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餐時間,子君左找右找不見瞭張磊,給他發微信才問出來,原來他們三人——他,許浩洋,埃裡克又一次跑去瞭那傢恰好離酒店不遠的animate。
男人對小玩具的情懷,是她們永遠都沒法理解的一部分。
子君準備自己一個人去吃飯時,正看到韓露也從房間裡出來。子君對她招招手:“韓露姐!”
“嗯。”
“他們三個男的又去抓塑料小人瞭。”子君說,“我們兩個去吃飯吧?”
酒店一樓的餐廳是自助餐,她們取瞭餐後還沒坐下,子君收到瞭張磊發來的微信。
“韓露姐你看。”子君把手機裡的照片給韓露看,“又一輪的見瞭寶可夢就走不動。”
照片上是張磊和許浩洋兩個人,明顯照片是埃裡克給他們拍的。他們手裡提瞭一大堆購物袋不說,張磊肩膀上扛著一個皮卡丘,許浩洋則是頭上戴著一頂索羅亞的帽子。
“我的天。”韓露搖頭,“他們不是已經掃蕩過一次瞭嗎。”
“這是要把整個animate搬回中心的節奏啊。”子君感嘆著,又對著手機發微信語音:“你有病啊?給我發這幹啥。”
張磊的回復很快就來瞭:“你才有病呢,快讓韓露姐看看我們浩洋洋可不可愛。”
“……”
子君無語,重新把手機遞回去。
“他說讓你看看浩洋可不可愛。”
……????
韓露一臉問號地接過手機。照片上的許浩洋頂著個玩偶帽,臉上的表情介於笑與尷尬之間,但神色能看得出來是愉快的。
“……還行。”韓露勉強回答瞭這麼一句。
子君把手機拿回來,繼續語音說:“韓露姐說瞭,特別可愛,就讓他這麼回來。”
“我沒……”
子君笑著擺手,說:“開玩笑呢。”
“……”
“其實,話說回來啊。”子君用餐叉玩著盤子裡的一顆小番茄,“就是這段時間,我覺得浩洋變瞭不少。”
“……是嗎。”
“嗯。”子君點頭,“說實話,我覺得他以前挺討厭的,就是升成年組之後吧,天天來訓練也不怎麼說話,臭著一張臉好像誰都欠他錢一樣。不過張磊跟他關系不錯,他總說浩洋不是那樣的人。”
韓露看著她。
“他沒怎麼跟人好好相處過。以前一直都隻和江心在一起,我覺得他可能之前被江心影響得挺大的。浩洋其實吧……是個沒什麼腦子的人,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該說什麼做什麼,總讓人對他誤會,他看起來也不想挽回誤會。”
“不過,現在不太一樣瞭。會開玩笑瞭,也會笑瞭。”子君說,“有時也覺得挺神奇的,原來許浩洋是這樣的人啊……有時候會這麼想一下。”
“嗯。”韓露不知道說什麼,就點瞭點頭。
“所以,你就……”
子君的話才說瞭一半,就生生被餐廳門口傳來的刺耳的尖叫聲給打斷瞭。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她們兩個同時看向餐廳入口,就看到杜哈梅爾一邊尖聲大叫著一邊沖向瞭餐廳。在這之前,她們才剛剛在走廊打過招呼。
韓露和子君都直接下意識地站瞭起來。
杜哈梅爾看到她們就像是看到瞭親人,一邊拖著長音一邊朝她們跑瞭過來。
“怎,怎麼瞭?”子君問。她也是已經習慣瞭這位世界第一的猛將冰上冰下的反差。
“……………………蟑螂。”杜哈梅爾皺著臉控訴,“人傢的房間有蟑螂!”
