璇璣終於反應過來,低低叫瞭一聲,立即要上前。不防禹司鳳輕輕抓住她的手腕,慢慢搖頭。她怔住,轉頭見玲瓏抱著鐘敏言哭得哀切,鐘敏言先是還強忍,終於還是忍不得,環住她的腰身,低聲安撫。
她隻得硬生生止住沖動,不打擾他二人。
褚磊冷道:“你還有臉回來?”
鐘敏言急忙輕輕推開玲瓏,低聲道:“弟子知錯,誤入歧途。不敢求師父原諒,請師父責罰!”
褚磊嘿嘿一笑,道:“誰是你師父?”
鐘敏言垂頭不語。褚磊森然道:“我不殺你已經是恩惠!你居然還有臉回來!”
“請師父責罰!弟子絕不敢辯解!”
褚磊道:“好!那我問你,敏覺的事情怎麼說?殺人償命,天經地義!你賠一條命出來?”
鐘敏言默然解下腰上佩劍,雙手捧著,沉聲道:“請師父責罰!”
他說來說去隻有這五個字,褚磊勃然大怒,森然道:“你是在威脅我?”一語未瞭,早已將他的劍抓起,鏗地一聲抽出來。和陽急道:“掌門三思!”一旁眾弟子見他動怒,當即嘩啦啦跪倒一大片。一時間,場內一片死寂。
玲瓏倏地站起來,擋在鐘敏言身前,厲聲道:“爹爹!你明知道敏言是被人騙瞭!你……你也明知道是他救瞭我!你要殺他,不如先來把我殺瞭!”
褚磊冷冷看著跪在她身後的鐘敏言,半晌,才道:“你自己就沒有話要說嗎?”
鐘敏言直起身體,拍瞭拍玲瓏,以示安撫,低聲道:“弟子犯下大錯,不敢為自己求情。但懇請師父給弟子一個改過的機會,過去的事情,弟子想在受罰前解釋一下。”
“還有什麼好解釋的?敏覺剛剛下葬,靈堂還在,鐵證如山,你要什麼解釋?”
“二師兄不是弟子所殺!”
褚磊沉聲道:“難道少陽派上上下下幾千雙眼睛都看錯瞭不成?那天不是你將屍體送回來的嗎?”
“是弟子送回的,但弟子事先不知箱子裡是二師兄的屍體!”
“狡辯!”褚磊一把推開玲瓏,手中寶劍乍閃,在眾人的驚呼聲中飛快砍下。鐘敏言將眼一閉,隻覺利風撲面而來,在他胸口一擦而過,緊跟著地面“轟”地一聲裂開,離他的腳邊隻有幾寸距離。
他緩緩睜開眼,抬頭望向恩師,一接觸到褚磊沉痛的目光,他心中一顫,垂下頭去,顫聲道:“請師父……殺瞭我!”
褚磊眼怔怔地看著他蒼白的臉,一時間,自己從小將他帶大的場景一幕幕從眼前流過。怎麼教他念書寫字,怎麼授他劍術武藝。孩子一年年大瞭,每年都做新衣,舊衣服何丹萍舍不得丟,都壓在箱底,小小的衣裳。一轉眼,他就這樣大瞭,毫不留戀地走瞭。
接下來那一劍,他無論如何也刺不下去,最後長聲一嘆,咣當一聲,那劍落在鐘敏言身前。褚磊背著手轉身,低聲道:“好,我姑且聽你解釋。隻有這一次機會。”
鐘敏言心中一陣茫然一陣無措,不知是怎樣的滋味。最後咬瞭咬牙,正要開口,卻聽褚磊又道:“跪在這裡成什麼樣子?都起來!不要在外面丟人!”
