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瞭清謐園,漫夭叫人準備馬車,她雖然被軟禁,但出門卻出的高調,毫不掩飾行跡,一路出府,倒也沒人再阻攔。
京城,依舊繁榮昌盛,似乎和以前沒什麼變化。對於百姓而言,誰做皇帝並不重要,重要的是能帶給他們穩定的生活。
九皇子府坐落在東城,與離王府離得較近。從北城到東城,需經過一條無名的巷子,這條巷子熱鬧繁華,地面不寬,人一多便會有些擁擠。
漫夭的馬車行到無名巷的中央便走不動瞭,隻因道路兩側擺滿瞭攤子叫賣,攤子周圍人潮湧動,都擠在那裡,把道路給堵住瞭。項影上前驅趕,卻怎麼也驅不散,一波剛退瞭一波又湧上來,如海潮一般,仿佛那些個平常的攤子有多稀奇似的。
漫夭皺眉,正想說繞道而行。這時,旁邊茶攤傳來這樣一句話:“要我說啊,這女人嘛,還是長得醜一點的好,長得太美,那就是紅顏禍水!你們看吧,那啟雲國的容樂長公主夠美瞭吧?她就是太美瞭,才導致瞭這次的政變發生。”
旁邊一個人問道:“這話怎麼說?”
那人道:“你們想啊,離王是什麼人?他如果真想要皇位,他還不早把太子給撂下去瞭,可是他沒有,這說明什麼?說明離王此次叛亂為的不是皇位,而是女人,聽說離王選妃那次根本就是個幌子,為的就是見容樂長公主一面,再說這一次,離王本來都贏瞭,可是他為瞭女人放棄瞭唾手可得的江山,更說明瞭他是為女人而來!再說大將軍,哪一個男人能忍受自己的女人跟別的男人有染?所以他一怒之下,就有瞭宣德殿外的紅帳一幕。再說後來,啟雲帝聽說自己最疼愛的妹妹被這麼欺負瞭,他能幹嗎?當然不幹!照我看,天下要不太平咯!”
“聽你這麼一說,是挺有道理的。可這仗要是真打起來,受苦的還不是咱們老百姓?唉,紅顏禍水啊!”
“這樣的女人哪裡配母儀天下?真搞不懂,大將軍既然舍瞭她,為什麼還執意要封她做皇後?”
漫夭聽著冷冷勾唇,嘲諷而笑。自她來到這裡,從一開始的醜女未進門先遭棄,到後來的紅杏出墻不知廉恥,再到如今的紅顏禍水,她似乎一直都是街頭巷尾的談資。自古以來,男人們總喜歡把所有的過錯都推到女人身上,所謂的紅顏禍水,對於真正的皇權鬥爭又能起得瞭幾分作用?沒有她,傅籌一樣會復仇奪權,沒有她,宗政無憂同樣會部署反擊,沒有她,啟雲國也會有別的理由興起戰事。而她,不過是這場權利鬥爭之中的犧牲品,真正在乎她的,也就那一人而已。
漫夭輕輕撩開窗口的簾幔,看瞭眼茶攤正在議論她的幾個人,隻見那幾人雖長相平凡,作平常百姓裝扮,但他們眼角眉梢卻有著掩飾不住的煞氣,不似一般的江湖人,更不像是平民百姓。她微微挑眉,還不待細細思索,前方忽有一名婦人扒開堵在前路的人群瘋瞭般朝著馬車的方向沖瞭過來,那名夫人衣衫破舊,頭發凌亂散落,遮住瞭大半張臉,看似是落魄的瘋婦,她手中抱著一個包裹像是抱孩子的姿勢。她一邊跑著一邊驚慌大叫:“救命啊!別殺我的孩子,我兒子是無辜的……誰救救我的孩子啊……”
瘋婦身後跟著一個四十來歲作民婦裝扮的女人,焦急地喊她:“夫人,夫人……你別再跑瞭,快停下吧!”
那瘋婦哪裡肯聽,隻是拼命跑著,她奔到馬車跟前,忽然被什麼絆瞭一下,身子不穩,整個人朝著馬車撞瞭過去,她“啊”的一聲大叫,頭便撞在瞭馬車的車轅,發出砰的一聲,馬車都跟著震瞭一下,漫夭皺眉,後面那個婦人連忙追瞭上來,緊張叫道:“夫人,你怎麼樣瞭?你沒事吧?”
