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皇太後掌控後宮,為瞭賢良淑德的面子,對外稱瑜貴妃自願殉死,至於換用牽機毒藥,就連親兒子都未告知。皇上處置孫將軍也是秉公執法,並未放在心上。長樂公主胡亂在雪天跑出,憂慮過度去世,他雖嘆息瞭兩聲,卻不認為是自己的錯。更何況,他和弟弟從小備受父親冷落,對父親疼愛的祈王和長樂公主,並沒有半點好感,不過是心胸寬廣,維持聖君名聲,盡量以直報怨罷瞭。
當前塵往事被扯出,不知道的隱情透露。
他暗覺不妙,立即派遣禦史與暗探,往江北徹查此事,傳祈王進宮面聖。
天大的壞事都是黃鼠狼的事。
夏玉瑾報完信,將責任統統推卸,不再越俎代庖,他隻擔心葉昭對柳姑娘情深意重,對北方戰線放不下,會做出不理智的舉動,便溜回南平郡王府。胸中準備瞭千百句好話,準備好好安撫她煩躁的情緒。
未料,葉昭正安靜地坐在池塘邊釣魚。
落葉輕飄,肥魚跳躍,魚鉤遠遠拋出,在水中激起漣漪。
雲淡風輕,仿佛什麼大事都沒發生過。
襯得夏玉瑾的急躁反像淡吃蘿卜閑操心的傻瓜。他繞著葉昭轉瞭兩圈,見對方不理睬自己,終於大刺刺地坐在旁邊,明知故問:在做什麼
葉昭答:靜心。
哦,夏玉瑾蹲在旁邊拔草葉,見對方又沒反應瞭,主動再問,你不急
葉昭的眼睛像鷹一般盯著湖面:急也沒用瞭。
夏玉瑾思來想去,不明白。
葉昭回頭看瞭他一眼,神色柔和瞭許多,解釋道:事發至今拖延過久,最佳救援時機已經錯過。根據啞奴送來的情報,表妹落入敵手,敵人並不知道她的身份,如果她想不開已經想不開瞭。若她想得開,曲意順從,憑她的手腕和美貌,斷不會輕易出事,如今沒有動靜,大概是隱藏在東夏王身邊,候機而動。
夏玉瑾若有所思,再問:你不擔心
葉昭遲疑片刻,緩緩反問:擔心何用事到如今,我是沖入東夏王宮救人還是率軍攻打東夏如今我卸甲削職,不宜離京之事暫且擱下,敵暗我明,情況未明也暫且兩說。倘若打草驚蛇,讓東夏王察覺柳惜音身份,或劫持為質,或痛下殺手,如何是好
夏玉瑾強調:你真什麼都不做
葉昭轉回頭去,看著魚竿:我葉昭不打無準備之戰。
夏玉瑾還想追問怎麼準備,忽然將話忍在嘴邊,憋瞭回去。
葉昭同樣沉默不語。
葉傢常年駐守漠北,軍心擁戴,葉昭多年征戰,追隨者眾多,就算將絕大部分軍權交出,在局勢未明前,怎會不留半點私人勢力以防不測如今她偷偷派瞭心腹探子去東夏暗查,等消息確認,佈置妥當後,再出擊救人。
這些事情不能在明面上告訴夏玉瑾。
無關信任深淺與否,而是夏玉瑾為夏傢的子孫,他有維護大秦江山,效忠皇帝的絕對義務。若知情不報,便是對皇上的不忠,若知情上報,是對媳婦的不義,夾在中間兩相為難。
夏玉瑾自己也清楚,有些東西還是裝糊塗好。
兩夫妻默默地釣魚,各打算盤。
這一釣,就釣到瞭傍晚,燦爛的晚霞在空中投下片片光鱗,波光裡閃爍著艷麗的錯影。魚線輕動,釣竿輕起,第八條肥魚上鉤瞭。葉昭對著貪吃笨魚看瞭半晌,取下魚鉤,丟回水中,嘀咕:先養著,慢慢吃。
夏玉瑾從瞌睡中醒來,揉揉眼,爬起身,打瞭個長長的哈欠,揉著肚子道:餓瞭。
饑腸轆轆的丫鬟們如蒙大赦,趕緊圍繞過來,爭著要去佈膳。
忽然,秋華急沖沖地從花園拱門處爬來,嚷嚷道:將軍,不好瞭
葉昭翻身
