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夜行要蕭輕盈繼續想法子尋找血羽會的人。他倒是上下嘴皮子一碰就發佈瞭命令,蕭輕盈卻有些犯難。現在天空城不斷出現各種狀況,管理越來越嚴,她不像洛夜行那樣是天空城的正式居民,假如此刻離城,估計就不會再被放進來瞭。但現在城裡到底有沒有血羽會成員,湯擎的命案到底是不是血羽會幹的,她也不能肯定。
所以她還是隻能在各處留下記號,並且期望著真能有同伴可以看到。與此同時,洛夜行所說的話一遍一遍地在耳邊縈繞,讓她總是感到不快:“要麼是血羽會被人擺瞭一道,要麼就是你和你的接頭人被你們的組織擺瞭一道。”
洛夜行這個混蛋固然是狗嘴裡吐不出象牙,但他說的話卻往往都有些道理。現在蕭輕盈自己心裡也存著這樣的疑惑:我被派來到底是為瞭什麼?我和接頭人是不是被組織扔出來的……炮灰?
要是師兄在這裡就好瞭,她鬱悶地想,師兄雖然武功遠不如我,卻是個腦子靈活的人。
中午的時候,蕭輕盈又逛到瞭那個她和白茯苓撞上的噴泉花園,看瞭看先前留下的暗記,並沒有回應。除瞭釣上瞭白茯苓這條笨頭笨腦的魚之外,再也沒有任何與血羽會有關的人出現。她好像真的被組織拋棄瞭,拋棄在這座奇特的城市裡。
不過倒也沒有白來一趟,她想。在過去的日子裡,除瞭殺人之外,她和血羽會之外的人幾乎沒有什麼交集,現在卻意外結識瞭好幾個有趣的人。而且,那麼長的時間裡,她並沒有殺一個人,居然也並不感到手癢。
再這樣下去,手腳會變得不靈活吧?蕭輕盈下意識地抓握著指節,簡直想要找個人來打一場架。嗯,最好的對象可能是洛夜行那個孫子,湯崧少爺可就不行瞭,自己一拳頭下去他說不定就要嗚呼哀哉……
正在幻想著自己如何臭揍洛夜行的時候,附近的街區傳來一陣騷動的聲響,讓她一下子就想起瞭先前發生在湯傢的事件。難道是又有那樣的怪物出現瞭?她連忙站起身來,循聲跑瞭過去。
眼前出現的一幕卻比她想象的還要離奇。她並沒有看到像湯晗那樣的長手長腳的怪物,眼前也沒有其他的怪物,人們的騷動來自於一所道旁的民居。那是一座普通的帶小院的房屋,從裝飾和規模看來應當是某個低等貴族的住宅。
而這座住宅,正在……長高。
蕭輕盈揉瞭揉眼睛,再仔細一看,沒錯,房子真的在不斷上升,而且不止是一間房子,而是所有的房屋、花草樹木連帶著院子的地皮一起往上長。
等到地皮也升到足夠的高度之後,她終於看明白瞭到底是怎麼回事。這座院子是被地下的某樣東西硬生生頂起來的。那個東西好像是在不斷地生長,不斷地增高,所以才把房屋抬上去瞭。遠遠地看過去,那似乎是一大團黑色的藤蔓
她更加好奇,費勁地分開圍觀的人群,擠到瞭前面。這回可以看得更清楚瞭,那個從地上不斷往上長的東西,並不是什麼藤蔓,其實是一團纏繞在一起的黑色的細絲,非常細,細的就像頭發一樣。
頭發!蕭輕盈猛地心裡一顫。這一團像潮水一樣往上漲的東西,竟然是頭發!
