茸貢土司帶著她漂亮的女兒追到牧場上來瞭。
她們到達時,我正在做夢,一個十分喧鬧的夢。是那些在水邊開放得特別茂盛的花朵在喧嘩。有一兩次我都快醒瞭,隱隱聽見人說:“讓他睡吧,當強大土司的少爺是很累的。”
模模糊糊地,我想:“要是當一個強大的土司就更累瞭。”
是半夜吧,我又醒瞭一次,聽見外面很大的風聲。便迷迷糊糊地問:“是吹風瞭嗎?”
“不,是流水聲。”
我說:“他們說晚上流水聲響,白天就是大晴天。”
“是這樣,少爺很聰明。”一個有點陌生的聲音回答。
這天晚上,我睡得很好。正因為這個,到早上醒來,我都不想馬上睜開眼睛。我在早晨初醒時常常迷失自己,不知道身在何時何地。我要是貿然睜開雙眼,腦子肯定會叫強烈的霞光晃得空空蕩蕩,像隻酒壺,裡面除瞭叮叮咣咣的聲音,什麼也不會有瞭。我先動一下身子,找到身上一個又一個部位,再向中心,向腦子小心靠近,提出問題:我在哪裡?我是誰?
我問自己:“我是誰?”
是麥其傢的二少爺,腦子有點毛病的少爺。
這時,身邊一隻散發著強烈香氣的手,很小心地觸瞭我下,問:“少爺醒瞭嗎?”
我禁不住回答:“我醒瞭。”
那個聲音喊道:“少爺醒瞭!”
我感覺又有兩三個渾身散發著香氣的人圍瞭過來,其中一個聲音很威嚴:“你要是醒瞭,就把眼睛睜開吧。”
平常,睜開眼睛後,我要呆呆地對什麼東西望上一陣,才能想起來,自己是在什麼地方。這樣,我才不會丟失自己。曾經有過一兩次,我被人突然叫起來,一整天都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時何地。這次也是一樣,我剛把眼睛睜開,來不及想一想對我十分重要的問題,弄清自己在這個世界上的位置,身邊的人便都笑起來,說:“都說麥其傢的少爺是傻子,他卻知道躲到這個地方來享清福。”
一隻手落在我的肩頭上,搖瞭搖說:“起來吧,我有事跟你商量。”
不等我起身,好多雙手把我從被子裡拽瞭出來。在一片女人們哄笑聲裡,我一眼就看到自己瞭,一個渾身赤條條的傢夥,胯間那個東西,以驕傲的姿式挺立著。那麼多女人的手鬧哄哄地伸過來,片刻功夫,就把我裝扮起來瞭。這一來,我再也想不起來自己是在什麼地方瞭。帳篷裡的佈置我還是熟悉的。但我上首的座位卻被女土司坐瞭。幾雙手把我拽到她跟前。
我問:“我在哪裡?”
她笑瞭。不是對我,而是對拽我的幾個侍女說:“要是早上一醒來,身邊全是不認識的人,我也會不知道自己在哪裡。”她們都笑瞭。這些女人,在這連我都覺得十分蹊蹺的時候,不讓她們嘰嘰嘎嘎一通怎麼可能呢。
我說:“你們笑吧,可我還是不知道這是在哪裡。”
女土司沒有回答我的問題,而是說:“你認不出我來瞭嗎?”
我怎麼認不出她?但卻搖瞭搖頭。
她一咬牙,揮起手中的鞭子,細細的鞭梢竟然在帳篷頂上劃開瞭一道口子。我說:“我的人呢?他們到哪裡去瞭。”
“你的人?”
“索郎澤郎,爾依,卓瑪。”
“卓瑪,侍候你睡覺的那個姑娘?”
我點點頭,說:“她跟廚娘,跟銀匠的老婆一樣的名字。”
女土司笑瞭,說:“看看我身邊這些姑娘。”
這些姑娘都很漂亮,我問:“你要把她們都送給我嗎?”
