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太太果然比上次看到時精神又好瞭一些,頭發梳的整整齊齊,衣飾搭配的素雅大方,許媽媽殷勤地在一旁服侍著。
聽說要去看十娘,她撇嘴,表情卻不能像以前那樣快速地還原,因此顯得有些怪異。
“她一天到晚沒個安生的時候,這也算是個教訓。”
十一娘聽著很是刺耳,笑著坐在那裡沒有做聲。
大太太問起她屋裡的人來瞭:“……三個妾室,秦姨娘年紀大瞭,侯爺到她那裡多半是應個景。文姨娘每次見到侯爺都會叨嘮幾句文傢的生意。你要防的是喬姨娘。知道她小日子是什麼時候沒有?”
“沒問。”十一娘淡淡地笑道。
她是按照尊敬的程度來安排,不是按誰容易受孕來安排。徐令宜又不是個傻瓜。連南永媳婦都知道,他難道不知道?就算他不知道,太夫人難道不知道?三夫人難道不知道?她可不想自己變成徐府上上下下的笑柄。
大太太眉頭就鎖瞭起來。
“陶媽媽難道沒有教你。”盡管在病中,她的目光依舊很嚴厲,“嫡庶之別是根本。如若那喬蓮房生下兒子你又當如何?”
十一娘微微地笑:“如今侯爺兒女雙全,多生幾個孩子,也是錦上添花的事,母親不必多慮。”
大太太瞪著十一娘:“你這個蠢貨……”
正好有小丫鬟進來稟道“大*奶來瞭”,大太太冷“哼”一聲,止住瞭話題。
大*奶已換瞭件寶藍色灰鼠皮的皮襖,臉上敷瞭淡淡的粉,長眉杏眼,比平日更添幾份嫵媚。問瞭大太太可有什麼話帶過去,就和十一娘辭瞭大太太,出門坐車到瞭茂國公府位於石獅胡同的府邸。
早有小廝進去通傳,車在垂花門前停下時,立刻有媽媽迎瞭出來:“大舅奶奶來瞭,姨夫人來瞭!”
大*奶隨手打發瞭賞錢,由那媽媽領著進瞭內院。
兩旁松翠蒼柏,映著皚皚白雪,自有清新之氣撲面而來。
進瞭屋,正中大盆裡焚著百香草,中堂的香案上擺著滴答作響的自鳴鐘,幔帳旁立著低眉垂目的丫鬟,倒也不失公卿之傢的氣派。
有丫鬟婆子簇擁著一頭發花白的婦人從內室走瞭出來:“是大舅奶奶和十一姨吧!”
十一娘見那婦人抹額上鑲著鴿子蛋大小的碧璽石,手上戴著蓮子米大小的寶紅石戒指,身上穿著石青色刻絲通袖襖,已在暗暗猜測這婦人的身份。
一旁已有人道:“這位是我們府上的老夫人。”
沒想到王瑯的母親會在十娘的屋裡。
兩人忙上前行禮。
十一娘忍不住仔細地打量瞭一番。
相貌很端秀,那薑夫人倒與她有七、八份相似,隻是眼角眉梢都帶著濃濃的鬱色,像個久病經年的人,顯得很憔悴。
王老夫人一手攜瞭大*奶,一手攜瞭十一娘:“快快請起!”說著,眼淚已經落下來,“十娘不吃不喝有兩三天瞭,實在沒有辦法瞭,才差人帶信過去。你們幫著我勸勸她吧!”
大*奶和十一娘都很驚愕。
沒想到事情已經發生兩三天瞭。
兩人胡亂點瞭頭,匆匆進瞭內室。
大紅羅帳半掩著,十娘臉色蒼白,雙目緊閉地倚在翠綠色的大迎枕上,眉宇間再也沒有夏花怒放的明艷,有的,隻是秋葉般的蒼黃。
“十娘。”大*奶眼眶立刻濕瞭,她快步走到床前坐下,輕聲喊她,“十娘,我是大嫂。和十一娘一起來看你瞭。”
王老夫人和一群人圍著大*奶和十一娘:“十娘,你母親傢人來看你瞭。”
十娘長長的睫毛輕輕地顫抖瞭幾下,眼睛緩緩睜開。
“十娘。”大*奶有些激動地喊她。
她的目光在大*奶臉上留瞭一下,然後停在瞭十一娘的臉上。
“十姐。”十一娘輕聲地喊她。
十娘愣愣地望著她,眸子死灰般的空洞。
十一娘看著她覺得不對勁,有些不安地又喊瞭一聲“十姐”。
十娘依舊愣愣地望著十一娘,好像不認識眼前的人是誰一般。
大傢都靜氣屏息地望著十娘,氣氛有些緊張。
半晌,十娘緩緩地閉上瞭眼睛,然後把臉側瞭過去。
竟然是一副拒絕見到十一娘的模樣。
大傢全愣住,目光都落在瞭十一娘的身上。
一時間,屋子裡沉靜如水。
大*奶忙道:“大傢也別圍在這裡瞭,悶得慌。”說著,目光在人群中一掃,看到銀瓶,吩咐她,“你帶著十一姑奶奶到外間去坐坐去。”
銀瓶慌慌張張地過來給十一娘行禮,王老夫人也看出些端倪來,親自陪著十一娘到瞭外面的廳堂。
琥珀立刻笑道:“夫人,時間也不早瞭,侯爺該下衙瞭,我們先回去吧!免得您回去晚瞭,侯爺擔心。”
王老夫人聽瞭忙道:“十娘和十一姨是姊妹,她又是個小孩兒心性,想來十一姨也是知道的。還請不要見怪才是。”她為兒媳婦給十一娘陪禮,笑容間頗有些尷尬。
十一娘笑道:“老夫人不用擔心。我們一起長大,她的脾氣我還是知道幾分的。”又對琥珀道:“既然和大嫂一起來的,我還是等等大嫂吧!”
