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能想到就是和你一起慢慢變老
一路上收藏點點滴滴的歡笑留到以後坐著搖椅慢慢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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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五下午的課程被取消瞭,全校大掃除。
何洛負責走廊宣傳欄的玻璃和鏡框,正擦著,田馨噔噔噔跑來,一邊甩著手一邊叫著:“不好瞭不好瞭!”
“不要甩啦,你不是洗拖佈的?一手黑水。”
“你還這麼鎮定!你傢章遠在操場上勾引小姑娘呢!”田馨跺著腳,“快去看快去看。”
“不會吧!”擦門框的李雲微立刻從墊腳的桌子上跳下來,“借他十個膽子!”
“去看,去看就知道瞭嘛。”田馨不由分說,拉住二人飛跑到操場上。
章遠正單膝蹲在一株大榆樹下,看著一個四五歲的小女孩兒蹦來蹦去。
“化學老師開周末例會去瞭,非抓著我給她帶孩子。”章遠無奈地笑笑,“本來趙承傑是化學科代表,可樂樂一看到他就跑。”
“那當然,別看人傢年紀小,也分得清帥哥和野獸的。”田馨捉弄地看著趙承傑,嘻嘻一笑。他揚著大掃帚就追過來。
樂樂提著一隻小籃子,裡面有一包蝦條。章遠伸手就拿瞭一根。
“喂,你怎麼吃人傢小孩子的東西?”何洛說。
“她請我吃的,對吧,樂樂。”章遠又指指何洛,“去,也請大姐姐吃一根,她嘴最饞瞭。”
一群球隊的人大汗淋漓地走到樹下乘涼,有人問:“章遠,是你傢姑娘麼?”
“看仔細瞭,哪兒像我啊?”章遠喊回去,抬頭瞟瞭瞟何洛,小聲嘀咕,“莫非像你?”
何洛又好氣又好笑,臉一下熱起來,嗔道,“你在這兒瘋吧,我還要回去擦玻璃。”
“你把下面那一層擦瞭吧,上面夠不到的留給我。”章遠說。
“咳,原來是個幼兒園小姑娘。”李雲微埋怨說,“田馨你太能咋呼瞭。”
“多溫馨啊!你們不覺得嗎?”田馨促狹地笑,“尤其是何洛也站在旁邊的時候。”
何洛伸手去揪她的耳朵,“我有那麼老麼!”
“你看,何洛現在都比原來貧嘴瞭。”李雲微說,“近墨者黑。”
“想想看,如果你們兩個有一個小寶寶,肯定比樂樂可愛多瞭。”田馨在胸前合手,一臉憧憬,“你就從來沒想過,以後有一個傢,有一個小baby?”
“你腦子進水瞭吧。”何洛佯怒,臉頰微熱。回頭看去,正午的陽光投射一地斑駁樹影,章遠大大咧咧蹲在噴泉邊,樂樂拿起磚頭向水中砸去,他就裝作很害怕的樣子,誇張地一抱頭。他倒更像一個大孩子呢。
綠葉沙沙響著,呼吸間有著植物清香的氣息,帶著初夏的溫暖。這芬芳的午後,何洛莫名惆悵起來,低低地嘆瞭一聲氣。
“未來太遙遠瞭。”她說。
“隻說讓你想象一下嘛!莫非你這麼急著實現?”田馨滿臉壞笑。
“對,我想起今天的電視報上有心理測驗!”李雲微叫著,“測試你對婚姻的態度哦,快,我們回去看!”
“透過愛情看婚姻的態度,請選擇,你心中最浪漫的愛情是:A、一見鐘情,難舍難離;B、鍥而不舍,八年抗戰;C、天涯海角,誓死相隨;D、兩地相思,忠貞不二。”李雲微念完,催促道,“來來,說說你們都選什麼。”
“浪漫啊,當然是A咯!”田馨說,“何洛應該選B吧,如果你們研究生畢業後結婚,從現在算起正好是八年噢。”
“選A的話,你可以容忍自己的一半偷偷想著別人,你的婚姻單純而無束縛,隻要名義上的夫妻,你會對他十分寬容。”李雲微念。
“咦,什麼什麼啊?我老公敢出軌我就劈瞭他,讓我爹斃瞭他!”田馨的老爸是某軍的參謀長。
“選B呢,你絕對是愛情之上的擁護者,但你的婚姻觀卻很危險,因為當彼此愛情冷卻後,你無法理智面對實際的生活,所以會不斷尋找心靈上的慰藉,這也是造成你婚姻失敗的隱憂。”
“哇,柏拉圖式的出軌。”田馨憂心忡忡,“女人,精神出軌比身體出軌更可怕。”
“是啊是啊,可是我又沒選B。”何洛想瞭想,“D吧。”
“你懼怕婚姻,並不是你厭惡束縛,而是你無法信任婚姻關系真有若幹保障。你充滿瞭不安的情緒,害怕受傷,你的婚姻觀傾向偏激,人格上有部分缺陷並未填滿。”李雲微把報紙一丟,“胡說,怎麼看都不像你。你有不安情緒?我看你就差把幸福兩個字刻到腦門兒上瞭。”
何洛苦笑。看來,如果誰把兩地相思當作浪漫,就是人格有部分缺陷。怎樣的愛情最浪漫?趙詠華唱得好:我能想到最浪漫的事,就是和你一起慢慢變老。
她一下午都很迷糊,掃除後眾人嚷著去打球,她隻是擺擺手,趴在桌子上懶懶地看窗外的藍天白雲。如果可以,真想什麼都不去思考。
章遠問李雲微:“何洛怎麼瞭?不舒服嗎?”