“也許吧,要是你聽我的話,不過,我們還是先吃飯吧。”
我發現,送飯進來的人裡面也沒有我的下人。我吃瞭幾口,嘗出來不是桑吉卓瑪做的。趁飯塞住瞭女土司的嘴,我拼命地想啊,想啊,我是在什麼地方,手下人都到哪裡去瞭。但我實在想不起來。就抱著腦袋往地上倒去。結果卻倒在瞭一個姑娘懷裡。女土司一點都不生氣,反而說:“隻要你這樣,我們的事情就好辦瞭。”
我捧著腦袋,對那姑娘說:“我的頭要炸開瞭。”
這個姑娘芬芳的手就在我太陽穴上揉起來。女土司吃飽瞭,她問我:“你可以坐起來瞭嗎?”
我就坐起來。
“好,我們可以談事情瞭。”女土司說,“知道嗎?你落到我手裡瞭。”
“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
“我在什麼地方?”
“不要裝傻,我看你並不是傳說中的那個傻子。我不知道是傳說中麥其傢的二少爺並不傻,還是你不是麥其的二少爺。”
我十分真誠地對她說,要是不告訴我現在在哪裡,我就什麼也想不出來,一點都想不出來。
“好吧,”她說,“難道你不是為瞭躲我,藏到這有溫泉的牧場來瞭嗎?”
我狠狠一拍額頭,腦子裡立即滿滿當當,什麼都有瞭,什麼都想起來瞭。我說:“昨天我睡瞭。”
女土司冷冷一笑:“什麼話,昨天你睡瞭,今天,你起來瞭。”
交談慢慢深入,我終於明白,自己被女土司劫持瞭。她從管傢那裡,沒得到一粒麥子。管傢說,糧食是麥其傢的,他不能作主。
她建議:“我們到外面走走?”
我同意:“好吧,我們到外面走走。”
我的下人們被帶槍的人看起來瞭。看,這就是當老爺和下人的不同。就是在這種境況下,少爺也被一群漂亮的女人所包圍。走過那些可憐巴巴的下人身邊,看看臉色我就知道,他們餓瞭。我對女土司說:“他們餓瞭。”
她說:“我的百姓比他們更餓。”
我說:“給他們吃的。”
“我們談好瞭就給他們吃。”
“不給他們吃就永遠不談。”
女土司說:“瞧啊,我跟一個傻子較上勁瞭。”
說完,就叫人給他們送吃的去瞭。我的下人們望著我,眼睛是露出瞭狗看見主人時那種神色。我和女土司在草原上轉瞭個不大不小的圈子,回到帳篷裡,她清清喉嚨,我知道要談正事瞭,便搶先開口:“我們什麼時候出發?”
她臉上出現瞭吃驚的神情,問我要去哪裡。
我說:“去坐茸貢傢的牢房。”
她笑瞭,說:“天哪,你害怕瞭,我怎麼會做那樣的事,不會的,我隻要從你手上得到糧食。瞧,因為我的愚蠢,百姓們要挨餓瞭。你要借給我糧食。我隻要這個,但你躲開瞭。”
太陽已經升得很高瞭。帳篷裡很悶熱。我有些難受。看得出來,女土司比我還要難受。我說拉雪巴土司一來,就說想得到糧食。她來可沒有說要糧食。我說:“你沒有說呀,我隻看到你帶來瞭美麗的姑娘。”
她打斷我的話頭,說:“可是拉雪巴土司要瞭也沒有得到!”
“我們兩個吵架瞭。他說他是我舅舅,我說我是他的伯父。我們吵架瞭。”
這句話把她逗笑瞭:“是的,是的,他會把好多好多年前的親戚關系都記得清清楚楚。”
“他沒錢,父親說瞭,麥其傢的糧食在這年頭,起碼要值到平常十倍的價錢。”
女土司叫瞭起來:“十倍?!告訴你,我隻是借,隻是借,一兩銀子也沒有!聽見瞭嗎,一兩也沒有!”
