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等雷無桀豪情萬丈地走出數步之後,轉頭卻發現那蕭瑟依然懶洋洋地坐在凳子上,悠哉悠哉地一杯接著一杯喝著。
“怎麼不走?”雷無桀問。
蕭瑟眉毛輕輕一挑:“付過賬瞭?”
雷無桀隻覺得滿腔熱血被澆瞭一頭冷水,從身上翻出瞭最後一些散碎銀子,又走回去放在瞭桌上:“小二,結……結賬。”
那小二一開始見他氣宇不凡,生的又是那般俊俏,本以為是個富貴公子,可出手卻是如此寒酸,收瞭銀子就冷著一張臉走開瞭。
“這下可以走瞭吧。”雷無桀無奈地看著蕭瑟。
蕭瑟卻又喝瞭一杯酒,輕輕搖頭:“不走。”
“又是為何!”雷無桀怒瞭,可被蕭瑟瞪瞭一眼,氣焰又立刻滅瞭下去。
蕭瑟慢悠悠地說:“走,可以。登天閣,不闖。你是雷門弟子,根本不需要去闖那登天閣,拿著名刺大搖大擺地進去就好瞭。”
“我沒有名剌。”雷無桀輕聲說道。
“什麼?”蕭瑟一愣。
“我沒有名刺。”雷無桀的聲音輕的就像是蚊子叫。
蕭瑟這次卻聽得一清二楚瞭,他帶著幾分威脅意味地重復瞭一邊:“你沒有名剌?你堂堂雷傢堡的弟子,你和我說你沒有名剌?你沒有名剌,你來什麼雪月城。”
雷無桀撓撓頭:“其實這一次,我是自己跑來的。雷傢堡今年去雪月城的名單裡並沒有我。因為,我是……”
“因為,你是……雷轟的弟子。”蕭瑟微微皺瞭皺眉。
雷無桀點點頭:“是,我是雷轟的弟子。師父在雷傢堡裡是一個異類,除瞭我,沒有人同他說話。那天他給瞭我這個包裹,和我說,去雪月城,見一個人。於是我就來瞭。”
蕭瑟眉頭越皺越緊,終究還是沒有繼續罵下去。
“但你放心,這登天閣我會闖過去的。”雷無桀一副信誓旦旦的樣子,“欠你的銀子也一定會還。”
“要見你說的那個人,需要到第幾層?”蕭瑟問道。
“大概就是那第十六層瞭吧。”雷無桀咧嘴笑瞭笑。
“我大概猜到你要見的那個人是誰瞭。”蕭瑟站起瞭身,往外走去,“但是以你現在的修為,闖不到的。”
雷無桀跟瞭上去,拍瞭拍那個長長的包裹:“其實這一路我還藏瞭一手,而且這幾個月我****打那羅漢拳,已經悟出瞭幾分道理。”
兩個人就這樣慢悠悠地往前走著,期間路過瞭一傢酒肆,蕭瑟突然駐足,使勁嗅瞭嗅鼻子:“好香。”他抬頭,看到瞭上面的招牌:東歸。
“你就在這裡等我吧。”雷無桀拍瞭拍蕭瑟的肩膀,“我去闖閣,等到闖到十六層,見到瞭我想見的那個人,我就回來找你。”
蕭瑟若有所思地望瞭他一眼。
“帶著五百兩銀子回來找你!”雷無桀急忙補瞭一句。
蕭瑟嘆瞭口氣,沒有言語。雷無桀卻已經大踏步地往前走去瞭,蕭瑟想起那個雪夜,這個少年也是這樣大踏步地沖著自己的雪落山莊走來,帶著一身的意氣風發。
“你覺得他能闖到幾層?”忽然一個慵懶的聲音傳來,蕭瑟轉過頭,看到一個留著小胡子的男子不知何時站到瞭自己身邊。那人約莫三十歲出頭,穿著一身青色的長衫,神色也是懶懶的,長長的頭發披散下來,帶著幾分頹唐,但是眉宇裡卻有掩蓋不住的風流氣,與同樣一身青衫的蕭瑟站在一起,倒像是一對久別重逢的兄弟。
“十一層。大概能剛過長老閣,十六層,那是想都不能想的。”蕭瑟轉過身去,說道。
留著小胡子的男人摸瞭摸那撇胡子,搖頭:“若打開那個包裹,能到十二層。”
“隻多一層?”蕭瑟挑瞭挑眉。
“十層往上,每一層,就是一個境界。”男人笑瞭笑。
“你這麼瞭解?”蕭瑟問。
“我在這裡已開瞭十多年的酒肆瞭。”男人站在那塊“東歸”的牌子下,語氣中有些自豪。
“剛剛那有個小二也說自己在這裡待瞭十幾年瞭,懂得卻似乎沒有你多。”蕭瑟淡淡地說。
“那是自然。”男人指瞭指屋內,然後使勁嗅瞭一下鼻子,“因為我的酒,比他的香。”
“都有什麼酒?”蕭瑟問道。
“紹興花雕杜康酒,蘭陵美酒狀元紅,棗集美酒鴻茅酒,羊羔美酒五加皮,女兒酒竹葉青,酃酒鶴年貢,杏花汾酒‘同盛金’。客官想要喝哪種?”男子光說著這些名字,就覺得自己已經醉暈過去瞭。
“既然到瞭雪月城,自然想喝那風花雪月。”蕭瑟倒是一樣都沒有選。
