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柳鈞沒搭理,他兀自雲裡霧裡的,被錢宏明包二奶的事兒震得說不出話。他不由自主地摸出手機,但他的手臂被他爸眼明手快地摁住。“別做傻事,你一個外人能做什麼,通報錢宏明老婆,還是罵錢宏明?”

柳鈞腦袋一個拐彎,就知道自己不會將情況通報給嘉麗。老公有外遇,老婆知道後會怎樣,他早已有親身體驗。“我會跟宏明談談。”

柳石堂慢悠悠地道:“你懂不懂,包一個小姑娘,尤其是女大學生,這是多有面子的事。”

柳鈞無言以對,是,他懂。正如錢宏明有錢先買寶馬車,他以性價比規勸卻牛拉不回。他能就二奶的事勸阻錢宏明嗎?柳鈞發現自己竟然真的無從著手。“嘉麗該怎麼辦?”

“隻要錢宏明能擺平二奶,他老婆要麼一輩子不知道這事,要麼一輩子裝作不知道這事。”

“嘉麗不是這種女人。”

“誰都不能例外,誰都是爹生娘養。”柳石堂顯然不願繼續這個話題,怕兒子轉彎抹角想到他們自己傢的過去,舊事重提把好好一個年夜破壞。“不過話得說回來,這兩年我看你雖然辛苦,幹得卻很歡。我告訴你,做雞頭跟做鳳尾,那味道完全不一樣,當傢作主人啊,才有積極性。要不然你說你每天讓老板管著……”

“爸放心,我並不後悔回國,隻是最近兩年忙壞瞭,想趁春節長假和朋友們一起到花花世界散心,順便換掉相機手機。你也可以跟你朋友們一起去,讓旅行社做簽證。初一到初五我不在,爸最好每天去廠裡轉一遭。”

“你這兩年,成熟很多。剛開始時候爸爸做夢都在擔心你,現在我隻要管好我自己,你還能隨時提醒我,我做人神仙一樣。我可以退休瞭,等新產品市場做出來,我真退休。你姑姑一直說我膽子太大,怎麼能說放手就全放手,別人傢都是父子一起做幾年,才慢慢脫手。這不,成績出來瞭吧,我全放手,你成長更快。近三年下來,你脾氣變瞭,外形也變瞭,風格更是全不相同,以前是男孩子,現在是有擔當的男人。你那朋友申華東,有你成長迅速?”

“姑姑說你膽大,不是擔心你一生財產被我侵吞嗎?”

“呵呵,看看,這就是你的進步,以前你想不到這些。這個社會,隻有你想不到的,沒有你看不到的,要想不吃虧,隻有先下手為強。傅老師那邊……我最後還是用土辦法,出一千塊叫人去擺平,否則那種人沒完沒瞭。今晚看一夜,車子就不做試驗品瞭,如果再有什麼小動作……”

柳鈞不吱聲,那就是不提出異議。他自己也意識到,回國這幾年他的變化很大。若換作剛回國時,他可能會專程去找傅阿姨以德報怨,甚至幫助解決生活難題;若換作剛回國時,他不會對錢宏明的出軌袖手旁觀。剛回國時,他確實曾經豪情萬丈,看見國內的種種差距巨大不足,以為自己可以改天換地,現在已經知道,他不過是放瞭一趟洋,充其量不過是多看見一片天空的凡人。他能做的事太少太少,他每踏出一步都不可能如想象中的輕而易舉,一個社會有一個社會的規則,他獨力難改規則,唯有順應,用梁思申的意思,先站穩腳跟。

一夜過去,相比去年春節清晨的手忙腳亂,今年一夜無事。看起來國內的事情,就得用國內的土辦法解決,沒二話。

而今年初一,柳鈞竟然又巧遇楊巡一傢。上一次在廟宇,這一次在機場,他們乘坐同一班飛機飛香港。即使柳鈞與楊巡互不理睬,可是申華東與楊巡還是很有寒暄,而楊邐也與柳鈞在飛機上坐到一起。楊邐告訴柳鈞,他們一行主題是過境香港,送大嫂任遐邇去美國撫養一雙兒女,讓小兒女的學習起步就是英語教學環境。當然,兄妹順便遊玩美國。柳鈞很覺得奇怪,這樣子為瞭孩子,夫妻遠隔重洋做其牛郎織女,楊巡那種人會管住自己手腳嗎?但隨即柳鈞就不懷好意地醒悟,面對一個百無禁忌的丈夫,一個知書達理的妻子該怎麼辦,或許,帶著一雙兒女遠走高飛,一輩子裝作不知此事是最現實的做法。柳鈞不禁想到嘉麗的結局。

與一幫年齡相差無幾,經歷大同小異的朋友一起玩,基本上不會有什麼意外。雖然照舊是一日三餐,不過免去早餐,添加宵夜。盡興而歸,每個人除瞭自己的,就是給別人帶的,出門時候一手的購物單,回來時候手拉肩扛都是包。柳鈞也是一手推車的超重行李,光是給小碎花買的奶粉零食玩具就是一整個紅白條大編織袋。錢宏明自然得來接機做搬運工。

柳鈞今天看見錢宏明,渾身都不對勁。他將紅白條編織袋放進後備箱,就拉開拉鏈,開鎖取出一隻小包,道:“這一袋是嘉麗的,不交給你,我找時間自己給她。”

錢宏明不知其意,笑道:“還想當面邀功?給我,我太太神聖不可侵犯。”

“不給,怕你轉手送給別人,嘉麗拿不到。你打算把嘉麗怎麼辦?”

