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飯時候,一直忙得不見人影的褚磊居然回來瞭。鐘敏言正被何丹萍留下來吃飯,塞瞭滿嘴的菜,抬頭看到師父,他差點一口全噴出來,趕緊收拾收拾,起身行禮:“弟子見過師父。”
褚磊看上去精神不錯,面上甚至很罕見地帶瞭一絲笑容,對他擺瞭擺手,“起來,吃飯。”
何丹萍笑道:“大哥,這兩天都在忙著訂年輕弟子下山歷練的名冊吧?定下瞭沒有?”
玲瓏早盼著爹爹回來問他瞭,這下也忍不住問:“爹爹,是不是有璇璣呀?”
褚磊沉吟瞭一下,才道:“初步的名冊倒是定下瞭,隻是人數過多。方才和幾位師兄弟商量瞭一下,打算各峰保舉三人下山,各自篩選完畢,年前定下來。過完年就下山。”
玲瓏急道:“爹,你說這麼多,到底有沒有妹妹啊?我都四年多沒見著她瞭!”
褚磊笑瞭笑,“那就看她這幾年修行如何瞭。倘若算出類拔萃的,楚師妹必定保舉她。若還是不行,我也無法幹涉。”
何丹萍嘆道:“那孩子一向疏懶,隻怕……”
褚磊也搖瞭搖頭,他何嘗不是四年多沒見小女兒?但修行者修仙乃是首要,她若是不行,也沒辦法。
“這次咱們少陽峰,我選瞭敏言和玲瓏兩人。本打算讓敏行也去的,但想到明年新的簪花大會要開始,敏行興許要閉關修行,便算瞭。”
玲瓏一聽有下山歷練的人有自己,當下喜得抱住褚磊的脖子,一個勁叫:“好爹爹!好爹爹!我總算可以下山玩兒啦!”
何丹萍笑道:“你就知道玩,十五歲的大姑娘瞭,還像個孩子。這次下山不比從前,你要穩重點,不許惹事。敏言,替我看著她,別縱容她胡鬧。”
鐘敏言連忙答應下來。
“哼,他敢!”玲瓏翻瞭個白眼。
“敏言是你師兄,怎麼可以沒大沒小?”何丹萍嗔怪地看著女兒,“如今你們不是小孩子瞭,那驕縱的脾氣也收斂些,出門在外,不要給少陽派丟人。”
玲瓏隻怕娘親要囉嗦下去,趕緊一疊聲地答應下來。
當下各峰堂主清點下山歷練弟子名冊,各自選出三人,於年前把正式的名冊交瞭上去。
楚影紅去送名冊的時候,褚磊正在演武場,不懼風雪,指導弟子們喂劍招。
“掌門,名冊我送來瞭。”
楚影紅走過去,忽見一個新進弟子腳下一滑,眼看要摔倒在地,她便伸手一扶,笑道:“註意點,地上有冰。”
褚磊急忙接過名冊,隻見上面各個分堂保舉的三人,小陽峰玉陽堂赫然寫著褚璇璣三字,他心中又驚又喜,問道:“璇璣已經可以下山瞭嗎?”
楚影紅笑道:“自然。璇璣就算回到少陽峰,也可算出類拔萃的瞭。”
褚磊大喜,“此話當真?”
“影紅何時打過誑語。”
楚影紅笑瞭笑,又道:“師兄還記得嗎?當初接她去小陽峰,我便說瞭,璇璣是個特殊的孩子,不可用常理待之。”
褚磊一生修行,從來未曾想過不能常理待之的問題。他自小就是這麼過來的,手下的徒弟也是這麼過來,有天分的自然留下,沒天分的被淘汰離開少陽。
不可否認,他心中一直認為璇璣是個沒有天分的,朽木不可雕也。誰知竟然有人將這塊朽木雕成瞭鳳凰,說不驚喜是不可能的。
“既然名冊已經定下,那麼年後就安排他們下山事宜吧。”
褚磊把名冊放進袖子裡,心下感慨不已。
楚影紅見玲瓏他們幾個在演武場上擠眉弄眼,朝這裡望,知道他們想聽到些什麼,於是笑道:“璇璣也在小陽峰待瞭四年多,想必掌門一定盼著一傢團聚。不如我這就讓璇璣上少陽峰,下山前也好趁著過年聚一聚。”
褚磊本欲拒絕,但他亦想見見璇璣,看她是否真如楚影紅所說的那般出類拔萃,於是點頭道:“也好,內子這幾日正提到璇璣。便讓她回來吧,年後隨她姐姐師兄一起下山。”
那邊玲瓏他們拉長瞭耳朵聽,隻聽見什麼“璇璣,回來,下山”之類的話,喜得叫道:“果真有妹妹在!太好瞭!馬上就能見到她瞭!”
