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一十五章雲湧(上)
陶媽媽腳底一滑,要不是陶成眼明手快,就摔瞭個仰八叉。
“誰這麼大的膽瞭!”她血往頭頂直湧,“竟然敢設‘仙人跳’讓你鉆!”
陶成肩膀又縮瞭縮:“是大興的應大。”
陶媽媽一時語塞。
元娘的田莊在大興,這應大是大興的一個閑幫,常幫著知府跑跑腿,辦些小事,因此在大興地界上人人都給他幾份面子。
“所以我才沒註意。”陶成有些沮喪,“我當時看著三百畝麥田賣兩百兩銀子,還以為是任大人在哪裡得的,要悄悄處置瞭。這才買下的。誰知道酒醒後,二百兩變成瞭二千兩銀子。”
陶媽媽神色微凜。
那應大既能幫常寧公主府跑腿,應該也見過些世面。打狗還要看主人。他這樣空手套白狼卷瞭這樣一大筆錢,就不怕他們破罐子破摔,索性到官府報官,讓他惹上是非官司麻煩不成?
她有些不死心地問:“你見到應大瞭沒有?”
“沒有。”陶成扶著陶媽媽在桌前的繡墩上坐下,倒瞭杯茶給陶媽媽,“他婆娘說,他已經有七、八天沒歸傢瞭。”又道,“娘,事後我也覺得有些不對勁。”陶成見瞭低聲道,“所以才急著來找您。會不會是我們得罪瞭什麼人而不知道?或者……”說到這裡,他語氣一頓,若有所指地道,“會不會是有人想給我們穿小鞋啊?”
“這還用問!”陶媽媽沒有理會兒子的殷勤,沉吟道,“兩千兩銀子,普通人可沒有這樣的手筆。”說著,她吩咐兒子:“你去看看盧永貴可在傢?他交遊廣,又點子多,說不定能打探出什麼消息來。”
如果不是外面的人,那就肯定是內面的人瞭。
想到這裡,她牙齒咬得咯吱咯吱地響。
陶成卻有些猶豫:“盧永貴這個人,不太好說話……。”
“你一個田莊的管事,竟然有人費盡心思請瞭應大出面誆你,說不定是沖著世子爺來的。”陶媽媽冷笑,“這可不是我們一傢之事。由不得他推諉。”
陶成點頭,去瞭盧永貴住的西群房。
幾個婦人正站在院子裡磕著瓜子說著閑話。其中一個戴瞭對金燦燦的赤金柳葉耳墜,看見陶成,笑著迎瞭上去:“這不是陶傢伯伯嗎?今天什麼風把您給吹來瞭。”
陶成定睛一看,是楊輝祖的婆娘。
他笑道:“我來找盧管事。輝祖兄弟在傢嗎?”
“在,在,在。”楊輝祖傢的忙應道,“剛從庫房裡回來,正好在傢。”又道,“你來得不巧,盧傢叔叔今天一大早就出去瞭。要不,您到我們屋裡坐坐?”說著,一面朝自傢廂房走去,一面高聲道:“當傢的,田莊上的陶傢伯伯來瞭!”
楊輝祖趿著鞋跑瞭出來:“這可真是稀客!”拉瞭他到屋裡坐,“進來喝杯茶。”
陶成想打聽打聽盧永貴的去向,笑著進瞭屋。
楊輝祖傢的端瞭茶上來。
綠汪汪的茶水,茶葉舒展,茶香四溢,竟然是上好的碧螺春。
陶成不由笑道:“你這小子,混得不錯啊!”
楊輝祖傢的聽著眼睛笑得瞇成瞭一條縫,帶著幾份得色地道:“哪有陶傢伯伯實惠……”
楊輝祖知道自傢婆娘是個上不瞭臺面的,鎖著眉頭趕她:“……還不去炒幾個下酒菜,我和陶大哥喝兩盅。”
楊輝祖傢的笑嘻嘻地去瞭灶堂。
陶成就說瞭來意:“……知道去瞭哪裡?什麼時候回來?”
“這個我到沒有註意。”楊輝祖笑道,“四夫人好像交瞭他什麼差事,他每天早出晚歸的。”說到這裡,他“噫”一聲,“前些日子還去瞭大興,怎麼,沒到陶大哥那裡落腳?”
陶成聽著心裡砰砰亂跳起來。他想到自己去找應大時,應大的渾傢說的話:“陶大爺,您和我們傢那口子原是相熟,我們傢那口是個什麼樣的人,您最清楚不過。他如今得瞭這一大筆錢,早不知道去哪風流快活瞭。就是把人找到,錢隻怕也回不來瞭。我看,您還不如到城裡去想想辦法。不管怎麼說,您總是世子爺的管事。您們傢老太太又是世子爺生母的乳媽媽。總比這樣沒頭沒腦的尋人要強。”
他當時還以為應大渾傢是讓他去找靠山,現在看來,也許是他會意錯瞭。
陶成哪裡還坐得下去,胡亂說瞭幾句話,就起身告辭瞭。
楊輝祖去敲瞭盧永貴的門。
來應門的正是盧永貴本人。
“照你的意思說瞭。”兩人進瞭屋,楊輝祖道,“要是陶成鬧起來瞭怎麼辦?”頗有些擔心,“他可不是個能忍的。”
“放心!”盧永貴的神色有些木然,“陶媽媽是個精明的。不會讓他鬧起來的。別說現在這事沒憑沒證的,就算是有憑證,侯爺為瞭夫人體面,也不會讓陶媽媽鬧起來。這種事,陶媽媽心裡最清楚不過瞭。她就是知道瞭,也隻能打落牙齒和血吞。”
“這樣也好。”楊輝祖輕輕地嘆瞭口氣:“快刀斬亂麻。早點把這事給捅破瞭,免得他們到處亂折騰,把大傢都拉下瞭水。”
盧永貴想到十一娘笑盈盈地臉,不知道為什麼,就輕輕地打瞭個寒顫。
陶成在陶媽媽住的廂房等瞭一會才等到陶媽媽。
他看見母親臉色鐵青地走瞭進來,嚇瞭一大跳:“您這是怎麼瞭?”