好惡心,這是蕭輕盈的第一反應。頭發原本是一種最常見的東西,因為九州六族的生靈隻要不是禿子,都會有頭發。但頭發都是和人聯系在一起的,一頭青絲披在一個窈窕少女的肩頭,一頭飄逸的長發隨著少年彎弓的動作而隨風舞動,都能給人帶來美感。而眼下,看不到少年也看不到少女,隻有這一大團頭發在蠕蠕而動,就好像是從千百顆頭顱上剪下來的一樣,看上去真是讓人渾身起雞皮疙瘩。
這難道也和紅色妖蟲有關嗎?蕭輕盈想起瞭先前洛夜行的推測。紅色妖蟲身上很可能吸取瞭太陽法器的力量,因而能帶來那種古怪而危險的“生長之力”,最終能帶來什麼樣的結果卻不能確定。湯晗的變異,隻不過是無數種變化中的一種,這團頭發,搞不好就是另外一種。
可這些頭發不會是憑空冒出來的,怎麼也得是從什麼人、或者什麼東西上長出來的吧?蕭輕盈悄悄戴上瞭自己打架專用的手套,然後向後退瞭幾步。她可沒有什麼舍己救人的偉大情操,此刻心裡隻有一個念頭:萬一有什麼玩意兒鬧起來瞭,身邊的這幫人還能幫我做肉墊呢。
蕭輕盈對危險的嗅覺似乎總是正確的。剛剛把手套戴好,那一團原本緩慢生長的頭發忽然像爆發一樣猛然間急速生長,那些細密的發絲就像鋼針一樣,瞬間把頂在上方的地皮和房屋全部刺穿。在人群的驚呼聲中,她聽到房屋裡隱隱傳來幾聲慘叫,大概是屋裡的人受到瞭頭發的傷害。
緊跟著,被刺得千瘡百孔的房屋終於無法再承受自身的重量,陸陸續續地解體崩塌,化為碎片落入下方的深坑。蕭輕盈敏銳地註意到其中混雜瞭不少渾身鮮血的人的軀體,看來已經被頭發刺死瞭。
失去瞭房屋與地皮的壓制,這團殺人的長發更加肆無忌憚地繼續向上瘋長,而令它們生長的“根”也終於被連帶著露出瞭地面。這個東西露出來之後,人群立刻陷入一片恐慌,不少人轉身就逃。
蕭輕盈沒有逃,但她也被眼前看見的東西所震駭。出現在她視線裡,是一副奇怪的骨架,它看起來近似人形,骨骼的形狀和數目卻都不大對,比如有三顆頭顱、六條腿和六隻手,其餘部位的骨頭也又密又多,完全不符合正常人體的結構。蕭輕盈在練習刺殺術的時候,專門學習過對人體構造的研究,她辨別瞭一下那些骨頭,初步地得出一個結論:這副怪異的骨架,好像是三副人體骨架被打散瞭又拼接在一起的。
不過這種拼接並無章法,顯得十分混亂,比如那六條胳膊,有一條在腰間,還有一條和腿骨粘連在一起。更為奇怪的是那三顆頭骨,呈品字形排列在一起,在脖頸上擠作一團,三顆骷髏的頭蓋骨上都開瞭一個大洞,頭發就是從那三個洞裡源源不斷地湧出的。
“這可真是難得一見的大場面……”蕭輕盈自言自語著。她能判斷出,這個怪物的戰鬥力可比湯晗變身後不知高到哪裡去瞭,決不能輕易上前硬拼,於是也跟著人群慢慢地後退。
黑色的頭發不斷聚集,看來漸漸像是一座山巒,又像是降落到地面上的巨大的烏雲。它已經毀掉瞭一所住宅,殺掉瞭住宅裡的人,卻不知道接下來還能做什麼。
“虎翼司來瞭!虎翼司來瞭!”周圍的市民們忽然喊瞭起來。
蕭輕盈心裡一寬。抬頭一看,果然,天空中飛來瞭十多個白點,那是聞訊而來的虎翼司的兵士們。他們都有著優秀的飛行能力,在空中繞著已經化為廢墟的宅院轉瞭好幾圈,看樣子是在觀察敵情,並沒有急於下手。另外有幾個人直接降落到瞭人群旁,開始指揮著人們迅速撤離這一片街區。
虎翼司果然訓練有素,蕭輕盈想,這要是換瞭我處在他們的位置,說不定就挽起袖子直接上瞭。她原本想要留在附近觀察一會兒,卻不敢和虎翼司對抗,隻能乖乖地聽從指揮,離開瞭這片街區。
