能說話的啞巴比較放心,有些事情沒那麼避忌,他卻恨極瞭這些禍國殃民的傢夥,想方設法下,得知瞭不少私隱,隻恨身有殘缺,有口難言,有怨難申,誰會聽啞巴說話縱使他冒險逃出,無憑無據,誰會相信他的表達

東夏入侵,先經嘉興關。

生靈塗炭,烈火屠城,是他今生今世不願再看到的景色。

全漠北都知道,葉將軍是英雄。

柳將軍是葉將軍的親舅舅,柳姑娘是柳將軍的親侄女。

啞奴抱著最後的希望,拼死一搏。

柳惜音半信半疑,不敢掉以輕心。

第二天,她不再裝傻,拖著傷腿,走出院子,拉下面子,四處打探,卻見女孩們正在一遍遍練習禮儀、舉止和語言,柳惜音長年住在邊境,多有外族出沒,聽出這是東夏的禮儀和語言。嬤嬤在低聲呵斥:好好練,若得瞭寵愛,一輩子富貴榮華。若是不聽話,直接亂棍打死。

東夏王好色成性。

這些女孩子是做什麼的

祈王,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

刻骨寒意陣陣襲來,柳惜音轉身逃回屋內,抱著被子瑟瑟發抖。

自漠北城破,傢園被焚以來,她第一次害怕到如此地步。

阿昭,我再也不任性,你快來救我。

阿昭,我再不胡鬧瞭,你來接我啊

阿昭,我錯瞭,求求你

柳惜音哭得泣不成聲,孤零零的屋子裡,沒有回音。

祈王連服侍的人都要毒啞,若得知她是柳將軍侄女的敏感身份,會放過嗎若是逃亡,守衛深嚴的王府,憑借自己的三腳貓功夫能跑多遠

祈王的陰謀到底是什麼

他要怎樣撬開嘉興關的堅固城門

東夏的戰略部署是什麼有什麼計劃有沒有可以利用的破綻

哭過後,柳惜音越想越心驚。

她久住邊關,很清楚東夏的強悍狡詐,他們個個都是馬背上的好戰士,小股襲來已讓人感到難纏。若和祈王內外勾結,大舉進攻,毫無防備的嘉興關勢必會陷入苦戰,叔父是守將,會有危險。若嘉興關失陷,勢必危及大秦,戰事蔓延,天下兵馬大將軍能置之不理嗎

葉昭會再次披上戰甲出征嗎

阿昭會再次陷入危險嗎

雄雞初啼,天空翻出魚肚白,是做決定的時候。

啞奴再次出現的時候,手持綠葉,伏在地上,磕頭不止,表明他的心意。

院落大門緩緩打開,祈王與東夏使者在侍衛的聚擁下,緩緩而來。

情急之下,柳惜音找不出沒有可以證明身份的物品,也沒有筆紙,隻得拿出貼身攜帶的舊絲帕,迅速寫下血書,吩咐:他們對我監管深嚴,怕是很難逃。你找機會逃出,將這塊帕子送去上京的郡王府,郡王府在西街正中,門口有兩個石獅子,母獅子抱著的小獅子是兩個,很好認。然後將帕子給葉將軍,她看見後必會信你,至於我我

她已有瞭答案。

啞奴順勢將帕子塞入口中含著,低頭退下。

柳惜音重整妝容,艷光四射,緩緩走向祈王,嘴角洋溢著淡淡笑意,臉上是感激崇拜之情,她盈盈下拜,柔聲道:民女遭遇大難,謝祈王救命之恩。

天下竟有如此佳人。

東夏使者看得眼珠子都定住瞭,倒吸口涼氣,怎信世上有此尤物。

饒是祈王不重女色,亦為她美色所奪,遲疑許久後問:小娘子名字傢住何方抬頭來看。

柳惜音大大方方抬起頭,溫柔的聲音裡帶著絲決然:民女姓葉,名柳兒,是個舞姬。

祈王:舞來

柳惜音輕移蓮步,緩水袖,慢起舞。

楊柳細腰,媚視煙行,艷壓群芳。

秋波盈盈,水光流轉,勾魂奪魄。

東夏盛宴,祈王獻美。

舞姬葉氏,姿容絕世,一舞傾城,再舞傾國。

東夏王如獲珍寶,寵冠六宮。

最美麗的毒蛇,溫柔地遊向敵人的腳邊。

在黑暗中慢慢等待,等待露出毒牙的好時機。

《將軍在上我在下(將軍在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