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o.300
四月的時候,北方的春天姍姍來遲。
即使對四季更迭早就習以為常,春分谷雨,萬物自有定時,又不是第一次見瞭,然而每一年、每一個季節,照樣可以有某一個瞬間驚艷到我。
比如一夜溫潤的雨下過之後,早上我無知無覺地走出門,風好像格外柔和,我置之不理;它再接再厲,我麻木不仁;終於它將路邊垂柳的枝條送到我面前,一抹剛抽芽的、令人心醉的綠,懵懵懂懂地闖入我的視野,輕輕拂過我的臉頰。
我的目光追隨著它的離去,然後就看到大片大片的新綠,沿著這條街的方向,招呼著,搖曳著。
世界忽然就變成瞭彩色。
那些兵荒馬亂也隨著冬天轟隆隆地遠去。
保送生和自主招生的筆試過後,各大高校的二輪面試也在春節前紛紛告一段落。
我的北京之行變成瞭一趟廢物之旅。可能我本身就沒有學藝術的潛質,跟電視和電影都註定無緣吧,每所學校的排名都很靠後,基本沒戲。我覺得很對不起我爸媽,雖然他們還是說意料之中,說沒有關系,我卻越來越為自己感到慚愧。
有時候在課堂上睡著瞭,爬起來的時候眼睛會有點兒迷糊。那幾秒鐘的恍惚裡,我會突然想起程巧珍,想起那間四處漏風的磚房,這讓我能在暖洋洋的教室裡面忽然頭腦一片清明,像是那天的風從北京一路吹過來,吹散瞭眼前的迷霧。
成績在磕磕絆絆中上升。每天晚自習過後,餘淮都會和我一起悄悄地溜到行政區頂樓,因為那裡方便說話,不會吵到其他上自習的同學。我每天都會整理當天算錯的題目,餘淮一道一道地耐心給我講。在我的逼迫下,他也不得不開始背誦文言文課文和古詩詞瞭,也許是不再有競賽保送護體,他也學會瞭收斂。
當我煎熬在黑色的冬天時,日子總是過得很慢,可一旦努力起來,有瞭起色,時間卻走得飛快,像是生怕再給我多一點兒時間,我就會變得太過出色,一不小心嚇到老天爺似的。
然而奇怪的是,後來每每回想到那段歲月,總會覺得,時間慢得好溫柔。
我能清晰地回憶起每一個晚上他講瞭哪些題,罵瞭我哪些話,我又考瞭他哪句古詩,他又背成瞭什麼德行。
如果非要說我硬著頭皮學理是在餘淮身上浪費瞭兩年時間,那他又何嘗不是把自己很多寶貴的復習時間都浪費在瞭我身上。
我們都從沒因此而向對方索取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