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半夏去接屠虹的時候,還是一樣的颯爽英姿,這一點對許半夏而言不是難事,最難的還是宿醉加少眠,第二天起床才是真的艱難。不過屠虹拿眼睛一溜,便看出許半夏眼圈周圍的黑影,顯然是昨晚睡眠嚴重不足。想到車上偷聽到的“鴨子”一說,難道她昨晚真的與鴨子有什麼糾纏?心裡不由替許半夏惋惜,這麼年輕,找個合適的同居也好過找鴨子,猥瑣瞭點。
許半夏見面也沒多說,隻是說瞭句“走,我們找一傢吃黃魚面的店”,便領著屠虹往外走。屠虹好奇,什麼叫黃魚面?“是不是面條上面躺一條黃魚做澆頭?早上吃這個會不會嫌麻煩一點?還有點腥。”
許半夏笑道:“你放心,我不是屬貓的。這一傢的黃魚面比較精致,是把黃魚肉剔骨打碎,與面粉拌一起,壓成面條才行,所以鮮味是由內而外的,即使光面也好吃得很。對瞭,我昨天請教的有關保釋的事你幫我問瞭嗎?”
屠虹道:“我幫你存在電腦裡,等下我不用電腦,你有空看看就是瞭。我以前吃過的所謂黃魚面,是把普通面條與黃魚肉煮一起,看來不是很正宗。”
許半夏覺得聊天有點無聊,也就懶得多說,專心開車。最多把路邊屬於高躍進公司的資產指點一下,也就三言兩語,比如說這塊地是高躍進剛剛中標得來的,那片小區人氣很旺,是高躍進公司開發,那幢大樓不知是不是屬於高躍進公司的產權,不過底層是他們公司產品的銷售展示廳。屠虹也不多嘴,隻是很認真地隨著許半夏的指點一一看來,偶爾問一下比如高躍進開發的小區品位如何,他的產品在本地口碑如何。許半夏知道的就說,不知道的就說不知,很是簡單爽快。不過許半夏心中暗暗把那些問題收進記憶,也懶得多考慮,到時一起打包交給高躍進自己去考慮去。今天累得慌,不想動腦筋。
黃魚面確實叫人驚艷,當然價格也不低,湯湯水水的一碗下去,許半夏覺得不過癮,想再叫一碗,臨開口時候才想起對面還有一個客人在,忙客氣詢問:“沙包,還要不要再來一碗?我吃著覺得還不夠呢。”
哪料到屠虹一邊吃,一邊於百忙之中空出嘴來道:“我還要兩碗,一碗先上,另一碗候著。”
許半夏不得不傻瞭眼,屠虹怎麼這麼能吃,看他樣子也不胖啊。猶豫著叫來小二又吩咐瞭四碗。“沙包,你如果隻為消滅我的錢包的話,不如留著胃口晚上吃鮑魚的時候用。”
屠虹看著許半夏笑道:“自從吃瞭你一頓打後,我已經報名開始學跆拳道,不妨預先說給你聽,免得你總是手癢想拿我當沙包打。鍛煉後胃口很好。”
許半夏聽瞭也不由笑出來:“你這種半路出傢的有什麼用,兩天下來也就最多開瞭胃口,酸瞭腰肢,想跟我打架?我可是從小實戰中練出的身手。不過你學點身手也好,我看見你更加躍躍欲試瞭。”
屠虹笑笑,他去練跆拳道本來隻是挨打後的一時沖動,但真練上手後,感覺全身充滿活力,精神狀態好得不行,不知不覺就喜歡上瞭。“你也吃三碗?不減肥?”
許半夏沖口而出:“減什麼肥,吃少瞭連活力都沒有瞭。”隨即想起,當初怎麼會想到減肥?減得都差點要送到老蘇那兒躺著瞭。茫然之中,忽然感覺,其實還是為瞭趙壘吧?看見趙壘後就一門心思地想吸引他的註意,所以節食,所以鍛煉,可是最終吸引趙壘的還是她的腦袋。如今……還是放開瞭吧,減什麼減,趙壘都要走瞭。心裡不知哪根弦給松瞭開來,渾身一陣疲乏,忍不住一個哈欠上來,止也止不住。
這個哈欠在屠虹眼裡,便是縱欲過度的表現,心裡隻為許半夏可惜,這麼一個率真爽朗聰明的女子,居然會鉆進色字裡面,本來是他欣賞的卓爾不群,如今則隻是一個匪婆子而已。不過萍水相逢,屠虹並不會對此有所非議,隻是好像不是很想見到她瞭。“許小姐,我吃完飯後,準備去計委探訪一位朋友,你直接送我去那裡好嗎?”