“給酒店前臺打電話瞭嗎?”韓露問。
“我打瞭!他們也來人處理瞭,但是但是但是但是人傢才剛剛把冰淇淋拿進去就又看到瞭一隻……”
子君和韓露面面相覷。
“看看去?”子君問。
“……好,好的。”韓露僵硬地點瞭一下頭。
日本的蟑螂,和北京的蟑螂長得不太一樣。北京的蟑螂都是小的,最大的也就是半節中指長短。但日本蟑螂不一樣,小的也有成年男子大拇指這麼長,大的直接有一個雞蛋這麼大,而且油光鋥亮,氣勢洶洶,一言不合就起飛。子君是南方人,打小是吃過見過的,但杜哈梅爾一個加拿大人……子君想,讓蟑螂嚇得滿酒店跑也是正常。
當然瞭,這麼大的酒店,這麼專業的服務,子君和韓露當然是沒有必要去幫競爭對手抓什麼蟑螂,所以,子君這麼提議就隻有一個理由,她,想看熱鬧。
想看世界冠軍,雙人霸主被蟑螂追著跑的奇景。
然而,她卻是把韓露給忽略瞭。
韓露,一個東北人,過去見過的最大的蟑螂也就才花生仁這麼大,到瞭北京,蟑螂也就是稍微升瞭一點級。所以,她對於這種鋥亮的,還他媽會飛的,飛起來還嗚嗚的蟑螂,是怕的。
但她怕,卻還不是像杜哈梅爾這樣鬼哭狼嚎地嚷嚷出來的怕,她怕得十分含蓄。是那種在酒店看到會默默要求換房間,在餐廳看到會不動聲色地站起來表示自己吃飽瞭的怕。畢竟,她一年當中看見蟑螂的時間還是比較有限的,躲一躲也就過去瞭。所以,整個訓練中心都沒有人知道她怕蟑螂。
但是,在跟著子君後面往杜哈梅爾的房間走的時候,她的內心活動可以說是經歷瞭有史以來最劇烈的起伏。
不想去瞭。
不能慫。
為什麼我非得來看蟑螂啊。
不就一個蟑螂,怕個卵。
我想去廁所。
借口肚子疼行不行。
真的有點肚子疼。
我就不應該來吃這個飯。
我就不應該在這時候來什麼名古屋。
在她內心已經彈幕狂刷,恨不得把時間回溯到她出生之前的時候,她們三個人也來到瞭杜哈梅爾的房間門口。子君找杜哈梅爾拿瞭房卡,先打開瞭房門。門一推開,她首先是被屋裡彌漫著的奶油巧克力味嗆瞭一下。
然後,她就看到瞭酒店寫字臺上放著的一塊蛋糕和一盒已經快要化掉瞭的冰淇淋。
“你吃這個啊……”子君不可思議地說。
“現在是休賽期嘛。”杜哈梅爾說,“吃一點不要緊啦。”
“你這個可不是一點的份量……不,我不是說這個,你知不知道甜食會吸引蟑螂啊?”
“啊?”
“甜食會吸引蟲子的。什麼螞蟻啊蟑螂啊……看到甜食那可不是蓋的。反正你先把這些東西都拿到外面來吧。”
子君正準備上手幫杜哈梅爾處理一桌子的甜食時,一眼看到一個東西從她眼前飛瞭過去。
然後就沒瞭蹤影。
“哎韓露姐你看沒看到……”
子君這麼問著同時回過頭,於是就又看到剛才飛過去的東西——那隻蟑螂,此時就落在韓露的鞋上。
沒有一個雞蛋大——這隻大概一個成年男子的大拇指長,油光鋥亮的,長著翅膀的蟑螂,看瞭韓露一眼,螺旋起飛瞭。
伴隨著杜哈梅爾的尖叫,韓露緩緩地脫瞭一隻鞋。
“把吃的給我扔出去。”
她不知道對面前兩個人中間的誰冷峻地發瞭令。但兩個人幾乎是沒有猶豫地,同時挪進瞭房間,開始把零食和冰淇淋往外拿。
此時,位於世界巔峰的三個女雙運動員,一個捧著蛋糕,一個抱著冰淇淋,最後一個舉著一隻鞋,共同站在異國的酒店走廊裡。
這也是這三個女人的搭檔——許浩洋、張磊、埃裡克,三人回酒店時看到的盛景。
而跟在他們身後的,還有埃裡克和杜哈梅爾的教練,赫爾南德斯。
“幹什麼呢?”赫爾南德斯已經不是那個剛才在扭蛋機前和自己的手氣玩命的大齡少年,而是切換成瞭一個理智的、嚴肅的、霸氣的教練。
“嗚……”杜哈梅爾下意識地想把冰淇淋往身後藏,但直接讓教練逮瞭個正著。
“我說過沒有。”赫爾南德斯橫眉立目,“不許吃冰淇淋。你還打算再來一次減重訓練嗎?”
