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無心璇璣 第十九章 此情須問天(七)

禹司鳳三人另外一邊行動,他們就比較小心謹慎瞭,沒有天眼的本事,不得不隨時小心有守衛看見自己。

禹司鳳走瞭一段,忽然左右看看,回頭對璇璣招手:“過來,這裡。”

璇璣和若玉不解其意,都走瞭過去,若玉奇道:“那邊不是柳大哥指的方向吧。”

禹司鳳輕輕一笑:“咱們暫時岔開一下,無妨的,馬上便過去。”

若玉不解他究竟要做什麼,隻得隨他走。三人在府內彎彎繞繞,所喜禹司鳳對這裡的地形似乎極熟,竟沒有迷路的時候。

“司鳳,你以前來過這裡嗎?”璇璣忍不住問。她想象不出禹司鳳會是個趁夜潛入富豪傢的大盜,他一向是個標準好孩子的樣板。

禹司鳳低聲道:“我在慶陽和柳大哥住過一段時日,他沒事……就喜歡來周府花園賞夜色,我經常陪他來。”

原來還是被那個柳意歡拖累的,此人真是會惹事。

“到瞭。”禹司鳳停在書房前,左右看看,確定沒人,便輕輕拔下劍來,無聲無息地把門上的鎖給絞瞭,那兩扇門吱呀一聲被推開,裡面沖天的黴味撲面而來。

“嘩……這裡是不是很少有人來啊?”璇璣捂住鼻子,就著月色朝屋裡望去,隻見裡面灰塵滿地,蛛網纏連,也不知多少年沒人打掃瞭。門一推開,裡面窸窸窣窣,大概是成窩的老鼠被驚動,紛紛往外跑。

“別看這樣,這裡可是周府放寶物的地方。”

禹司鳳牽著璇璣的手,用劍將頭頂的蛛網撥開,三人小心翼翼地潛進去,隻見裡面所有的傢具上都蒙瞭一層白佈,大約是年代久遠,早已變成瞭發黃的灰色。主房窗後有一個小門,門上掛著落滿灰的珠簾,珠簾上密密麻麻貼著符紙,不知裡面鎮著什麼。如此夜深人靜的時候,忽然在官宦人傢舊棄的書房裡見到符紙,頓時有一種神秘莫測的感覺。

禹司鳳顯然也對那符紙極為忌諱,不太敢靠近,隻帶著兩人走到近前,低聲道:“簾後便是那寶物瞭。”

璇璣見裡面黑不隆冬地,什麼也看不見,隻得說道:“我……我看不到裡面的東西。是什麼?”

禹司鳳點瞭火折子,屋裡多瞭亮光,便見那簾後空間很小,隻放瞭一個一人高的架子,用白佈蒙住,上面同樣密密麻麻貼瞭無數符紙。

那是什麼?璇璣忽然覺得心中一跳,仿佛有一種悠遠的熟悉的感覺襲上心頭——那是什麼?

“我也是聽柳大哥說的,這是上古神明遺留在人間的一件寶物,叫做八荒萬劫鏡。它知道世間萬物的來龍去脈,更通曉蒼生的前世因果。可惜這些符紙很有點詭異,連常人都不能觸碰,不然,偷來看看也是不錯的。”

禹司鳳滅瞭火折子,見璇璣看著那鏡子發怔,便輕笑道:“隻能這樣看看瞭。可不能用手摸,不然會有大麻煩。”

璇璣隻覺他的聲音雖然在耳邊,但似乎隔瞭很遠,她聽不清。她的所有註意力都被蒙在白佈下的那個東西所吸引瞭。

很熟悉……很熟悉的感覺……似乎又聞到瞭硝煙的味道,金戈鐵馬轟鳴的聲音,有些埋瞭很深很深的東西,開始蠢蠢欲動。

是什麼?到底是什麼?

