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三、領導的心思你得猜

呂方成這幾天心裡有點慌。徐文君自打那天撞得頭破血流之後,再沒露面,太不符合她錙銖必較、睚眥必報的個性瞭。

呂方成在廚房一邊淘著米,一邊問小徐姑娘:“網站新聞都看瞭?江州在線的微博也看瞭?什麼消息都沒有?”

小徐理著菜,認真地點頭:“我天天上網看,還用關鍵詞搜索過瞭,什麼都沒有!”

呂方成疑惑:“奇瞭怪瞭,她搞那麼多自拍,不是為瞭曬圖吧?她微信朋友圈裡是不是有照片?”

小徐抬起頭:“人傢當行長的,怎麼可能加我的微信?再說,我也不稀罕跟她一個圈!”突然小徐緊張瞭,“呀,她會不會報案啊呂總?”

呂方成:“沒見到公安上門來啊!不過公安來我也不怕。算瞭,不討論她,沒消息就是好消息!咱們該幹啥幹啥。”

說曹操,曹操到。徐文君的聲音居然在他們身後響起:“哎喲,你們兩個準備幹啥呢?嘻嘻嘻!”

兩個人嚇一跳,一起轉過身,更是一驚!徐文君腦門上綁著一個大口罩,站在他們身後。

呂方成驚愕:“今天有霧霾嗎?你這口罩,戴錯地方瞭吧?”

徐文君責備:“什麼口罩!我這是打的繃帶!”

呂方成斟酌地問:“你的臉,沒事吧?”

徐文君立即把臉揪成一團:“痛死我瞭,怎麼沒事啊!這裡,嚴重受傷!破相瞭我!”她一指腦門,“縫好多針!傷得好深!都快見到瓤兒瞭!還有,”她又把頭發一撮撮撩起來亮出頭皮給呂方成看,“我這個腦袋啊,當時紮得像仙人球一樣,醫生從頭皮裡鑷出好多小玻璃碴兒!你要不信,我有照片,我給你看!”說著,徐文君要拿手機翻照片。

呂方成趕緊說:“我信!不用看那些照片,我都信!徐行長,你坐。”

徐文君坐下,斜瞄瞭一眼呂方成,發現自己剛才的表演起到效果,呂方成的情緒已經被自己掌控,也是一臉痛苦的表情。她換副哭腔:“老呂,你要對我負責任……”

呂方成驚得脖子一縮:“我,我給你報銷醫藥費!還有誤工費營養費!萬一額頭上真的留個疤也不要緊,我一個學生傢長是整容醫生。”

徐文君嗔怪:“你當我是要飯花子,今天來找你要錢的?”她湊近呂方成,大胸抖著,口氣神秘,“醫生跟我講,這次我傷口的出血量,抵得上女人生個孩子!就算以後留下疤,我也認瞭!”

她邊說邊拋給呂方成一個媚眼,拿手輕輕撫摸自己的額頭,深情款款:“方成,這是你在我身上留下的印記,就像河流帶給大地的那些改變。”

呂方成聽得快要嚇死瞭,大驚著後退三步。

徐文君嫵媚一笑,像唱歌一樣,表情語氣無比誇張:“方成,我和你的關系,是鮮血凝固成的友誼!那天我開著車,一路上我嘀嗒嘀,嘀嗒嘀,嘀嗒嘀嗒嘀嗒嘀……”

小徐姑娘冷冷地打斷她:“徐行長,這歌是李玟唱的吧,好老的一首歌瞭。”

徐文君不滿地瞪瞭她一眼,突然像發現瞭新大陸:“哎哎哎,你們倆這個,圍裙一樣一樣的!算情侶款吧!”然後,她便誇小徐長相端莊,有旺夫相,和呂狀元很般配,幾句話就把小徐從敵對立場,轉到中立立場。小徐本來都懶得動彈,立即輕快地給徐跳奶泡茶去瞭。

呂方成明白徐文君的來意,還是要他收瞭那個學生。但他沉住氣,她不提,自己也不主動提。

但徐文君何等人精,她隻談安全問題:“老呂,你這個玻璃門,幸虧是我撞,要是哪個學生撞瞭,後果就嚴重瞭!那些傢長不生吞活剝瞭你?”她伸長瞭脖子四下望望,“我來看看,你這裡還有哪些不安全的隱患,索性我就給你全都找出來。萬一找不出來,我拿身子幫你一個個去試!對瞭,你聘我當你的義務安全員吧!”

