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得柳鈞會拳腳,申華東大喜,決定去一處更隱蔽的地方埋伏。兩人將車子停在半路,將手機設為震動,徒步從大路拐進廠房外面一條有點兒荒廢的機耕路,穿過高速公路下面的涵洞,眼看公司圍墻在望。忽然,有兩束雪亮手電光射來,照得兩人睜不開眼睛。兩人左閃右躲,光束也跟著他們晃動,但閃躲中,兩人見到暗處似乎有不少人頭晃動,心中意識到不妙,開始一步步往回退出。
卻聽得對方忽然有人喊瞭聲,“是阿東,沒事兒,是阿東。阿東你怎麼會來?”
“搞什麼鬼。”申華東這才敢放下遮在額頭的手,開口說話。最先敵我不明,他怕被亡命之徒認出,在這種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的地方被殺金豬瞭。等手電光移開,申華東的眼睛適應好久,才看清站到他面前詭笑的人,正是他早年的玩伴,現在不大在一起瞭,也有個有錢爸爸。見老友一雙眼睛一直狐疑地掃柳鈞,申華東道:“我朋友柳鈞,我們來看看我公司外圍。你們忙你們的。”
那人看看柳鈞穿著,伸長脖子與申華東耳語:“梭哈,玩一把嗎?玩大的。”
申華東搖頭,拉柳鈞沿原路返回。柳鈞一邊兒閑著的時候卻見到草叢後面晃動的腦袋中似乎有楊巡的。等兩人退出機耕路,回到車上,柳鈞才問:“一幫人在做什麼?這麼神秘,還有專職把風的,看著像打手。”
“賭博,大賭。近期風聲緊,市區賓館不敢收容他們,賭癮熬不住的隻有來這種地方賭。”
柳鈞恍然大悟,“我仿佛見到楊巡。”
申華東則是一臉鄙夷,“看樣子你是全市屈指可數有點錢卻不賭的白兔。”
“遠有拉斯維加斯,近有澳門,來這兒偷偷摸摸多沒意思。你也玩?”
申華東這才收起鄙夷,“那幫人賭癮犯瞭唄,澳門再近,到底也不能當天來回。嗯,看起來我聯手你的計劃可以死心報廢瞭,楊巡一定看到我們。”
柳鈞聞此,心裡有點兒失落,可也隻能認瞭。
天越來越冷,不過騰飛公司的生意越來越火,柳鈞將所有利潤全部投入再生產,不舍得自己消費。他太缺資金。因此他隻好每天與采購搶皮卡車開。
聖誕期間,區外商投資企業協會組織座談會,區主要領導和分管領導悉數出場,以示對外資企業的重視。柳鈞原以為這種會不過是露露臉拍拍手什麼用都沒有白浪費時間,本不想去,但柳石堂提醒兒子,這種場合貴在認識人。柳鈞進場找僻靜地方坐下聽幾句後才知,這種會議有用,會上領導們講話比較切合實際,而且是很有針對性地跟在座外企主管們宣講政策變動,未來發展等等。會上還有幾個外商現身說法,講他們在本地發展的體會。當然是粉飾太平的多,可也能聽到不少合用的。當場也有外商跟在座政府機關人員提出不滿。
柳鈞基本上還是個管理新人,坐一邊隻有聽的份兒。座談會開到四點半,大傢休息會兒,等待稍後聚餐的時候,柳鈞才出來回開會期間進來的電話。行政經理在電話裡心急火燎地告訴他,那位偷圖紙員工的妻子得知丈夫肯定判刑,而且判得不輕後,竟然抱起寶貝兒子跑瞭,不見瞭。扔下兩個還小的女兒,與病殘在床上的婆婆。那婆婆想不開,爬出門去跳河瞭。等人發現時候已經晚瞭。現在河邊說什麼的人都有,怎麼辦。
又一條人命!柳鈞一口氣不上不下噎在胸口,隻會瞪著身邊的大圓柱子發愣。
行政經理繼續道:“那邊村裡打電話來要我們公司去收屍,去領養兩個小姑娘,我跟他們說,與我們無關。”
“對。”柳鈞一口無名火上來,掐瞭電話。這都什麼事兒,他不管,那些人就鬧到他頭上來,他一管,那些人就傢破人亡。那工亡員工的媽媽還在病者呢,現在又添兩個孤伶伶沒人照顧的小女孩。柳鈞不敢想,進去餐廳赴宴。可是坐下又覺得這簡直是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的最好寫照,煩悶之下先行告辭瞭。
柳鈞又去瞭跆拳道館,打得屁滾尿流地出來,一上出租車,不等他說出地址,出租車就直接往前開瞭,原來司機好心,想搶時間把他送進醫院治療。柳鈞哭笑不得。回傢拖著腿走進電梯的時候,發現很巧,電梯裡有從地庫上來的楊邐。楊邐見柳鈞這個樣子,以為他在外面打架吃虧,連忙問要不要扶去醫院治療。柳鈞想到楊邐是明白人,就將心裡的鬱悶沖楊邐倒出來。說到後頭,柳鈞心裡實在放不下那兩個被母親拋棄的小女孩,楊邐陪柳鈞去租屋看看。
開著楊邐的車子,柳鈞忍不住問:“我是不是很倒黴,公司才成立一年多點兒,就發生那麼多事情。”
“很正常。隻是你心軟,有些事情被你放大瞭。”
“可是死人啊。”
“人傢自作孽,你也兜著?我倒是想看看你以後怎樣收養這兩個小姑娘。別說我沒警告你,有些事情無法沾手。”
“謝謝。我可以派人將兩個小姑娘送回老傢去。”
“我還得提醒你一件事,你那個等待判刑的員工……人吧,一般很少會自我反省,得知他傢破人亡,你說他會不會怪罪到你頭上,出獄後先找你報仇?”
