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妻如她,夫復何求
她哭得再也說不出連續的話來,心裡的委屈和絕望海一般地泛濫著,隻是掙他的手,卻無論如何是掙不開瞭,蕭北辰微微地笑著,眼瞳烏黑如墨,道:“我這一走,可就半個月見不著你瞭。”他頓瞭頓,隻看著她,忽地低下頭來,就往她的臉頰一側吻去,林杭景嚇得顧不得什麼,伸出兩隻手用力地抵著他的胸口,眼淚流的更兇瞭,急促地說,“你讓我回傢,我要回傢去。”
蕭北辰望著她,看著那白皙輕透的面頰在廊簷下的光芒中仿佛是浮著一層柔柔的光,烏黑的長睫毛如蝶翼,卻還是掛著晶瑩的淚珠,潔白的耳垂下卻帶著一副剔透小巧的珍珠耳墜,流蘇般垂下來,顫抖不定,知道她已經慌張到瞭極點,他無奈,低聲道:“你這樣,真是讓我沒辦法瞭。”
她別過頭去不說話,隻是那樣輕輕的一個動作,一顆滾燙的眼淚便從她的臉上落下來,落在他放在她肩頭一側的手背上,淚水的熱度浸入他的肌膚裡,倒好像是深深的烙進去瞭,讓他的心,怦然一動。
七月末的一日,天氣難得清爽,聖頤教堂女子學校放學的鈴聲才剛剛敲過,蕭書儀興致勃勃地給木蘭社的新社員講解章程,林杭景取瞭書包,獨自一人走出學校,才剛走出聖頤女子學校的大門,忽聽得經過自己身邊的女學生都小聲地議論著。
“他站在那幹什麼呢?”
“誰知道,可能是等人吧。”
“我早上來的時候就看他在這等瞭,怎麼都這時候瞭還在。”
女孩子這樣的議論嘰嘰喳喳地簡直是沒完沒瞭,林杭景默默地低瞭頭,隨著人流走著,也隻是不經意地抬起頭來看瞭一眼,卻一下子被定在那裡,隻見牧子正靠在學校的高墻一側,從他黑曜石般閃亮的眼睛裡透出的目光穿過從杭景身邊走過的一個個學生,定在瞭林杭景的身上,林杭景輕輕地咬緊嘴唇,鼻子一酸,就要流出淚來,牧子正已經走到她的面前來,他低聲道:“跟我走。”
林杭景的手被牧子正拉起,他拉著她朝著前方一路奔跑著,林杭景來不及想些什麼,他的手暖暖的,緊緊地握著她的手,這樣的感覺,倒好像是一個瞬間得到自由的囚犯,唯願這樣在風中跑下去,他有她,她也隻有他。
牧子正帶著林杭景一路來到臨江江畔,江風吹來,草隨風動,牧子正回過頭來看著林杭景,他鴨舌帽下的眼睛炯炯烏黑發亮,有著一種下定決心的鄭重其事,他說,“我帶你回上海。”林杭景隻是一怔,明明已經聽清卻又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什麼?”牧子正一笑,轉身面對著望不到邊際的臨江,將雙手放到嘴唇邊,用盡全力地喊道:“林——杭——景,我——帶——你——回——上——海!”
他喊的竭盡全力,喊聲中有著一種認真的豪氣,等到他再度轉過頭來看著林杭景的時候,那一張輪廓清晰的面孔上便有著明亮的笑意,“我跟你一起去上海,就在這裡上船,等到瞭上海,我紮風箏,你描風箏,我們一起青菜豆腐,過一輩子。”
林杭景的眼眶驀然一濕,眼淚湧出瞭眼眶,順著那白玉無瑕的面孔滑落下來,牧子正慌瞭,忙上來牽著她的手道:“你怎麼瞭?好好的哭什麼?”林杭景隻是搖頭,抽噎瞭半天,方流著淚抬頭說瞭一句話,“你不生我氣瞭?”牧子正搖頭,道:“我隻信你的話,你說要平平凡凡的過一輩子,我就陪著你平平凡凡的過一輩子,其餘的我不管。”林杭景的臉上掛著晶瑩的淚珠,卻嫣然一笑,“那我們什麼時候走?”牧子正笑道:“師傅跟我要瞭三十個風箏,等我做完這三十個風箏,拿瞭工錢,我們就在這裡坐船去上海,你看好不好?”
