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隻是一天沒有上課,當我再次回到學校時,校園裡的氣氛似乎變得和之前有些不一樣瞭。
李秀哲告訴我,森永高中的管理層現在局勢動蕩,所以理事長現在不會有經歷來對付我瞭。聽到這個消息,我立刻想起景銀熙在摩天輪上對我說的話:(小字)
森永高中突然接到一大筆投資,所以中止瞭和我們傢族的合作,也就是說,現在三年二組的命運,已經不是我們傢族能夠控制的瞭……(小字完)
難道說,森永高中管理層的動蕩,也跟這個神秘的投資人有關?如果說現在三年二組的命運已經不是景氏傢族能夠控制的,那麼能夠控制它的會不會是那個投資人呢?
在這樣的猜測中過瞭幾天,期末考試終於來臨瞭。
雖然之前聽說校方想取消三年二組參加期末考試的資格,可是真正臨考時,這樣的說法好像烈日下的水珠一樣消失得無影無蹤瞭。
三天的考試順利得超乎我的想象,可是我卻有些隱隱的不安,果然,當成績發下來的時候,一個驚人的消息也傳進瞭我的耳朵瞭——
森永高中董事會大改組,現任的理事長將被來自投資方的新的理事長取代!
“你聽說瞭嗎?那件事應該是真的吧,你看明少爺這次的成績都沒有進入年級前五十名呢。”
“是啊,我聽說他最後兩門考試沒有參加,好像是理事長突然病倒瞭,他回傢照顧母親去瞭。”
“這次的事對理事長的打擊這麼大,對明少爺的打擊肯定也不少吧……”
“嗚嗚,明少爺好可憐,雖然我一點兒也不喜歡理事長,可是誰要她是明少爺的母親呢,好似希望她能夠快點兒好起來,這樣明少爺就不用這麼難過瞭……”
……
站在公佈排名的電子屏幕前,我聽著旁邊的同學小聲地議論,眼前閃動的數字漸漸地模糊成一片紅紅綠綠的影像。
明澤羽……
從那天他對我說出那些傷人的話之後,我就沒有再見過他。
現在突然聽到他的消息,我竟然有瞭一種恍若隔世的感覺。才不過短短的幾天的時間,事態的發展怎麼會到這一步?
還有明澤羽的母親,那個高傲而美麗的女人,雖然她曾經用三年二組逼我自動退學,可是聽到她的理事長之位被取代,我還是一陣莫名地難過。或許這也是因為明澤羽的緣故吧,明澤羽說過,父親去世後,他就成瞭母親唯一的依靠,他願意為瞭母親女裡變成她想要的樣子。他深愛著他的母親,現在母親的事業遭遇到瞭這麼大的挫折,他一定非常非常難過吧。
可是……我卻沒辦法安慰他,甚至連一條問候的短信也不敢發。
很怕……
怕他再次用那些令人心痛的句子回復我。
怕他再次扔下我自顧自地離去,連腳步都不肯停留片刻。
“少爺,你怎麼可以答應他們那樣的要求?”
突然,耳邊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雖然柔和的聲線中帶著一絲急切的意味,可是在這樣陰霾密佈的冬天裡聽來,仍然像一道涓涓暖流簌簌地流淌過耳畔。
是李言攸?
那他口中的少爺是……尹正赫?
我轉過頭,隻見尹正赫、李言攸和聖辰悠三個人正朝我迎面走來。
陰沉的天氣無形中加劇瞭尹正赫的氣場,讓他方圓五米之內都籠罩著一層厚重的仿佛輕輕觸碰便會爆發開來的低氣壓雲團。
李言攸畢恭畢敬地跟在尹正赫的身後,目光觸到我的時候,微微點瞭點頭。
聖辰悠則露出漸漸的小虎牙,給我一個務必詭異的微笑。
他們很快從我身邊經過,向校門口的方向走去。
我帶帶地凝視著尹正赫的背影,突然覺得他變得有些陌生瞭,那雙寶藍色的眼睛陰翳(yì)蒙蔽——
似乎已經完全看不到我瞭……
(粗字)
一間裝修典雅的高級會所裡,靠近落地窗邊的沙發上坐著三個高中生模樣的少年,其中有著銀色頭發的少年更是引得店內為數不多的顧客頻頻回首。
“正赫,你什麼時候轉性瞭,竟然會來這樣地方?我記得你以前從來不會主動到這種‘高雅’的地方來。”
淺紅色頭發的少年環視著店內高檔而不顯高調的裝潢,嘴角輕輕揚起,兩顆可愛的小虎牙就有考試狡黠地閃耀。
“或者,你是來提前適應未來的商界精英生活?”他輕笑著猜測。
這句話立刻引來旁邊的那位眉目清秀的少年的擔憂,他用露水一般清澈的目光註視著眉頭緊鎖似在思考著什麼的銀發少年,不解地問:“少爺,為什麼突然做出這樣的決定?你不是一向不願意插手傢族的事務嗎,為什麼這一次要答應大少爺出國學習企業管理?”
“反正那些無聊的東西遲早都要學習,現在答應至少能讓他幫我完成那件事,我並沒有吃虧。”銀色頭發的少年註視著落地窗外的風景,雕塑一般的臉上沒有一絲表情。
這裡是全城最高的大樓的頂層,據說從這裡的落地窗望出去,可以將大半個誠實的景象盡收眼底,開闊高遠的視野弄購令人的心情變得豁然開朗。
可是他坐在這裡,卻隻覺得陰沉昏暗的天空壓住瞭頭頂,讓人窒息,讓他煩躁的情緒更加無處發泄。
“正赫,你真的覺得收購森永高中是一個正確的決定?”淺紅色頭發的少年似乎心情很好,與另外兩個焦慮的少年完全不同,他臉上的笑容似乎比窗外蒼白的陽光更令人心情舒暢。
銀發少年沉默瞭一會兒,寶藍色的眸子裡湧動著復雜而冷酷的七喜:“難道我要後悔?如果隻有這一種方法能夠保證她完成學業,那麼就算犧牲更多的東西我也必需這麼做!隻是我沒有想到這次的收購會這麼順利。”
“沒錯,順利得就像有人在後面暗中幫助我們一樣。正赫,你不覺得這很有趣,有趣得就像一個陷阱?”
“辰悠,你的意思是大少爺為瞭逼迫少爺接手傢族事務而特地設下瞭這個陷阱?”眉目清秀的少年不敢置信地睜大瞭眼睛,望著淺紅色頭發少年意味深長的笑容,露出疑惑不解的懵懂神情。
“我什麼都沒有說哦,言攸。”淺紅色頭發的少年笑著攤瞭攤手,然後將意味深長的目光轉向瞭銀發少年,“到是正赫你,真的打算按照你大哥的要求在一個月後出國,不到獨當一面的時候絕不回國?噴噴,你真的舍得嗎?她……”
“這不用你管!”銀發少年沒等淺紅色頭發少年說完便急急地打斷瞭他的話,黯然落寞的眼底,痛苦肆意傾瀉。
窗外的城市依舊沿著時間的軌跡緩緩地向前行進,那是一個很渺小的世界,行走在其中的人們全都自顧自地朝著某個既定的方向,來去匆匆……
而他和她,會不會也是這樣,兩個將走向不同方向的人,隻不過在路上偶爾遇見,所以才相識瞭,但因為要去的方向不一樣,所以終究會分別?