我笑笑,說:“太悶瞭,我想出去。”
她隻好起身,跟著我在一座座帳篷之間穿來穿去。我在心裡把她當成瞭貼身的奴才。她走得不耐煩瞭,說:“我可從來沒有跟著一個傻瓜這樣走來走去,我累瞭,不走瞭。”
這時,我們正好走到瞭溫泉邊上。我脫光衣服下到水裡,讓身子在池子裡漂浮起來。女土司裝出沒有見過赤裸男人的樣子,把背朝向瞭我。我對著她的後背說:“你帶來瞭很多銀子嗎?”
“你就這樣子跟我談正經事情?”
“父親說過,要有十倍的價錢,才準我們出賣。他知道你們隻種鴉片,不種糧食,就把糧倉修到你們門口來瞭。父親說,不這樣,你們不等把買到的糧食運回傢,在路上就吃光瞭。”
女土司轉過身來,她的臉上現出瞭絕望的神情,她叫手下人退下,這才帶著哭腔說:“我是來借糧食的,我沒有那麼多銀子,真的沒有。你為什麼要逼我。誰都知道我們茸貢傢隻有女人瞭,所以,我們的要求是沒有人拒絕的。你為什麼要拒絕?拒絕一個可憐的女人。”
“這個世界上從來沒有人會欺負一個傻子,女人就可以隨便欺負一個傻子嗎?”
“我已經老瞭,我是一個老婆子瞭。”
女土司叫來兩個侍女,問我夠不夠漂亮,我點瞭點頭。她叫兩個侍女下水來跟我一起。我搖瞭搖頭。她說:“天哪,你還想要什麼,我可是什麼都沒有瞭。”
我傻乎乎地笑瞭:“你有,你還有個女兒不是嗎?”
她痛心疾首地叫瞭一聲:“可你是個傻子啊!”
我沒有再說什麼,長吸一口氣,把頭埋到水裡去瞭。從小,一到夏天我就到河邊玩這種遊戲,一次又一次,可以在水裡憋很長時間。我沉到水底下好長時間,才從水裡探出頭來。女土司裝作沒有看見。我繼續玩自己拿手的遊戲:沉下去,又浮上來。還像跑累瞭的馬一樣噗噗地噴著響鼻。溫泉水又軟又滑。人在水裡撲騰,攪起一陣又一陣濃烈的硫磺味,這味道沖上去,岸上的人就難受瞭。我在水裡玩得把正和女土司談著的事情都忘記瞭。女人總歸隻是女人,這水可比女人強多瞭。要是書記官在這裡,我會叫他把這感受記下來。如果回去時,我還沒有忘記這種感受,也要叫他補記下來:某年月日,二少爺在某地有某種感受,雲雲。我相信,沒有舌頭的傢夥能使我的感受有更深的意義。也可能,他用失去瞭舌頭之後越來越銳利的眼光,含著譏諷的笑容對我說:這有什麼意義?但我還是堅持要他記下來。我一邊在水裡沉下浮上,一邊想著這件事情。水一次又一次灌進耳朵,在裡面發出雷鳴一樣的轟然聲響。
女土司生氣瞭,扯下頸上的一串珊瑚,打在我頭上。額頭馬上就腫瞭。我從水裡上來,對她說:“要是麥其土司知道你打瞭他的傻瓜兒子,就是出十倍價錢你也得不到一粒糧食。”
女土司也意識到瞭這一舉動的嚴重性,呻吟著說:“少爺,起來,我們去見我女兒吧。”
天哪,我馬上就要和世上最美麗的姑娘見面瞭!
麥其傢二少爺的心猛烈地跳動瞭。一下,又一下,在肋骨下面撞擊著,那麼有力,把我自己撞痛瞭。可這是多麼叫人幸福的痛楚呀!