“風花雪月?”男子笑瞭笑,手輕輕一揮,一朵路邊賣花姑娘手中的茶花落到瞭他的手中,“我現在就去釀。”
“現在才釀,是否有些晚瞭?”蕭瑟對於他幾乎神乎其技的隨意一揮手並沒有流露出驚訝。
“不晚,有的酒越陳越好喝,有的酒卻是越新鮮越好喝。風花雪月,等不瞭片刻,酒釀成之時,是它最美之時。不用急,今夜月好,能飲。”男子拿著那朵茶花走進瞭酒肆之中。
蕭瑟琢磨瞭一會兒這男人的話中意味後,也是莞爾一笑,便打算跟著他走進去,卻無意中瞥見瞭那個無意中被摘去瞭手中茶花的賣花女,委屈地瞪著一雙大眼睛,幾乎便要哭出來瞭。他嘆瞭口氣,心想自己怎麼總遇到這些個要花錢的破事,隻能從懷中掏出瞭一塊碎銀,丟給瞭那賣花女。
賣花女頓時破涕為笑,拿著銀子道瞭句謝就跑開瞭。蕭瑟沒有搭理,隻是轉頭又望瞭那一襲紅衣,卻是已快走到登天閣樓下瞭。
蕭瑟走進酒肆,發現那留著小胡子的男人已經不知去瞭哪裡,酒肆中人聲喧鬧,生意很好,蕭瑟找瞭個角落的地方坐瞭下來,一個小二迎瞭上來:“客官要些什麼。”
“我約瞭你們老板晚上喝那一壺風花雪月。現在,隨便給我上些打發時間的酒就好。”蕭瑟懶懶地說。
“客官說笑瞭,小店的酒都是絕品。可沒什麼打發時間的酒。小的自作主張,就來桑落、新豐、茱萸、松醪、長安、屠蘇、元正、桂花、杜康、松花、聲聞、般若各一盞吧。”小二一口氣說瞭十二種酒的名字。
“這其中有什麼講究嗎?”蕭瑟微微一皺眉。
“一共十二盞,客官的朋友每登上一閣,就喝上一盞。十二盞之後,客官的朋友也該回來瞭。就可以喝那風花雪月瞭。”小兒臉上依然掛著笑意。
這酒店擺明瞭不是普通的角色,但蕭瑟卻被勾起瞭好奇心,心中沒有半點畏懼,隻是點點頭,道:“好,就來這十二盞。”
很快,小二就將十二盞酒拿瞭上來,擺瞭張長桌一字擺開,分外壯觀。周圍的人都忍不住望瞭過來,看著這個穿著青衫的俊秀年輕人,低聲議論著。蕭瑟卻並不理會,隻是一口一口不緊不慢地喝著。隻是才喝完這第一盞,一襲紅衣的雷無桀就踏門走瞭進來,看到蕭瑟喝酒的架勢也是一驚:“蕭瑟,你不用這麼著急吧?現在就給我擺起慶功宴來瞭?”
蕭瑟更驚:“你第一層就被打下來瞭?”
雷無桀嘆瞭口氣,坐下仰頭就喝瞭一碗桑落酒,搖搖頭:“哪能呢。”
“那怎麼就回來瞭。”蕭瑟不解。
“哎,守閣的人說,已是戌時瞭。登天閣關門瞭,要去得等明天瞭!”雷無桀滿是惋惜。
蕭瑟則是啞口無言,隻想退瞭這一桌子的酒。
此時,城門口又有一匹滿是疲態的老馬晃悠瞭進來,一個書童模樣的人牽著那匹馬,背上掛著一柄桃木劍,而在他之前則走著一個背著書箱的書生,一臉欣喜地望著城中的場景,喃喃道:“這雪月城可比那青城山有趣多瞭。”
那背桃木劍的書童倒是一臉的不屑:“雪月城是凡城,青城山是仙山。小師叔你真是俗不可耐。”
“俗就俗瞭。”那書生笑道,“你們是修道,我隻是練劍。可沒入你們那仙門。還有,別叫我小師叔,要叫我公子。”
“公個屁。”書童半分沒有留情面。
書生有些尷尬地撓撓頭,罵道:“張口屎尿屁,這就是你的修仙之道?”
書童不屑地哼瞭一聲:“道可道,非恒道。名可名,非恒名。你懂個屁!”
“好,我不懂。”書生瞥瞭他一眼,沒好氣地說,“也不懂那無量劍術,你找別人學去。”
“好呀。”書童倒是不懼,“那我回去就告訴師祖,你偷偷跑來雪月城!”
“要是真能見到那個人,師父開心還來不及,豈會真的責怪我。”書生笑瞭笑,望著遠處的那座登天閣。
“這登天閣上真有那神仙般的人物,連師祖都看得上?”書童歪瞭歪腦袋,不解。
“那當然,就看閣上那位,看不看得上師父瞭。”書生笑瞭,說瞭句大逆不道的話。
“什麼時候登閣?”書童問道。
書生從懷裡掏出一個竹筒,裝模作樣甩瞭一下後伸手握住一根飛起的竹簽,皺著眉頭看瞭半天後說道:“明日午時!”
書童看著書生解簽的動作一下子就來瞭氣,手指一揮,一道劍氣就將那書簽瞬間折斷瞭,書童帶著幾分調侃地說:“公子,你這簽,拿反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