呂方成有點繃不住瞭。還是小徐先回過神,把他拉到廚房裡,進行階級教育:“你可不能心軟!她是什麼人,你還不清楚?”

一句話把呂方成點醒,他想想都害怕,今天如果讓徐文君往小飯桌裡伸進一個手指頭,往後她就能擠進整個身體。而且以徐文君的擴張性,從此以後,別想再趕走她。呂方成可不想再受二茬兒苦,營業部裡曾經的折磨,給他的印象太深刻瞭。

呂方成一句話讓徐文君死心:“這個孩子,我還是不收。”

徐文君:“這不是你的心裡話,這是小徐姑娘的主意。老呂,你前妻,鄭雨晴,就是主意太大,傢裡雌雄爭霸最後不得不散夥。你呀,你是情種,老在女人這一件事上反復吃虧!”

她看一時半會兒說服不瞭呂方成,便開始撤退:“老呂我給你時間,你慢慢決定。我不著急。我要去醫院換藥,今天不跟你們囉唆瞭。”

徐文君站起來向外走,快到玻璃門,她突然收住腳,心有餘悸地伸出手上下左右摸索著,像傑克遜跳舞一樣的動作。待確定沒玻璃擋著,她才小心謹慎地跨出門。她回頭對呂方成嫣然一笑:“我這是,一朝被門撞,十年怕門框!老呂,這玻璃門要趕緊貼上畫,省得學生來來回回不小心就撞上。下次我來要檢查這裡,你要記得哈!”

呂方成指指玻璃門,讓小徐立即給貼上不幹膠招貼畫。他雖然討厭這個女人,但不得不承認,有些話她說在點兒上。

江宏辦公室裡,張國輝一副可憐巴巴的表情。

江宏:“你啊,要認清自己的地位,盧書記對她相當欣賞器重。”

張國輝委屈道:“市長,我是你的人!我對你矢志不渝!”

江宏最討厭張國輝這點,動不動把這句話掛在嘴邊上,還嫌別人不知道他倆的特殊關系似的。這人,怎麼做事情一點韜略都沒有呢!

張國輝見江宏不說話,於是賠著笑:“我現在是非暴力不合作。那女人冷凍我,我就挖她墻角。前兩天在付印前撤瞭條廣告,想給她點顏色看看,沒想到,給人傢霸道總裁男友給頂上瞭!”

江宏抬眼掃瞭下張國輝:“是那個悅信傳媒的高飛?這個女人,業餘生活很活色生香啊!”

張國輝突然開悟:“這個女人,不要看她平時不作聲不作氣的,絕對是個狠角色,你不知道她有多八面玲瓏,上面有書記保駕護航,下面有富豪兩肋插刀,報紙上還跟她前夫勾勾搭搭,幫前夫做宣傳,江市長,我們幹不過她啊!你得給我做主。”

江宏嘆氣:“小張,我問你,你每天起床是怎麼穿褲子的?”

張國輝意外,一愣:“啊?我就兩腿一蹬,再往上一提。”他邊說邊比畫。

江宏似笑非笑:“對啊,褲子必須從下往上穿。你如果自己不蹬腿不提勁兒,我就是有天大的本事,也沒辦法在上面幫你鉤著褲腰兜住屁股,嗯?”

張國輝揉著鼻子,快速眨動小眼睛,突然他恍然大悟地長長“噢”瞭一聲:“市長,您這個比喻太形象生動瞭!我懂瞭!我理解瞭!我保證!前不露臍後不露腚!”

江宏有點嫌棄地看他一眼:“穿是給你穿,露也是露你自己!”