許半夏裝傻:“你要瞭解高躍進的話,我陪你把他的公司一傢一傢地踩點過來就是,去計委幹嗎?你還不如去工商稅務打聽比較直接呢。”
屠虹微笑一下,道:“也不全是瞭解高躍進,計委那個人是我的朋友介紹的,我想通過他大致瞭解一下你們市的宏觀經濟理念。”
許半夏點頭,道:“明白瞭,不是你真正的熟人,隻是朋友的朋友,不過,沙包,你究竟是律師還是經濟師?怎麼我看你瞭解的事情都是與經濟有關的呢?對瞭,不要叫我許小姐,聽著怪別扭的,朋友們都叫我胖子,你也這麼叫吧。”
屠虹不是扭捏的人,當下就微笑道:“好,胖子。我覺得一個做律師的人瞭解一下經濟學的話,對拓展視野比較有好處。不是有個概念叫交叉學科嗎?其實也不一定隻用在理工科上,人文學科也需要交叉。”
許半夏想瞭想,道:“你的話大而空,騙騙小姑娘還是不錯的。沙包,你最後有沒有約高躍進出來見一面的想法?如果你要見的話,一定要帶上我做你秘書,我也想見見這個人。”
屠虹不由好笑地道:“你也算是本地一個小名人瞭吧,怎麼還沒見過高躍進?”
許半夏想都沒想就反駁一句:“你常在北京待著,是不是很有見主席的機會?”
屠虹隻是笑道:“行,以後我要見高躍進的時候,會和你說一聲。這回我隻是過來看看,大致瞭解一下情況,看看有沒有接觸的必要。定下大方向後,會讓工作組與高躍進接觸,你就靜候佳音吧。”
許半夏眼見屠虹回答得爽快,不由吊得她好奇心起,忍不住問:“你們究竟想要對高躍進幹什麼?好事還是壞事?怕不怕我拿瞭你說的話去高躍進那裡換錢?”
屠虹笑道:“我們做的又不是見不得人的事,不過是我們自己還沒打算要不要做,才不想接觸高躍進。高躍進的企業樹大招風,不知有多少單位從外圍打聽著想要從他那兒分一杯羹,你說他會搭理你的告發嗎?”
許半夏心想,原來他是這麼考慮,怪不得一臉坦蕩,說話有恃無恐的樣子。如此的話,許半夏覺得自己都可以替高躍進拿主意,又不是什麼壞事,輕松接觸一下也好。便也不再與屠虹兜圈,問道:“如果不是公事公辦,隻是從一群朋友閑聊的角度與高躍進隨便談談你們的考慮,而不是以你的公司出面正式交談,你想不想接觸?你如果想的話,我會努力通過與高躍進熟悉的朋友替你安排和他吃一頓飯,算是我為把你當沙包打而負荊請罪。我感覺這種接觸比你在外圍使勁打聽有好處,省得做那麼多無用功。”
屠虹聽瞭立刻來瞭精神,道:“如果有那種機會的話,當然是最好,熟人之間隨便聊幾句,探一個口風,比我們做外圍調查瞭解他們的動向要好得多,即使他沒那個意思,反正也隻是私人隨便聊天,對我公司沒什麼損害。我們早就有跟高躍進隨便談談的意圖,隻是一直沒有找到合適的私人朋友性質的引見人,你要是能幫我引見的話,不知省瞭我多少事。”
許半夏心裡有瞭計較,看來這個提議不錯,高躍進肯定也會接受這種沒有後遺癥的私人會晤。“好吧,那我就去替你努力一下,不過你還是做好兩手準備,自己該忙什麼還是去做,免得萬一我這兒沒希望的話,誤瞭你的大事。作為一個小小的條件,你滿足一下我的好奇心,你究竟想瞭解高躍進的什麼?”