溫柔的藍調和咖啡的醇香在空氣中曖昧地繾綣,銀發少年眼底的痛苦隨著時間的推移漸漸淡去,銳利的眸光變得清晰而分明。
講一個金色的信封遞給眉目清秀的少年,他緩緩地開口道:“一周後,森永高中的新理事長正式上任,屆時將舉辦一個酒會,這是酒會的邀請函,言攸,你幫我把它交給元彩希。”
(粗字完)
2.
期末考試成績公佈之後,寒假就來臨瞭,而跟著寒假來臨的還有一件令我完全始料不及的事——
我接到瞭新理事長上任的慶祝酒會的邀請函。
“媽媽,你不覺得這很奇怪嗎?森永高中的新理事長上任為什麼要邀請我去參加酒會?而且邀請函還是李言攸送來的,難道李言攸和新理事長有什麼關系嗎?”我坐在客廳的沙發上,盯著面前裝著邀請函的金色信封百思不得其解,媽媽卻在一旁興高采烈的翻箱倒櫃,好像要迎接什麼重大的節目一樣、
“我們傢的親親小希天生麗質,又是三年二組的靈魂人物,新理事長當然要邀請我們傢的親親小希去參加酒會啦!來,我的親親小希,快來試試這件,是不是很漂亮?哦呵呵,媽媽第一次和爸爸約會的的時候就是穿的這個哦。”
我盯著媽媽不知道從哪翻出來的一件火紅色旗袍,冷汗大滴大滴的從額頭上湧瞭出來。
媽媽,我是很理解您不希望我在宴會上因為過於平名化而丟臉的心情啦,可是您推薦的衣服實在是……拜托,這種衣服現在誰還會穿啊?媽媽,您和爸爸是去上海灘約會的嗎?
“那個……媽媽,你可不可以不要在這麼人心瞭,我還在猶豫要不要去耶。”
“不喜歡這一件嗎?”媽媽見我臉色不太好,立刻跑進房間拿瞭另一件綠色的羽毛裙出來,“看,這一件怎麼樣?這可是當年你外婆留給我的寶貴裙子哦。”
天哪,為什麼時代越來越久遠瞭?媽媽,難道您就沒有現代一點兒的衣服嗎?算瞭,我還是隨便挑一件吧,不然我真怕媽媽待會兒連清朝的衣服都拿來給我穿。
眼看媽媽還準備回房間翻譯貴,我立刻眼疾手快地從衣服堆裡扯出一件看起來還算順眼的淡粉色紗裙。
“媽,這件就好……這件,就這件……”
“啊哈,不愧是我女兒,真是有眼光。”媽媽見我挑好瞭衣服,立刻沖過來給瞭我一個熱烈的擁抱,“這可是爸爸和媽媽訂婚的時候,媽媽穿的衣服哦,很漂亮吧,你穿上一定會成為天使的。”
“是……是嗎?”我被媽媽抱的喘不過氣,慌忙推開她,抱著衣服逃進房間,“我先試穿一下。”
穿上那件據說見證過爸爸媽媽愛情的粉紅色少裙禮服,我瞬間有瞭一種穿越時空的感覺,而且是穿越到瞭文藝復興時代的歐洲,那種女人們穿著大蓬蓬裙滿街跑的時代。
是啦,媽媽的這件裙子實在是夠復古的,先不說裙擺上大朵大朵的花有多土,但是蓬得誇張的裙身就讓我想哭,還有秀這話的蓬蓬袖,我穿上它之後簡直就是時尚的反潮流代表,嗚嗚嗚……
“哇!太漂亮瞭,而且很合身!”
媽媽看到我穿著裙子走出來,竟然發出一聲驚嘆,接著和爸爸兩個人抱成一團,興奮的跳來跳去:“老公,我們的女兒果然是最出色的!”
“當然瞭,親愛的,她是我們愛情的結晶,她的身上集合瞭我們所有的優點哦。”
“女兒終於長到成人瞭,我好感動。”
“我也是,親愛的。!”
喂喂!什麼叫“女兒終於長大成人瞭”?什麼叫“好感動”?為什麼我聽著這麼像是送女兒進教堂的感言,爸爸媽媽,拜托你們清醒一點兒好不好?我還沒有結婚啦!
我欲哭無淚地看著那對火爆爸媽,真有種想撞墻的沖動。嗚嗚嗚,這個傢裡到底誰才是大人啊?
接下來,爸爸開始想我傳授據說是他的獨門原創,從未外傳過的社交禮儀和辭令,呃,單單聽到這個名字就讓人好不放心。
“社交之中沒有年長和年幼,隻有男士和女士,女士要有禮貌,見到男士要主動打招呼……”
“跟我學,彎腰,笑的不能太誇張……先生您好……”
“彎腰,彎腰!”
“不能露出牙啦,實在不行用袖子遮起臉來笑,笑不露齒……”
……
就這樣被爸爸媽媽折騰來折騰去,終於到瞭邀請函上所說的時間,爸爸媽媽才笑容滿面地一邊喊著加油,一邊將我送上出租車。
在司機大叔奇怪的眼神中,我終於來到邀請函上標明的酒會現場——一棟位於市郊的獨棟別墅。
天色已暗瞭下來,我披著媽媽塞給我的鵝毛披肩走進宴會會場,頓時有種愛麗絲進入仙境的錯覺
宴會會場很大,到處都是絢爛的稅金等,淡金色的旋轉樓梯上垂下一條條鎦金的燈柱,輕慢舒緩的交響回蕩在耳邊,處處充滿瞭高貴和典雅的氣息。
一個人都不認識的我,隻能縮在角落裡看著穿著奢華名貴禮服的男男女女拿著高腳杯輕聲談笑。
錯誤,錯誤,一切都是錯誤的。
看著眼前的一切,我才朙白,爸爸媽媽在傢裡教我的一切都是錯誤的,這件禮服過似乎得離譜,而爸爸的那些“社交辭令”也根本派不上用場。
我站在這裡,本身就是個錯誤!
也許是註意到我這個錯誤的存在,耳邊已經慢慢傳來瞭嘲笑聲:
“你看,角落裡的那個女孩……”
“她是什麼人?怎麼會穿成那個樣子到這裡來?”
“是偷偷混進會場的吧?酒會的保安究竟在幹什麼?怎麼還不把她趕出去?”
“算瞭算瞭,別理她,我們去那邊,酒會就要開始瞭。”
……
我捏著裙角縮在角落裡猶豫著要不要立刻離場,正好這時李言攸走瞭過來。他穿著一件得體的黑色燕尾服,胸前的口子和鏈子閃著耀眼的金色光芒。
走到我面前,他禮貌地朝我行瞭一個禮,微笑著問候:“元彩希同學,你來瞭。”
“嗯,李言攸……”我朝四周看瞭看,把他拉到一邊低聲我,“你能不能告訴我,新理事長到底是誰?他邀請我來這場酒會,可是我根本就不認識他呢!”