跳起,皺眉:學瞭那麼久,還學不好規矩,還能有什麼更不好的事情值得大驚小怪
夏玉瑾附和:就是就是
秋華結結巴巴道:是是舅老爺來瞭
舅老爺葉昭錯愕,哪個舅老爺
秋華跺腳道:還能有哪個舅老爺自然是柳大將軍,大舅老爺
葉昭窒瞭一下,臉上難得片刻錯亂。
夏玉瑾附耳道:該不是柳姑娘失蹤,來興師問罪的吧
葉昭想起表妹的遭遇和舅舅的暴脾氣,心裡陣陣發虛,但很快冷靜下來,整整衣衫,大步流星向花廳走去。
夏玉瑾蹦躂著跟上,不知是幸災樂禍還是滿懷同情地說:要給你準備棒瘡藥嗎
葉昭瞪瞭他一眼,並不言語。
柳將軍正坐在花廳,在秋水的陪伴下,興致勃勃地欣賞墻上名傢書畫:這草蟲兒畫得挺像,那山水卻像團墨,什麼狗屁大傢讓老子拿個硯臺倒兩下,也能畫出來你說是不是這個理兒
秋水同仇敵愾:將軍也是這樣說的,可是郡王爺不依。
柳將軍搖頭晃腦:什麼眼光這玩意不能吃不能喝,擦屁股都嫌硬。
不是一傢人不進一傢門,夏玉瑾感慨萬千。
葉昭重重地咳瞭聲。
柳將軍看見葉昭,眉開眼笑,迎上來道:賢侄
夏玉瑾重重地咳瞭聲。
賢侄女啊,柳將軍硬生生改口,先瞧瞧貌美如花的外侄女婿,再瞧瞧英俊灑脫的外侄女,萬般感觸在心頭,無從宣泄。他比比葉昭和自己差不多的個頭,嘆息,當年見你的時候,才八歲,還沒我心口高,比野小子還野小子,給葉親傢拿棒子追著滿院子跑,哪有半分女人樣子後來聽說你有大出息,舅舅心裡也是寬慰的,怎想到,唉怎麼就少個把呢他痛心疾首,抬眼見夏玉瑾臉色很差,趕緊換瞭口風,誇道,這是外侄女婿吧長得可真俊,細皮嫩肉的,不同尋常,比漠北那些粗爺們強多瞭,也虧得他能忍你這破脾氣,不容易啊。
夏玉瑾艱難笑道:是啊,不容易。
柳將軍察覺對方不高興,繼續打哈哈:我給你們小兩口帶瞭些禮物。隨從附上禮單,葉昭接過看瞭眼,除瞭把苗西彎刀是給自己的外,盡是嘉興關附近的哈貼貼大森林裡產的上等保暖皮子,還有兩棵百年人參,一盒子珍珠,可見舅母是知道她夫君體弱畏寒,盡瞭心的。
葉昭命人將禮物收起,親自奉茶。
柳將軍喝著茶,越發感慨,努力找著詞兒贊美:真沒想到,外侄子侄女成親後,越發有瞭他看瞭半晌,實在找不出詞來形容,無奈搖頭安慰,你應該學舅母那樣,以後別穿男裝,臉黑就多擦點粉,身段差就把衣服做漂亮點,多繡點花,再穿個什麼紗裙子,插幾根金簪,好歹不要丟你相公面子,寒磣人啊。他拍拍夏玉瑾肩膀,盡可能做出很有爺們義氣的樣子,對葉昭痛罵,那麼好的相公,要珍惜。
夏玉瑾給那蒲扇大的巴掌拍得肩膀一沉,險些跌倒,他看著那張忠厚老實的面孔,再想起那封教唆他媳婦和離還要痛揍自己的私信,臉上皮笑肉不笑,暗自腹誹。
葉昭統統應下,小心問:舅父可是為九表妹之事來
柳將軍聞言大喜:你可是給她找到親事瞭對方是什麼門第什麼時候出閣
葉昭和夏玉瑾都愣瞭,兩人面面相窺,齊聲問:你為何回京
柳將軍紅光滿面,自然是奉旨回京。他看瞭眼葉昭,覺得得意過頭,不好意思地搓著手道,外侄女啊,你畢竟是個女人傢,皇上撤你職也是苦心一片。為此他特意將我調來,接任你上京軍營的事務,都是自傢人,橫豎肥水不外流。你舅母他們在打包行李,變賣田產店鋪,晚點也會過來,大傢在一起也挺好的。
葉昭更傻瞭:這是什麼任命怎麼我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