陶媽媽沒有回答,反而問他:“怎麼?盧永貴在不在傢?”然後不待陶成回答,已冷冷地道,“我剛才已去打聽過瞭,這大半個月裡,盧永貴每隔幾天就進府來見一次四夫人。”說著,她目光一寒,“這件事,隻怕他脫不瞭幹系!”
陶成沒有想到母親這麼快就有瞭些眉目,忙將自己剛才去西群房的經過講瞭一遍。
事情已經很明顯。
“那,那我們該怎麼辦?”這件事與十一娘有關,他感覺很是棘手,“她和侯爺可是倆口子,一個被窩裡一滾,什麼恩恩怨怨的都散瞭。要不然,當初大姑奶奶怎麼會忌憚繼室呢!”
陶媽媽“騰”地一下站瞭起來:“走,去見盧永貴去!”
“楊輝祖說盧永貴不在傢……”
陶成說著,陶媽媽已撩簾而出。
他隻好快步跟上,去瞭盧永貴、楊輝祖住的西群房。
夕陽下,陶成一眼看見瞭盧永貴。
他正站在墻角的椿香樹下,晚霞照著他的臉,讓他的表情顯得有些晦澀不明。
陶媽媽放緩瞭步子。
“你得瞭什麼好?”她盯著盧永貴,表情有些猙獰,“你可別忘瞭,沒瞭世子爺,你狗屁也不是一個。”
“沒瞭世子爺,我的確狗屁也不是一個。”盧永貴語氣有些呆板,“所以我想勸您跟著陶大哥回莊子裡去算瞭!這樣對您好,對世子爺也好!”
陶媽媽朝著盧永貴“呸”瞭一聲:“白眼狼!你可別忘瞭,當初要是沒有大姑奶奶,哪有你的今天……”
盧永貴望著氣得全身囉嗦的陶媽媽,垂瞭眼瞼,低聲說瞭句“道不同,不為謀”,然後頭也不回地轉身離開。
被晾在那裡的陶媽媽母子滿臉錯愕,半晌都沒有回過神來。
良久,自知這次的禍闖大瞭的陶成很是忐忑地道:“娘,這可怎麼辦?二千兩銀子,我們手裡一時哪有那麼多的銀子。四夫人一直盯著,決不會給時間讓我們湊錢。到時候不好交待是小,娘這一輩子積積攢攢的顏面全丟光瞭那可是大……”
陶媽媽聽著,就想到瞭十一娘。
真是養虎為患。
要不她,又怎會生出這多的波折來。
陶媽媽兩脅生痛,忍不住埋怨兒子,“你現在倒有主意瞭,當初怎麼不多動動腦子,跟那種人去灌黃湯!”
事情到瞭這一步,不僅自己成瞭刀俎下的魚肉,連帶著諄哥也……她頓時心如刀剜似的。
陶成見母親眼睛微濕,以為他是在擔心自己,忙安慰陶媽媽:“娘,我們不如直接跟舅老爺說瞭。是殺是剮我全認瞭。說不定舅老爺看著我們這些年勤勤勉勉的份上,隻是打發出去完事!”
“打發出去!”陶媽媽目光陰沉,“那也要等得到舅老爺從餘杭直到燕京才行!”
這也不行,那也不行!到底怎麼辦好?
這責任誰都可以推脫,就他,沒辦法推脫。
念頭閃過,陶成靈機一動,想到瞭元娘屋裡的那些擺設,目光就不由朝元娘住的院子瞥去。
“娘,”他拉瞭母親的衣襟,“要不,您先把大姑奶奶屋裡的東西借給我用用……”
“你想也別想!”陶媽媽斬釘截鐵地打斷瞭兒子的遐想,“那些東西可都是世子爺的,是有帳冊可查的。”
陶成嘴角微翕,最終什麼也沒有說。
他就知道,娘不管遇到什麼事,最先想到的是諄哥……
而陶媽媽望著窗欞後那些窺視的人影,面色更添幾份陰霾:“我們回去再說!別站在這裡給人看笑話。”
陶成“嗯”瞭一聲,忙扶著母親回瞭廂房。
陶媽媽低聲吩咐兒子:“你先回去,把傢裡能賣的都賣瞭,能湊多少是多少。田莊畢竟是大姑奶奶的產業,四夫人不好直接過問。我們想辦法趕在她發難之前把漏洞補上!這樣一來,她也無話可說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