楚影紅聽到幾個年輕人在歡呼,笑瞭笑,拱手對褚磊道:“那我馬上便去讓璇璣收拾一下,回少陽峰。掌門,我告退瞭。”
她這一走,玲瓏他們早沒心思練什麼劍瞭,就連褚磊也沒心思再指導弟子,隻隨意說瞭兩句就讓他們自己練。
他坐回椅子上,輕輕吹瞭吹茶上的熱氣,眼前一片氤氳。
再過一會,離開四年的小女兒就要回來瞭,卻不知她變成瞭什麼樣?是否和玲瓏一樣,變得高挑苗條,成為一個亭亭玉立的少女?會不會稍微開朗瞭一些?
璇璣和玲瓏雖然是孿生姐妹,長得卻不像。玲瓏更加艷麗一些,璇璣卻是琉璃美人一般的精致柔弱。他實在想象不出璇璣眼下已經變成何樣,抬頭忽見玲瓏不練劍,隻在那裡鬼頭鬼腦朝這裡看,他今日心中高興,竟不想責罵她,隻是招瞭招手,溫言道:“玲瓏,過來。”
玲瓏趕緊跑過去,急道:“爹爹,是不是妹妹她快回來瞭?!”
褚磊細細打量她一番,眼前的少女身量苗條,神采飛揚,他試圖從玲瓏身上看到一些璇璣的影子,一時竟看得出神。
玲瓏急得頭發都快掉瞭,抓住他的手一頓搖,“爹爹!是不是妹妹要回來瞭呀?你倒是說句話!”
褚磊回神,笑道:“確實,你師叔已經去小陽峰叫她瞭,想必一會就到。”
玲瓏又驚又喜,連忙問道:“那是不是這次下山的弟子裡也有她?”
褚磊點瞭點頭,還有些不可思議,“你師叔說她在小陽峰出類拔萃,下山的弟子裡第一個便是她。這次讓她回來,一傢人過個年,年後你們就一起下山去吧。”
玲瓏猛然跳起來,心中的高興實在無法用言語形容,竟恨不得當場翻幾十個跟頭,或者大叫幾聲才來得舒坦。
她回頭使勁招手,又笑又叫:“小六子!大師兄!你們快過來呀!璇璣她……璇璣她馬上要回來瞭!”
眾人一聽,紛紛丟下劍,一齊跑過來,高興的高興,拍手的拍手。
鐘敏言笑道:“不知道她是不是成瞭女俠,這下可要好好看看。”
杜敏行依然是個穩重的,隻微笑著說道:“做不做女俠還是其次,卻不知小師妹是不是還那麼心不在焉的,隻盼她開朗些才好。”
“不錯不錯,”陳敏覺搖頭晃腦,“她那個脾氣,確實要改改瞭,不然下山等於沒下。”
這邊眾人在七嘴八舌說璇璣,那邊看山的弟子過來報告:“掌門,有人從小陽峰禦劍而來。沒經過大門也沒遞牌子,不知是何人……”
話音剛落,眾人隻見頭頂劃過一道白光,定睛再看時,早已有一個綠衣少女站在瞭演武場中央。
彼時又開始下雪,密密麻麻的鵝毛雪花,隔著那麼遠,居然看不清她的容貌。隻覺她衣衫單薄,身形窈窕,一身淺綠色的衣裳在風雪中輕輕擺動,真怕她就這樣被風雪吹碎瞭去。
她將腳底的劍收回劍鞘,緩緩上前幾步,肩後的黑發軟軟地浮起來,耳旁簪的一朵白色珠花也在風中顫顫巍巍。
然而她的臉頰和雙手卻比那珠花還要白皙,竟像是用琉璃與冰雪堆砌而成的人。
“啊,那是……”玲瓏輕輕叫瞭一聲。
那少女走的近一些,盈盈下拜,低聲道:“玉陽堂弟子褚璇璣,拜見掌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