張國輝趕緊糾正:“是,是是,是我自己穿!我,絕對不會裸奔的,您放心。”

江宏拍拍張國輝的肩膀:“去吧,你肯定輸不瞭。這個鄭雨晴啊,遲早會在男人方面栽跟頭,那麼多頭緒,心思分散多瞭,總要有紕漏的……”張國輝聽後一副如獲至寶的樣子心領神會地笑瞭。

張國輝臨走之前,湊到江宏身邊耳語:“那筆工程款已經回來瞭,上次的收益小兩百萬呢……我自己做主,又替您放出去投資瞭。這傢的宋老板在濱湖那邊謀瞭塊地,想做生物工程孵化器,已經進入二輪投資瞭,一直想請你吃個飯,您看您什麼時候……”張國輝一臉請功領賞的表情。

江宏沉吟道:“吃飯,就免瞭吧。有工作就談工作,有這樣的項目是好事,政府就是為他們這樣的企業服務的。”

張國輝喜滋滋的,他的鼻子開始泛紅,忍不住拿手去搓。

張國輝琢磨著江市長說的穿褲子,回來第一步就是向鄭雨晴屈服。他說自己之所以會跟公安那裡說胡話,污蔑鄭雨晴對羅美林迫害,全是因為自己有病。請求鄭雨晴看在他是一個病人的分兒上,饒瞭自己。說著說著快哭瞭:“雨晴社長,我上網查瞭,我這個,叫譫妄綜合征。我這病不比羅美林輕!說起來也是因你而得!”他說自己其實是公傷,因為鄭雨晴給自己分派的任務過重,引起急火攻心意識模糊最終產生幻覺。

鄭雨晴冷笑,請他回傢休養,報社不是資本傢,不能沒人性讓他帶病工作。

張國輝那張嘴皮,翻得比誰都快:“那哪行啊!我輕傷不下火線!我還要為咱們報社做貢獻呢!再說瞭,我這個病,隻要壓力不大,不受刺激,就不會犯病,不犯病我就是個好人。犯病瞭我就保不準瞭嘿嘿嘿……”

鄭雨晴拿張國輝的沒臉沒皮,也沒啥辦法:“行瞭,我知道瞭,你下去吧。”

張國輝掏出一張邀請函,請鄭雨晴出席地產商的廣告聯誼會。鄭雨晴當然不會去:“這種會也要我出席,我天天陷在會裡出不來瞭!”

“是啊是啊!我也說您肯定不會去的。但對方說,如果您不亮個相。那明年他們就不在我們這裡亮相瞭。”

鄭雨晴嫌棄道:“你什麼意思?要挾我還是綁架我?”

張國輝一臉苦逼:“雨晴社長,有的時候,不是我不努力,實在是人微言輕。我算個屁啊?十個張國輝綁一起,也抵不瞭您大老板的分量啊!”

鄭雨晴敷衍:“那就半天時間。”

張國輝立即手不抖瞭:“好咯!就半天,多一分鐘都不給他們!”

鄭雨晴在會場上,發瞭個簡短的言就走。回程的路上,張國輝遞給鄭雨晴一個紙口袋:“會議紀念品,我幫你領瞭。”

鄭雨晴翻翻袋子,一系列廣告推介資料,一個印有單位名字的充電寶,和一個不起眼的印著主辦方名字的小紙盒,再打開,裡面是一對精致的耳環,由內而外透出一股低調的貴氣。

鄭雨晴狐疑地問:“現在都什麼形勢瞭,還敢搞這個!這,挺貴的吧?”

張國輝一撇嘴:“反腐倡廉,哪傢單位敢逆潮流而動?肯定是義烏小商品市場批發過來的!不過,還怪好看的。”

鄭雨晴好奇地問:“女的是耳環,男的是什麼?”

張國輝也掏出一個小盒子:“袖扣吧?”說完把袖扣別在領口上,“雨晴社長,你也戴上試試?”

一日不見如隔三秋。熱戀中的高飛和鄭雨晴,在百忙之中,居然見縫插針,在高鐵站的咖啡廳裡見瞭面。一個去上海,一個去北京,大約有半小時重合的候車時間,略解相思之苦。

車站這地方,比較適合營造氣氛。會讓人們聯想豐富,比如萍水相逢的擦肩而過,或是輕輕揮手後的天人永隔。再加上咖啡廳裡若有若無的藍調音樂,更是烘托氣氛,容易讓人入戲。

兩個人現在就是這樣,情意綿綿。

高飛說:“我真恨不得一步老到位。中間這十幾二十年跳過去,直接到退休年齡,哪都不去,天天陪你。”

鄭雨晴:“你現在就可以不幹瞭,又不擔心後半輩子的生活,幹嗎這樣辛苦呢?”

