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座矮小的山。
一個破舊的草廬。
一個不會說話的少女,背著一個目盲的少年正緩緩地上山而行,走上那間草廬。
一縷長須,兩鬢斑白的醫者站在那裡,望著滿頭是汗走上來的少女,笑道:“你有多少年沒見過你的門人瞭?”
“五年還是六年,忘記瞭。”坐在一旁的白發中年人輕輕咳嗽瞭一下,“我現在這副樣子,想必他們都快認不出來我瞭吧。”
少女終於背著目盲少年走到瞭草廬之前,她望向白發中年人,淚水奪眶而出,將少年輕輕地放在瞭地上之後,一下子跪瞭下去。
辛百草急忙向前道:“這是做什麼,這是做什麼。你走瞭很遠的路吧,快起來快起來。”
“她聽不到的。”姬若風輕輕咳嗽瞭一下,站瞭起身走向前扶起瞭龍耳,摸著他的頭嘆道,“莫哭莫哭,怎麼還是當年那個愛哭的小女孩。”
辛百草搖瞭搖頭:“你這個白發魔頭,怎麼現在看起來倒像個阿傢翁瞭。”
“誰不想做個簡單的阿傢翁呢?”姬若風放開瞭龍耳,走到瞭竹的身邊,將手輕輕地搭在瞭竹的脈搏上,眉頭微微皺緊,“傷得竟如此之重,難怪司空長風也沒有辦法。”
“我那個師弟就是個半吊子,進門不過學瞭三個月就走瞭,以他的天賦,原本做個天下第一的神醫不在話下,可偏偏喜歡闖江湖。他的醫術也就唬唬外行人,還不如那個讀書的。”辛百草走到瞭竹的身邊,輕輕地搭瞭一下竹的脈搏,“不過受瞭這麼重的傷,還能夠活到現在,我這個師弟,倒也不愧是藥王谷出來的。”
姬若風依然皺著眉頭:“隻說最重要的就行。”
“能醫。”辛百草點頭。
姬若風站瞭起來:“抬進去吧。”
辛百草也收回瞭手,點瞭點頭:“抬進去。”
可是許久之後,也沒有人動手。辛百草愣瞭一下,望向姬若風。
姬若風也望向他:“這裡隻有走瞭很遠的路,累得站不起來的小女孩,和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廢人,辛神醫,自己動手吧。”
辛百草重重地嘆瞭口氣,俯下身將竹搬瞭起來。他做夢也沒有想到,身為天下公認的第一神醫,竟然還要自己親手將病人搬到屋子裡去,真是何必跑出來雲遊天下,早知道還不如待在藥王谷等著那些人花萬兩銀子搶一個入谷令牌呢。
姬若風見他們都回屋後,望著遠處默然不語,直到一隻蒼鷹落瞭下來,搭在瞭他的肩膀上。姬若風伸手摘下瞭蒼鷹腿上的信管,從裡面掏出瞭信,看瞭許久之後將信收回瞭袖中,他拍瞭拍蒼鷹的腿,示意它飛走。可那蒼鷹卻似乎通人性一般,在原地鳴叫瞭幾聲,不願意離去。
“去吧。”姬若風手指輕輕一彈,終於將它趕走瞭,他望著蒼鷹遠飛而去的身影,輕輕地嘆瞭口氣,“我也該走瞭。”
過瞭兩個時辰之後,辛百草終於從草廬中走瞭出來。
“如何?”姬若風問道。
“沒事,那個孩子暫時死不瞭瞭,那女娃娃也睡下瞭。你在這裡幹啥呢?你這身子還不快進去休息。”辛百草說道。
“上次讓你準備的東西準備好瞭嗎?”姬若風問道。
辛百草一愣:“你要走瞭?”
“是的。”姬若風點頭道。
“不要點頭點得那麼輕描淡寫,你知道你下山意味著什麼嘛?”辛百草怒道,“你那條好不容易撿回來的命,就又要丟出去瞭!”
“現在這樣的命,誰又想要嗎?”姬若風轉身,伸出手,“我知道你已經做好瞭,給我吧。”
“唉。”辛百草嘆瞭口氣,從懷裡掏出瞭一個瓷瓶,放在瞭姬若風的手上,“一飲而盡,能續你一個時辰的性命。你的功力恢復如初,然後……死。”
“很好。”姬若風接過藥瓶,“再見瞭。不,應該是來生有緣再見啊。”
辛百草“呸”瞭一聲:“大吉大利!”
“放心吧。如果可以,我還是要活著回來。”姬若風揮瞭揮手,便下山行去瞭。
見姬若風的身影越來越遠,辛百草終於忍不住大聲喊道:“白頭發的那個,可千萬別死瞭!說好瞭養好身子再一起喝酒的!”
姬若風笑瞭笑,沒有回頭。
天下武學評定者姬若風,這一日再入江湖!
慕涼城。
城門緩緩打開,一個穿著灰色長衫,腰間掛著一柄奇長無比的劍的中年男子從其中走瞭出來。他步伐似乎踏得很慢,但是行進的速度卻很快,他行出瞭大概一裡路,忽然轉頭望瞭一眼。
“終於還是踏出瞭這座城。”他轉過頭,終於不再有猶豫地朝前走去。
他已經很多年沒有走出這座城瞭,他一人居一城,以這裡的孤涼之氣練他的孤劍。有人曾說他劍術已經天下無雙,有人說他其實已經被人廢瞭武功,根本拿不起劍來。很多人來這座城裡問過劍,卻從未見過那九歌劍的出鞘,就已經被打退瞭。至此,再也沒有人懷疑過洛青陽的劍術。
隻是關於洛青陽更強,還是百裡東君更勝一籌的疑問,一直存在於江湖中。至今也沒有一個真正的答案。百裡東君像是忽然從江湖中蒸發瞭一般,消失無影,洛青陽也依然留在這座城中,從來沒有離開過。
而這一日,金榜冠絕榜首甲,堪稱天下第一的孤劍仙洛青陽,也終於再入江湖。
可他們雖然入瞭江湖,行去的方向卻是那天下第一的天啟城。
提著劍匣,年紀輕輕便幾入劍仙境的無雙城主。
執著紙傘,讓人聞風喪膽的孤獨殺手。
雙手空空,隨手路邊撈起一根木棍的昔日強者。
挎著世間最長最奇的九歌劍,眉宇間總帶著幾分蒼涼之意的絕世劍仙。
他們同時奔往天啟城。
新的傳奇依然升起,而舊的傳奇也並沒有打算就此落幕。他們將開始最後的爭鬥,而誰是最後的贏傢,一切都是未知。
彼時,很多人都以為天啟城的風雨已經過去瞭,然而,天啟城的風雨才剛剛來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