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寧州劇團撤離地區的時候,又連著發生瞭幾件事。先是老藝人周存仁,被地區文化局留下,給新招的一批學員當教練瞭。據說周存仁老師的武功,在整個秦腔界都是屈指可數的。胳膊拗不過大腿。上級要留,誰也沒辦法。
朱團長正痛失著重要人才流失時,古存孝老師又給瞭他當頭一棒,說要去省上秦腔劇團做導演瞭。
這是在寧州劇團要撤離北山的前一天,省上來人找古存孝談的。他老婆是省城人,自是煽惑著要立馬走。他就一副很是對不起朱團長的樣子,把牌攤出來,讓朱團看咋辦。朱團能咋辦?人傢把東西都收拾好瞭,古存孝的老婆把車票都捏到手上瞭,他能咋辦?他隻恨在地區把戲唱得太紅火,大大小小,已經讓人淘走好幾個瞭。
回到寧州,朱團長第一件事,就是讓縣上趕緊把易青娥任命瞭。說先弄個副團長的緊箍咒套上。他還特別給她解決瞭三級演員的職稱。一切都是特事特辦的。他想興許還能把人拴住。另外,四個老藝人走瞭三個,隻剩下一個裘存義瞭。朱團長害怕裘存義也被人挖走,就給上邊死纏,讓給裘存義也弄瞭頂副團長的帽子扣著。
就在易青娥和裘存義被任命為寧州劇團副團長那天,劇團又出瞭一件大事。
有人說,郝大錘好長時間不見瞭。胡彩香老師一直在傢休產假著的,就問她。她說:“大概有半個月,都沒見過人瞭。半月前,他倒是天天喝得醉醺醺的,在滿院子罵人呢。一罵罵半夜,有時有對象,有時又沒對象,反正就是亂罵。好像還罵過你朱團長,說你是陰謀傢啥的,隻說考慮他進步,可就是不讓他當那個爛副團長。並且把‘副’字還咬得很重。後來,就突然不見人瞭。”朱團長覺得事情蹊蹺,就給派出所報案瞭。誰知就在宣佈易青娥當副團長的那天,有人突然喊叫說,院子的枯井裡,好像臥著一架人骨頭。
這井過去是有水的,自打那年鬧地震後,就慢慢幹枯瞭。平常有個水泥蓋子蓋著,但劇團外出後,一些娃娃就把井蓋掀到瞭一邊。朱團長急忙把派出所人叫來瞭。派出所圍起警戒線,整整弄瞭大半天,才把骨架打撈上來。肉已經讓老鼠啃得幹幹凈凈瞭。說下去打撈時,骨架上還爬著幾十隻老鼠呢。經過法醫鑒定,郝大錘是醉後自己跌進枯井的。說手裡的酒瓶子,直到打撈上來,還掰不掉,是死死摳著的。
據公安上瞭解,寧州劇團團長朱繼儒,的確是“含糊其辭”地應承過郝大錘做副團長的事。因為“鬧派人物”郝大錘,一直是黃正大的培養對象。包括黃正大走時,都是給朱繼儒有所交代的。那天郝大錘在排練場跟胡三元鬧事,朱繼儒之所以跟他耳語幾句,他就能收手,並迅速離開排練場,也是與這件事有關的。當時朱繼儒是被逼得沒路瞭,才對著他耳朵暗示瞭幾句:“大錘,黃主任不是說你還想進步嘛。最近上邊有可能要來考查,你得註意群眾影響呢。”郝大錘立馬就退陣瞭。每每遇見郝大錘鬧事,朱團長就拿“進步”的事說事。可真到瞭要配副團長的時候,他又說:“我一個人說話哪裡就能作瞭數,現如今講民意不是?”因此,郝大錘就罵他是陰謀傢瞭。有人為這事還問過朱團長。朱團長反問道:
“你同意郝大錘給你們當副團長嗎?要是同意,上次民意測驗,他咋總共才一票呢?這是大錘不在瞭,我才把底露出來。你都說給他投票瞭,可他總共才一票呀!那一票難道不是他自己投的?大錘罵我是陰謀傢,這頂帽子太大瞭,我朱繼儒的腦殼小,還撐不起呢。要說講點工作方式,凡帶戲班子的,誰能不用點偏方呢?”
剛過完春節,寧州劇團又遇見一件“抽梁斷柱”的大事:
易青娥被省城劇團挖走瞭。
並且還沒有商量餘地。
省上振興秦腔,有大領導專門指示,要把易青娥挖走的。
調動程序很簡單:是省上領導直接把電話打到縣委書記那裡,通知易青娥一個禮拜內報到。說要趕排《遊西湖》,參加全國調演呢。
書記立馬就把電話內容告訴瞭朱繼儒。
朱團長的脊梁就跟突然被抽瞭一樣,一下病癱在床上瞭。
他傢裡又熬起瞭一院子人都能聞見的中藥。他的額頭上,又捂起瞭熱毛巾。大冬天的,渾身盜汗都直往外撲。他說:“千不怪,萬不怪,就怪不該在北山演得太久,太火,把麻達惹下瞭。寧州劇團這下算是要徹底砸鍋倒灶瞭。”
易青娥表示堅決不去。
朱團長說:“瓜娃喲,我說你瓜,你還說你不瓜。這胳膊能拗得過大腿嗎?你是省上領導欽點的。縣委書記都催著趕快放人呢。我朱繼儒就是吃瞭豹子膽,還敢留你嘛!”
易青娥給她舅也說,她不去省城。
她舅說:“娃,你這就算是把戲唱成瞭。依得舅現在的情況,留下你,當然對舅好。可這畢竟是去省城,能把戲唱得更大更紅火,為啥不去呢?省上劇團門口拴頭跛跛驢,都是比縣劇團有名望的。何況這是調你去唱主角呢!”
易青娥沒辦法,就隻好到省城去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