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傢筵會,薰天赫地,夜空中的煙火,絢麗奪目。可做為參與者,十一娘隻盼著這一切早點結束——她既不可能像皇上、皇後那樣成為眾人服侍的中心,也不可能像太夫人那樣得到特殊的恩待,站在寒風凜冽裡餓著肚子看煙火,就成瞭一件難過的事,何況心裡還惦記著在傢裡的徐嗣勤三兄弟。
好不容易熬到瞭戌初,皇上、皇後回內庭歇下,眾人才能散去。路上火樹銀花,人山人海,繞道行瞭半個時辰才回到傢裡。太夫人和十一娘散瞭架般的難受,隻有徐令宜,依舊神采飛揚,精神抖擻。
琥珀跟著三爺和三夫人身後迎接十一娘,見狀立刻迎瞭上去,一面扶瞭她,一面低聲道:“夫人放心,三位少爺都在太夫人屋裡歇下瞭。”
十一娘長長籲一口氣,打起精神簇擁著太夫人回瞭屋,親眼去看瞭三人,這才放下心來和徐令宜回瞭屋。
她立刻將皇貴妃被訓斥和遇到瞭任昆夫人江錦葵的事告訴瞭他。
對於江錦葵的事,徐令宜笑道:“這也是沒有辦法的。大傢盤根錯節,總有遇到的時候。不卑不亢就是瞭。”至於皇貴妃被訓斥的事,他笑道,“這件事我也聽說瞭。看來,皇上是在暗示那些禦史瞭。不過,正月十七才收燈。之前皇上應該不會表態。就是有事,也是三天以後的事瞭。”
十一娘點頭,鋪床和徐令宜歇下。
第二天一大早去瞭太夫人那裡,遇到來給太夫人請安的徐嗣勤和徐嗣諭,就笑著把他們想裝小廝出去看燈的事說瞭出來:“……還怕你們不聽話。沒想到竟然是守諾的君子。昨天果真待在傢裡。”沒把這是徐嗣諭的主意說出來。
太夫人聽著一怔。
徐嗣勤已是滿臉的通紅:“原是我們不對。四嬸嬸說得我無地自容瞭。”
徐嗣諭隻是淡淡一笑。
又有三夫人帶瞭徐嗣儉來給太夫人問安,太夫人按捺下滿腹的困惑,等三夫人走瞭,她打發幾個孩子去諄哥屋裡玩,這才問十一娘:“……這麼大的事,怎麼也不來商量我?”
十一娘就把前因後果說瞭:“……因是答應瞭孩子們的,要是出爾反爾,有失誠意。要是不答應,又略顯嚴厲。”然後把當時的安排告訴瞭太夫人。
她選擇這個時候說是有用意的。
元宵節要到正月十七才落燈,離元宵節完還有兩天。如果徐嗣勤他們真的放棄瞭這個計劃,那她這番話就當是說給太夫人聽聽,博她老人傢一笑。可如果徐嗣勤他們沒有放棄這個計劃,最後兩天才是最好的機會——一盯著他們的人見他們一直老老實實的,不免會松懈;二是大傢約定的時間界限是元宵節,並沒有約定具體的日子,他們如果出去,不算是違背諾言。反之,十一娘也利用瞭這一點。想辦法守住正月十五這一天,然後把事情說出來。一來沒有違背她對孩子們的承諾,二來太夫人聽瞭會覺得自己沒有跟著這幫孩子胡來;三來這件告訴瞭太夫人,通瞭天,有瞭紕漏自己可以推脫。
太夫人聽著微微點頭。
十一娘畢竟是新進門的,有些事不能做得太過分。這樣正好。既顧全瞭孩子們的顏面,又不至於放縱他們。十一娘考慮的這樣細致,太夫人放下心來。
“知錯能改,善莫大焉。”她想瞭想,決定抬舉十一娘一下,“既然他們這麼想出去玩……”她吩咐杜媽媽,“去叫瞭白總管進來,讓他派人服侍三位少爺出去逛逛燈市。”
這個結果讓十一娘很是意外,忙吩咐琥珀去告訴徐嗣勤等人這個消息。
得到消息的孩子都跑瞭出來,作揖道謝的作揖道謝,嘻笑跳躍的嘻笑跳躍,諄哥則滾到瞭太夫人的懷裡:“我也要去,我也要去!”
徐嗣誡就拉瞭十一娘的衣裙站在一旁咯咯地笑。
誰都可能去,隻有諄哥,十之**太夫人不會答應。
十一娘思忖著抱瞭徐嗣誡,耳邊就傳來太夫人語氣堅定的聲音:“你留在傢裡,陪著你母親和五弟。”
諄哥失望地嘟瞭嘴,眼睛朝著十一娘直瞅,卻不敢反駁。
十一娘隻裝做沒有看見。
一低頭,眼角的餘光卻看見瞭徐嗣諭嘴角一逝而過的嘲諷。
知道太夫人決定的徐令宜並沒有反對,思索半晌,隻讓白總管加派人手,小心行事。三爺也微微點頭:“男孩子,讀萬卷書不如行千裡路,是應該多出去走走。”
三夫人卻很是擔心,臉都白瞭:“外面亂糟糟的,要是磕著哪裡瞭碰到哪裡瞭可怎麼辦?我看,還是就在傢裡的好。讓五叔買瞭煙火在傢裡放,不也一樣。”
徐令寬聽瞭自告奮勇地陪他們一起去:“有我在,放心吧!”