有人在輕輕召喚她:來……你來……過來……

她被那種魔魅般的聲音所惑,慢慢抬起手,揭開瞭珠簾。

“璇璣不可以碰!”禹司鳳急急低叫,聲音忽然斷開——那些符紙一被她接觸,便猶如遭到火燒,輕輕碎開,化成瞭灰燼。

她揭開珠簾,著魔一般地走瞭進去,抬手緩緩將那塊白佈摘瞭下來。白佈下是一面古樸的銅鏡,周圍紋以四方神獸,青龍白虎,朱雀玄武,正中的青銅鏡隻有兩個盤子拼起來那麼大,裡面波光灩灩,人就站在它對面,居然連一絲影子也照不出來。

那聲音輕輕地,仿佛在唱歌,貼著耳朵,喃喃地告訴她:來看……來看看我……

她抬眼朝那銅鏡正中望去,裡面的波光雲霧漸漸散開,露出一張清晰無比的女子的臉,修眉紅唇,膚色猶如冰雪琉璃一般,低頭說著什麼,忽而一抬眼正望過來,那雙眼像是碎冰碾就而成,沒有一絲溫暖和感情。

璇璣心中仿佛被什麼東西狠狠敲瞭一錘子,無數個聲音和畫面流水一般地洶湧而來,她立在當場,手足無措,看著那些熟悉的不熟悉的回憶,一時竟分不清是在夢境還是現實。

“念你屢立功勛,如今隻要低頭認罪,便可解脫那萬劫之災輪回之苦,為什麼如此固執?”

有人冷冷地問她。

“興許是她成日殺戮,殺得迷瞭本性,居然……但終究是一大功臣,剛剛修得正果上界,如此時刻,還是不要極刑處置。”

“你自己來說!這種事情,難道還要假借他人之口替你說好話麼!”

她心中凜然,眼怔怔地望著那白衣女子,她渾身都被捆牢,然而紋絲不動,竟沒有一點狼狽的模樣。冰雪般的眸子一掃過來,冰冷地,她張開紅唇,低聲說瞭一句話。

璇璣隻覺萬箭穿心一樣的疼痛,腦中仿佛有無數根小劍在刺,她忍不住從喉嚨裡發出一聲低低的呻吟,一把抱住腦袋。

她說:“我做的一切,都是你們授意的,連質疑都不允許存在。如今,為何又要問我是對是錯?”

鏡中其他聲音怒吼起來,真是太過放肆,如她這般大逆不道的臣子,應當處以極刑,再受萬劫輪回之苦,以警他人。

不明白,真的不明白。她做的那一切,真的錯瞭?什麼是對,什麼又是錯?天道茫茫,冥冥中總有無數個聲音告訴她這樣對,那樣錯。你不可以有自己的聲音,不可以忤逆,不可以輕慢……不可以這樣不可以那樣,那,有什麼是可以的?

於是隻有冷笑:“死就死!”

禹司鳳二人見她站在銅鏡前發呆,不知是看到瞭什麼,忽然抱頭痛呼,正要搶進去扶住,冷不防她往後一仰——暈瞭過去!

禹司鳳再也顧不得忌諱符紙,一個箭步上前兜住她,隻見她雙目緊閉,眉頭緊鎖,竟是滿面痛苦的神色。

“璇璣?!”他急叫,輕輕在她臉上拍瞭兩下,然而她一點反應也沒有,沉沉靠在他懷裡,像是睡著瞭。若玉也急急過來看她的情況,捏住脈搏,摸索半晌,才道:“是暈過去瞭,似乎受瞭什麼刺激。”

他抬頭看瞭看那面古樸的銅鏡,奇道:“她到底在裡面看到瞭什麼?”

說罷自己站瞭起來,正要朝裡面看,忽覺胸前掛的小龍角簌簌震動起來,發出龍鳴一般低沉的聲音。兩人都是一驚,互看一眼,明白是柳意歡那裡出事瞭。

《琉璃美人煞(琉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