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二十五章無妄(中)
“怎樣?”太夫人急急地站瞭起來,“可又問出些什麼?”
徐令宜看瞭十一娘一眼:“守值的婆子說,她看見那黑影進瞭正房。”
十一娘駭然。
徐傢能稱得上正房的,隻有自己住的院子。
“我已經讓人去叫小五瞭,”徐令宜表情冷凝,“讓他幫著徹查此事。”他望著太夫人,說出來的話卻是吩咐十一娘,“你琥珀去給宋媽媽專個話,把正房進出的門全鎖瞭,等小五過去。”
他這是在回避自己嗎?
十一娘目光微閃。
可立刻就跟自己解釋:如果換成自己,隻怕也會如此想!
她挺直瞭脊背,輕聲地吩咐琥珀:“你去給宋媽媽傳話。讓她把進出的門全鎖瞭,吩咐院子裡所有的人,不管是串門的還是在院子裡玩耍的,全部待原地不動。誰要是敢亂走動,先領十大板再說。”
徐令宜微訝地望著她。
十一娘垂下瞭眼瞼。
心裡有針刺般隱隱的細痛。
琥珀黯然,應聲而去。
屋子裡就安靜瞭下來,空氣中彌漫著窒人的凝重。
太夫人看瞭看面容平靜卻身姿如松的十一娘,又看瞭看欲言又止顯得有些不自在的徐令宜,輕聲道:“好瞭,好瞭,你們都先坐下來吧!”打破瞭屋子裡的寧靜,讓氣氛緩瞭緩。
十一娘低聲應“是”,重新落座,徐令宜想瞭想,坐在瞭十一娘身邊的太師椅上。
屋子裡再次安靜下來。
徐嗣諄突然低低囈語:“娘親,娘親……”手在半空中亂舞。
十一娘立刻奔瞭過去。
太夫人已握瞭徐嗣諄的手,在他耳邊焦急地低語:“諄哥兒,諄哥兒,我是祖母……”
徐嗣諄好像陷入瞭夢魘中,太夫人的話不僅沒能安慰他,他反而淒厲尖叫一聲,掙紮著要擺脫太夫人握住他的手。
太夫人忙將徐嗣諄抱在瞭懷裡,用臉貼瞭他的臉,不停地安慰著他:“諄哥兒,別怕,別怕,有祖母在這裡,誰也不敢亂來……”
徐令宜也趕瞭過來,他站在十一娘的身後,目帶焦慮地望著自己的這個兒子。
徐嗣諄被箍在太夫人的懷裡,雙目緊閉,滿頭汗水,烏黑的頭發濕漉漉地貼在蒼白的小臉上,不時露出驚恐的表情喊著“娘親”。
十一娘淚盈於睫,喊瞭聲“娘”,微微彎腰俯視著徐嗣諄:“要不要點爐安眠香?”
太夫人嘴角微翕,正要說話,徐嗣諄突然一聲厲叫,身子一挺,雙腿亂踢——有一腳不偏不斜,正好踢在瞭十一娘的肚子上。
“十一娘!”
太夫人和徐令宜都大驚失色。
十一娘本能地朝後一仰,腳踩在瞭徐令宜的腳背上。
徐令宜動也沒動一下,一手扶瞭十一娘,一手擋在她的腹問:“你怎麼樣?有沒有哪裡不舒服?”又見十一娘臉色煞白,抿著嘴半晌沒說話,他心兀兀亂跳,再也顧不得什麼,打橫抱瞭她。“十一娘,十一娘!”他低聲地喊著她,聲音裡帶著一絲他自己也沒有想到的驚慌,“你要不要緊?”一面問,一面將她小心翼翼地放在瞭太夫人的床上,然後坐在床邊輕輕地撫著她的額頭,“有沒有哪裡不舒服?”
太夫人見十一娘沒有做聲,徐令宜又露出少有的慌張,心急如焚,想過去看看,懷裡又抱著徐嗣諄,一時間左也難,右也難,不禁老淚縱橫,喝斥兩個被嚇傻瞭眼的丫鬟:“呆呆地站在那裡幹什麼,還不過去看看!”
兩個丫鬟一個激靈回過神來,慌手慌腳地上前察看。
徐令宜溫暖的大手,帶著憐愛的動作讓十一娘的情緒漸漸鎮定下來,她深深地吸瞭口氣,靜靜地感受瞭一片身體的狀況,又動瞭動四腳,覺得沒有什麼異樣,這才保守地道:“我感覺沒什麼,等會大夫來瞭讓大夫幫我把把脈吧!”
徐令宜聽著整個人就松懈下來。
他幫十一娘脫鞋:“那你閉上眼睛歇一會。”
十一娘的嗅覺因懷孕變得十分敏感,太夫人被褥熏著濃濃鬱的百合香,讓她覺得很不舒服。又想著今天發生的事,覺得有雙看不見的手躲在自己不知道的地方,正輕輕地拔動著命運的琴弦,讓人防不勝防……一時擔心這百合香會不會對胎兒不利。但當著太夫人的面又好不說什麼,隻有輕聲地對徐令宜道:“這百合香我聞著不舒服,你還是讓我起來吧!”
