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野灑滿陽光,五月天已經感覺日頭有些烤人瞭。林木繁茂,鳥雀啼鳴,山道旁的紅薯地,爬滿綠色藤蔓。在這荒僻的地方,濺滿泥水的舊路虎又拋錨瞭,司機兼保鏢孔三滿臉油污,鉆在車底下修車。
劉必定心急火燎地和祁小華通話。昨天出獄,他和祁小華在監獄門口說瞭沒幾句話,就兵分兩路開始瞭新的創業。他上瞭妹妹劉必英的車,一路進雲霧山看礦,擬盡快敲定獄中談定的一筆鋰礦生意,祁小華則負責為這筆生意緊急籌資。沒想到兩邊都不順,二手路虎進山路上出瞭幾次故障,祁小華竟然沒去找秦心亭談信托貸款,說是找秦心亭不靠譜。劉必定心裡不悅,嘴上卻不好說,隻道:不是你找秦心亭,是我找秦心亭幫忙做這筆信托業務。祁小華說:我最不願見的人就是秦心亭。劉必定說:但除瞭秦心寧,沒人能救咱們瞭!秦心亭知道雲霧山鋰礦權的價值,會給咱們做這筆業務的!她這人很實際!
祁小華說:那不能找孫和平嗎?他答應過幫你。劉必定說:千萬別找他,我得小心被他吃掉。祁小華說:不至於吧?劉必定說:怎麼不至於?這裡探明的鋰資源儲量折合氧化鋰六十多萬噸呢,品位也很高,孫和平知道瞭能不動心?這個野心傢我不能不防!你就去找秦心亭,她過來考察過的。告訴她,就說我正在雲霧山落實礦權受讓!
修好車來到一個小鎮,一行人歇腳吃飯。小鎮頗冷清,街上沒幾個人,一條狗攆著一群雞鬧得塵土飛揚。車在一傢飯店門前停下,破舊的門面掛著一塊炫目而諷刺的招牌:富豪大酒店。等飯菜上桌的工夫,劉必定鋪開一張雲霧山區地形圖,指揮官似的用放大鏡看起瞭圖。
妹妹劉必英湊瞭上來,哥,你和嫂子的電話我聽到瞭!你在牢裡做成瞭一筆生意,是吧?劉必定說:是啊,坐牢並不是休息,在我的字典裡沒有休息這種詞!劉必英說:所以,你一自由,我又不自由瞭,現在能具體說說瞭吧?一路上神神秘秘的,我還以為你又躲誰呢。
劉必定指點著地圖,說瞭起來:此行的目的地是月亮溝,要到那裡找一個叫倪可松的人,和他接頭,收購倪氏月亮溝礦業公司的全部股權,我們在牢裡談妥的價格是一億六千萬。現在首先要找到倪可松。
劉必英滿眼疑惑,尼克松?聽著怎麼這麼耳熟?他好像在美國當過幾天總統吧?劉必定說:是倪可松,不是尼克松。月亮溝礦業公司老板倪可青的弟弟。劉必英看著窗外彎曲破敗的山道,又問:這裡的鋰礦咋運出山啊?是不是還要修路?劉必定立刻誇贊,多聰明的妹妹,一下子就想到瞭修路!劉必英說:你別譏諷我。修一條路得花多少錢啊?劉必定說:倪老板在號子裡和我算過,三千萬左右。劉必英叫瞭起來,一億六買股權,再花三千萬修路,你瘋瞭?劉必定呵呵笑瞭起來,劉必英,我告訴你,這個世界的財富基本是屬於瘋子的……
這時,飯菜上桌,兄妹倆和司機狼吞虎咽吃起飯,沒再說下去。
吃完飯繼續趕路。山越來越陡峭,樹木稀疏,巨大的巖石裸露在夕陽下。車顛簸得幾近散架,終於在月亮初升時到達瞭月亮溝。這鎮子更小更荒涼,隻有月亮溝礦業總公司才算一棟像樣的建築。樓高六層,在山窪窪裡可算大廈,足見當年礦主也懷著一顆雄心。現在敗象顯露,總公司的辦公樓已成山民住處,失去昔日的風采。辦公樓的許多窗子掛著各式內衣內褲,樓內出出進進的大人孩子均是山民模樣。
劉必英打量著面前的辦公樓,就這裡?礦業公司?