“不用著急,就會就快正式開始瞭,請你再耐心地等待幾分鐘,他應該就快來瞭。”
“對瞭,李言攸,你為什麼會在這裡?”我疑惑地打量著李言攸,他的這身裝束應該是管傢的“制服”,如果他在這裡,他的“主人”尹正赫應該也會在這裡,難道……今天的酒會的主人就是尹正赫?
這個念頭剛從腦袋裡冒出來,我就嚇瞭一大跳。
可是,心理隱隱的預感卻越來越強烈……難道——森永高中新的神秘投資人就是尹正赫?新人理事長也是尹正赫?
不……不會的!
我使勁搖瞭搖頭,就在這時,會場明亮的水晶燈突然暗瞭下來,同時前面的禮賓臺上打下一道明亮的追光燈光束,司儀站在那束明亮的光線裡隆重的介紹本次酒會的主人——森永高中新人理事長上臺。
我緊張地睜大瞭眼睛,目光緊緊的鎖住禮賓臺右側的一道金色小門。在來賓們禮貌的掌聲中,追光燈的光束轉變瞭方向,一個身著正裝的男人在那束明亮的光線中緩緩走到眾人面前。
那個人……那個人不是尹正赫!
但是那與尹正赫如出一撤的寶藍色眸子,還有強大的氣場……隻要見過一次便絕對不可能忘記!
他是——尹正赫的大哥!
森永高中的新人理事長竟然是他!
6.“李言攸,新理事長怎麼會是尹正赫的大哥?”
尹正赫的大哥開始發言瞭,我卻完全沒法把精力集中到他講話的內容上,
急切的想詢問旁邊的李言攸,一回頭卻發現李言攸不知什麼時候已經從我身邊走開瞭。
他去哪裡瞭?我站在原地不由得一陣慌亂。
雖然現在燈光暗瞭下來,沒有人會註意到我身上這件古怪的禮服,但是等會兒燈亮起來之後,我這身路標一樣紮眼的禮服一定會被就會的主人——尹正赫的大哥註意到!
天啊,上次我還喊過他“尹伯伯”,還說他“老”“滄桑”……他肯定已經記住我瞭!完瞭完瞭,我死定瞭!怎麼辦?
而且尹正赫的大哥和李言攸都在這裡,尹正赫沒有理由不在這裡,要是我再在這裡碰到他……天啊,這也太尷尬瞭吧!
不行,我得趕快走,趁著燈光還沒有亮起來趕緊走!
可是我剛剛邁開腳步,目光瞥到不遠處的一個人,整個人就不由自主的停在瞭原地。
暗淡的光影中,一襲白色禮服的明澤羽沉默地站在禮賓臺的一側,暖褐色的發絲靜靜地垂在額前,五官在一片朦朧中美得有些不真實,臉上始終保持著禮貌的笑容。
隻是那樣的微笑卻讓我心酸的幾乎要掉下淚來。
明澤羽一定是代表他的母親來參加這個新舊理事長交替的酒會吧?可是作為被取代的一方,為什麼他還可以笑得這樣優雅這樣的題?難道他一點兒也不覺得難過和勉強嗎?
很快,尹正赫的大哥借宿瞭發言,走下臺和新舊董事會成員一個個握手。當他走到明澤羽面前時,明澤羽微笑的媒眼中那一絲痛楚的深色清晰地刺入瞭我的眼睛,將我的心狠狠地揪緊。
明澤羽……
這樣的笑容你是用瞭多麼大的力氣才做到的呢?你知不知道,我寧願看到你悲傷地皺起眉頭,也不願看到你這樣艱難的彎起嘴角。
和尹正赫的大哥簡短地交流瞭幾句之後,明澤羽優雅地走向身邊幾位身著正裝的校董告辭,然後轉過身朝大廳正門的方向走去。
在他轉身的瞬間,笑容如流星一般迅速地從他臉上隱去,憂鬱的烏雲籠罩住他的眼睛。長長的睫毛似蝶翼輕輕垂下,在他的臉上塗抹出一片傷感的暗影。
這樣的明澤羽讓我有些不放心,於是我顧不上臺上的司儀宣佈舞會已經開始,急急忙忙地追瞭出去。
“明澤羽!”明澤羽修長的雙腿走得又急又快,我一直追到會場外,才在他走到自己的車邊時叫住瞭他。
即將拉開車門的手頓住,明澤羽在車門前遲疑瞭一下才緩緩地轉過身來。
仍舊是如神之子一般完美的面容,眼底卻縈繞著深不可測的憂傷,如同幽深湖底纏繞的水草,仿佛註視的久瞭,連魂魄也會被糾纏進那深深的憂傷裡,永世不得超脫。
“元彩希?”不知是他沒想到我會出現在這裡,還是被我這身過分“復古”的禮服震撼到瞭,他定瞭我幾面中才平靜地問,“你找我有事?”
“明澤羽,你……沒事吧?”我突然間不知道該說什麼,雖然他之前說過他喜歡給我希望,然後把我推入絕望中,可是現在的他卻反而更想那個被推入絕望中的人……
“你這是……在關心我?”明澤羽微笑瞭起來,可是這笑容卻讓我害怕得不由地後退瞭一部,“或者,你其實是希望我有事?”
“不,不是的!”
“那是什麼?我的母親已經不再是理事長,沒有人能夠在逼迫你退學,你不是應該在我面前把我之前對你的羞辱還回來嗎?”
天色昏暗,明澤羽曾經給我無盡溫柔的眸子隱藏在一片深灰色的陰影中,冷淡的話語比室外的寒風更冷冽地切割著我的心。
這樣陰沉天色,是要下雪瞭嗎?
要不然,為什麼我覺得手腳都變得冰冷瞭呢?
呼出的白色霧氣籠罩在我的鼻尖,我聽到自己的聲音在微微顫抖:“明澤羽,為什麼要讓自己這麼難過?你上次對我說的那些話,我一局都不相信,我隻相信我所認識的明澤羽!我相信擁有那樣溫柔眼神的人絕對不會變得那麼殘忍。”
“你相信我?”明澤羽抬起臉,一陣風撥開他額前的發絲,露出那雙閃動著破碎星光的琥珀色瞳眸,“呵呵,元彩希,你為什麼總是做這樣莫名其妙的事情?你有沒有想過,為什麼你會被邀請來參加這樣的酒會?難道你從來都沒有想過尹正赫的哥哥為什麼會成為森永高中的新任理事長,尹傢為什麼要收購森永高中嗎?”
“我……”腦中飛快地閃過一雙憤怒憂傷的寶藍色眼睛,那時候,從那雙幽深瞳眸裡隱隱透出的堅定神情被我可以忽略瞭嗎?
“為瞭讓你‘平靜’地讀完高中,為瞭你絕對不能‘被清楚’的三年二組,尹正赫動用傢族的力量收購瞭森永高中。他為你做的一切,你難道一點兒都沒有知覺嗎?”明澤羽邊說著邊拉開車門做緊駕駛座,身體整個兒沒入車內的陰影中,聲音依舊沉悶而冷淡,“元彩希,認清你自己的感情吧,不然對不相關的人來說,也會成為一種困擾!”