在一座特別漂亮的帳篷前,女土司換上瞭嚴肅的表情,說:“少爺可是想好瞭,想好瞭一定要見我的女兒嗎?”
“為什麼不?”
“男人都一樣,不管是聰明男人還是傻瓜男人。”女土司深深看我一眼,說:“沒有福氣的人得到瞭不該得到的東西要倒大黴,塔娜這樣的姑娘不是一般人能得到的。”
“塔娜?!”
“對,我女兒的名字叫塔娜。”
天哪,這個名字叫我渾身一下熱起來瞭。在這裡,我遇到瞭一個比以前的卓瑪更美妙的卓瑪。現在,又一個和我貼身侍女同名的姑娘出現瞭。我連讓下人掀起帳篷簾子也等不及,就一頭撞瞭進去。結果,軟軟的門簾把我包裹起來,越掙紮,那道簾子就越是緊緊地纏住我。最後,我終於掙脫出來瞭,大喘著氣,手裡拿著撕碎的帳篷簾子,傻乎乎地站在瞭塔娜面前。這會兒,連我手上的指甲都發燙瞭,更不要說我的心,我的雙眼瞭。好像從開天辟地時的一聲呼喚穿過瞭漫長的時間,終於在今天,在這裡,在這個美麗無比的姑娘身上得到瞭應答。現在,她就在帳篷上方,端坐在我面前,燦爛地微笑,紅紅的嘴唇裡露出瞭潔白的牙齒。衣服穿在她身上,不是為瞭包藏,而是為瞭暗示,為瞭啟發你的想像。我情不自禁大叫:“就是你!就是你……”前一聲高昂,歡快,後一聲出口時,我一身發軟,就要倒在地上瞭。但我穩住瞭身子沒有倒下。
麥其傢的傻瓜兒子被姑娘的美色擊中瞭。
塔娜臉上出現瞭吃驚的表情,望著她的母親,問:“你來找的就是這個人嗎,阿媽?”
女土司神情嚴肅,深深地點瞭點頭,說:“現在,是他來找你瞭,我親愛的女兒”。
塔挪用耳語一樣的聲音說:“我明白瞭。”
說完,她的一雙眼睛閉上瞭,這樣的情景本該激發起一個人的憐憫之心。我也是有慈悲心腸的。但塔娜就是命運,就是遇到她的男人的命運。她閉眼時,顫動著的長長的彩虹一樣彎曲的睫毛,叫我對自己沒有一點辦法。
我連骨頭裡面都冒著泡泡,叫瞭一聲:“塔娜。”
她答應我瞭!
塔挪的眼角沁出瞭一滴淚水。她睜開眼睛,臉上已經換上瞭笑容,就在這時,她回答我瞭:“你知道我的名字,也告訴我你的名字吧。”
“我是麥其傢的傻子,塔娜啊。”
我聽見她笑瞭!我看見她笑瞭!她說:“你是個誠實的傻子。”
我說:“是的,我是。”
她伸出一隻手放在我的手裡,這隻手柔軟而冰涼,她問:“你同意瞭?”
“同意什麼?”