那瘋婦額頭被撞破,鮮血直流,眼看著人就要昏過去,嘴裡還喃喃念道:“別殺我兒子!求求你……救救……我的孩子……”
瘋婦終於撐不住昏過去瞭,但她手中的包袱卻仍然被她抱得緊緊的,仿佛那真是她的孩子一般,死也不肯松手。
人群中又追過來一個中年男人,見此情景,皺瞭皺眉,那中年女人道:“你來得正好,快帶她回去,請個大夫來瞧瞧,這次撞得嚴重,別出什麼事才好。”
那中年男人一臉不耐道:“一個瘋子,你那麼緊張幹什麼?傢裡窮得揭不開鍋瞭,還請什麼大夫,白養瞭她十幾年已經仁至義盡。”
中年女人道:“你這說的是什麼話?當初表姐臨死前把她交給我們的時候,不是說瞭嗎,隻要好好照顧她,總有一天有你的好日子。”
“老子都等瞭十幾年瞭,也沒見到有好日子來找我們,這種話也就你這蠢女人才信!反正我不管她瞭,要管你自己想辦法,你要是敢再讓她進傢門,我把她扔城外破廟裡去。”男人哼瞭一聲,轉身就走瞭。女人很無奈地看著瘋婦,唉聲嘆氣。“這可咋辦是好呀?”她說著抬頭看見撩起簾幔的漫夭,愣瞭一愣,道:“這位……貴人,您能不能行行好,救救這位夫人,她挺可憐的,年輕的時候被丈夫拋棄失去瞭孩子,又被毀瞭容……唉!也不知道她到底是什麼人?”
漫夭目光微閃,低眸去看被中年女人扶起來的瘋婦,隻見被撩開頭發後的半邊臉有一個很大的傷疤,似是燒傷的痕跡,而另外半邊臉卻是膚如白雪美得驚人,而她雖身著粗佈,卻不掩骨子裡散發的貴氣。漫夭眸光一轉,對蕭煞使瞭個眼色,蕭煞拿出一錠金遞給那中年女人。
那女人連忙接著,笑道:“謝謝貴人,您真是好人哪!我替這位夫人給您磕頭瞭!”說著就要跪下,漫夭冷冷擺手道:“不必,我隻是趕時間,不希望有人擋住我的路。蕭煞,繞道走!”她面無表情地吩咐,放下簾幔。好人?這樣的名頭,她從來不稀罕。
來到九皇子府,門口的侍衛攔住她的去路。“大將軍有吩咐,九皇子乃叛賊一夥,沒有將軍的吩咐,任何人都不準見。”
項影上前道:“你看清楚瞭,這可是大將軍夫人!未來的皇後,你也敢攔?”
那侍衛微微一愣,漫夭冷聲道:“不想死就讓開,本夫人今日已經開瞭殺戒,不在乎多殺幾個!”她眼如利刃,氣勢渾然。
守在門口的另外幾名侍衛隻覺一陣冷風刮過,身子抖瞭一抖,不自覺就讓開瞭道。那不是別人,是將軍夫人!
府內水園,九皇子雙手墊在腦後,靠躺在園中的亭廊,百無聊賴地晃著腿,兩眼瞪著天,直翻白眼。
一名下人急匆匆地走過來,稟報道:“殿下,有人來看您瞭!”
九皇子倏地一下坐起來,問道:“誰呀?”
“容樂長公主,大將軍夫人。”
九皇子先是目光一亮,繼而似是想起瞭什麼,雙眼一瞪,那眼神氣怒憤恨,賭氣道:“她來幹什麼?我不想見她,你叫她走!”
“這……奴才不敢吶!”
九皇子瞪眼斥道:“貪生怕死的狗奴才!”說罷又躺瞭下去。
漫夭走到園子中央,揮手讓那下人退下,隔著曲水石橋,她掃瞭眼周圍明暗交替密佈的崗哨,叫道:“老九。”
九皇子不看她,把臉轉到一邊去,用鼻子哼出一聲,表示不屑。
漫夭想起他曾經說過的那句話,原來不是玩笑,他真的會因為宗政無憂而恨她。她微微垂瞭眸子,眼中沒有情緒起伏,淡淡道:“九皇子殿下的日子,過得好悠閑!真叫人羨慕。”
九皇子氣道:“這還不是你的功勞嗎?我們未來的皇後娘娘,怎麼有心情來看我這個就要去見閻王的逆賊叛臣?我七哥真傻,居然為你這樣的女人連命都不要!”
漫夭見他話中帶刺,有嘲諷之意,蹙眉轉身道:“看來九皇子殿下不歡迎我,是我自討沒趣瞭。告辭!”
