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六宮之永寧宮清燕堂內,剛剛得以晉升主位被封為賢貴人的晴兒浸在灑滿鮮花玉露的浴桶內任由宮女為她細細揉捏著身子,宮女碧荷說道:“娘娘膚如玉脂,絕色天成,今兒晚上乾清宮新承恩澤,一定會討到皇上的歡心的!”賢貴人仿佛睡著瞭一般,不聲不響不作應答。
另一名宮女蕊香笑道:“貴人是要好好養養神,今兒可是皇上登基以來除瞭皇後以外第一次召後宮妃嬪在乾清宮裡侍寢,這樣的恩寵,貴人一定要養足瞭精神好好侍奉!”此語一出,惹得室內的宮人們面上飛紅,竊笑不已。
賢貴人卻像是突然醒瞭過來,她騰地一下從浴桶內站瞭起來,不發一語面色如冰。
宮女們面面相覷大感意外,不知哪句話惹怒瞭她,還是碧荷機警,立即拿來木凳,輕呼道:“主子出浴,小心服侍!”“是!”蕊香等人上前扶著她走出浴桶,又有人拿來嶄新的浴巾為她將身子擦拭幹凈,換上雪白的裡衣坐在妝臺之前。
“主子想梳個什麼發髻?”碧荷打量著她的神色怯怯問道。
“飛月髻!”賢貴人惜字如金,三字過後便默而不語瞭,她對著鏡子看著自己烏黑的秀發在蕊香雪白的指間滑動,一縷縷的被盤成發髻,這是一個再簡單不過的飛月髻,宮中的妃嬪們大都嫌它太過單調素凈所以少有人盤。
如今賢貴人在侍寢之夜竟然會選這個式樣,蕊香想不明白隻得盡量以釵飾相補,於是又從妝匣裡選瞭一朵海棠珠花嵌在發髻正中,在發尾上還插上一枝珍珠流蘇吊飾,這樣看起來竟恰到好處顯得她嬌麗動人,明艷生輝。
梳好頭又換好瞭衣服,萬事俱備就等著時辰一到,乾清宮派來的軟轎將她抬去,賢貴人坐在內室榻上默默想著心事,忽聽蕊香來報說是萬安宮的曹敬妃和袁麗妃來瞭。
於是隻得打起精神在正廳相見。
敬妃曹雪柔永遠是一副清寧淡泊嫻靜如水的神情,而麗妃袁氏則嬌艷動人如園中牡丹,說起話來也是快人快語,落座之後立即笑著說道:“賢貴人喜遷新宮,本妃和敬妃姐姐特來給賢貴人道喜!”賢貴人唇邊含笑從碧荷手中接過茶杯親自捧給敬妃和麗妃,“兩位姐姐太客氣瞭,原是晴兒該去萬安宮拜見兩位姐姐的。
怎麼反而讓姐姐屈尊降貴來探晴兒,真是晴兒的罪過!”敬妃笑著接下,麗妃則止瞭笑正色說道:“明日妹妹承恩之後自然要去坤寧宮拜見皇後,照例我們姐妹和其他妃嬪也會在,也自當受你的禮。明日是禮數,今日卻大為不同,我們今兒過來是為瞭咱們姐妹的情誼。”“哦?”賢貴人仿佛不明白她話裡的意思,面上笑容不減,一雙明眸凝望著麗妃,“請麗妃姐姐明示。”“咳!”麗妃面上似嘖非嘖道:“妹妹,其實姐姐們是羨慕妹妹的好福氣,要知道除瞭皇後娘娘,妹妹可是這乾清宮裡侍寢的第一人,所以今日一來為瞭道賀,二來也是稍加提醒。”麗妃見賢貴人面上越發糊塗起來,索性攤開來直說:“其實也沒什麼,隻是不知妹妹是否覺得奇怪,皇上春秋鼎盛,後宮嬪妃雖然不多但是也不算少,為何除瞭兩位公主和皇太子以外,就再也沒有好消息傳出來?”“這?”賢貴人面上嬌羞一片,隻是搖瞭搖頭。