屠虹覺得許半夏說的話比較實在,沒有一口答應,拍胸脯保證,所以他也就答得實在:“要瞭解的東西很多,不過最主要一點還是想知道高躍進是不是一個好虛名的人,如果是的話,一切免談,如果不是,我想推薦他借殼上市。私人談話的話,也就三言兩語,對方的心意瞭解清楚就好,公對公的話,那就得拿出厚厚一本方案來說話瞭。”
許半夏覺得換作自己的話,借殼上市的方案她會接受,聽說上市需要做很多磨人的工作,報批尤其麻煩,看高躍進忙得焦頭爛額火氣沖天,躲一邊吹那殺雞殺鴨的笛子出氣,連女兒都照顧不瞭便可知。送瞭屠虹去計委,她便一個電話打給高躍進,一點不添油加醋地把與屠虹的對話匯報瞭一遍。
高躍進聽瞭有點不置信:“胖子,你對那律師瞭解多少?是不是真是我瞭解的那個公司的人?會不會是什麼騙吃騙喝的?你看著他進計委哪個辦公室瞭嗎?哎喲,別連色也被人騙去才好。”
許半夏聞言不由愣瞭一下,還真有可能呢。“怪不得私人會見這麼難求,大傢都互相在提防對方是騙子呢。算瞭算瞭,我這中間人也不做瞭,別害瞭你才好。我自己也省得為你跑腿,把這幾天都搭在那人身上。”
高躍進笑道:“給我跑腿是有報酬的。”
許半夏一點不客氣的道:“你這老怪不見兔子不撒鷹,一直隻是畫隻餅貼墻上誘惑我。好瞭,就那麼定,我可以回傢睡覺去瞭。”
高躍進急道:“胖子,你還真撒手?這樣吧,免得你夜長夢多,我今晚要和幾個朋友見面吃飯,你一起過來吧,順便把你說的那個律師帶上,我跟他說幾句,幫你看看是不是真的。”
許半夏哼瞭一聲,逼問:“免得誰夜長夢多?”
高躍進笑道:“好,好,是我夜長夢多,行瞭吧?我叫秘書到時通知你吃飯時間地點。”
許半夏笑道:“想抹殺我的功勞也說個好一點的理由,別倒扣我一頂黑帽子,還說是幫我辨明真偽。你這奸商我算是見識瞭,我不是你對手,回頭拿你女兒撒氣去。”
高躍進聽瞭隻會笑,誰還會給他辦事的同時一點不怕死地踩他幾腳?至今也就隻有一個許半夏。以前隻是為女兒折節下交,現在他也知道得很清楚,隻是為自己高興,他也要找許半夏說說話的。
雖然說許半夏答應全陪,但是屠虹也是個合理的人,雖說許半夏欠他一個大人情,他也不會總是叫一個萍水相逢的人耗上時間精力為他東奔西跑,再說,就許半夏而言,她所作已經夠客氣。所以從計委出來後,他並沒有照約定給許半夏電話,而是自己找個車去下一站。舉手之勞的事,何必麻煩別人。
許半夏樂得舒服,她猜得到屠虹的用心,覺得屠虹不失為一個大方的人,不會拒絕朋友的幫助,但會盡量避免不必要地麻煩別人。她沒有第一時間就通知屠虹與高躍進約見的事,直到下午三點多才一個電話過去說一下,顯得她獲得這個約見不是輕而易舉,免得屠虹起疑。
沒想到的是,四點左右接到趙壘給的一個短信,提醒她看郵箱。許半夏爬上電腦檢查,從一堆垃圾郵件中撿出趙壘給的加附件的郵件,打開看下來,越看越是吃驚,趙壘想幹什麼?郵件顯示,趙壘的功課做得非常充分,那傢軋鋼廠的設計規模,目前資金困難與他考慮的籌資辦法,那傢廠的技術缺陷,人力資源配置缺陷,等等,看那架勢,似乎趙壘已經是打算好瞭想自己過去玩一把。
不過許半夏隻是看著為自己打算,資金?自己所有連買下那片場地都可能不夠,何況還有上面的設備廠房,不知可不可以分期付款?但是那傢軋鋼廠如果沒有急於出手的意思,還想找個趙壘這樣的經理人救活的話,人傢怎麼可能答應分期付款?可能還會把價格開得很高。這個廠絕對是高投入高回報的企業,流動資金的量將會非常巨大,與其他私營鋼廠一樣,他們也一樣面臨著吃不飽的問題,所以設計規模可能從來隻是個設計值,沒一次達到過那個量。許半夏感覺,她即使吃下這個廠,隻是用承包的方式的話,以後資金運轉也是個大問題,光是依托老宋公司一傢顯然是不夠的。不知趙壘發這個給她是什麼意圖,難道他想在那兒實現當老板的願望嗎?不像啊。抓起電話就問:“趙總,你自己想吃下這個公司?或者是要求占多少的股份?”
