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著司禮太監黃儼在大殿之上的奏報,若微的心波瀾迭起,原來這幾個朝鮮美人是各有來歷的,而其身世均不簡單。除權氏以外,還有仁宇府左司尹任添年之女任氏;恭安府判官李文命之女李氏;護軍呂貴真之女呂氏;中軍副司正崔得霏之女崔氏。
最長的十八歲,年紀最小的崔氏才十四歲。
她們連同十二名侍女、十二名廚師一起被送往數千裡之外的異國都城。離開傢鄉時,被選淑女的父母、親戚哭聲載道。五名朝鮮淑女頻頻回首,珠淚滾滾,從此傢鄉將隻有在夢中出現,萬裡一別永分離!
想到此,若微心中不免難過。
這時又聽到殿上仿佛喚起自己的名字。
她抬頭一看,坐在天子下首的中年美婦正向她頻頻招手:“可是若微?走近些,讓本宮看看清楚。”
若微起身,輕移蓮步,稍近瞭些,又不敢太逾越瞭,這才又拜在殿中:“孫氏若微拜見娘娘千歲!”
“免瞭吧!”那貴婦仍舊一臉和色,笑意不減,“剛剛喚你,恍然不聞,可是想傢瞭?”
若微搖瞭搖頭:“若微來到宮中,看到四處殿宇重重,樓閣森森,雕梁畫棟,萬戶千門,金碧輝煌,氣勢恢弘,恍如夢中,進得殿內,仰見萬歲和娘娘的真顏,更是覺得無比威儀,所以心生惶恐,一時失瞭神兒。”
“呵呵!”貴婦不覺掩面而笑,“萬歲,彭城伯夫人所言不虛呢!小小年紀,這一連串稱頌之辭說得如此工整,果然是既美且慧,不僅姿容秀美,且聰明伶俐、出眾得很!”
“貴妃說的是!”天子略略點頭。若微這才知曉,這位就是賢名遠播的王貴妃,不由抬頭又多看瞭幾眼,惹得貴妃又是笑聲不斷,而天子顯然更加關註權氏,隻聽他突然問道:“福姬可有才藝在身?”
福姬尚未答話,年紀最小的崔氏獻寶似的搶著回答:“回萬歲,權姐姐玉簫吹得極好。”
“哦?”天子不由笑道,“吹來聽聽”。
立即有人呈上一隻玉簫。
而權福姬並不為動,隻聽她低聲說道:“這蕭乃是口用之物,福姬還望陛下恩典,允我用舊時常用之器。”
天子點瞭點頭:“去取來。”
隨侍太監即出殿去取,不多時將蕭送上。
權福姬微微側身,手執玉簫,隨即傳出優雅動聽的簫聲。一曲終瞭,眾人恍然不覺,片刻之後,才響起寥寥掌聲,福姬抬頭一望,這擊掌之人正是龍椅上的天子。
當日即傳詔,權氏福姬被冊立為賢妃、任氏為順妃、李氏為昭儀、呂氏為婕妤、崔氏為美人。
若微最終被帶到東宮,在這裡她見到瞭太子妃。
見到太子妃的時候,兩個人都不由得愣住瞭。
若微完全愣住瞭,因為她發現眼前的太子妃居然就是那天爹爹手中畫卷上之人。大明的當朝太子妃與爹爹會有怎樣的幹系?一時間心中浮想聯聯。
而太子妃張妍此時的驚心,是因為雖然她早就已然想到,他和她的女兒本該如此出眾,不管心中如何苦澀,如何有心理準備,但是初見之下,如新蕾之嬌俏的若微還是帶給她太大的震撼。
微微的冷場,居然還是若微先打破的僵局。
“娘娘!”她揚著小臉,面上含笑,小小的酒窩漾出的全是開心和喜悅。沒有膽怯與畏懼,也沒有少小離傢的悲涼與可憐,隻是一片澄凈的童真,那一刻,終於讓太子妃張妍放下芥蒂,她張開雙臂,將若微攬在懷中。
“母妃!”穿著淡紫色袍子的小小少年倚在殿外輕喚一聲。
太子妃沖他招瞭招手:“基兒,快來,這是若微!”