“咳,咱們的皇上是位癡情天子。聽說是皇上與皇後當年早有約定,皇長子,皇太子,隻能由她肚子裡誕出。”麗妃伸出玉指向南邊坤寧宮方向指瞭指,“所以每當後宮嬪妃侍寢之後值守太監問皇上留還是不留的時候,皇上都會說不留。
隨即就會有人在我們臍上穴位一點,如此龍液盡出,再為我們送上湯藥一副,眼瞅著我們喝完,這樣,誰還能有孕?”“真的?”賢貴人面色微變,原本如玉的容顏更加蒼白,直愣愣地盯著麗妃仿佛一時之間方寸大亂。
其實這些事情她早已知道,這也是太後突然間將她送到朱瞻基身邊的原因,眾人都以為她是皇上的新寵,又有誰知道她身上背負的重擔呢,然而在宮中做事要處處小心,時時刻刻都得將真心真意深埋心底,對誰也不能透露半分。
敬妃曹雪柔見她面色已變心中微有不忍,輕輕拉瞭拉麗妃袁媚兒的袖子示意她不要再說。
袁媚兒會意,拉著賢貴人的手笑道:“其實我們也是瞎操心,妹妹如新荷照水嬌美動人,皇上自然多加憐惜,境遇與我等也定當大不相同。
罷瞭,罷瞭,今日我們隻是枉做小人瞎操心,還盼著妹妹多討皇上歡心,步步高升!”“謝敬妃娘娘、麗妃娘娘提點,晴兒感激萬分!”賢貴人再次福禮下拜。
敬妃與麗妃起身相扶隨即告辭出瞭永寧宮,緩緩沿著宮中小徑前行,敬妃開口說道:“妹妹這又是何苦呢?其實早年間剛剛侍奉皇上的時候,姐姐也存瞭奪寵之心,然而這麼多年過去瞭,這心思早就淡瞭,爭也爭不來,索性懶得去費那些心思。”“姐姐此話差矣!”麗妃依舊氣盛,她面上隱隱地含著一絲冷笑說道:“我就是要讓賢貴人知道,別以為能入乾清宮侍寢是什麼好事,管你是朝朝暮暮,還是魚水交歡,隻要天一亮這美夢就碎瞭,皇上寵皇後沒錯,可是咱們就該膝下無兒無女寂寞到老嗎?”“可是這也由不得咱們,你跟她說瞭又能有什麼用?”敬妃輕挽著麗妃的手臂嘆息連連。
“哼,那要看她聰明不聰明瞭。我這是一舉三得。若是她跟皇上鬧,不肯吃那藥。說不定還未獲寵就觸怒瞭天威,以後再無翻身之機。可若是她鬧成瞭,皇上準瞭她,皇後就會視她為眼中釘,以後的日子也不好過。這對於我們來說都隻是有利而無害。這宮裡要是太平靜瞭,我們的日子更能熬!再之,若是皇上破瞭多年自己立下的規矩,給她留瞭龍種,那皇太後不是一直講究平衡之術嗎?估計到時候皇上從此就雨露均沾,也好讓我們有懷上龍種的機會,那該有多好?”麗妃侃侃而談,面上一派向往之色。
敬妃忽地停下步子,靜靜地盯著麗妃,雖然容顏未變可是眉宇間終究是青春不復瞭,她眼中含著七分忐忑之色,低聲問道:“妹妹,你還存著奢望嗎?”“難道姐姐真的心灰意冷,沒有半點兒念想瞭?”麗妃不明白,反問道。
“沒有瞭!”敬妃搖瞭搖頭,唇邊是寂寞無邊的苦笑,她指著禦花園裡的花花草草沒有怨也沒有悲卻有一種說不盡的心灰意冷,“也許我們註定就是那滿園的碧草,生來就是為瞭給大地扮綠,為牡丹相襯的。”“姐姐,花易老而草長青,年年歲歲一枯榮,可是轉過年來春風起,又是遍地的新綠。”麗妃有心安慰,可是說著說著,自己的心竟然也覺得涼涼的,看著滿園的春色,反而沒瞭生趣。