趙壘笑道:“胖子,你顯然是沒睡夠,我不是跟你說瞭嘛,那個公司人事關系復雜,重要位置上面坐的都是七大姑八大姨。這樣的公司,除非是全部拿下,否則光是理清那些人際關系,就得耗去全部精力。”
許半夏疑惑地道:“我還是不明白,你瞭解得那麼詳細幹什麼?我看著我還是一口吃不下。不知趙總還有什麼別的路子,或者什麼別的想法。”
趙壘笑道:“想知道嗎?晚上伍建設擺宴向我道歉,你過來,我演示給你看。”
“伍建設向你道歉?那還真被我昨晚說中瞭?可是……”許半夏硬生生地把後面“你又要去自取其辱嗎”的問話吞瞭回去。“可是我晚上已經約瞭朋友,換個時間行不行?”
趙壘隻是笑道:“不行,你無論如何得給我一個小時,機會難得,胖子,你不來我就沒戲唱瞭。”
許半夏疑惑,這話什麼意思?他想唱什麼戲?唱給誰聽?好吧,“行,我說什麼也出來一個小時,最好你們約在市區,省得我把時間全花在路上。還是昨天的原班人馬嗎?”
趙壘嘖嘖連聲:“謝主隆恩,還是原班人馬,估計伍建設還會叫上什麼人,不過不管,這幾個人在就行瞭。晚上見。”
許半夏猜不透趙壘的意思,也懶得猜瞭,即使他想與伍建設合作拿下那個軋鋼廠也是他自己的事,別人管不著。隻是很鬱悶,以前難道這麼走眼?趙壘以前不是好好的嗎?難道現在地位落差太大,受的打擊太大,走火入魔瞭?
傍晚,接瞭屠虹,沒想到屠虹還要到賓館換一下衣服。許半夏取笑道:“你是以我男友的面目出現的,要是太油頭粉面的話,會被人誤會的。”
屠虹眼前頓時冒出一隻鴨子的常見形象,心裡冷颼颼的,是,搞不好還真會被人誤會作小白臉。可是今天雖然隻是私聊,屠虹也不想給高躍進一個沒檔次的形象,猶豫瞭一下,還是橫瞭橫心,回房整理瞭一下儀容,否則大熱天的,一張臉先像足豬油湯圓。隻是換衣服的時候還是留心瞭一下,不敢穿任何可能導致不佳聯想的嫩色或花哨衣服。
看到屠虹一絲不茍地裝扮後下來,許半夏笑得彎瞭眼睛:“帥,我做夢都想有個這麼帥的男友。這下我自慚形穢瞭。”
屠虹不敢繼續這個話題,這個連鴨子都敢要的女子,要是順著這話題說下去的話,誰知還能說出什麼來。還是轉到今晚的約見上:“今晚會有誰一起來?”
許半夏心中有高躍進秘書給的一份資料,便胸有成竹地道:“我跟著工行某支行的行長,是我厚著臉皮求來的機會,因為今天市分行行長也在。你反正自己見機行事吧,都是金融界的人,你雖然是律師,可應該會有共同話題。我還準備中途溜出去一個小時,有非常要緊的事。反正我不是要緊人物,人傢不會在意。”
屠虹想,作為支行行長的朋友出席,而且還有分行長在,這個機會確實是已經很不容易,不知許半夏怎麼求得支行長答應的,活動能力真是不錯。可是,“你真要溜走一個小時?”
許半夏笑道:“你不會是一個人害羞吧?”
屠虹搖頭,不過還是說實話:“我唯一的擔心是大傢都說本地話的話,我別說是插嘴,連聽著都困難。你再一走的話,我隻有做聾子瞭。”
許半夏微笑道:“原來是擔心這個。你放心,我總得等你與他們搭上話瞭才走。他們見面肯定會說到最近上市的事,你插嘴隻要言之有物就行,成不成就看你自己瞭。”
這方面,屠虹自是不會擔心,他對上市之類的事瞭解很深,隻怕高躍進他們不說起這事,隻要說起,相信他的話一定會引起重視。屠虹非常誠懇地對許半夏道:“非常謝謝你,沒想到你能幫我那麼多,尤其是還影響到你自己的事。”
許半夏也難得會知道不好意思一下,笑而不答。那個支行行長是許半夏因為高躍進請的是分行長而臨時想出來的,還真是許半夏的多年朋友。既然高躍進出面請,雖然支行長與高躍進的企業沒什麼聯系,可還是說什麼都會出席的。隻是心裡很犯嘀咕,奇怪高躍進怎麼會想到他。他是說什麼也不會想到,今晚給做瞭一回跳板。
高躍進看見與許半夏同來的屠虹的時候,嘴角不易察覺地稍稍深瞭一深,心裡早就瞭然,許半夏這麼主動積極,除瞭為他,這個帥哥也是很大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