眾人紛紛起身,玲瓏又哭又笑,撲過來扶他。她一直在叫:“敏言!敏言!”鐘敏言澀澀一笑,低聲道:“不叫我小六子瞭?”她死死抱住他的脖子,哽咽道:“這種時候你還說什麼廢話!回來就好!”他嘆瞭一聲,在她頭發上摸瞭兩下,柔聲道:“先去島上,以後再說。”
浮玉島眾弟子見他們的私事處理完畢,這才引路,禦劍飛向浮玉島。
璇璣幾次忍不住想上去和鐘敏言說話,但又都猶豫著退回來。對面那個兩人世界,貌似不是自己能插進去的。禹司鳳似是看出瞭她的心思,將她的手一捏,輕道:“晚上咱們一起去找他,現在讓他倆好好說話吧。”
她點瞭點頭。一旁的亭奴忽然輕道:“這事未必簡單。上瞭島之後,你們要看好他,不能放松。”
璇璣一愣,急道:“等等,他本來就是我們這裡的人啊!現在回來瞭!亭奴你怎麼這樣說!”
亭奴柔聲道:“你冷靜一點。好好想想,他遲不回來早不回來,偏偏在要上島的時候回來,難免背後有陰謀。陰謀未必是他的,鐘敏言為人雖然聰明,但論到為人處事的精明,其實連玲瓏都不如。你們想想東方島主不許閑雜人等上島的策略,再想想他為什麼這時候回來。”
禹司鳳皺眉道:“你的意思是,烏童那邊派他上島勘察?”
“未必沒有這種可能。總之,你們看好他。”
璇璣和禹司鳳互看一眼,雖然不情願,還是點瞭點頭。
一直不說話的柳意歡忽然冷笑一聲,揉瞭揉鼻子,道:“傻子啊!傻子!被人騙瞭一次又一次,天下隻有他會做這種傻子瞭!”
兩人想起當日他在慶陽說的那些話,心下都是黯然。
卻說眾人上瞭浮玉島,果然裡面戒備比上回前來森嚴瞭許多,幾乎五步一站崗,十步一盤查。到得正廳前,東方清奇早已笑容滿面地等候在那裡,褚磊三人急忙上前問候,眾人寒暄一番,這才入座上茶。
東方清奇見鐘敏言站在人堆裡,面上猶有淚痕,心中登時明白,當即笑道:“這回是你們少陽派敏字輩的弟子大放光彩嘍!人都來瞭吧?我看看……咦?敏覺怎麼不在?”
饒是他聰明,也猜不到個中因由,話一出口,見眾人臉色不對,急忙閉嘴,幹笑兩聲,道:“小傢夥們也都來啦!玲瓏,上回可讓咱們把你給擔心壞瞭。這次罰你多喝兩杯酒!呵呵。”
褚磊笑道:“小孩子傢喝什麼酒!清奇兄莫要寵壞瞭他們。”
玲瓏急忙道:“應該的應該的!東方叔叔島上百花清露酒我一直念念不忘呢!還有島主夫人做的小菜……對瞭,東方叔叔,您夫人呢?”
鐘敏言暗暗拉瞭一把她的袖子,示意她不可多言,玲瓏一頭霧水,渾然不覺。
東方清奇恍若不聞,隻笑道:“酒有的是!隻怕你喝多瞭,要你爹爹扛回去。”
褚磊問道:“容谷主和宮主他們還未到嗎?”
東方清奇搖頭,“容谷主明日便到,離澤宮那邊好像有些私事,再晚幾天……咦,司鳳也在!呵呵,你傢宮主總是這麼神神秘秘的,真讓人捉摸不透啊。”
禹司鳳淡笑,沒有答話。褚磊見雙方都有些尷尬事互相不知道,說多瞭反而更尷尬,於是吩咐:“我和島主許久未見,有許多話要說。你們先下去休息吧,吃飯的時候再叫你們。”
孩子們一嗡而散,各自被領去客房安置。
璇璣在屋子裡坐瞭一會,氣悶的很,開門一看,外面到處是巡邏的浮玉島弟子,看來這次東方島主是下定決心寧可得罪江湖人也要維持住簪花大會的秩序瞭。
她現在有一肚子話想問鐘敏言,然而他現在一定和玲瓏在一起,兩人久別重逢,自己不好過去打擾。她隻好拐個彎,去找禹司鳳傾吐一肚子的疑問。剛走兩步,忽然頭上被什麼東西砸瞭一下,她愣愣抬頭,隻見對面一株大桃樹,騰蛇正坐在最高的枝椏上,悠哉悠哉啃桃子,方才砸她的就是他吃剩下的桃核。
“喂!你擺著個死人臉,要去哪裡啊?”他一如既往的欠扁。
璇璣一見他,氣就不打一處來,彎腰撿起那個桃核,對準他的臉砸過去。騰蛇把桃子朝懷裡一塞,靈敏地躲閃過去,腰身一翻,從樹上跳瞭下來,嘿嘿笑道:“沒砸中!”