“你為什麼不自己問?”李雲微奇道。
“她總不會是吃多瞭,胃疼吧。”章遠敲敲桌子,“你去看看,那不是你好姐妹麼?。”
“你居然命令我?那不是你女朋友麼?”李雲微嘿嘿地笑。
“我怕她不是胃疼!”章遠不知如何開口,“有些事情,你知道的,男生不能去問,對吧?”
李雲微笑著走到何洛身邊,蹲下來拍拍她,把兩個人對話重復瞭一遍,又說:“看他多關心你!回頭,看,我同桌害羞瞭。”
趙承傑和高放過來拽著章遠,“打球去打球去,五班那幾個小子不服,要和咱們挑一場!”
“誰不服?”
“大壯!總想和你單挑的那個。”
“噢,打球特別野蠻,還總勾手的那個吧!”章遠站起來,比劃著勾手的姿勢,“去就去,誰怕誰!”他脫下襯衫,在白Tshirt外套上球服,又從書桌裡掏出黑色的耐克護腕來。
何洛枕著交疊的胳膊,側頭望著他,挺拔的男孩子,永遠朝氣蓬勃活力四射,但比起高一的時候棱角更分明、肩膀似乎也寬瞭一些。
一刻也不想離開,每一天都希望在他身邊,一起長大,一起變老。他的每一個表情、每一個動作,都不想錯過。
“你沒事兒吧?要不要我先送你回傢?”出教室前,章遠走過來探尋地問。
“很好,就是有點困。”她倦倦地笑,“我等你好瞭。”
“那你別出去瞭,太陽挺毒的,在這兒瞇一會兒吧。”章遠托起籃球,食指轉著,“看,厲害吧!”
“是是,你是高手。”何洛吐吐舌頭。
風吹進教室,書本嘩啦啦地響,誰的演算紙飛起來,飄瞭一地。紛繁的白色紙片後,章遠的背影隻窄窄一線,身形隱在光暈中。那時的少年都有種莫名的勇敢,從不怕時空的分離會疏遠感情,他們還都可以堅定地唱著:“心若知道靈犀的方向,不怕相愛的人分兩端。”
十七歲的何洛,隻怕不能每天見到他,如此而已。
“我不想申請威爾斯利。”她果斷地說。
“為什麼?”何爸問,“還是擔心在國外不適應?”
“不想去就是不想去。我也舍不得國內的朋友們。”
“朋友可以再交的。”何媽插話。
“可是你們不都說,現在的友誼最純潔嗎?我不想一個人去那麼遠的地方,還有巨大的文化差異,怎麼交新朋友?”
“這是你的真心話麼?”何爸表情嚴肅,“還是有什麼其他原因。”
“沒……沒有啊。”有些結巴,畢竟是不習慣說謊的孩子。
“你一向都喜歡四處走走看看的,你不是還羨慕舅舅是外交官?”何媽說,“你不能總為瞭別人犧牲你自己的理想呀。”
何洛心虛又疑惑,握緊拳頭,強作平靜,“我還為別人犧牲什麼理想瞭?”
“你當時不是堅決去文科班麼?”何媽嘴快,看到丈夫拼命使眼色時,一句話已經不受控制吐瞭出來。
你們怎麼知道?你們怎麼會知道!這件心事何洛從不曾對任何人提起,包括田馨白蓮李雲微,甚至章遠。她的頭嗡一聲大瞭半圈,從母親篤定的質疑中窺見端倪。“誰說我是為別人才不去文科班的?誰說的?”
“我們也隻是猜測,你的決定變化得太快。”何爸解釋。
“為瞭確認你們的猜測,所以你們看瞭我的日記,對不對?”