高飛大笑:“你看哪個億萬富豪閑著瞭?他們這些人的錢,幾輩子都花不完瞭,有的都八十多瞭還在幹,哪是為自己?我手下那麼多的員工,我一套現,他們喝西北風去?人嘛,總要有點社會責任感。”

鄭雨晴嘆氣:“傢庭責任感、社會責任感,我們肩膀上,背負著這麼多責任感,獨獨沒有對自己好一點,哪怕任性一點點,今天不上班呢?”

高飛與鄭雨晴十指相扣:“這一刻,咱倆可以任性一點點。誰都不認識咱,想怎麼浪……”

旁邊走過去一個人沖高飛打招呼:“高總!你好!喲!鄭社也在啊!”

兩個人頓時出戲瞭!扣著的手跟觸電一樣縮回去。高飛反應過來,速度又牽上。鄭雨晴忍不住笑到把頭埋進倆人牽起的拳頭上。

突然,高飛的眼睛盯在鄭雨晴的耳環上:“咦,終於知道打扮自己瞭!不錯,有這奢侈品陪襯,你更好看瞭!這個呀,不能讓你自己買,算我送給你的,三八節禮物!”

鄭雨晴得意地晃晃腦袋:“拉倒吧!才不要你送!”

高飛語氣頓時有點醋味:“那是呂方成送你?大手筆啊!”

“開會發的紀念品,不值錢的小玩意兒。”

高飛問她:“知道這小玩意值多少錢嗎?這是卡地亞的經典款,大約值人民幣七萬五。你開的什麼會,主辦方那麼大手筆,拿這種奢侈品當紀念品發著玩兒?”

鄭雨晴的臉也嚴肅瞭,她哆哆嗦嗦取下一隻耳環:“張國輝說這是義烏小商品市場批發的統貨……”

高飛一聽張國輝,立即警惕,拿著耳環仔細看瞭一會兒:“我看這是真的。你先收好,等回來拿到專櫃上去驗一下。”

鄭雨晴嚇得不輕:“天哪!這麼貴的玩意兒,我收哪兒啊!還這麼小,別丟瞭啊!媽呀!我這幾天一直戴在耳朵上,沒把它當回事!竟然也沒小偷來撕我耳朵!我藏哪呀!萬一要是掉瞭,我賠不起也講不清……這……這可怎麼辦?”

高飛安撫鄭雨晴:“張國輝這人,很陰損,你一定要防著他。”高飛溫柔地幫鄭雨晴取下另一隻耳環,從桌面抽瞭一張餐巾紙將它們包起來,收到自己包裡:“別擔心瞭,我替你收著,萬一掉瞭,我賠,行瞭吧?”

鄭雨晴點頭:“你可得收好。”

停一歇,鄭雨晴又說:“耳環還是放我這吧!我還是比較相信我自己一點點。”

高飛邊掏耳環邊嘆氣:“你這輩子,應該嫁給你自己,你才最放心。”

兩個人聊著,鄭雨晴突然發現,剛才坐在附近的人,怎麼都不見瞭,自己的車,是不是已經在檢票?欲拿出車票,核對時間。

高飛一臉的篤定,他讓她相信自己:“我可是天天趕飛機坐高鐵的人哪!你這個人,就是不太相信別人。這個點要是開始檢票瞭,我就在這裡給你當眾爬三圈!”

正說著,廣播響瞭,內容是鄭雨晴所乘的那班高鐵即將停止檢票。

倆人一頓狂跑,站臺上,鄭雨晴給高飛一個溫暖的擁抱,眼神嫵媚地說:“回傢爬,這裡地臟。”

高飛尷尬地大笑。

火車徐徐開動,鄭雨晴坐在車位上,詫異地看到,高飛裝模作樣做出爬的樣子,在地上繞瞭三圈,還沖自己擠瞭擠眼睛。鄭雨晴笑到捂上眼,心裡無比甜蜜。

周六,呂方成從大市場批發文具回來。工作室裡,小徐一個人坐電腦前,輸入資料。

看到呂方成,她上前迎接,將他手上的東西接過來往裡屋送。小徐頭發濕漉漉的,好像剛剛洗過澡。

呂方成跟到裡邊:“不是說瞭不讓你住這兒?天天睡小板凳怎麼行?”

