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任重這輩子佩服的年輕人屈指可數,他那個疏離淡漠、掌控大權的兒子衡宇,他那個隱忍如毒蛇、伺機而動的兒子浩瀚,如今這個傳聞中的陽洛天再一次刷新宋任重的認知。
這個白衫俊美的少年,痞氣十足,玩世不恭,完全超脫一個普通十八歲少年該有的認知。仿佛一臺失控的機器,線路超脫的時候瘋瘋癲癲神經大條,線路正常的時候精準地像偵探機器,一絲一毫都躲不開這個少年的眼眸。
“陽洛天,外人一直說你是滄河的間諜。”宋任重輕笑,淡淡冷氣從他身上蔓延,仿佛每一絲空氣都僵硬成冰。
陽洛天這個人優點數不勝數,最大最突出最值得萬眾矚目的優點就是臉皮厚。尤其是經過高冷列大神長期的“教導”,什麼風雨飄搖電閃雷鳴都經歷過。宋任重的懾人之處在於他長期位於高處打磨成的犀利果斷,那些暴戾情緒埋藏在溫文爾雅的模樣中,一旦被外人扒開那層掩飾的皮,那股子洪荒之力瞬間就爆發。
陽洛天如今做瞭這個狠狠扒開宋校長偽裝皮囊的人。
“我是不是滄河的間諜,這不重要。”陽洛天慢條斯理扯著自己的白袖子,神色慵懶散漫,仿佛說著的話事不關己,每一個字眼卻都咄咄逼人,“重要的是,校長,為什麼你一直要欺騙你自己?對華瓊母子有愧疚,試圖通過打壓列衡宇得到補償。如今又看到獨立崛起的列衡宇,忽的發覺自己虧欠瞭這個兒子。
然而你就自己保持在這詭異的平衡中,找不到出路。眼睜睜看著你的妻子和你的兒子們距離你越來越遠。”
這個少年不羈面容帶點壞壞的笑容,瞧上去人畜無害。偏偏那雙黑寶石似的眼睛,黑色瞳仁幽幽望不盡,仿佛窺伺洞察瞭前世今生所有的秘密。
事實上,偶爾聰明起來的陽洛天,的確擁有超強的偵破洞察能力,這也是中國國安局那位看上她的原因之一。
宋任重愈發感悟到這個少年的超凡脫俗,即使是世界一流的聖華地區,似乎也容不下這尊來自東方的佛。許久沒有人拿著刀子剖開自己的心,那種突兀血淋淋的無奈穿透血管緩緩湧起。
他扶額,微嘆:“我從沒想過傷害小瓊和語兒(列衡宇母親列語嫣),偏偏兩個都被我給傷害。我試圖不偏袒任何一方,偏偏總是左右搖擺。”
當華瓊母子出現的那一刻,那塊久經凡塵衰老欠缺的心終於被鮮活起來,宋任重欣喜若狂,隻想著給這對母子以最大的補償——這時候,他忽略瞭自己還有一個端莊的妻子;
當列語嫣病逝的消息炸在耳邊,宋任重這才記起妻子的所有好,端莊、賢淑、溫婉、善良、伉儷情深,他瘋一樣從夏威夷趕回病逝妻子的身邊——這時候,他忽略瞭留在夏威夷那個同樣愛他的華瓊。
得知年僅八歲的列衡宇不懂事地將語兒治病的藥材隨意丟棄,導致救命藥不齊全,間接害死瞭語兒的時候,宋任重冷冷任憑華瓊將這個孩子趕出傢門——這時候,他把趕走列衡宇當做彌補亡妻的寄托。
後來,列衡宇頑強成長、大權在握,宋任重再次打量這個浴血成長的兒子,意識到長達十年沒有盡到作為父親的責任,他試圖補償——這時候,他又忽略瞭華瓊母子的心思。尤其是宋浩瀚,他活在自己這個弟弟的陰影裡,宋任重的溺愛帶給宋浩瀚的卻是反叛不羈。
兜兜轉轉,徘徊無策,以至於這個中年男人最終一無所有。
傢傢有本難念的經,豪門傢族這本經書不是托福雅思就是甲骨易筋經,難念得要命。陽洛天終究是看破瞭這一層真相。
“校長,小爺才不管你那麼多的纏綿悱惻糾糾結結,”陽洛天輕笑,“我隻想請你做一件事:親自給小白——啊呸、給列衡宇道歉。承認你當年如今的錯誤。”
宋任重不解。對面少年收回笑嘻嘻的一張臉,幽幽說道:“雖然揭露豪門醜聞這件事兒比較不符合我一貫的作案風格,不過今兒我還是得說說。對瞭,我特地帶瞭預防心臟病發的藥,校長您要不要先吃兩顆壓壓驚?”
陽洛天當真從兜裡摸出一瓶兒藥丸,寫著正宗的美式英語,小白藥瓶凌空而起,落在校長辦公桌上,打瞭個漂亮的小璇兒後穩穩站住腳跟。
校長大人的視線落在藥瓶上,凝瞭片刻,有慢慢轉移到陽洛天囂張又莊重的一張俊臉,心頭忽的一陣子詭譎怪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