沉默,他們居然沒有否認。
何洛隻想哭,她一向在好友面前自豪地標榜父母有多開明民主,但他們居然這樣侵犯自己的隱私權。
“所以你們希望我去美國,就是不想我們在一起,是麼?”
“我們也是為你好,不希望你委屈自己。”何媽握住女兒的手。
呵,他們這樣義正詞嚴,臉色坦然,絲毫不想為偷窺行為作任何道歉。何洛猛地抽開手,“難道你們偷看瞭我的日記,我就不委屈嗎?”
何爸說:“這不是重點。關鍵問題是,你不能為瞭一個男生,耽誤瞭一輩子的選擇。”
侵犯我的隱私,就這樣被輕描淡寫?你們又怎麼知道,這個男生不是我一輩子的選擇呢?何洛又氣憤又羞澀,這句話是怎麼也說不出口的。
何媽以為女兒在沉思,又絮絮地開導:“你們這個年齡就是比較浪漫,可能因為某個男孩子長得好些,打瞭一場球,唱瞭一首歌,就對他印象非常不錯,根本就不考慮以後的事情。都是些孩子,誰瞭解誰啊,有幾個最後能在一起的?還是堅持自己的選擇最重要。你就說當初我在工廠的時候……”
何洛知道母親又要不厭其煩地憶苦思甜瞭,她強硬地打斷:“當初有很多追求者,但看起來就是沒有發展前景的,對吧?所以你等來等去,最後別人介紹瞭我爸。你到底喜歡他這個人,還是喜歡他那張大學文憑?”
這一瞬,一傢三口臉上都青青白白尷尬起來。
何媽甩手走開:“我是說不服你瞭。”
何爸說:“快,向你媽媽道歉。”
“我有什麼錯?”何洛脖子一梗,微揚著頭,眼淚才沒有流下來。
本想甜言蜜語,抱著爹媽的脖子撒撒嬌,趁他們心軟的時候咬咬耳朵;沒想到卻牽扯出日記的話題,還坐實瞭早戀的罪名。何洛無比沮喪。
“這下完瞭。恐怕爸媽要動用武力鎮壓,拿槍頂著我上飛機去瞭。”她想。
“我要去美國瞭。”何洛對章遠說。
“好啊!路過芝加哥麼?記得帶喬丹的紀念品給我。”他笑,“這個暑假?和你舅舅一起?”
居然還有心情說笑,你。
“不,明年。”何洛低頭,“去讀大學。”
“哦。”
“威爾斯利學院,就是冰心和宋氏三姐妹的母校。”何洛簡單說瞭一下情況,跳過父母偷窺日記,知曉兩人戀情的細節。傢醜不可外揚。
章遠還笑:“你爸爸不是打算把你培養成國母吧?那我的壓力也太大瞭。”
何洛白他一眼,心想,我爸媽根本就不想咱們在一起。
“四年,如果我去的話,至少要在美國呆四年。”她說,“那我們怎麼辦?”
“怎麼辦……”章遠專註地盯著她的雙眼,“要不,我們私奔吧!”
“別開玩笑瞭!我認真的!”何洛氣得去掐他。
“那,你自己怎麼想?”章遠收起笑容,“你自己的事情,要由你自己決定。”
“你是不是巴不得我走?然後什麼輕音重音的小姑娘都圍上來?”繼續掐他的胳膊。
“噝……你還真使勁兒。”章遠倒抽一口涼氣,“我也很矛盾啊,你明白吧。老實說,如果沒有我,你會不會去。”
何洛想瞭想,誠實地點點頭。
“會很開心地去?非常盼望著去?”
又點點頭。
“這根本就是你的夢想吧。”章遠說。
“不,因為太美好瞭,我想都沒敢想過。”何洛說,“我以為隻有達官貴人傢的小姐才能去的。”
“那,如果我強留你,是不是太自私?”
不要這樣看我!不要在這個時候扮君子,好不好?
何洛躲避著那雙專註的眼睛。你開口說留下來啊,隻要你挽留我,我就不會走。她滿心急躁,繞口令似的想,難道還要我求你求我留下來?越想越有些氣不順。“那我就去好瞭,沒準能當個冰心第二。”
章遠說:“你要是想當冰心第二,當初就應該留在文科班啊。”
又勾起何洛關於日記的傷心回憶,平平淡淡一句話,聽來卻像是冷嘲熱諷。
“這根本是兩個概念!”她憤憤地說,“出國就出國,然後在那邊入籍,把我爸媽接過去。”
“那很好啊。很多人實現不瞭的夢想呢。”他依舊隻是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