沉悶啪的一聲關上,明亮的車前燈閃瞭閃,如夜色一般漆黑的車從我面前緩緩開走。
我怔怔地站在原地,下意識地裹緊瞭肩上的披肩。冬夜的風肆意穿透我薄薄的禮服,冰凍瞭我的肌膚,在我的心中吹出空洞的聲響。
這一次,我也許是真的被厭惡瞭吧……
因為森永高中被收購,明澤羽母親的理事長之位被取代——這一切在明澤羽的眼中全部因我而起。
而且他剛才還說——
(小字)認清你自己的感情吧……(小字完)
這句話——實在暗示我什麼?
4.
也不知在寒冷的夜風中獨自沉思瞭多久,知道雙腳被凍得失去直覺,我才被一陣從身後傳來的皮鞋叩擊地面的腳步聲驚醒。
我轉過頭,陰面走來的是與尹正赫有著相識容貌卻更加成熟穩重的男人——剛剛成為森永高中理事長的尹正赫的大哥。
“元彩希小姐,你好。請問你現在有時間和我談一談嗎?”
“我……”感受到他強大的氣場,我有些遲疑地後退瞭一步,張瞭張嘴想一口回絕,可是卻不知道該怎麼開口。
尹正赫的大哥眼睛裡飛快地閃過一絲不悅,不過很快就恢復瞭一本正經的嚴肅表情。
“既然元彩希小姐並沒有反對,那麼我就直入正題瞭。元彩希小姐,雖然這麼問有點兒不禮貌,但是我希望你能如實回答我,你為什麼要接近正赫?”
“我為什麼要接近尹正赫?”大腦短暫的空白之後,我從尹正赫的大哥那別有深意的目光中突然讀懂瞭他的意思,有些生氣地問道,“您的意思是我是為瞭利用尹正赫才刻意接近他嗎?”
“難道不是嗎?元彩希小姐,至少正赫為瞭你向我提出瞭收購森永高中這樣無理的條件,還要求我絕對不能動三年二組的任何一個人,特別是你,要保證你順利完成學業。”
“他真的是這麼說的?”
原來明澤羽剛才說的並不是推測,而是事實。尹正赫真的為瞭我做瞭這一切。
仿佛意識到瞭什麼一般,我的心臟突然加速跳動起來,幾乎快要控制不住胸中那股不斷洶湧的奇妙感覺。
尹正赫的大哥的唇角泛起一絲輕蔑的冷笑:“當然。所以我今天讓正赫邀請你過來隻是想提醒你,如果你接近正赫的原因是為瞭完成學業……”他稍稍停頓瞭一下,接著說,“我調查過你,你之前幾乎被全森永市所有的高中勸退,你的確有可能為瞭完成學業這樣的原因接近正赫。不過你能夠利用正赫的機會也隻有這一次,以後希望你能夠認清自己的身份,不要再妄圖利用正赫達到自己的什麼目的!”
這就是有錢人自以為是的優越感吧,好像所有平凡人接近他們都有目的,可是這樣想的他們,會不會才是最可悲最可憐的人呢?
勇氣仿佛一剎那間填滿瞭我的胸腔,我抬起頭來和尹正赫的大哥倔強地對視,聲調有些激動地微微上揚:“對不起,尹先生,我從來沒有刻意接近過尹正赫,更沒有想要利用他來達到自己的什麼目的,同時我還覺得尹先生你的這種推測嚴重地傷害瞭我的人格,我希望你能夠對我道歉。”
對於我突然變得強硬的態度,尹正赫的大哥神情中閃過一絲錯愕,但隨即,他眸光一閃,嚴肅的臉上居然浮現瞭一抹笑容。
“元彩希,也許你還算得上是一個特別的女孩子,不過這並不代表著你和尹正赫之間的距離就消失瞭。正赫作為尹傢的人,命運是從生下來就定好的。他既不屬於你,也不屬於那個莫名其妙的‘三年二組’。尹正赫和你——你們兩個都各自有著自己必須履行的使命,完全不一樣的使命,他如果走錯瞭軌道,隻會迎來註定的失敗。成王敗寇,我們不希望尹正赫感情用事變成被傢族鄙視的失敗者……”
尹正赫的大哥沒有註意到我黯然落寞的表情,滔滔不絕地教導著我。就在這時,一個冷酷的聲音毫不客氣地打斷瞭他。
“大哥,你在幹什麼?”
同樣一身正裝的尹正赫朝我們走過來,蹙起的眉頭昭示瞭他不滿的情緒,銀色的發絲在暗夜裡劃出流星一般令人心顫的軌跡。
我看著他,竟然呆呆地忘瞭呼吸。
知道他走到我面前,霸道而直接地扣住我的手臂。
“跟我走!”
袖口上的暗色扣子流轉過一道絢麗的七色光芒,如星芒一般墮入我的眼中,我抬頭,剛好捕捉到尹正赫眼裡那抹轉瞬即逝的堅定決心,接著就被他拽著從他大哥的面前離開瞭。
“正赫,你太沒有禮貌瞭!”尹正赫的大哥在我們身後斷喝。
尹正赫回頭,冷冷地盯著自己的哥哥,用一種我從未聽過的認真而鄭重語氣說:“是你先對元彩希沒有禮貌,我這樣做隻是在維護尹傢應有的基本禮節。”
“呵。既然你還記得你是尹傢的人,那麼也不要忘記你答應我的條件,時間一到……”
“我會牢牢記住的,不需要你多餘的提醒!”尹正赫飛快地打斷他大哥的話,然後拉著我快步走回酒會會場。
一路上我偷偷地觀察著他的側臉,那雕塑一般的輪廓、微微蹙起的眉頭、緊抿的唇角仍是我記憶中熟悉的模樣,可是他微微顫抖的手心卻讓我感到一陣不安,並且這種不安的感覺隨著我記憶裡那些揮之不去的畫面的重現而變得越來越強烈。
終於,在我們走進會場玻璃門時,我用力甩開瞭他的手。
“你……”尹正赫有些吃驚地瞪著我。
我低下頭,悶悶地看著自己的腳尖。明明有很多話想對他說,可是不知道為什麼,此刻的他讓我有瞭一種想逃離的感覺。
我們就這樣對峙著,悠揚的樂曲漂浮在我們周圍,卻仿佛被一層透明的屏障遮蔽,進不去我們的世界。
“你是不是還在為那天的事情生氣?”
尹正赫突然開口,聲音像低沉的鼓點一聲一聲敲擊在我的心上。
我用手指緊緊地捏著裙角,不敢抬頭看他的表情,一股酸澀的感覺像冒著泡的可樂在胸腔裡沸騰不息,漸漸地濕潤瞭眼角。
“那天我是在幫龍日一找張靜美!該死,你還記得上次運動會打架我欠龍日一一個人情吧?張靜美跟他之間不知道發生什麼瞭,她不但獨自回瞭森永高中,還故意躲著龍日一,龍日一出動瞭傢裡所有的保鏢和車來找張靜美,讓我也幫著一起找,那天我找到張靜美的時候正好遇到你……就是這麼回事,你到底在誤會什麼?”
