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就像一場賭博,每一次下註,帶來的不是盆滿缽盈便是傾傢蕩產,而漫夭顯然是賭贏瞭。大殿之上的一場虛驚,她被宗政無憂用劍挑瞭喜服,十指皆傷,臨天皇沒有降罪於他的兒子,為瞭安撫她,便準瞭她六月之期,還賜給她一座府邸以及許多珍寶。
晨光照在寬敞的庭院之中,冒瞭新芽的翠柳看上去愈發的嫩綠清新。柳樹下,一名女子膚若凝脂,眉如水黛,眼似秋波,清靈明澈之中帶有一絲與她這具軀體年齡不符、仿佛是從靈魂深處透出的成熟與滄桑。她烏絲柔順,長發未挽,隻發尾處一根絲帛錦帶松松的束著,偶有幾縷滑下,在微風中輕輕浮動,隨意卻飄然若仙。身上一襲白色衣袍迎風舞起,就好似月中嫦娥的舞姿,美不勝收。
蕭煞走進內院的時候,隻覺那沐浴在陽光下的女子一身光華流轉,灼痛瞭他的眼睛。他連忙低下頭,稟報道:“主子,屬下已查明,皇上差人送來的名單之中,唯有九皇子與傅籌將軍二人暫無妻妾。九皇子乃典型的紈絝子弟,雖無妻妾,但喜流連煙花之地,紅顏知己無數;傅將軍常年征戰沙場,冷酷暴戾,一身煞氣無人敢近身。”
三十多個人,卻隻有兩人單身,而這兩人也都不好相與。漫夭靜靜聽完,垂眸走瞭幾步,緩緩轉身道:“這件事情先放一放。茶樓的裝修已接近尾聲,我讓你請京城最有名的點心師傅可請到瞭?”
蕭煞應道:“回主子,已經照主子的意思辦妥,茶樓這兩日便可以開門營業。”
漫夭贊賞點頭,又微微搖瞭搖頭,道:“還不行。叫上泠兒,跟我去一趟香魂樓。”
蕭煞驚詫抬頭,正巧泠兒從外院進來,問道:“主子,您去青樓做什麼?”
漫夭輕輕笑瞭笑,隻吩咐二人去準備。
香魂樓,京城最有名的青樓之一,樓裡的姑娘燕瘦環肥,個頂個的,都曾紅極一時,而最有名的當屬沉魚姑娘,不禁容貌姿色冠絕京城,一手高超琴藝更是無人能及。有無數達官貴人都想替她贖身,納為妾室,然而,此女子頗有傲骨,聲稱,若不能得一心人相伴,寧願老死青樓。
漫夭踏入香魂樓之時,樓裡所有人,不論是來尋樂子的男人還是樓裡的姑娘,無不覺得眼前一亮。隻見她一身月白長袍及地,氣質高雅出塵,面如冠玉,朱唇潤澤,黛眉因她修瞭幾筆,便多瞭幾分英氣,加上她本就身材高挑,此刻手中折扇輕搖,儼然風流倜儻俏公子模樣。她身後泠兒做侍從裝扮,蕭煞易瞭容。
“哎呀呀,這又是哪傢的公子啊?瞧這模樣俊的,嘖嘖,把咱這樓裡的姑娘都襯沒瞭。”一個四十來歲的女人一見她便知是有身份的人,立刻笑著迎瞭上來,那手中的帕子一個勁兒地往她身上招呼,濃艷的香氣撲鼻而來,漫夭皺眉,退後一步,蕭煞連忙上前,把劍一橫,那老鴇識趣的閉瞭嘴,卻聽一道清亮的聲音傳來:“七哥,想不到天底下竟還有第二個人同你一樣,生得這般完美!”
很熟悉的聲音,漫夭抬眼,目光掠過精致的臺階延伸往上,隻見二樓走廊上立著兩名俊美非凡的男子。其中一名男子身著淺藍錦袍,嘴角帶笑,目光直勾勾的望著她,毫不掩飾眸中的驚艷之色,此人正是九皇子,而被喚作“七哥”的男子自然是宗政無憂。那張美得不似凡人的面容以及滿身的光華、骨子裡透出的貴氣將這滿樓的奢華旖美全部蓋瞭下去。他斜眸望瞭眼九皇子,邪肆的眸子異常冷冽,九皇子渾身一顫,驚覺失言,連忙陪笑道:“七哥,我,我們進去吧。”
宗政無憂往樓下掃瞭一眼,漫夭隻覺得他的目光清寂,神態不同於大殿之上的輕蔑和狂妄,倒像是在看一件死物一般,無波無瀾,不帶半點情感。她不禁暗自疑惑:“忌酒色的離王,怎會在青樓出現?”