“沒有。我今天一大早過來的。想著下午還有孩子要過來補習,提前把資料復印好。”抬頭低頭一轉身,小徐姑娘的濕頭發甩出一串小水珠,飛濺到呂方成的臉上,香香的,涼涼的。打得呂方成一陣發蒙。

他喉嚨發緊:“你……你剛洗瞭澡?”

小徐輕柔地回答:“對。我試試熱水器的水溫。天熱瞭,孩子瘋一天能沖個涼。水壓不是太穩定,忽冷忽熱。”小徐抬起臉,面孔紅撲撲,嘴唇粉嘟嘟,眼睛水汪汪。

呂方成看得有點慌,鼻腔裡充滿瞭小徐身上熱烘烘的香氣。

氣氛突然變得緊張,有點一觸即發的意思。

“胡鬧!凍病瞭怎麼辦?這裡就你一個人頂著!換手的人都沒有!”呂方成進屋拿瞭一塊幹毛巾來,給小徐裹頭上,使勁地搓水。

小徐像小貓一樣,輕輕伏在呂方成的胸口,突然,抱著呂方成的腰,輕輕喊瞭聲:“哥。”

呂方成一下就愣住瞭,不知該如何回應。

門一下被推開,鄭雨晴拉著二霞進來:“呂老板,我把二霞給你送來瞭……”

一下,四個人都尷尬瞭。

鄭雨晴慌張得,不知該走還是該留。

小徐像受驚的小兔子一樣,一下從呂方成身邊蹦開,頭上還頂著那塊毛巾,一臉的羞紅。呂方成表情尷尬:“你們,來瞭啊!”

鄭雨晴眼睛看著地上,羞愧得不好意思抬頭。她輕聲囑托:“我走瞭二霞。你在這裡好好幹。”二霞拉著她的手:“嫂子,萌萌放我這兒你放心!我指定給你管得妥妥的。”

鄭雨晴簡單地哎瞭一聲,匆匆回拉一下二霞的手:“走瞭。”

呂方成也不說一句客氣或解釋的話。

二霞叉著腰伸著腦袋,在工作室裡東看西看,然後把箱子砰地打開:“哥,我也不去外邊租房子,就在這兒搭個鋪。你這兒網線和熱水器啥都有,很方便。”

小徐卻說這裡不能睡人,因為呂總說過這裡不安全。二霞接話:“小徐,我們這裡是教學機構,哪來的呂總,隻有呂校長。我是鎮宅的,我來瞭就安全瞭!”然後收起笑容,對呂校長解釋,“我需要在工作環境裡安靜地備課。”又安排小徐,“麻煩你給我找下學生資料,我要先進入角色,下周工作能有的放矢。”

噼裡啪啦一套組合拳,打得小徐的敵意油然而生。這明顯是鄭雨晴派過來的奸細,是來替她做代理老板娘的!

小徐根本不去找學生資料,就跟二霞硬扛著,把僵局留給呂方成。

呂方成一下就為難瞭,一股女人間的殺氣在自己周圍沸騰。

徐文君終於又來瞭。她如果隔幾天不來,呂方成反倒不適應,生怕又出啥幺蛾子。不過這回來,徐文君倒是一臉巴望小飯桌發揚光大的誠懇。教室要搞地暖,廚房要用進口洗滌劑,更重要的是,工作室必須擴大規模,這是市場發展的需要。而這些事情,如果呂方成不嫌棄,徐文君說:“放著我來。”

可是呂方成不想發展壯大,他說自己就喜歡小而美。

徐文君真是恨鐵不成鋼:“啥小而美,那叫不求上進!滿足不瞭廣大傢長的需求就是對市場的犯罪!”

也不知道二霞是怎麼被徐文君洗的腦,才第一次見面,就站到徐文君那邊,跟著一起勸呂方成:“哥,徐姐說得對啊!王石有一句話,年輕時就釋懷與淡泊,那種人生是沒有希望的!”

對徐文君今天的笑臉,呂方成不好伸手硬打,他隻能把氣出在二霞身上。徐文君嘻嘻一笑:“我知道你的怨氣是沖著我的。我呢,也不為自己辯解,今天隨便你罵,我跟你說啊,有一種治病的方法叫喧罵,你把這些年在銀行,在我這兒受的憋屈,一股腦都罵出來,疏肝理氣,有利教育。”

可是呂方成不罵,他不想翻那些陳年舊賬,他希望徐文君盡快從眼前消失,從此不再相見。可是徐文君卻說,一輩子很長,長到,相逢的人總會相逢。

徐文君說的相逢,是一份政府扶持教育的免息貸款:“雖然你對我擺一副鳥臉,但我不計較,我要幫助你擴大再生產,把狀元及第工作室做大做強。我調查過瞭,這個門類裡,你是最有故事的。因為你跨界瞭,你既有餐飲又有教育,目前為止是市場上獨一份。你放心,你的首輪融資我負責幫你做,不要提成的哦!”