九皇子一聽她要走,噌得一下蹦瞭起來,他氣恨瞭好幾天,一直沒地方發泄,好不容易找到一個出口,才說兩句她就要走人,他不禁氣得口不擇言,大聲叫道:“你就走吧,就算我死瞭,你也不用再來看我。我以為你跟別的女人不一樣,原來你也貪慕虛榮!七哥為瞭你什麼都不顧,現在都不知道被傅籌關在什麼地方,也不知道是死是活,呸呸呸……我這烏鴉嘴!”他氣惱地扇瞭自己一個嘴巴,又道:“你不想著救他,居然還答應做傅籌的皇後,你還是不是人哪?你這個水性楊……”水性楊花的女人,這幾個字,他終是沒說出來,因為他看到瞭園中遠遠立著的一身清冷孤絕氣息的女子,他瞪大眼睛,怔住瞭。
水園風景如畫,陽光明燦,用奇形怪石累積而成的假山旁邊,溪水如碧,她背身孤立於獨木橋上,紅色的紗衣長擺飄落搭在水面,水中波光粼粼,反射出白色冷光,映出紅衣如血,白發耀目驚心。
漫夭清冷的聲音仿佛刺破瞭陽光的溫度,那涼涼的寒意,就散發在瞭美麗的水園。她說:“想罵就罵!紅顏禍水也好,水性楊花也罷,隻要不是他說的,其他人,我……不在意。”
九皇子還在怔愣,她卻已經離開。
衛國將軍府,書房。
“就這些?沒說別的?”傅籌聽完下屬的稟報,放下手中的折子,起身離開桌案,踱瞭幾步。她如此高調的出門,隻為去討幾句罵?這可不像容樂的性格!他停瞭步子,轉頭問道:“他們中途可遇到過什麼人?可有發生特別的事情?”
那侍衛想瞭想,道:“中間出現過一個瘋子,還有一男一女,夫人賞瞭他們一定金子。”
傅籌手微頓,目光一凝,道:“速去查清楚這三個人是何身份?還有,九皇子府,給本將盯緊瞭,再有旁人靠近,一律,殺!絕不能讓他和外面通消息。”
侍衛應道:“是。”
傅籌又道:“玉璽的事,辦得怎麼樣瞭?”
侍衛道:“能找的地方都找瞭,就是沒有。”
傅籌擰眉,背瞭手,微微思索,掉頭道:“繼續找。京城就這麼大的地方,秋獵前幾日還用到過玉璽,我就不信,這東西還能長瞭翅膀飛瞭不成?”
侍衛退下後,傅籌走到窗前,看外面陽光明媚,他卻感覺不到絲毫的溫暖。
入夜,皇宮。
殘破不堪的森閻宮,暗殿之中最後一星燈火也滅瞭,殿中一片漆黑。忽然,用木板封釘住的窗子被利器敲開一條縫隙,發出極輕極輕的聲響。殿內被鐵鏈鎖住的男子耳廓輕動,但他仍閉著眼睛,面色不動。隻片刻,那窗子整塊木板都被撬下,窗子掀開,一個人影便閃瞭進來。
“屬下參見王爺!”來人壓低聲音伏地拜道。
冷月透射窗紙,殿中便多瞭一絲幽冷的光亮。宗政無憂緩緩睜開眼睛,那眼中清明無比,冷冽懾人,較平常半點不差。他亦是壓低聲音道:“事情都辦妥瞭?”
來人應道:“是的。所有的財物和兵器已經秘密運往江南,樓裡的人馬已經聚集,隻等王爺出宮。”
宗政無憂點頭輕輕“恩”瞭一聲,問道:“她可好?”
來人道:“王爺放心,公主很好!今日,公主暗中派人送來消息,說三日後的夜裡,她會拿著衛國大將軍的令牌與我們會合。屬下與公主定在西郊獵場懸崖下的山洞碰面,從那裡有條小道直通江南官道,隻要避過瞭京城防守,有瞭令牌,這一路順暢,不出半月,便可抵達江南之地。”
宗政無憂皺眉,“傅籌的令牌豈是那麼容易到手的?不需令牌,本王照樣可以帶她安全離開。”
來人道:“若無令牌,走山路繞道而行,至少需時一月,路上必遭追擊,於王爺傷勢不利……這是公主的意思。”
宗政無憂眉心緊鎖,嘆道:“你去罷,安排人做好接應,別出事。”阿漫的性子,他自是瞭解,她堅持的,誰也改變不瞭。
“屬下遵命!”
殿內的窗板重新被封上,殿內又是一片漆黑,宗政無憂望瞭眼側面墻上的圓孔,俊美無比的面容微動,說不上心裡是何種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