她站得遠遠的,看著那些士兵在空中盤旋,不久之後,又飛來瞭二十多人,顯然是先來的部隊沒有把握解決掉這個怪物,於是召喚瞭援軍。
過瞭一會兒,幾名士兵在空中彎弓搭箭,試探性地向著下方射瞭幾箭。隨著這幾箭的射出,地面上的怪物突然有瞭激烈的反應,它的頭發甩動起來,其中的一些竟然像箭支一樣筆直地射向天空,速度奇快。好在士兵們反應也快,及時躲開瞭,不然說不定也要像屋子裡的那些人一樣,被頭發穿透。
但下方的怪物像是被激怒瞭,不斷地發射出頭發,數目越來越多,速度越來越快,令士兵們的躲閃也越來越吃力。終於,有一名虎翼司的士兵躲閃不及,被一叢黑發擊中,那一叢頭發就像是聚在一起的鋼針,一瞬間穿透瞭他的胸口。士兵身上用精神力凝聚的羽翼消失瞭,整個身體像石塊一樣墜落下去。
遠處的人群再度發出驚恐的呼聲。蕭輕盈也禁不住心頭一緊,不知道憑借著自己的這雙手套,能否擋住那尖銳的長發。同時她也有些替士兵們擔憂:怎麼才能解決掉這一團連七八糟的怪物呢?那些頭發可軟可硬,用箭射看來是沒有效果的,以此類推,刀槍劍戟應該也沒用。直接攻擊那具骷髏或許會有效,但它肯定會用頭發來掩護自己,那麼……
“可以用火試試。”身邊忽然響起瞭一個聲音。
蕭輕盈回頭一看,說話的是湯崧。他不知什麼時候也來到瞭這裡,估計是聽說瞭騷亂後就匆匆趕來瞭。
“用火?啊,還真是!”蕭輕盈恍悟,“頭發遇火燒得快極啦。”
虎翼司無疑也做出瞭同樣的猜測。天空中飛翔著的士兵大多都落到地上休息,積蓄精力,剩下兩人飛得高高的監視著地面的動向,並不出手攻擊。
幾分鐘後,街頭傳來瞭木輪碾過地面的聲響,蕭輕盈側頭看去,發現那是幾架救火用的水龍。水龍來到剛好能噴射到怪物身上的距離,從水管裡噴出一股股黑色的液體,全部噴到瞭那些張牙舞爪的頭發上。
“那是什麼東西?”蕭輕盈很納悶。
“那叫做石漆,是一種從地下開采出來的油,”湯崧說,“不能用來炒菜,但是用火能輕松點燃,是一種很好的燃料。隻是石漆開采提煉十分不易,所以一般百姓都見不到。”
“但是看起來,似乎可以用到戰爭中。”蕭輕盈說,“虎翼司的手腳還真是快。”
水龍裡的石漆終於噴完瞭,先前休息的那些虎翼司士兵重新凝翅起飛。他們已經換瞭特殊的箭支,箭頭上也用石漆浸過,點燃瞭火苗。士兵們分別占據不同的方位,向下方射出帶火的箭支。蕭輕盈看得真切,地面上立刻燃起瞭熊熊烈火,怪物的全身都被點燃。
沒有慘叫聲,這個怪物根本就不能發聲,隻有那些頭發在火場中如有生命一般不停翻滾,卻沒有辦法撲滅身上的火焰。漸漸地,它們不再動彈,化為遍地的灰燼,難聞的焦臭味在空中飄散開來。
“我們走吧。”湯崧說。
蕭輕盈點點頭。兩人一起混在人群中離開,臉色都有些凝重。走瞭一會兒,兩人幾乎同時開口說話,蕭輕盈擺瞭擺手:“你說的話總是比我有道理,還是你說吧。”
“其實我們倆想說的話估計差不多,”湯崧說,“紅色妖蟲所造成的後果,比我們想象中還要嚴重。看上去,天空城遇上大麻煩瞭。”
“是啊,事情鬧大瞭。”蕭輕盈的語聲中隱隱帶點幸災樂禍,“那幫虎翼司的傢夥有得忙活瞭,沒準就顧不上找我們血羽會啦。”
說完這句話,她忽然發現湯崧的臉色變瞭,眉頭緊皺,目光裡卻多瞭幾分神采。她有些奇怪:“你怎麼啦?”
“你剛才說什麼?”湯崧說,“‘那幫虎翼司的傢夥有得忙活瞭’,是嗎?”
蕭輕盈點點頭:“是啊。我也就是隨口一說,怎麼啦?”
“我覺得,我猜到瞭那麼一丁丁點真相瞭。”湯崧說,“謝謝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