月華初上,乾清宮東暖閣裡靜靜的,朱瞻基還在批閱奏折,太監金英探頭探腦張望瞭好幾次都未敢上前打擾。
直到亥時已過進入子時,金英才進殿來催,“皇上,夜深瞭,明日還有大朝,還是早些就寢吧!”朱瞻基掃瞭他一眼,“朕都不急,你急什麼?要是困瞭就自己下去睡!”“皇,皇上!”金英看瞭看門口,用手指瞭指西暖閣,“皇上怕是忘瞭吧,今兒召瞭賢貴人來侍寢,如今這時辰早就過瞭,這人還在西邊圍屋裡候著,奴才不知道是讓她就這麼候著還是差人先給送回去?”“哦?是她?”朱瞻基看瞭看桌上的奏折,又望著窗外的夜色,“好,朕這就過去。”“是!”金英一溜煙地退下瞭。
朱瞻基合下奏折,心中暗暗苦笑,母後啊母後,實在是難為你瞭。
想不到立後大典結束三朝過後,您就急著為兒臣往這乾清宮裡送人,而更想不到的是這送來的第一個人竟然會是晴兒。
西暖閣妃嬪侍寢的風雅軒內,早已燃起瞭飄散著淡淡馥鬱芬芳的熏香,低垂的紗幔隨著輕風淡淡拂動,在寂靜的夜色中華美的殿閣增添瞭一抹迤邐的媚惑。
一個身穿緋紅色輕紗長裙的俏影緩緩上前,沒有像尋常宮妃那樣刻意低垂首做出一副嬌羞怯怯的樣子,而是明眸閃爍一動不動地凝望著他,“皇上累瞭?”那樣子到有幾分像是初入宮闈時若微的直爽與明媚,瞻基點瞭點頭。
“晴兒侍候皇上寬衣?”她梨渦淺笑,輕移蓮步,未等朱瞻基表態就湊上前來,玉指輕抬為朱瞻基除下玉帶,解開龍袍,動作嫻熟而輕盈,不是殷切而是體貼入微,讓人無端覺得十分舒適。
除去外衣升去金冠,隻穿一身中衣坐在榻上的朱瞻基接過晴兒遞上的茶飲瞭一口,不禁眉頭微擰:“白水?”晴兒笑瞭,“晴兒也想給皇上沏杯新茶,可是天太晚瞭,再喝瞭茶怕是睡不安穩,不如喝杯白水潤潤喉。”“也好!”朱瞻基伸手將晴兒攬入懷中盯著她的眼眸細細看著。
“皇上是有話要對晴兒講?”晴兒倚在朱瞻基的懷裡,用手輕撫著他的胸口緩緩問道。
“哈!”朱瞻基笑瞭,“晴兒果然聰慧過人。既然知道朕有話要對你說,那麼朕想說什麼你應該也猜到瞭。”晴兒從朱瞻基的懷裡直起身子,對上天子的龍目兩人幾乎唇齒相對,呼吸聲也清晰可聞。
朱瞻基稍稍一怔隨即側過臉去,而晴兒則伸出纖纖素手輕撫著他的左頰,重新讓他與自己對視,“皇上是天底下最最有情有義的男人。為瞭皇後,這麼多年您視後宮佳麗如草芥一直克己寡欲,除瞭皇後以外也沒有哪一個女人能得到皇上的青睞。晴兒也不敢心存癡心奢望皇上能將半分的憐惜賜給我。可是晴兒想,今時不同往日,如今皇後已經穩居坤寧宮,皇太子更是國之儲君天下矚望。如果皇上依舊如故,恐怕適得其反,不僅會連累瞭皇後的賢名還會使得皇後與太後積怨更深。”朱瞻基笑而不語,伸手輕輕在晴兒臉上一撫,“那麼晴兒就是來拯救朕、來為皇後積累賢名的聖女?”晴兒努瞭努嘴嗔道,“皇上說是就是,皇上說不是就不是!”“哈哈!”朱瞻基身子向後一仰,順勢躺在榻上,“好,那朕就有勞晴兒瞭。”此語過後,殿裡靜悄悄的,仿佛空無一人。