呂方成看著眼前的徐跳奶,不知該哭還是該笑。他看她,先是笑瞭,又搖搖頭,再笑。

徐跳奶特別殷勤而卑微地說:“怎麼樣?看出我為什麼升副行長瞭吧?我是一個真正做大事的人。你想到的,我都想到瞭,你沒想到的,我也想到瞭!”

呂方成終於開口瞭:“徐副行長,為進一個孩子,你至於嗎?”

徐文君正色道:“我們今天談事業發展,談境界情操。你不要呼啦一下把格調降低瞭。什麼孩子不孩子的?你!今天我們隻談你!如何遇見前路上更好的你!”

呂方成冷笑:“你?你還是談私欲更合適!”

徐文君今天的修養特別好:“談私欲也行啊!你搞小而美那才叫自私呢!隻想著獨善其身卻不利用自己的影響讓這個行業變得更好。你的前妻鄭雨晴,她格局比你大,擔當比你多,是女中豪傑。可你是男人,你不該長著一副溜肩膀,該你挑的擔子不敢挑!呂方成,你要拒絕這份貸款,那我真從此看扁你,一個自私自利毫無社會責任感的人。”

幾句話罵得呂方成醍醐灌頂。這輩子,除瞭在選擇文科和填報高考志願兩件事上,他任性恣意過,好像一直活得小心翼翼戰戰兢兢委屈求全。無論在單位還是在傢裡,他的欲望,從來沒有野蠻生長過。

呂方成終於伸手:“拿來吧!”

徐文君嫵媚一笑,遞上貸款合同:“小飯桌這個陣地上,必須插上呂狀元的旗幟!”說完一掩口,嗔怪道,“哎呀我該死,又說錯瞭,是工作室。”

呂方成翻她一眼:“這兩個有區別嗎?”

發行老高非常賣力。老高是那種響鼓也需重錘敲的人。其實大部分人都是這樣,誰願意自己折騰自己啊。又到瞭快退休的年齡瞭,舒服挨幾年,就下班回傢抱孫孫。但鄭雨晴不放過他,這個時代也不允許老高放過自己,再放,連飯碗都一起放下瞭!一旦認識清楚,方向明確,老高是有絕對的執行力和革命性的。鄭雨晴都和電商立下瞭軍令狀,老高可不敢怠慢,帶著大傢沒日沒夜練內功,終於驗收合格,拉上瞭電商的手。老高問:“我這算不算‘互聯網+’?”鄭雨晴非常欣慰地點頭。

老高感嘆:“早知道這樣,我早該對自己狠點兒!興許,能折騰出個上市公司!”

鄭雨晴說,“這說明啊,人,不論年齡,不論職位,隻要激發瞭你的潛能,沒有辦不到的事情,隻有你想幹不想幹。”

高主任立刻點頭:“沒錯。你讓我扛100斤磚頭我扛不動,你讓我扛100斤鈔票,我不僅扛得動,我還能拉著跑!”

張國輝閃進江宏的辦公室,秘書小曹很有眼色地,立即出門,隨手把門帶上。

江宏一副看不上的神色:“怎麼說你都學不會,每次來跟個特務似的!走路踮個腳尖一點聲音都沒有,你屬貓的嗎?就不能堂堂正正?!”

張國輝一臉討好:“在報社我搞習慣瞭,怕走路聲音響瞭,影響同事們寫稿的思路。”

江宏:“有什麼事?”

張國輝伸長瞭脖子:“那個,孵化器的項目,B輪風投都進瞭,到現在沒拿到土地許可證。工地都開工瞭,唐老板有點急,讓我跟您這裡說一聲,催催下面。”

江宏:“嗯。我去問問,看什麼情況。”見張國輝沒有出去的意思,他又問:“還有事?”張國輝換上愁眉不展的苦逼臉:“那女人根本不按牌理出牌,送她東西也換不回一張好臉,逼我去紀委交瞭……”

江宏警惕地問:“你給她抓到小辮子瞭?”