見我還是不說話,尹正赫有些煩躁地抓瞭抓頭發,將那天發生的事情解釋一遍。
可是他剛解釋完,我的眼淚就控制不住流瞭下來。
尹正赫一下子慌瞭,連忙把我拉到一邊,手忙腳亂地掏出紙巾替我擦著臉上的淚,可是他越擦我的眼淚就流得越厲害,最後他幹脆丟開紙巾,一把把我摟到懷裡,任憑我把淚水蹭到他價值不菲的名牌西裝上。
“喂,你到底在哭什麼?”
我貼在他的胸前,聽到他熟悉的聲音從胸腔裡嗡嗡地傳出,配合著心臟有規律的跳動頻率,那樣清晰那樣深刻地傳到我的心底。
淚水流得更加肆無忌憚,仿佛要將多日來累積的所有委屈和愁悶一次流盡,我邊哭邊斷斷續續地說:“我也不知道……我是怎麼瞭……你那天可以解釋的……為什麼不解釋……為什麼要對我說出那樣的話……既然不想解釋為什麼現在又要解釋…….”
“誰說我不想解釋?”尹正赫的聲音猛地提高,但馬上像意識到什麼似的別扭起來,“你當時怎麼會跟明澤羽抱在一起?我看到那一幕就莫名其妙地發火,根本控制不瞭自己……”
他這樣的反應,和漫畫裡允澤吃醋時的反應好像,難道他當時也是在吃醋嗎?
他吃醋……是因為在乎我嗎?
我突然有些懊惱,當時的我怎麼就沒有意識到這一點呢?還獨自傷心難過瞭好久,真是個搞不清狀況的笨蛋!
我緩緩地止住瞭眼淚,靜靜地趴在尹正赫的懷裡,喃喃地說:“尹正赫,對不起……”
“恩,我也是……”好半天,我聽到頭頂傳來低低的一聲。
時間仿若暫停,淡淡的微笑凝固在我輕輕揚起的唇角上。
舞池中傳來悠揚的華爾茲旋律,輕盈起舞的人們旋轉出一個又一個優美的動作。
窗外,潔白的初雪悄然而至。
5.
冬季的第一場大雪紛紛揚揚地下瞭一夜。
早晨拉開窗簾時,明亮的光線呼啦啦地湧入,將整個房間映照得澄凈而清朗。
窗外,被白雪覆蓋的屋頂折射著耀眼的銀色光芒,堆積著厚厚積雪的街道一直延伸到很遠很遠的地方。這片雪白的世界,純凈得讓人心靈透明,我瞇起眼睛看著這片仿佛童話中才有的世界,突然覺得心裡落落的。
昨晚在酒會上,我和尹正赫的誤會消除瞭,可是明澤羽他離開時的冷漠話語卻一直在我的耳邊回響。
明澤羽,為什麼那個像漫畫裡的花沐學長一般關心著我溫暖著我的人,會在轉身之後,像天使褪去瞭羽翼一樣變得陌生而冰冷?
為什麼他在對我說著那些冷酷決絕的話語時,視線始終不肯在我的身上停留?
我穿上厚厚的羽絨外套走出傢門,也不知道要去哪裡,隻是想呼吸一下外面清冷的空氣,讓自己糾結的混沌不堪的腦袋清醒一些。
踩在厚厚的積雪上,腳下不斷傳來的嘎嘎吱吱的聲音,像一首清新的奏鳴曲。我漫無母的地走著,知道聽到街邊的咖啡館裡傳來熟悉的鋼琴旋律,才猛地停下腳步。$`4
這首曲子……
是明澤羽曾經彈奏的那首《等待》。
我的腳步不自覺地循著鋼琴聲走進瞭咖啡館。
佈置得溫馨舒適的咖啡館內,三三兩兩地坐著品咖啡聊天的人,一架白色的大鋼琴放置在咖啡館的中央位置,穿著天藍色禮服的演奏者背對著門口,正在用心地彈奏著樂曲。
我的視線對上那個演奏者的背影時瞬間愣住。
羅皙妍老師?怎麼會是她?她在這裡幹什麼?
我呆呆地站立在咖啡館裡,在一片熟悉而溫暖的樂曲聲中忘記瞭離開。直到一曲結束,羅皙妍從鋼琴前站起身,轉身準備離開——
我和她的視線在空中交匯。
“元彩希?”在這樣的時間、這樣的地點見到我,羅皙妍顯然有些驚訝。
我有些尷尬地笑瞭笑,解釋道:“羅老師好,我是經過門口的時候被你的鋼琴聲吸引進來的。”
“呵呵,是這樣啊。”羅皙妍淡雅地笑瞭笑,走過來牽著我的手說,“我是趁著暑假來朋友的店裡幫忙演奏的。這裡德咖啡很好喝,如果你現在沒有什麼急事的話,不妨在這裡休息一下,我想請你喝咖啡,順便聊一聊……明澤羽的事情。”
“哎?恩……好。”沒料到羅皙妍這麼輕易就看穿瞭我心中的困擾,我有些不好意思地捏緊瞭衣角,一邊答應著一邊跟著她走到咖啡館的角落裡坐下。羅皙妍點完單,轉過頭看向心神不寧的我,抿起嘴巴輕輕地搖瞭搖頭,柔聲問道:“元彩希,你還記得上次運動會的時候,我對你說過的話嗎?”
上次運動會……
難道是那句——
(小字)無論明澤羽是什麼樣的人,或者以後你可能會發現他和你想象的不太一樣……但是,我都希望你能夠成為他真正可以依賴的人,元彩希,這隻有你可以做到!(小字完)
我點點頭,卻感到無比困擾:“我記得,可是羅老師,我做不到。而且現在因為森永高中被收購的事情,明澤羽應該很討厭我吧……”
“你是這樣認為的嗎?”羅皙妍的臉上掛著淡淡的優雅美麗的笑容,用輕柔的聲音安撫著我,“可是以我對澤羽的瞭解,他一直是喜歡你的,並且知道現在也依然喜歡。”
“不,不是的……”也許是被羅皙妍的笑容鼓勵瞭,我輕輕地搖瞭搖頭,將這段時間發生的事情全部告訴瞭她。
她聽完之後,美麗纖長的睫毛輕輕垂下,盯著侍者剛剛送來的咖啡沉默不語,似乎陷入瞭思考。
我也將視線轉到面前的咖啡杯裡,棕色的液體上滿是白色夢幻的泡沫,空氣中漂浮著甜膩的香味……是我喜歡的卡佈奇諾咖啡啊,我用手指輕輕地沿著咖啡杯邊緣打圈,任時間一分一秒地在沉默中溜走。
“元彩希,你現在……還喜歡澤羽嗎?”輕輕抿瞭一口香濃的咖啡,羅皙妍突然抬起溫柔如水的眸子註視著我,同時問出這樣一個令我措手不及的問題。
“我……”
該怎麼說呢,我當然還是喜歡明澤羽的,隻是這種喜歡已經變成瞭像喜歡三年二組的同學們一樣的感情,也許不是羅皙妍所指的那種“喜歡”吧。
“呵呵,其實你也不需要這麼著急回答我,再認真地好好想一想吧,澤羽似乎也很希望你能夠想明白這個問題。”
“恩。”
我想起明澤羽昨天晚上臨走前對我說的那句話——
(小字)元彩希,認清你自己的感情吧,不然對不相關的人來說,也會成為一種困擾!(小字完)
原來在他的心中,現在的他,已經是和我不相關的人瞭嗎?