宗政無憂對上直直回視他的那雙明澈的眼睛,隻覺有些熟悉,不自覺地多看瞭兩眼,方才轉身進瞭雅室,九皇子也隨之進屋。
泠兒附在她耳邊道:“主子,那不是九皇子嗎?跟他一起的那個人是誰啊?這世上怎麼會有男人長得這麼好看?”
“是離王。”蕭煞的回答很簡潔。
泠兒瞪大眼睛,驚叫道:“什麼?主子,他,他就是那個囂張狂妄、把你關在門外……”
漫夭蹙瞭眉頭,低聲斥道:“泠兒!”
泠兒慌忙住口。一旁的老鴇聽說剛上樓的白衣俊美男子就是皇帝最寵愛的皇子,心下一驚,一雙充滿算計的眼珠轉瞭幾轉。
漫夭讓蕭煞拿出一錠金,老鴇眼睛一亮,便伸手來接,漫夭道:“秦媽媽,我們想見沉魚姑娘,麻煩秦媽媽幫忙安排。”
老鴇取金錠的手微微頓瞭頓,面有猶豫之色,漫夭見她目光望向宗政無憂進入的那間雅室,便笑著道:“秦媽媽放心,我隻見沉魚姑娘一面,與她小談一會兒,用不瞭多久。”說罷對蕭煞使瞭個眼色,蕭煞又取出一錠金。
老鴇這才笑著安排她們進瞭二樓一間雅室,正在兩位皇子的隔壁。
極為寬敞的南邊雅室,一扇玉骨金面的雕花屏風隔出裡外兩間,裝飾得十分豪華。
九皇子坐在宗政無憂對面,道:“七哥,那啟雲國的長公主千方百計定下半年之約,可是,這都過瞭一個多月瞭,也不見她有任何行動,你說奇怪不奇怪?會不會……那天在大殿上被你那一劍給嚇傻瞭?”
宗政無憂懶懶的靠著椅背,握在手中的茶杯,隨著他白凈修長的手指輕輕轉動,道:“那一劍,在她意料之中。”他記得當時大殿上所有人的反映,怔愣、驚懼、擔憂、唯恐受到牽連的顫抖……而她,身子挺得筆直,安靜的站在原地,那雙明澈的眸子有著充滿智慧的鎮定,沒有半點恐慌。
九皇子一愣,不解道:“為什麼?她一個女子,又是一國公主,在那麼多人面前被剝瞭衣服,難道還是她自願的?她這麼做,究竟是什麼目的?”
宗政無憂薄唇輕勾,似笑非笑道:“她要的,是那半年時日。”從她的目光中,他感覺不到她對他有絲毫的興趣。
九皇子道:“傳言果真不可信,這容樂長公主的舉止言談,哪裡見得著半點刁蠻任性的影子?”
宗政無憂淡淡道:“倘若她是真正的容樂長公主,那散播謠言的,不是她自己,就是與她有著莫大仇怨的人。”
九皇子眸光晶亮,思索道:“這個公主……有點兒意思,七哥,我們去探探她,看看她的容貌,是不是也這樣的出人意料。”
宗政無憂漠聲道:“要去你自己去,我沒興趣。”
九皇子撇嘴,笑道:“你真沒趣,唉!對瞭,七哥,為什麼你每次上殿,都要故意惹父皇生氣啊?你平常不是那樣的,為什麼?”他眼中的七哥,除瞭喜歡嘗試各種奇怪味道的茶以外,對一切事情皆是漠不關心的,他就像是一個沒有感情的人,可是每每上瞭朝,卻仿佛變瞭一個人,處處與父皇針鋒相對。
宗政無憂抬眼望他,那眼神很是冷漠,看得他一個激靈。宗政無憂面無表情地端起茶杯,放到唇邊輕輕地啜瞭一口,微微皺眉,道:“老九,這就是你篤定我一定會喜歡的茶?”
九皇子還在琢磨啟雲國公主,聽他這麼一問,立即回神道:“七哥不喜歡嗎?這茶的味道挺特別的啊!”
宗政無憂緩緩放下杯子,道:“這是北夷國特有的香麥茶,味道是夠特別,但是我不喜歡。”
九皇子哦瞭一聲,有些失望道:“我以為你會喜歡……七哥,你平常很少出王府,既然今天都已經出來瞭,幹脆我讓沉魚進來為我們彈奏一曲,可好?她的琴聲真的很好聽。”他一臉期盼地望著宗政無憂,見他雖沒應聲,但也並無反對的意思。便心情很好地對外面大聲喚道:“來人。”
一名男子進屋,恭聲道:“九爺有事,請吩咐。”
九皇子道:“叫沉魚過來。”
來人稍作猶豫,小心翼翼道:“稟九爺,沉魚姑娘剛剛進瞭隔壁雅室。”
九皇子面色一沉,挑眉道:“她不知道我來瞭嗎?你現在就去,問問那人給瞭她多少銀子,本少爺付她十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