這樣一來,三夫人的話自然被無視,徐令寬陪著徐嗣勤、徐嗣諭、徐嗣儉去街上看燈,諄哥和徐嗣誡跟著十一娘在傢裡做湯圓。
徐嗣誡很開心,把湯圓捏成各式各樣的,做瞭一個又一個,止都止不住。
諄哥卻一直嘟著嘴巴不開心。
十一娘開導他:“儉哥說,他長這麼大,還是第一次到街上去看煙火。像你這麼大的時候,想都不敢想——因為之前沒有這樣做過。你就不同瞭。大哥、二哥和三哥都出去逛過,有瞭先例,等你到他們這麼大的時候,也可以出去逛瞭。”
諄哥聽著眼睛亮起來:“是啊,是啊!”然後高高興興地和徐嗣誡包湯圓去瞭。
“你弄錯瞭。湯圓是圓的!”他努力地糾正著徐嗣誡。
徐嗣誡卻理也不理他,想怎麼包就怎麼包。
孩子應該有散發性的思維,如果說這話的是徐嗣諭,十一娘可能會問“誰說湯圓就一定是圓的瞭”,可問這話的是諄哥,他以後是要承爵的,寧其過方不可過詭。
十一娘就笑著摸瞭摸徐嗣誡的頭:“他不懂事,得慢慢的教。”
諄哥見她為自己說話,嘴角微翹,重重地點瞭點頭。
下午他們就在十一娘的小廚房裡煮湯圓吃,三位姨娘十一娘沒有勉強,但自己屋子裡的人個個有份。
還是文姨娘機靈,聞香而動,帶瞭自己房裡的丫鬟來討湯圓吃。還道:“要是大小姐在這裡該有多熱鬧。”
十一娘立刻道:“太夫人已經囑咐白總管,明天一早就派人去接貞姐兒回來。”
諄哥聽瞭歡呼起來。
秦姨娘領著丫鬟過來瞭:“聽說有湯圓吃。”
十一娘無所謂,讓綠雲給秦姨娘端杌子、盛湯圓。
大傢歡聲笑語的,喬蓮房那邊始終沒有動靜。
晚上徐令宜從順王那裡回來,端著盛瞭鐵觀音的甜白瓷茶盅,疲憊地倚在大迎枕上懶懶地透一口氣:“終於過完年瞭。”
十一娘掩嘴而笑,服侍他上瞭床。
結果第二天下午就聽到消息——皇上免瞭徐令宜五軍都督府大都督之職。
當時三夫人正和太夫人算著過年的往來,十一娘坐在一旁聽,五夫人則啃著蘋果。
“……四哥正和那蔣飛雲交接呢!”來報信的徐令寬神色有些沮喪。
太夫人沒有做聲,端起茶盅來默默地啜瞭一口。
“這麼快。”五夫人神色震驚,嘴裡還含著一半蘋果,“禁衛軍的人有沒有跟在身邊?”
“那到沒有。”徐令宜怏怏地道。
“是什麼罪名?”三夫人小心翼翼地問。
徐令寬沒有做聲。
五夫人忙把蘋果咽下:“自然是‘品行有虧’,要是那‘陣前縱敵’,禁衛軍的人早就守在一旁等著捉人下獄瞭。”說著,朝十一娘望去。
十一娘沉吟道:“隻說瞭免去五軍都督府大都督之職,太子少師之職呢?可曾免去?”
徐令寬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精神一振,道:“沒有,沒有。隻免瞭五軍都督府大都督一職。其他的,都沒有動。”
十一娘想到元宵節到宮裡看煙火,皇貴妃區氏沒被邀請……
她感覺徐令宜的策略奏效瞭——皇上的心偏向瞭徐傢。
可這畢竟是猜測,最終還是要見到徐令宜問清楚瞭才敢肯定。
心裡這麼想,笑意卻不覺地洋溢在瞭她眼底:“侯爺本就準備辭瞭五軍都督府大都督一職。如今也算是心想事成瞭。五爺不必為侯爺擔心。”
太夫人聽著微微頜首。
人生起起落落的,十一娘能這樣想就好。
五夫人也松瞭一口氣:“如此就好,如此就好。”侯爺還年輕,皇上沒有一棒子打死,以後總有機會。“正好趁著這機會在傢裡好好歇歇。”她說著乖巧話。
三夫人看著眾人,欲言又止。然後趁著下午三爺回屋更衣的機會對丈夫道:“我們的事會不會有反復啊?”
“放心吧!”三爺安慰三夫人,“皇上不念著侯爺,總要念著皇後娘娘吧!”
“但願如此!”三夫人嘀咕著,秋菱進來稟道:“夫人,大小姐已經回府瞭。”
“快點!”三爺催著三夫人,“我們最多在傢裡呆兩三個月,免得臨走瞭惹太夫人不高興。”
三夫人忙將絳帶幫三爺系上,兩人去瞭太夫人那裡。
一進瞭廳堂他們就聽見內室傳來一陣歡快地笑聲。待進瞭屋,就見臨窗大炕上堆滿瞭大大小小的紙匣子,徐令寬、十一娘、五夫人還有徐嗣勤幾兄弟都圍坐在太夫人炕前,都笑望著依偎在太夫人身邊的貞姐兒——她穿瞭件湖色的小襖,正笑容滿面說著什麼。
見他們進來,貞姐兒忙打招呼:“三伯父,三伯母。”
三爺呵呵笑,上前給太夫人行瞭禮,還沒有來得及開口說話,有小廝跑進來道,“侯爺回來瞭!”
大傢一怔。
簾子已“唰”地一聲被撩開,徐令宜大步走瞭進來。
眾人見他面沉如水,心裡俱是“咯噔”一下。太夫人更是一面急著挪到瞭炕邊趿腳,一面道:“老四,出瞭什麼事?”
徐令宜卻目光一掃,落在瞭十一娘的臉上。
“十一娘,”他聲音低沉,隱隱透著幾份擔憂,“王瑯死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