我低頭喝瞭一口咖啡,香醇的氣息雲繞在舌尖,思緒也隨之變得百轉千回。
“你是不是很想知道澤羽為什麼會突然對你的態度大轉彎?”羅皙妍一下子就猜中瞭我心中糾結的癥結。
“恩……”銀勺在咖啡杯上輕點,打出“叮”的一聲脆響,我有些鬱悶地開口,“我不相信他是他自己說的那樣惡劣的人,可是這次的收購事件的確因我而起,如果他因此而討厭我也是應該的……”
“不,元彩希,我想澤羽並沒有討厭你,森永高中被收購,他也許會覺得遺憾,但是他並不是那種會盲目責怪別人的人,所以……”羅皙妍溫柔地安撫我,“他用那樣決絕的態度對待你,我想一定是有原因的,你願不願意跟我去一個地方呢?也許去瞭那裡,你就可以稍微明白一點兒澤羽的心情瞭。”
6.
我完全沒有想到羅皙妍帶我去的地方竟然是一所教堂的墓地。
天空滿是陰霾,落光葉子的枝幹向天空伸展成各種嶙峋的姿態,寒風掠過耳際,幻化成一片空洞的回響。
頸上的圍巾隨著大風不安地上下翻飛,我下意識地裹緊瞭羽絨服,卻仍然抵禦不瞭那一塊塊方碑中透出的寒意。
紛紛揚揚的大雪再度從天而降,一片一片,無聲地飄落在這片靜謐的領城,仿佛也怕驚擾瞭安眠在這裡的靈魂。
羅皙妍帶著我沿著墓地的小徑向前走著,知道一處銹跡斑駁的鐵門前才停下腳步。她朝我擺瞭擺手,示意我不要發出聲音。
我向著她手指的方向看過去。
隻見右前方的一座墓碑前,佇立著一個身穿黑色大衣的女人,烏黑的頭發高高地挽在腦後,幾縷散落下來的發絲隨風輕舞。
雪花一朵朵輕盈地飄落在她的發間、肩頭,漸漸堆積起一層薄薄的冰晶,折射出晶瑩剔透的光芒。她卻渾然未覺,隻是將十指交叉握於胸前低聲祈禱著,臉上的神情落寞而哀傷。
曾有的高傲氣場,曾有的凌厲眼神,在此刻她的身上再難找出一份痕跡,隻有無盡的憂傷包裹著她,讓虛弱的面容上增添幾幾分病態的蒼白。
而在她的身後不遠處的地方,一個同樣穿著黑色風衣的少年靜默地垂頭站立著,暖褐色的發絲飛揚在風裡,落寞的身影與飄飛的雪花和素白的天地融合成一幅淒冷又傷寒的畫面。
這是……明澤羽的母親和明澤羽?
那麼墓碑的人是……明澤羽的父親?
我註視著眼前的一幕,仿佛在觀看一部發黃的老舊電影,於無聲的靜默中不知不覺就紅瞭眼眶。
風越來越大,夾雜著雪花更加猛烈地在這片寂靜的世界裡肆虐。
明澤羽的母親突然晃瞭晃身體,似乎有些站立不穩,明澤羽立刻上前扶住瞭她,然後輕聲在她耳邊說瞭什麼,明澤羽的母親點瞭點頭,在明澤羽的攙扶下,兩人從側門進入瞭教堂。
我站在原地呆呆地看著他們,知道羅皙妍輕輕地拍瞭拍我的肩膀,我才清醒過來,想抬腳卻發現自己的雙腳早已被凍得麻木。
“羅老師,為什麼要帶我來這裡?”我抑制不住內心一波波如潮水一般快將我席卷並吞的悲傷,低聲問道。
“因為我覺得隻有在這裡,你才能真正感受到澤羽內心深藏著的巨大的悲傷。”羅皙妍平靜的語調中有著遲鈍如我也能輕易覺察出的深厚感情,“今天是澤羽父親的祭日,每年的今天他們都會來這裡。隻是今天帶來的是一個壞消息,理事長一定覺得對不起自己的丈夫吧,她沒有把他留下的學校好好地經營下去……”
這時,從教堂裡傳來一陣如天籟般的鋼琴聲,如泣如訴的旋律糾纏在淒冷的風中,盤旋在寂靜寒冷的墓地上空。
我透過敞開的教堂側門看進去,之間明澤羽的母親坐在十字架下的長椅上依舊在默默地禱告,明澤羽端坐在角落裡的鋼琴前靜靜地演奏,修長的十指在黑白琴鍵之前流暢地跳躍,似月光下獨舞的精靈。他的神情始終安靜,唯有那抹化不開的哀傷,倔強而纏綿地繞在他的眉宇間,從頭到尾都不曾褪去。
心臟不可抑制地疼痛起來,我用力深呼吸瞭幾口冰涼的空氣,好不容易才將湧出眼角的淚水逼瞭回去。
“羅老師,我……我們走吧。”
不忍心再看下去,仿佛再多看一秒鐘,我就會被這種人世間最平實也最深沉的悲傷壓垮。
憂傷的樂音不斷敲擊著我的耳際,我第一次明白瞭明澤羽如神之子一般高貴優雅的外表下,那些被刻意壓制在心底悲傷。
回去的路上,羅皙妍跟我講瞭明澤羽的傢族與森永高中之間的故事。
原來,森永高中時明澤羽的傢族一手創建起來的,明澤羽的父親生前為這所學校傾盡瞭心血,所以在明澤羽的父親去世之後,深愛著丈夫的明澤羽的母親便繼承瞭他父親的遺志,繼續主持著這所學校的事務,一心想將它經營成丈夫心中理想的樣子,可是還沒有實現便遭遇瞭這樣的變故……
“元彩希,你剛才看到瞭嗎?即便在這樣無奈而傷心的時刻,澤羽的眼睛裡仍然看不到怨恨,他也許會因為自己而懊惱,也許會對母親感到愧疚,但是他絕對不會因此而怨恨誰,更加不會對他喜歡的呢心存那樣可怕的情緒!”
羅皙妍深深地看著我,突然降低的語調中透出一絲晦澀的哀傷,“所以,元彩希,不要因為澤羽突然冷漠決絕就放棄他好不好?你能不能……能不能繼續當他的依賴呢?你一定可以做到的,是不是?”