“借給我母親糧食。”
“同意瞭。”
我的腦袋裡正像水開鍋一樣,咕咕冒泡,怎麼知道同意與不同意之間有什麼不同。她的手玉石一樣冰涼。她得到瞭肯定的回答,就把另一隻手也交到瞭我手裡。這隻手是滾燙的,像團火一樣。她對我笑瞭一下。這才轉過臉對她母親說:“請你們出去。”
她的土司母親和侍女們就退出去瞭。
帳篷裡隻有我們兩個人瞭。
地下,兩張地毯之間生長出一些小黃花,我不敢看她,一隻眼睛看著那些細碎的花朵,一隻眼睛看著兩雙握在一起的手。這時,她突然哭出聲來,說:“你配不上我,你是配不上我的。”
我知道這個,所以,才不敢貿然抬頭看她。
她隻哭瞭幾聲,半倚半靠在我身上,說:“你不是使我傾心的人,你抓不住我的心,你不能使我成為忠貞的女人,但現在,我是你的女人瞭,抱著我吧。”
她這幾句話使我的心既狂喜又痛楚,我緊緊地把她抱在瞭懷裡,像緊抱著自己的命運。就在這時,我突然明白,就是以一個傻子的眼光來看,這個世界也不是完美無缺的。這個世界上任何東西都是這樣,你不要它,它就好好地在那裡,保持著它的完整,它的純粹,一旦到瞭手中,你就會發現,自己沒有全部得到。即便這樣,我還是十分幸福,把可心可意的美人抱在懷裡,把眼睛對著她的眼睛,把嘴唇貼向她的嘴唇,我是這個世界上最最幸福的人瞭。我說:“看,你把我變成一個傻子,連話都不會說瞭。”
這句話竟把塔娜惹笑瞭:“變傻瞭?難道你不是遠近有名的傻子嗎?”她舉起手,擋住我正要吻下去的嘴,自言自語說,“誰知道呢,也許你是個特別有趣的男人。”
她讓我吻瞭她。當我把手伸向那酥胸,她站起來,理理衣服,說:“起來,我們出去,取糧食去吧。”
此時此刻的我,不要說腦子,就是血液裡,骨頭裡都充滿瞭愛情的泡泡,暈暈乎乎跟著她出去瞭。我已經和她建立瞭某種關系,什麼關系呢,我不知道。女土司把我的人放瞭。一行人往我們的堡壘——邊界上的糧倉走去。我和塔娜並馬走在隊伍最前面。後面是女土司,再後面是茸貢傢的侍女和我的兩個小廝。
看見這情景,管傢吃驚得張大瞭嘴巴。
我叫他打開糧倉,他吃驚的嘴巴張得更大瞭。他把我拉到一邊,說:“可是,少爺,你知道老爺說過的話。”
“把倉庫打開!”
我的眼睛裡肯定燃燒著瘋狂的火苗。自信對主子十二萬分忠誠便敢固執己見的管傢沒有再說什麼。他從腰上解下鑰匙,扔到索郎澤郎手上。等我轉過身子,才聽到他一個人喃咕,說,到頭來我和聰明的哥哥一樣,在女人面前迷失瞭方向。管傢是一個很好的老人,他看著索郎澤郎下樓,打開倉房,把一袋又一袋的麥子放在瞭茸貢傢的牲口背上,對我說:“可憐的少爺,你不知道自己幹瞭什麼,是吧?”
“我得到瞭世上最漂亮的女人。”
“她們沒有想到這次會得到糧食,隻帶瞭不多的牲口。”
她們把坐騎也騰出來馱運麥子瞭。就這樣,也不到三十匹牲口,連一個倉房裡的四分之一都不能裝完。這樣的倉房我們一共有二十五個,個個裝得滿滿當當。女土司從馱上瞭麥子的牲口那邊走過來,對我說,她的女兒要回去,等麥其土司前去求親。她還說:“求親的人最好來得快一點。”最好是在她們趕著更多的牲口來馱麥子前。
馱麥子的馬隊走遠瞭,我的塔娜也在雲彩下面遠去瞭。
管傢問我:“那個漂亮女人怎麼走瞭?”他臉上出現瞭怪怪的神情,使我明白他的意思瞭。他認為我中瞭女土司的美人計。我也後悔把塔娜放走瞭。要是她不回來,這些該死的糧食又算什麼?什麼也算不上。真的什麼都算不上。我的心變得空空蕩蕩。晚上,聽著風從高高的天上吹過,我的心裡仍然空空蕩蕩。我為一個女人而睡不著覺瞭。
我的心啊,現在,我感覺到你瞭。裡面,一半是痛苦,一半是思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