朱瞻基正暗自納悶,片刻之後隻聽得一陣的聲響,他剛欠起身子一看竟呆住瞭,面前的晴兒已然衣裳盡去,玲瓏身姿如玉膚色盡現眼前,她不躲不藏弓著身子緩緩爬上龍床,烏黑的秀發如瀑佈一般覆在她如玉的身子上,黑與白的對比讓人如此驚心又如此撩人。
朱瞻基是一個深情的人,同時也是一個萬分正常的男人,除瞭若微以外,每次與嬪妃交歡時都是於暗夜之中速戰速決,腦子裡想的是國事傢事天下事,唯獨沒有身下這個陌生的女人。
然而今天卻大為不同,她沒有吹滅燈燭,甚至也沒有放下重重帳簾,在跳動的燭火與裊裊的輕煙中,就那樣赤身裸體一步一步走近瞭他,臉上始終帶著如同百合般清新的笑容,說不上風情萬種卻是讓人怦然心動,難以自持。
“是救贖!”她笑瞭,這一次她的笑容中竟有瞭幾分怯怯的祈求之色,“請皇上救贖一個如同草芥般苦苦掙紮在塵世中的卑賤女子吧。讓她從此名副其實,沐陽而晴。”白皙如玉的身體與天子強健的身軀漸漸纏繞在一起,守在門口的敬事房太監面紅耳赤地將這一幕如實記載在冊,老太監暗想,皇上終究也隻是個再尋常不過的男人。
歡愛過後,朱瞻基仿佛沉沉睡去,而晴兒卻以自己一雙綿綿小手在他全身上下經絡各處以槌、擂、扳、擔等手法悄悄遊走,朱瞻基體會著前所未有的舒適與快感,連日來積壓在全身各處的疲倦都消失得無影無蹤。
正想開口相詢的時候,隻覺得身上突然滴落點點濕潤,睜眼一看,滿面粉紅的晴兒眼中竟然蓄滿淚水,晶瑩的淚珠如同掛在晨間花蕊上的露珠兒,讓人打心底憐惜不已,他伸手將晴兒拉在懷中輕撫著她光潔圓潤的香肩問道:“晴兒為何傷心?”晴兒癡癡地說道:“皇上一定會問,晴兒這侍候人的手藝是從何處學來的?”朱瞻基沒有應,隻是輕輕拍瞭拍她的背以示安慰。
而她卻擁緊皇上的腰肢如泣如訴道:“是在漢王府裡學的,當時,晴兒生不如死!”“晴兒!”朱瞻基拂去她額前擋著的一縷青絲,滿目憐惜地勸慰著,“好瞭,都過去瞭。”“都過去瞭。”晴兒把頭緊緊貼在朱瞻基的胸口上,聽著他咚咚有力的心跳聲,突然直起身子下瞭龍床赤著身子跪在地上給朱瞻基叩起頭來。
突如其來的舉動讓朱瞻基有些意外,他探著身子伸手去扶,她卻躲開瞭,芙蓉面上細長的柳葉眉微微蹙著,好似含著一股哀愁的風情,眼中滿是迷茫之色,癡癡地問道:“皇上,晴兒想知道,一會兒太監來問留是不留,皇上答的是一個字,還是兩個字?”“這?”朱瞻基語遲瞭,面前這個小小的孤女帶給他的意外太多瞭,若是換作旁人他也許可以冷下臉來說不留,或者是置之不理轉過身倒頭就睡,然而看著她那雙原本清澈如水的眼眸中迷蒙起的水霧竟然心中隱隱的有些不忍。
好像是誰說過,一個男人對一個女人的憐惜就從這小小的不忍開始,接下來慢慢的,是憐惜多於愛,還是憐惜漸漸演變成瞭愛就再也無從分辨瞭。
“皇上,今兒是晴兒與皇上的初夜,晴兒向皇上求一個恩典,一生隻要這一次機會,得之我幸,失之我命!”晴兒在地上不停地叩著頭,面上的神色透著無比的堅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