我抬頭,正對上羅皙妍期待的目光。她深深地凝視著我,專註的視線裡有不加掩飾的急切與不安,似乎努力地想從我的臉上找到答案。
灰暗的天空中飄灑著潔白的雪花,落在臉上帶著刺骨的寒冷。
很小的時候媽媽曾經告訴我,雪花是天使們在天空中種植的花朵,天氣寒冷的時候便散在人間,希望能夠帶給人戰勝寒冷的勇氣。
潔白、聖潔、美麗……
看似冰冷卻溫暖的事物……
我默默地轉過頭,數著不斷從天空飄落的晶瑩雪花,心中是一片比地上的積雪還要蒼茫的白,空空落落的,閃著銀白的微光。
然而怎麼做,我似乎已經找到答案瞭。
7.
回到傢之後,我一個人在房間裡坐瞭很久,手機就放在手邊,拇指已經按上瞭撥打電話的愛心鍵,然而時間卻在我的猶豫中一點兒一點兒地溜走……真的要打電話給尹正赫嗎?
可是電話接通之後要怎麼跟他說呢?
這樣糾結著,突然聽到手機裡傳來一聲非常不愉快的“喂”,我才猛地清醒過來,手忙腳亂地把手機拿到耳邊。
“呃,尹、尹正赫,是我,元彩希。”
慘瞭,剛才我竟然在毫無意識的情況下不小心撥通瞭愛心鍵,我……我還完全沒想好要怎麼開口啊!
“我當然知道是你。喂,你是怎麼搞的,剛才我‘喂’瞭好幾聲你怎麼都不說話?”電話裡的怨氣迎面撲來,我幾乎能夠想象出尹正赫皺著眉頭對我講話的樣子。
“剛剛我有點兒走神啦,你……你能不能聲音稍微小一點兒,我的耳朵好痛。”
“恩,你找我有什麼事?”他的聲音小瞭一點兒,但是怨氣一點兒也沒減少。我該不會是打擾到他睡覺瞭吧……可是現在是下午,他睡哪門子覺?
“我……”我磨磨蹭蹭瞭半天,最後擠出來一句,“我想見你。”
這句話剛說出口我就想把手機砸爛,可惜就算這樣做也無法阻止這句曖昧到極致的話傳到尹正赫的耳朵裡,果然,沒過一秒鐘我就聽到電話那頭傳來尹正赫驚天動地的大叫聲:“你說什麼?”
“沒什麼……”臉頰有點兒發熱,我使勁拍瞭拍雙頰才讓熱度慢慢地消退,然後我用重新恢復平靜的聲音對著話筒說,“我……有些事情想跟你說,所以……”
“在哪裡見面?”
“什麼?”我被尹正赫坦然又幹脆的態度弄得一愣。
“就在你傢落下好瞭,我現在就過來,你在傢裡等著,我到瞭給你打電話。”
他還沒等我反應過來就“嘟”的一聲掛斷瞭電話。
沒過多久,尹正赫就來到瞭我傢樓下,我從樓上下來的時候,他正斜倚在他那輛拉風的銀色機車上,修長的身材包裹在厚厚的大衣裡,銀色的發絲隨風輕舞。在皚皚白雪的耀眼反光中,他整個人就像一座用象牙雕琢而成的精致塑像,緩緩發光。
可是那雙寶藍色的眸子卻仿佛把整片灰色的天空都倒映在瞭裡面,平靜之下暗藏真大片大片不安的焦慮。
這樣的他似乎與平日有些不一樣,我的心也因為他心事重重的樣子而揪緊,好不容易鼓起勇氣準備說出口的話又重新咽回瞭肚子裡。
就這樣註視著對方,我們異常默契地選擇瞭沉默,似乎誰也不願意先開口打破這微妙的平靜。
終於,還是尹正赫先開瞭口:“你不是有話要跟我說嗎?”
“你呢?你好像……也有話要跟我說的樣子。”直覺告訴我,尹正赫一定有什麼很重要的事情要告訴我。
“你先說吧。”尹正赫皺起瞭眉頭,有點兒不耐煩地把視線轉向別處。
我遲疑瞭一下,低聲開口道:“尹正赫,你大哥說你是為瞭我才買下森永高中的是嗎?”
“恩。”他似乎不想回答這個問題,但是拗不過我緊盯不放的視線,隻好從鼻子裡輕輕哼瞭一聲算是回答。
“謝謝你。”
“恩?”
他似乎沒料到我會說出這樣的話,臉上忽然染上一抹紅暈,連忙別扭地試圖用大聲嚷嚷來掩飾心中的慌亂:“你謝什麼謝,我不想看到你被那個愛整人的臭小子和那個趾高氣揚的老女人威脅,就幹脆把學校買瞭下來,你不要想太多瞭!”
“恩,我明白得,所以,尹正赫,我要謝謝你。”我朝他微笑。
風揚起樹梢的積雪,雪粒飛灑在我們中間,閃爍著碎銀一般耀眼的光芒。
我們就隔著這樣一條似銀河一般璀璨的銀色光帶凝視著彼此的眼睛。
大概是覺察到瞭我的笑容中還有別的內容,尹正赫慢慢地平靜下來,寶藍色眸子裡的光芒越來越暗,越來越沉,終於,他聲音低沉地問道:“接下來的話才是你真正想說的話吧?”
“恩……”明知道說出這樣的話也許會傷害到他,但我還是不得不艱難地開口,“森永高中對明澤羽來說……很重要,你能不能……能不能讓你的大哥把森永高中還給明澤羽的傢族呢?”
果然,我的話剛說完,尹正赫的眼中就立刻卷積起鋪天蓋地的暗藍色風暴,臉上的神色也瞬間陰冷得嚇人。
“是明澤羽讓你來找我的嗎?”
“不,不是!他沒有讓我來找你,是我自己……”
“元彩希,如果你現在收回剛才的話,我可以當做沒有聽到過!”他粗暴地打斷我的話,周身散發著憤怒的低氣壓。
我抿瞭抿幹裂的嘴唇,盡管心裡很害怕,卻拼命告誡著自己不可以退縮。
“尹正赫,拜托你,森永高中時明澤羽的傢族一手創建的,他的父親為這所學校耗盡瞭畢生的心血,他的母親雖然有的做法很多分,但也是為瞭經營好這所學校,是為瞭完成明澤羽父親的遺願。現在學校沒有瞭,這對他們來說不太殘忍瞭嗎?所以,可不可以請你把學校還給他們呢?我知道我的想法在你看來也許很幼稚,很任性,但是我請求你,求求你……”
上午在教堂墓地看到的那一幕始終在我的腦海裡盤旋不去,理事長蒼白的唇,哀傷的眼睛,似乎透過那些,還能聽到她的心因為自責而哭泣的聲音。
看似堅強的理事長,其實也隻是一個普通的妻子,普通的母親。她所擁有的,無非是這個世界上看似平常卻最為彌足珍貴的愛。
而現在的我,被這份真摯的愛感動,想為這份令人羨慕的愛做點兒很麼,尹正赫……他會明白嗎?
8.
我滿懷希望地盯著尹正赫的眼睛,可是那雙眼睛卻決絕地關閉瞭我的希望之門。
“你憑什麼認為我會答應你的請求?就憑我為瞭你買下瞭這所學校,還是憑我說過‘我就是喜歡你’?”