話音剛落,就被她抓的泥巴砸瞭個正著,啃瞭滿嘴泥。
“呸呸!臭小娘!放火燒你啊!”他氣急敗壞地用袖子擦臉,“居然用泥巴砸騰蛇大人!回頭去天帝那裡告你一狀,讓你吃不瞭兜著走!”
璇璣看著他臉上一塊黑一塊白的狼狽模樣,忍不住“嗤”的一聲笑瞭出來,一肚子的鬱悶好像也消失瞭。
“被砸傻瞭?笑個屁啊……”騰蛇掏出桃子,拋給她,“味道不錯,賞給你!”
璇璣也不客氣,用袖子擦擦桃子上的毛,張口就啃,果然香甜無比。
“這裡還不錯,比少陽什麼的漂亮多啦!有點像天帝的小花園。”騰蛇把手搭在額頭上,四處觀望。浮玉島的景致絕美,天下聞名,在他嘴裡就成瞭天帝的花園,還是小的。
“天上很好嗎?”璇璣吃完桃子,在地上挖個坑,將桃核埋進去。
騰蛇想瞭想,“風景還不錯吧。不過東西都不好吃,沒味道!看著很漂亮,吃起來像泥巴一樣,還是人間的東西美味。”
璇璣笑瞭笑,低聲道:“看著美麗的,往往是假的。”
騰蛇一拍手:“不錯!原來你也知道這句話!白帝就常說,看上去美好而且誘惑的東西,往往都不可靠。不管是人還是事,或者食物,隻有親自瞭解、嘗過,才能下定論。”
“他說得真有道理。不過……白帝是誰?”
騰蛇一愣,有些憐憫地看著她,嘆道:“原來你已經白癡到連白帝都不認識瞭……轉世輪回真是害人啊……”
璇璣用力扯他的頭發,扯得他哇哇大叫,“快說!少廢話!”
騰蛇心有餘悸地摸著自己可憐的頭發,離她遠遠的,才道:“臭小娘,孤陋寡聞!我告訴你,白帝就是東方白帝,整個東邊都歸他管,和天帝就像親兄弟一樣!當初要不是白帝為你求情,你早死啦!還會在這裡問老子白帝是誰?”
璇璣隱約覺得有些印象,隻是模模糊糊,終於還是放棄回憶,嘆瞭一口氣,往地上一坐,低聲道:“他說得很對,看上去越好的東西,往往都是假的。眼下玲瓏救回來瞭,六師兄也回來瞭。司鳳也在這裡……還有柳大哥,亭奴……大傢都這樣好,太好瞭,簡直像一個華麗的夢。可我,還是會擔心……”
騰蛇第一次聽她這樣正經地和自己吐露心聲,不由湊過去一點,道:“你擔心什麼?女人傢總會咸吃蘿卜淡操心。”
璇璣輕道:“我不知道……可能是擔心有人來破壞這一切,更怕……它是假的。”
“假不假我是不知道啦……”騰蛇也蹲下來,道:“不過如果有人來破壞,你把他們揍回去不就行瞭?戰神將軍,還怕那些妖魔鬼怪?你以前可是他們的煞星!”
璇璣笑道:“我以前真的這麼厲害?”
“那是!不過嘛,比著我騰蛇大人還是差瞭十萬八千裡。好啦,眼下我發發好心,願意幫你一小把,你應當叩謝隆恩才對。”
璇璣難得沒發火,想瞭又想,忽然覺得他這樣的直線思考也不錯,有人來破壞,揍回去不就行瞭?想到這裡,她豁然開朗,長長籲一口氣,仰面躺在地上,道:“不錯,這個美麗的夢,誰要是來破壞,我就把他們都打跑!”
“還有我!我也要打架!”騰蛇一聽有架可打,立即湊上來。
璇璣抬手在他俊秀臉上拍瞭拍,像拍一隻小狗狗,道:“好,壞人來瞭,就派你做前鋒!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