張國輝否定:“沒有!怎麼可能?人生如戲,全靠演技。我,杠杠地!”

張國輝走後,江宏又召來規劃局局長詢問生物孵化器的事。

那塊地以前是做社區老人院的,老人院是省裡重點規劃項目,上一任省委副書記都來查看過兩次,哪能說改就改呢?局長很難心,又不敢硬頂。他先說這塊地國土局的手續不全,又說用地上的重大變化,得政府開會投票表決。

江宏聽得一揚眉毛:“你的意思,你就是不想幹咯?”

局長趕緊表態:“想幹!想幹!但要符合組織程序,不然我的名字簽在那上頭……”

江宏動瞭怒:“什麼事情都是從無到有,從不全到全!像你這樣思維的幹部,大餅拴在你脖子上你都能餓死!等一切手續齊備都放你面前你再辦事,你這個位子,連機器人都會坐。精兵簡政,要減的第一批幹部,就是像你這樣沒有方法,沒有幹勁,被條條框框束縛住的人!你下去吧!”

規劃局局長一走,江宏就把秘書叫來,讓副局長李文渲主持工作:“那個人,以後不要叫我看見他。唯唯諾諾,沒有魄力。拖我整個大建設的腿!”

鄭雨晴和高飛住進瞭出租房,好像也沒過上希望中的傢庭生活。因為二人經常出差。就是待在江州的日子裡,也得忙到夜深人靜的時候,他們才前後腳摸黑進屋。累得隻是道聲晚安就撲倒在床轟然大睡,第二天一早醒來後,再結伴出門各自去上班。

昨晚高飛的飛機晚點瞭,原本倆人約好床上例會的,等高飛進屋,都夜裡三點半瞭,鄭雨晴已經睡得夢回老傢。好在養精蓄銳瞭一宿,兩人情致極濃,早上抓緊時間在床上開瞭個晨會。一次團結的大會,一次勝利的大會。

鄭雨晴滿腔愛意,無法表達,一定要高飛晚上回來吃飯,自己給他做最愛吃的西紅柿雞蛋面。

但高飛空等瞭一晚上,餓到前腔貼後腔的時候,鄭雨晴回來瞭,但那傳說中的面,沒跟著她一道進門。

鄭雨晴早把西紅柿雞蛋面忘瞭。匯報自己去紀委交耳環,活靈活現地學著張國輝的醜模樣,又說自己效率高,摟草打兔子,搞定瞭一項合作。高飛悶悶地問:“你什麼時候做晚飯?”

鄭雨晴一捂嘴,尖叫:“天啊,你到現在還沒吃!”

高飛一臉尷尬加無辜:“你早上說讓我回來等你下西紅柿雞蛋面的。我都答應你瞭,怎麼能吃呢?”

雨晴不好意思瞭:“哎喲,你真認死理,餓瞭叫外賣嘛!”

高飛有點火:“我去!你這叫言而無信知道吧?是你讓我等,我要是不等,就是不守信!我們都是親人瞭,怎麼能不守信呢?天天在外頭騙來騙去鉤心鬥角的,但傢裡不能啊!”

鄭雨晴驚瞭:“啊?我沒給你下面就是不守信鉤心鬥角啊!我的媽呀,這高度!得得得,我給你做!你等著啊!”

這個臨時的傢又像曾經那個正式的傢,啥吃的都沒有。換瞭一個男人,日子過得還是不像日子呢。她抱歉地給高飛打瞭杯果汁,為掩飾心虛還跟高飛扯養生,晚飯少吃一口,能活九十九,你要是少吃一頓,你跟彭祖就一個壽命瞭。

高飛已經有氣無力,也不指望面條瞭,他喝著果汁,還替鄭雨晴擔心:“你平時在單位不這樣吧?咱們當領導的,不要輕易允諾,一旦答應瞭,一定要兌現,否則不能服眾。”

鄭雨晴說:“你忘瞭嗎,轉正投票我差點全票通過的,群眾基礎好著呢。”

高飛口氣哀怨:“那你就是欺負我!知道我是忠犬八公,餓飯都趕不走。”

鄭雨晴又笑著發誓:“今天實在對不起,明天晚上我一定……”

高飛作揖:“聽女人說話,真是如沐春風。”

鄭雨晴警惕地問:“你什麼意思?”