他和她就這樣相遇瞭,在一個陽光溫暖的午後,在東宮太子妃的寢殿中,一個如夢中之花,嬌美可人,一個似銜玉公子,在四目相對的那一瞬間,都有微微的意外。
那意外是因為熟悉,是的,雖然是這一世的初見,然而那眼神兒偏偏如此熟悉。
沒有王孫公子與深閨小姐初見之時的羞澀與慌張,有的隻是熟悉和親近。
“母妃,這個妹妹怎麼如此熟悉?”皇長孫朱瞻基愣愣地問道。
而若微臉上的笑意更濃瞭。她走過去,盈盈一拜,口稱“殿下”。隻是私下裡,低喚一聲,“瞻哥哥”。
隻喚得朱瞻基面上一紅,拿眼狠狠瞪瞭這小妮子一眼,隨即走到太子妃身邊低聲耳語,太子妃嬌笑連連,隨說道:“你自己不問,卻讓母妃來問?”隨即拿眼瞧著若微,似有深意。
若微走近幾步,微一施禮:“殿下有何疑問,若微願解其詳!”
“呵呵!”太子妃笑不可止,輕輕推瞭一把朱瞻基,瞻基定瞭定神,朗聲說道:“若微,是哪兩個字,可是若似薔薇之意?”
若微顯然沒有想到他會關心起自己的名字來,稍有一頓,隨即說道:“回殿下,若微,是浮若微塵之意,取自‘一興微塵念,橫有朝露身,行到水窮處,坐看雲起時’,因為傢父喜歡王維的詩,也喜歡淡泊的生活意境,所以才給我取名若微。”
“行到水窮處,坐看雲起時”太子妃張妍心中一緊,往事歷歷在目,不覺神情恍惚,於是說道:“基兒,你帶若微在園子四處轉轉,明日還要去見咸寧公主,多少提點一二。”
“是!”朱瞻基與若微雙雙福禮退出。
走出殿外,若微長長舒瞭口氣。
“怎麼?”朱瞻基有些不解。他止住步子,再一次忍不住定定地看瞭她一眼,而若微仿佛早有準備一般,仍舊沖著他甜甜一笑,並深深福禮。
“你為何拜我?”朱瞻基一愣,看著面前這個比自己還小五歲的女孩,隻是不知為何突然有一種壓迫感襲來。
“我怕以後不小心得罪殿下,所以先行拜過。”若微仰著一張小小的笑臉,朱瞻基又是一愣,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原來書中說的“笑靨醉人,秋波流動”就是這樣的,他心中微微一顫,語氣變得更加和緩:“你怎會得罪於我?”
她收住瞭笑容,一雙如玉的纖纖小手揉著粉色的衣帶,終於臉上有瞭幾分與年齡相符的膽怯之色:“我怕。”
如果說初見時的笑靨如花讓他驚目,那麼此時的怯怯嬌柔則是讓他不由心動。
“別怕!”他脫口而出。
她又笑瞭,亮亮的眸子中閃爍著期望:“瞻哥哥。”
他依舊面上一紅,悄悄扭過頭去,輕不可聞地應瞭一聲:“若微。”
“嗯!”她響亮地應著,終於,他的面上也有瞭幾分笑意,於是花園中,他在前,她在後,他向她細細介紹著東宮的殿宇與陳設。
“這就是你的居所!”瞻基指著一處極為清幽的院子說道。
“靜雅軒”,若微看著頂上的匾額不由念出瞭聲兒。
這裡位於太子宮西南側,是個獨立的小小院落。園內屏山鏡水,竹柏青蔥,十分的幽靜。
“我喜歡!”若微笑瞭,臉上純凈得猶如一池碧水,看的人有些心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