銀瓶忙在一旁道:“是啊,是啊,十一姨既然來瞭,就喝些茶再走吧。”說著,殷勤地十一娘上茶,生怕得罪瞭她似的。
王老夫人就問起太夫人來:“……還是過年時見過,想來還是那樣神采奕奕吧!”
“謝謝老夫人關心。”十一娘和她寒暄著,她卻不時朝內室望去,好像很擔心會發生什麼事似的。
十一娘不動聲色。
坐瞭兩盞茶的功夫,大*奶紅著眼睛從內室出來。
王老夫人立刻迎瞭上去:“大舅奶奶在傢裡吃瞭飯再走吧!”
大*奶看瞭神色自若的十一娘一眼,搖頭道:“時候不早瞭,我明天再來看她罷。”
王老夫人也沒有多留,親自送兩人出瞭門。
大*奶朝著十一娘使眼神,大聲吩咐:“回弓弦胡同去。”
她們從王傢出來,已是黃昏時分,十一娘坐的是徐傢的馬車,一般情況下和大*奶說幾句話就各自打道回府瞭。她特意這樣高聲囑吩,十一娘又想到剛才王老夫人的不安,十一娘立刻低聲吩咐琥珀:“我們跟著大*奶的馬車。”然後由跟隨的婆子扶著上瞭馬車。
琥珀不動聲色地吩咐趕車的,徐傢的馬車就跟著羅傢的馬車馳出瞭石獅胡同。
“夫人的脾氣也太好瞭些。”琥珀關瞭車門,語氣裡就帶著幾分不滿,“十姑奶奶這是怎麼瞭?有氣也不能拿您撒啊!這讓您的顏面往哪裡擱啊?”
十一娘淡淡地笑:“我可有什麼做得不對之處?”
琥珀一怔,道:“沒有!”
“那不就結瞭。”十一娘笑道,“我既然沒有做錯,有什麼可不安,可憤恨之處。”說著,眼中露出淺淺的憐惜,“你不知道,十姐她……愛也好,恨也好,總得有樣支撐自己活下去的理由……”
十娘憤恨的目光、咄咄逼人的神色、綠筠樓掀她桌子時的不甘……各種畫面如走馬燈似的在十一娘腦海裡旋轉。
馬車走到西大街的路口就停瞭下來。
十一娘正納悶,隨車的婆子叩瞭車門:“夫人,大舅奶奶過來瞭。”
她忙讓開瞭車門,大*奶冒著寒風,提著裙擺鉆瞭進來。
“我看十娘的樣子不對勁。”她周身透著冷意,“問她什麼也不說!問急瞭,隻應一句‘好’字。”
十一娘聽大*奶這麼一說,把王老夫人和自己在一起時的不安也告訴瞭大*奶。
大*奶點頭,道:“你上有婆婆,下有妯娌,進出不方便。明天我自己去看她就行瞭。有什麼事,會差人跟你說一聲。”又道,“你從這裡回荷花裡很近,我們就在這裡分手好瞭。免得回去晚瞭侯爺擔心。”
十一娘很感激她的體貼,說瞭一些“路上小心”之路的話,和大*奶在西大街路口分瞭手。
回到傢裡,徐令宜已經下瞭衙,換瞭衣裳歪在臨窗的大炕上看書,見她進來,抬頭看瞭一眼,淡淡地說瞭一句“回來瞭”,又低下頭去看書。
十一娘應瞭一聲,由琥珀服侍著更瞭衣,凈瞭臉,重新梳瞭頭,然後坐到瞭炕邊,道:“十姐小產瞭,我和大嫂去看瞭看她。”
徐令宜點瞭點頭,道:“子純那裡,我到時候會親自去一趟的。至於山東那邊,就派趙管事去吧!今年的雪來的早,又來得急,隻怕路上不好走。得早點啟程才是。”
十一娘沒想到錢明那裡他會親自去,這對錢明的好處就不言而喻瞭。她笑道:“五姐夫知道瞭肯定會很高興的。他就是喜歡親戚們熱熱鬧鬧的。”
徐令宜笑瞭笑。
親戚間想借他的勢頭,隻要不是做些違法亂紀的事,他通常不會拒絕的。
他放下書:“時候不早瞭,我們去娘那邊吧!”
十一娘立刻應“是”,叫夏依把徐令宜的鬥篷拿過來,踮著腳,親自給徐令宜穿上,正要把自己的鬥蓬穿上,有小丫鬟進來稟道:“侯爺,夫人,喬太太求見!”
喬太太?喬蓮房的母親?
十一娘頗有些意外,不知道她來見徐令宜幹什麼?又看徐令宜一臉平靜,並沒有拒絕的意思,就笑著吩咐那丫鬟:“請喬太太進來吧!”然後去給徐令宜解披風。
徐令宜伸手擋住瞭她的舉動,站在那裡靜等喬太太,一副正要出門,有話快說的樣子。
十一娘退後幾步,立在瞭徐令宜的身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