“可是,可是人傢上次在東京的時候都忍耐瞭啦……這次又不是正式的比賽……”
“這不是比賽不比賽的問題,這是你的態度問題。”
“人傢……”
“在那!!!”子君突然大叫一聲,在場的所有人視線都隨著她手指的方向看去。隻見那隻蟑螂就落在酒店走廊的人造植物上,因為自身重量太重,而讓塑料枝椏一晃一晃。
接著,韓露迅雷不及掩耳地就將手上的鞋扔瞭出去。
沒打中。
蟑螂悠然自得地飛瞭起來。
“……把它給我弄死。”韓露沉著臉發令。
說過瞭,韓露沉下臉的時候,看起來是極具威懾力和壓迫感的。被她這麼一聲令下,在場的幾個人都下意識地開始準備打蟑螂——沒有一個人質疑,他們到底為什麼要在酒店親自打蟑螂。
一時之間,走廊完全亂作一團。杜哈梅爾尖叫不休,韓露面如死灰,子君嘰裡呱啦地指揮著包括赫爾南德斯在內的全員,許浩洋不知所措,埃裡克和張磊歡快地玩瞭起來——
而蟑螂,安定地旋轉,跳躍,飛舞。
“我勒個去。”張磊說,“這他媽得有十周瞭吧。還飛?”
“飛不動瞭飛不動瞭飛不動瞭……”
子君這麼念著,然後,蟑螂的確落瞭下來。
它落在瞭許浩洋的肩膀上。
“韓,韓露姐……”子君小聲叫。
“你別動。”韓露盯著許浩洋——肩膀上的蟑螂,低聲說。
許浩洋聽話不動,歪著脖子用餘光盯著在肩上微微顫抖著的蟑螂,然後看著韓露一步一步地走近。
在她手裡的拖鞋即將拍到他肩膀上之前,蟑螂撲瞭撲翅膀,淡然地飛走瞭。韓露撲瞭個空,重心沒穩住差點摔在他身上。他扶瞭一把,韓露抬眼看他,又很快錯開瞭視線。
“……你拿著這個。”她把拖鞋拍進他手裡,“給我把這隻蟑螂打死。”
許浩洋錯愕地抓著拖鞋。
“這怎麼回事……”他回頭小聲問埃裡克,“為什麼在這兒打蟑螂?”
“這麼快就忘瞭我說的話?”埃裡克反問,“女孩子的決定都是對的,女孩子說什麼,就是什麼。”
然而,埃裡克很快就會為他自己說過的話付出代價。
在韓露抄著拖鞋和起起落落的蟑螂做瞭無數個回合的鬥爭之後,蟑螂找到瞭它的下一個落點。
赫爾南德斯的臉上。
赫爾南德斯,南美人,長著一個英挺漂亮的鼻子,但是,這個鼻子上,此時落著一隻油光鋥亮的,手指長的,還他媽會飛的,日本大蟑螂。
在幾個人不知如何是好的時候,韓露從後面默不作聲地走瞭過來,然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一拖鞋拍在瞭蟑螂……也是赫爾南德斯的鼻子上。
她已經殺紅瞭眼,眼裡已經不存在人類這個物種,她眼中的世界,僅有蟑螂,和供蟑螂落腳的物體。
蟑螂死瞭。
赫爾南德斯抹瞭一把臉——他馬上就會為他的這個動作感到後悔。
“唔……”首先憋不住笑的是埃裡克。
“噗。”下一個是許浩洋。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這個是張磊。
三個女孩子看到眼前慘烈的一幕,在忙著給這位躺槍的教練找紙巾擦臉的時候,也繃不住集體笑起來。
“那個……”當事人韓露在意識到自己都幹瞭些啥之後尷尬得想剁腳,“對,對不起啊……”
“LU。”這個時候,杜哈梅爾拍瞭拍她的肩,豎起瞭一個大拇指。“GOODJO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