高飛壞笑:“一陣風,刮過就刮過瞭,不必當真!”

《都市報》又犯錯瞭,這次周長林不點明錯在何處,態度溫和,隻讓鄭雨晴他們先自查。查到瞭,過來解釋。

鄭雨晴恨不得領導霹靂震怒,直接點題。她也有經驗瞭,暴風驟雨來得快去得快。而這種溫柔的猜心遊戲,倒像窗外滴滴答答的牛毛細雨,糾纏。她玩不來。小粟也玩不來。兩個人對著報紙愁眉苦臉,已經捋瞭好幾遍瞭,沒覺得哪條稿件有毛病。

他們隻能牽強附會,揣測聖意。周長林收下檢查卻說,回去繼續反思自查。意思是,鄭雨晴找的方向不對。

鄭雨晴這段時間,經常抽時間回去看萌萌,還真不是因為那天看到小徐姑娘。是呂方成那句話,孩子成長的每一天都不想缺席,讓她感觸良多。

這天,等萌萌睡著之後,鄭雨晴去書房地鋪上盤腿坐著,蹭著呂方成桌上的燈光,繼續嘩啦嘩啦翻報紙自查自糾,查不出所以然,不自覺地唉聲嘆氣。

呂方成在電腦前備課,聽到鄭雨晴的動靜,扭過頭問她:“你遇上什麼難事瞭?跟我說說。”

鄭雨晴點點頭,又搖搖頭:“沒啥,唉,你對報紙工作也不熟悉。算瞭,不說瞭。你備課吧。”

呂方成:“你不相信我的智商?你那些數學考試,哪次不是我幫你解決疑難雜癥?”

鄭雨晴遞上報紙,你看看,哪裡不對勁?

呂方成隻瞭一眼,果斷對著頭版上的大照片說:“你真是眼大無神,這麼大的bug看不見?”

鄭雨晴愣住瞭。想瞭想,她沖呂方成伸出大拇指:“你小眼聚光啊。別幹小飯桌瞭,你過來給我當第一讀者吧,幫我審稿子。”

“嘁,掉片樹葉下來,你都怕打著頭,活得戰戰兢兢的,哪有我小飯桌自在?我馬上要擴大規模瞭,你在宣傳口萬一混不下去,我可以賞你個飯碗。”

鄭雨晴聽瞭此話,趕緊說:“那你先把周部長傢孩子收進去吧?”

呂方成立即扭過頭,不再搭理她。

鄭雨晴一臉惶恐去周長林那裡做檢查:“領導!沒想到天氣預報也會絆人一個大跟頭!”

周長林語重心長:“你頭條刷著創建成功的消息,二條放張陰雨綿綿的照片,又配上‘春雷響雨傾盆,我市將進入持續性大范圍陰雨天氣’那樣的文字,會給人非常不好的聯想。你們連起來的意思是,創建成功,普天同悲!”

鄭雨晴既佩服呂方成的眼光,又給周長林的話嚇半死,趕緊承認失誤:“我們錯瞭!錯瞭!絕對沒這個意思!這版面語言,真是害死人!我回去就讓編輯下崗,他那兩隻眼睛,難道是喘氣用的?!罰他到資料室去,永遠不給上版!”

周長林擺擺手:“差不多意思一下就行瞭。我也知道,這陣子你那裡走瞭不少采編人員,再讓一個永不上版,你手下還有人幹活嗎?”

鄭雨晴這次是打心裡稱贊周長林英明。

周長林更加英明地補充道:“你以為我不知道?那些犯錯的記者,一天也沒在資料室待過,都是化名上版!唉,小鄭啊,做報紙的時候,你不僅要想著讀者怎麼看這篇報道,更要想著,假如我是省委領導市委領導,我讀這個報紙是什麼感受。要學會換位思考,你隻有把自己拔到跟領導一個高度,你才能把報紙辦好!領導們日理萬機,每天還要雷打不動地閱讀各類刊物,你要考慮到領導彼時彼刻的心情。工作,要做得更細致一點。啊?”

鄭雨晴哭笑不得。難啊,頭上領導那麼多,我又不是蛔蟲,咋能猜到他們都想些什麼呢?

《女不強大天不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