徐令宜聽著神色一凜。
十一娘還以為他因為自己嫌棄太夫人的熏香而不悅,剛想解釋兩句,徐令宜已指瞭一個丫鬟:“你去跟四夫人身邊的琥珀說一聲,讓她把四夫人慣用的被褥抱一床來。”
這種是非場,丫鬟巴不得插瞭翅膀飛出去。立刻曲膝應“是”,小跑著出瞭太夫人的內室。
徐令宜就對太夫人道:“娘,十一娘聞不得這百合香……”一面說,一面四處打量,想找個地方重新安置十一娘。
太夫人想瞭想,道:“那就把東梢間的美人榻搬過來。”話音剛落,徐令寬撩簾而入。
“娘,四哥,四嫂,”他神色凝重,“我都聽說瞭。丹陽正在查我們屋裡的大丫鬟、小媳婦、粗使的婆子,完瞭就過來陪娘和四嫂。”跑到炕前打量徐令諄,“諄哥兒現在怎樣瞭?”
見徐令寬行事這樣利落,太夫人和徐令宜都露出欣慰的表情來。
“已經去請禦醫瞭!”徐令宜站起身來,“你隨我去正屋。”
徐令寬應喏,又猶豫道:“要不要請二嫂過來幫幫忙?”
徐令宜聽瞭,表情遲疑地朝十一娘望去。
這件事已經鬧得闔府都知,他還顧忌些什麼呢?
十一娘若有所思。
“我去東梢間歇會吧!”她沉吟道,“那邊安靜,派個小丫鬟守著就行瞭。要是有什麼事,也可以隨時叫我一聲。”
徐令宜若有所思地點瞭點頭,沉默片刻,低聲道:“也好。等會琥珀來瞭,你身邊也有個服侍的人。”
十一娘朝著他點瞭點頭,和太夫人、徐令寬打瞭招呼,起身往東梢間去。
有道目光灼熱地落在她的肩頭,讓她感覺自己的肩頭一片火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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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夫人的東梢間是個小小的宴息間。平時永昌侯黃夫人、中山侯唐夫人等人來傢裡串門的時候,太夫人多會留瞭她們在東梢間鬥牌,或是請兩個女先生來唱唱大鼓。屋子裡陳設就以舒適為主。
花梨木的傢具,寶藍色的幔帳,美人榻、醉翁椅,茶幾擺著用羨陽砂養的米蘭,看著就讓人賞心悅目。
因是初夏,美人榻上猩猩紅的褥子換瞭粉色玉石串成的芙蓉簟,彈墨的迎枕套上瞭薑黃色細葛佈套子。
琥珀進去的時候,十一娘正歪在美人榻上發呆。
“夫人,”她不由蹙眉,急急地走瞭過去,“這才剛入夏,您小心涼瞭身子骨。”
“哦!”十一娘笑著站瞭起來。
琥珀忙叫瞭立在門口的小丫鬟進來幫著把十一娘鋪用的被褥鋪上,然後服侍十一娘倚坐在瞭美人榻上。
小丫鬟倒瞭熱茶進來,就乖巧地退瞭下去。
“夫人,照您的意思,所有的人都在原地沒動。”琥珀立刻道,“我讓雁容查瞭查,我們院裡的人除瞭兩個告假回傢的,一個在上夜處打牌的,其他人全都在。”
十一娘沒有做聲,端瞭茶盅,用盅蓋拂著水面上的浮葉玩。
琥珀見她一副不以為意的樣子,又想到剛才出門時碰到徐令宜和徐令寬連袂去瞭正屋,喊瞭聲“夫人”,嘴角翕翕,又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好。
十一娘就把滿滿一盅茶遞給瞭琥珀,歪著著身子倚在瞭美人靠上。
“你來之前,我正在想這事。”她仰頭望著屋頂承塵上用藍綠色顏料畫著的八寶水草紋,“既然有這麼大的膽子設瞭這個局,肯定還有後招。別說是人影閃進瞭正屋,就是在我屋裡搜出個畫瞭鬼符的面具也不稀奇……”
“夫人,”琥珀聽著急起來,“不會的,我們屋裡不會有那吃裡扒外的人!”
“什麼吃裡扒外的!”十一娘聽著笑瞭起來,“又不是我們做的!”
琥珀驚覺自己說錯瞭話,忙道:“不是,不是……”
十一娘安慰地拍瞭拍她的手:“好瞭,好瞭!我知道你的意思。”她說著,神色漸漸正瞭起來,“你們我都信得過。可你別忘瞭,我們院子裡可不隻住瞭我們一傢。”
“這樣說來,四少爺是真的出瞭事瞭?”文姨娘的表情顯得驚疑不定。
“嗯!”冬紅低聲道,“不僅如此,除瞭琥珀姐姐陪著四夫人在太夫人處,其他的人都待在院瞭裡等著。”她的話音剛落,玉兒闖瞭進來,“姨娘,不好瞭,不好瞭,侯爺和五爺第一個審的就是許媽媽!”
文姨娘一聽,臉色大變,“騰”地站瞭起來,哆哆嗦嗦地指瞭冬紅:“快,快去……再打聽!”
冬紅拔腿就往外跑。
文姨娘忐忑不安地在屋裡轉起圈來,一邊轉,一邊喃喃自語著“這是誰幹的,到底是誰幹的呢”……
可還沒走上兩圈,冬紅又跑瞭回來。
“姨娘,姨娘,門被鎖瞭,我們出不去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