第一次,我從那雙寶藍色的眸子裡看到瞭迷茫和哀傷的神色,心跟著疼痛地縮進,喉嚨卻幹澀得說不出一句回應的話。
於是那雙深情的眸子變得愈加黯淡。
“元彩希,為什麼不管我怎麼努力,你都隻看著明澤羽,隻想著明澤羽的事,從來不考慮我的感受?你知不知道我很嫉妒他,就像現在,我嫉妒他嫉妒得都要發瘋瞭,你卻還在求我把學校還給他,你覺得他擁有的還不夠多嗎?你覺得這對我就不殘忍嗎?”
“尹正赫,我不是……”我貧民地搖著頭,卻他用力地捧住瞭臉頰,剩下的話還沒有說出口便被他生硬地打斷。他湊近我的鼻尖,那樣近那樣用力地看著我,仿佛要把我深深地刻進腦海裡,再也塗抹不掉。
我凝視著他近在咫尺的藍色瞳眸,那裡面的痛心和失望如同颶風一般在我的心中肆虐,仿佛將天地間的這場大雪一同卷進瞭我的心裡,冰冷地切割出一道道深不見底的傷口,任憑沒有溫度的血液慢慢流淌。
“森永高中的事情已成定局,明澤羽的傢族怎麼樣與我無關!你最好也不要再管那些閑事,更不要為瞭明澤羽來可憐巴巴地求我,這樣隻會讓我更加討厭他!”
尹正赫說著這些話的時候,似乎連氣息都是冰冷的。然後,他放開我的臉,像是終於做出某個艱難的決定,拳頭在身側用力地捏緊,悲傷的眼神也逐漸變得堅定。
“我再說一遍,我絕對不會幫助明澤羽!”他又向我強調瞭一遍,然後動作利落地跨上機車,將冷酷的背影留給我,同時語氣生硬地警告,“以後在我的面前,明澤羽這個名字是禁忌,你給我記住!”
說完,他就發動機車飛快地離開瞭。
我愣愣地站在原地,看著那抹銀色的影子箭一般地消失在街道的拐角,突然覺得心臟像這空寂下來的街景一般缺失瞭什麼,風簌簌地灌進來,很冷,很疼。
尹正赫的心受傷瞭,是因為我……
隻是他的眼神裡除瞭對我的失望之外,似乎還隱藏著別的什麼。
他來這裡是要對我說什麼的吧?
是什麼呢?……。
(粗字)
淺紅色頭發的少年坐在筆記本電腦前,凝視著面前的一沓資料,臉上漸漸浮現出一抹瞭然的微笑。眼角的淚痣隨著暈開的笑容輕輕地上揚,幾乎快要沒入有些凌亂的發梢,形成一種肆意而又靈動的美。
他的身後,銀色頭發的少年正沉默地坐在沙發上,身上散發出來的低氣壓從幾個小時前進門起就一直沒有消減過。
“正赫,我剛剛發現瞭一件事。”淺紅色頭發的少年轉過身面向沙發上的銀發少年,唇邊時隱時現的小虎牙似乎在昭示著他發現的是一件極其有趣的事情。
“恩。”銀發少年皺瞭皺眉頭,似乎對此並沒有多大的興趣。
但淺紅色頭發少年還是興致勃勃地說瞭下去:“那個幫助你的傢族收購森永高中的幕後幫手,我想我已經知道他是誰瞭。”
“誰?”銀發少年寶藍色的瞳眸裡閃過一抹幽光,似乎又瞭某種預感。
“呵呵,明澤羽。”淺紅色頭發的少年一字一頓地念出那個名字,然後若有所思地輕笑道,“也算是個預料之外卻在意料之中的答案吧。”
“他?”
滿意地看到銀發少年露出萬分糾結的神情,淺紅色頭發的少年打著呵欠起身,尖尖的虎牙伴隨著嘴角的笑意愉悅地閃著光,像極瞭某種狡猾而奸詐的動物。
“接下來要怎麼做,就看你瞭。”淺紅色頭發的少年走到門外,回頭朝仍坐在沙發上的銀發少年比瞭個“我看好你”的調皮手勢,帶上門輕快地離開瞭。
房間裡恢復瞭一片沒有生氣的沉寂。
窗外,寂靜的冬季早已悄然降臨。
銀發少年凝視著窗戶上被室外積雪反射的點點微光,陷入沉思中。
過瞭一會兒,他拿起手機,撥通瞭一個號碼。
等到對方的聲音從手機裡傳來,他開門見山地問:“為什麼要幫我收購你母親的學校?”
電話那頭的人沉默瞭,過瞭一會兒,才用平靜地不帶一絲感情的聲音回答:“我隻是想保護我要保護的東西。”
“你要保護的是什麼?元彩希嗎?”
電話那頭一片沉默。
“元彩希今天找過我,她說森永高中對你和你的母親來說很重要。既然那麼重要,你為什麼要幫助我,甚至不惜背叛你的母親,你的傢族?”
“我沒有背叛。”電話那頭的聲音依然冷靜淡然,仿佛在陳述著一件與自己毫無關聯的事情,“現在的森永高中,已經和父親的期望偏離太遠瞭。從三年二組成立之時起,或者更早的時候,森永高中就已經開始變質瞭。我也曾經試圖扭轉這種狀況,甚至特地把元彩希安排進三年二組,希望她可以幫助我改變整個三年二組,繼而讓我的母親明白她正在這所學校裡犯著怎樣的嚴重的錯誤,可是我沒有想到,事情的發展還是超出瞭我的預料,終於走到瞭這最後一步……所以,我並不是在幫你,尹正赫,我隻是在幫助這所學校,我隻是在幫助我的母親實現我父親真正的夢想。現在這所學校在你們手裡,隻是暫時的,以後我一定會把它拿回來,所以請你的傢族好好經營它,我不想在將來為現在選擇瞭你們而後悔。”
“呵。”銀發少年發出瞭一聲不知是贊嘆還是輕蔑的嘆息,修長的手指下意識地捏緊瞭手機,“你說瞭這麼多,為什麼隻字不提你是因為想保護元彩希才暗中幫助我?你知道你的母親逼迫元彩希退學,你不能公然反抗你的母親,所以你就選擇瞭幫助我,因為你知道學校在我的手裡,我就絕對不會讓任何人威脅元彩希,違背她的心願。你是最早知道元彩希的心願的人,你也一直在為她的心願努力,盡管我不想承認,但你確實做到瞭!”
“這些隻不過是你的猜測,我……並沒有你說的那麼無聊。”對方輕輕地反駁,然而語氣中的波動卻泄露瞭他心中的激動。
“明澤羽,如果是你,我……願意放手。”
說完這句話,銀發少年便按下瞭掛斷鍵,接著,他整個人仿佛失去瞭所有力氣一般頹然地倒在沙發上。手機從他的掌心滑落,跌落在地板上,他看瞭一眼漸漸暗下去的手機屏幕,突然用手捂住瞭眼睛。
(粗字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