劉必定推測,應該是這裡,月亮溝唯一的一座六層樓嘛。
這時,身邊一個曬太陽的黑臉山民湊瞭過來,問:你們是誰呀?
劉必定沒說是誰,隻問:哎,你可知道一個叫倪可松的人?
山民警惕地打量著劉必定,誰讓你來找倪可松的?
劉必定說:大倪,倪可松的哥哥倪可青!
山民眼睛一下子亮瞭,興奮地大叫起來:哎,倪老板的人終於露面瞭!言罷,一聲口哨,招來瞭眾多男女。男女山民把劉必定、劉必英和司機孔三團團圍住。劉必英嚇得驚叫起來,你們要幹什麼?啊?
孔三挺身護到劉必英身前,想幹啥?想幹啥?離我們遠點!
劉必定明白這種情況下隻有依靠政府解決問題,便讓山民帶路去鎮政府。鎮政府現在不叫“鎮政府”瞭,叫“街道”。街道辦事處就在礦業公司後面不遠處。進瞭辦事處,見到瞭一個中年女主任。女主任聽瞭情況介紹,就向劉必定、劉必英、孔三解釋,道是山民們搞誤會瞭,以為他們是倪傢人。山民們投資給倪傢,潰壩事故一出,大倪判刑進瞭大牢,小倪躲債逃瞭,八百多戶人傢的三千多萬投資就不知找誰去要瞭。據女主任介紹,出事故以前,這裡生產經營還行,每年冬春兩季生產,能賺夠一年吃喝。事故後來過幾傢,走到這裡就打道回府瞭……
告別女主任,走出辦事處,劉必定心裡有數瞭:看來大倪沒說假話,村民股權總額沒超過四千萬,就是股權太分散瞭,在八百多戶人手裡,收起來有一定的麻煩,估計得糾纏一陣子。好在股權大頭是倪可松的,找到倪可松,拿下控股權就可放心瞭。現在的問題是,倪可松失蹤瞭,山裡那麼多投資人都找不到他,讓他們怎麼去找呢?
夜裡就在鄉村旅店住宿。條件差且不說,久無客人使旅店變成瞭鬼屋,電線壞瞭點蠟燭,人影映在墻上自己就嚇壞瞭。客房裡衛生間都堵死瞭,洗漱要到公用水池。劉必定拿著牙刷毛巾穿過走廊,剛在水池邊站定,一個黑影躥到他站立的窗前,玻璃窗“哐啷”一聲碎瞭——黑影破窗投入一塊包著紙條的石塊。石塊和紙條落到瞭劉必定腳下,劉必定拾起一看,紙條上寫瞭一句話:朋友,你從哪裡來?遂走到窗前向外看,外面黑乎乎一片,未見一個人影。劉必定想瞭想,寫瞭一張紙條:我從牢裡來。用石塊將紙條壓在窗臺上,轉身去刷牙。
這時,一個山民模樣的中年人露出腦袋,牢裡人,我帶你去找倪可松。劉必定嘴裡含著牙刷,欣喜地說:哎,朋友,進來說!中年人躲閃著,不瞭,牢裡人,這裡不安全,明天咱們倪溝見吧!劉必定說:你別喊我“牢裡人”啊,我叫劉必定,你喊我“劉總”吧!中年人說:我隻知道有個牢裡人要來收礦業股權,好,劉總,隻要你有錢就行!劉必定忙說:有錢,有錢,這是肯定的,沒錢我就不來瞭。
不料,第二天趕到倪溝,中年人卻說,他們來晚瞭。倪可松已經不在這裡瞭,債權人發現瞭倪可松的蹤跡,他昨天夜裡緊急轉移,到瞭金銀川。於是,隻得換瞭毛驢上山,到金銀川會見倪可松,因為隻有兩頭毛驢,劉必英和孔三就去不成瞭,當天返回瞭月亮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