錢宏明一愣,不禁環視與柳鈞同行的那幾個人,看不到一個熟悉的,他奇怪事情怎麼可能傳到柳鈞耳朵裡。柳鈞見他不答,又追問一句:“你打算把嘉麗怎麼辦,不許你傷害嘉麗,你我都知道,這種傷害致命。”

錢宏明被柳鈞盯住,不得不表態:“我會處理,不過是一時鬼迷心竅。”

“處理?可憐那邊那個女孩,日子想必也不好過。宏明你聽著,嘉麗是我朋友,你不可以對不起她。”但是等到與朋友們告別,各自上車回傢,柳鈞還是忍不住道:“楊巡把老婆兒女送出國瞭……”

“不,你千萬別跟嘉麗提起,也別跟嘉麗出那餿主意。嘉麗是我的港灣,你放心。”

“既然嘉麗是港灣,你為什麼還不知足?”

“你別問瞭,我們混不同的圈子,有不同的行為準則,你未必理解。包括你車子上經常換不同的女孩,我也不理解,可是我不問。我隻向你保證,嘉麗不會知道,嘉麗不會受傷害。”

柳鈞無言以對。回到他的傢,錢宏明拎著手提電腦跟上來,一定要給柳鈞看倫敦銅期貨。錢宏明連線上網,興奮地解說,柳鈞聽得不知所雲,完全是他不熟悉的名詞,不熟悉的操作。什麼期權,什麼合約,什麼交割,什麼平倉,什麼期貨空頭多頭,錢宏明中英文輪著說,柳鈞的腦細胞被交替割裂,號稱交割。“我隻看到眼前的每頓銅價數據折算成人民幣,加上運費,依然大大高於國內市場的銅價。你是不是想通過期貨市場做銅?國內的上海不也有銅期貨嗎?”

“孺子可教!”此時的錢宏明全無往日儒雅之風,眼睛迸射激動的光芒,顯然是身體內荷爾蒙超常分泌。“再給你看滬銅……”

柳鈞將雙手全蓋到鍵盤上,“你簡單告訴我,你是不是不做今年出口,改炒期貨瞭?”

錢宏明急得想抓開柳鈞的手,可是抓不走,隻有幹著急,“跟你解釋你又不好好聽,我做套期保值,如果方向跟對,我就在期貨市場兌現贏利,如果跟錯,大不瞭吃進做進口,反正國內銅價一向居高不下,風險不大。再,我還可以在信用證上動腦筋,通過倫銅滬銅兩手抓……咳,看你一臉茫然,你聽我細說規則。這年頭,我們不可能鉆進權貴權做壟斷交易,那麼隻有善用規則,規則越復雜,跨行業越多,越少人做,獲利最豐。因為這是僅限高智商人群的遊戲。”

柳鈞不得不去煮一壺咖啡,才能集中精力聽錢宏明灌輸知識。好在柳鈞也是聰明人,即使那是一個他從未涉及的領域,可幾個事例聽下來,他終於對概況瞭解得七七八八。再加上他的公司如今用銅,對國內銅價行情有所瞭解,心中略作計算,兩隻眼睛也賊亮起來。

“一起做?我們一向配合默契,彼此信賴,這是合作的最佳基礎。”

“可是精力和時間,我哪兒有。現在隻一個騰飛已經占據我所有時間。”

“你可以盯倫銅,晚上。大不瞭不去歌臺舞榭混你過剩的精力。”

“我還歌臺舞榭,兩周happy一次已算足額。另外一個問題,資金?我自顧不暇,拿不出資金。無法合作啊。”說這話時候柳鈞想到崔冰冰給他做的一份資金規劃,他還得找時間與崔冰冰詳談,同時將手中替崔冰冰在香港買的參考書交付。“用上回長期信用證套利的辦法?”

“你這下可以答應瞭?”錢宏明手指輪番擊打桌名,目光炯炯鼓勵著柳鈞。

柳鈞將他不熟悉的,從信用證到期貨的程序在心中好好梳理一遍,“其實你單獨就可以做,你已具備單獨操作的一切可能。不用分我獲利。你盡管去做,若不得不吃進高價銅,隻要與國內市場的價格差不多,我可以接手,同時說服申華東接手一部分。”

“不,我是新手上路,我需要可以信任可以商量的人一起做,壯膽。”

“你以現有資產,抵押的話,足夠滬銅開戶……”

“怎麼夠,那還不如炒股票打新股去。一向都是你大膽我周密,我們一向分工協作良好。上吧!”

“嘗試一個月!”柳鈞難舍誘惑,蠢蠢欲動。可心裡不禁想到,現在他與錢宏明的角色似乎倒置瞭,現在是錢宏明大膽,他周密。

《艱難的制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