林杭景臉色微紅,那下頷輕輕地點瞭點,就是點頭的意思瞭,牧子正心花怒放,胸中的暢快簡直無法用語言表達,轉身孩子般調皮地奔到江水裡,張開手臂對著天空大聲喊道:“我要和林杭景從這裡坐船去上海啦!”
林杭景看著他無拘無束的瘋樣子,先是笑著,再看到他的膝蓋以下都浸在水裡,忙在岸上說道:“快上來,那江水不知深淺,別滑倒瞭。”牧子正轉過頭來,含笑的雙眸烏黑明亮,他俯下身去撩起江水來潑向林杭景,林杭景躲之不及,水珠落在她的臉上,清清涼涼,她一邊朝後退一邊笑著……而站在江水裡的牧子正,不停地騰踏起陣陣水波,臉上那一抹無拘無束的笑容,越發的清晰起來。
穎軍北大營一直是穎軍的主力大營,而穎軍的這次練兵使用得就是新買來的軍火武器,整日裡風裡來雨裡去的訓練,蕭北辰帶著他的得力猛將莫偉毅和許子俊指揮若定,揮斥方遒,斃得軍中守舊派半句話都沒有,唯馬首是瞻而已,這一日穎軍一二梯隊打靶訓練完畢,好容易有瞭半刻清閑,日已薄暮,恰巧許子俊在郊野裡打瞭幾隻野兔,蕭北辰躲瞭整日裡板著面孔的幕僚餘老先生,帶著莫偉毅和許子俊騎瞭馬到營地外逍遙自在……喝酒吃烤野兔去,這會兒許子俊正忙著往架在火上的野兔塗油,轉眼看蕭北辰拿著馬鞭悠閑自在的坐在一旁,不知道在想些什麼,臉上居然還帶著淡然笑意,許子俊道:
“蕭三哥,你笑什麼?”
蕭北辰聽到許子俊的話,卻隻是淡淡一笑,搖起馬鞭在空氣中隨便一指,悠閑自得地哼起瞭小曲,道:“樹上的鳥兒成雙對,綠水青山我在想著誰。”
莫偉毅當然聽得出蕭北辰語氣中的快意,誰料許子俊望著蕭北辰揚揚得意的樣子,倒也分外得意地對上一句,“你開槍來我打炮,少帥想著咱哥倆啊!”
那一句詞對得讓正在喝酒的莫偉毅一口酒差點沒噴瞭出來,抬頭看蕭北辰的臉色都變瞭,許子俊還在渾然不覺地笑著,蕭北辰隻是一嘆,拿著馬鞭朝著許子俊點瞭點,道:“許子俊,我一看到你這二五眼,心裡這火兒,就跟我老子看到我一個樣兒!你就不能給我像樣點!”
“我哪比得瞭蕭三哥,三哥如今表面上會做人瞭,隻可惜骨子裡什麼樣,咱們兄弟幾個最清楚不過瞭,”許子俊嘻嘻一笑,將軍刀插到快烤熟的野兔上,道:“不過我今兒怎麼又說錯瞭?”
莫偉毅一笑,放下酒杯,說,“你這愣子,蕭三哥就要抱得佳人歸,自然是想著林妹妹,恐怕再過一陣子,錚錚鐵骨也要化成一江春水瞭。”
許子俊嘿嘿笑起來,“這個我當然知道,我剛兒是成心的,誰看不出來蕭三哥這幾日跟丟瞭魂似的,話又說回來瞭,這大帥府裡的林妹妹到底是何樣神仙般的人物?讓蕭三哥變成這樣?”
蕭北辰也不說話,抬起頭來看向前方,看著那一線夕陽漸漸地從天邊隱沒,放眼望去天高地闊,旌旗招展,他的眼前忽地出現林杭景微笑的模樣,空谷幽蘭般的輕靈,那樣溫柔恬靜的一顰一笑遠比這世間一切的景物要美,他心中暖熱,微微笑道:
“得妻如她,夫復何求,她就是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