“有這先例嗎?”
“不排除有人反社會。”
柳鈞無言以對。正好餘珊珊電話進來,問柳鈞有沒有吃完應酬餐,柳鈞才想起今天說好要利用他好不容易進城的機會,兩人見個面的,他被公司的事情攪混瞭。他連忙道歉,說正趕去公司處理前員工母親自殺的事情。偏生這個時候楊邐插瞭一句嘴,“小心,紅燈,別光顧打電話。”
“咦,你車上是誰,你不是說你那兒是和尚公司嗎?什麼時候招秘書瞭?”
“不是秘書,是市一機的楊邐小姐。我回頭跟你說,這件事讓我很心煩……”
“可是你公司的事與楊邐有什麼搭界的,她為什麼跟你在一起?你說地址,我也要去。”
“對不起,我已經很心煩,你別鬧我瞭。”
“你心煩可以找我,為什麼找她,你們不是死對頭嗎?為什麼,為什麼?”
柳鈞不願被楊邐看好戲,隻得再一聲“對不起”,掛瞭電話。餘珊珊這下更生氣懷疑,不斷打柳鈞電話,柳鈞索性關瞭手機。楊邐在黑暗中背過臉去微笑。
終於在黑咕隆咚的農村小道上摸到那傢租屋的門,柳鈞見到門上鐵將軍把門,先是松瞭口氣。然後是楊邐掛著笑臉問左鄰右舍,得知有親戚過來將兩個小女孩領走,柳鈞才終於放心。
坐回車上,楊邐這時候可以放出笑臉瞭。“很少見做管理的人管得如此事無巨細。”
“沒辦法,廠小,老板必須親力親為。你搓麻將嗎?”
“平常不搓,偶爾傢庭聚會,一傢人湊一起才搓幾圈,怎麼啦,你今天還有興致搓麻將?”
“看來你不愛賭博。傢裡要是有個愛賭的人,挺麻煩。”
“豈止是麻煩。我傢就我大哥一個人……呃……”
“哦,楊總愛賭?”
“沒啦,他從小賭性十足,一分錢博十分利的性格。我們跟他搓麻將,他總想玩大點兒,誰跟他玩。你喜歡搓麻將嗎,嘻嘻,我看你都沒時間上麻將桌。”
“我不愛好運動不強烈的消閑活動。不像宏明,麻將,橋牌,鬥地主,他最喜歡。”
“錢經理愛不愛賭博?我們上回打橋牌,我發現他賭性也很足。”
“沒聽說宏明愛賭博,他賭性足嗎?他很謙讓的,做事情前前後後想得非常周到。”
“同志,賭性,不是你說的這個意思吧。”
兩人一路閑聊,話題不絕,兩人至今已經有不少共同朋友和經歷,聊起來比較輕松。柳鈞將楊邐送到傢,便轉回身去找餘珊珊。千呼萬喚之下,餘珊珊終於黑著臉下樓來。柳鈞告訴餘珊珊今天的事如此這般,可是餘珊珊對這種聽上去很是不可思議的事將信將疑,嘴裡更是堅持這些都是柳鈞編的。柳鈞無奈之下,隻好很不情願地將左手遞給餘珊珊。
“這枚手指這樣,你說我會去愛楊邐嗎。”
“可是你有情況就找她陪伴,你潛意識你重視她愛她尊重她的意見。”
“我隻要把楊邐看作工作夥伴,無性別,隻是正常的社會交往。”
“她若真無性別,你恨她們一傢,還能不捎帶上他?你這解釋說給鬼聽,鬼都不會信。”
“鬼不信,但你相信我吧,我說的都是真事,我已經心煩的不行,拜托你別懷疑我瞭。走吧,我們去哪兒坐下,我把前前後後全跟你說,這件事的處理與楊邐有關,她幫我一個大忙……”
“怎麼又是她,你是不是跟她聯系比跟我還勤?你所謂中性社交是不是給自己找借口,或者幹脆蒙我?”
柳鈞又累又煩,耐心耗盡,他自己還想有人安撫呢。他當著餘珊珊的面,攤開左手,用右手一枚一枚地彎曲手指,唯有無名指無法彎曲。然後他悶聲不響地回頭走瞭。他很希望餘珊珊追上來,可是餘珊珊的性子也很硬,一扭身上樓去瞭。柳鈞嘆息,無精打采地回傢去。
元旦,小年夜,柳鈞約餘珊珊,不得。他終於領悟到一條,餘珊珊是大美女,從來都是被男人捧著的,當然不肯妥協。當然,柳鈞有的是辦法,可懶得實施。寧肯找同學朋友去玩。元旦至新年,照例是拜訪答謝重要人物的季節,柳鈞入鄉隨俗,飛來飛去與客戶吃瞭一頓又一頓,理直氣壯地沒時間找餘珊珊。兩人一直僵持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