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覺得——海像是我的父親!”磊坐回我身邊沉默瞭很久,突然低聲說。他的嗓音濁重沙啞,而且在顫抖,“父親?”我不解地反問。“對,父親。”磊傷感地說,“我從小……沒有父親。我多少年把什幺父親忘得一幹二凈。那個人把我媽甩啦——狗雜種。”他惡狠狠地罵瞭一句,然後牢牢地閉上瞭嘴。背後青灰色巖山似乎在悄悄移動,後來變成瞭黛色。“我小時候一直有個願望,就是長成一個塊大勁足的男子漢。然後我將找到他,當著他老婆孩子的面,狠狠地揍他那張臉。”磊的牙齒劇烈地格格響,但他拼命忍住瞭。“爸——爸”磊輕聲嘟囔,迷醉地望著霞紅漸隱的大海。突然,他解開外衣的紐扣,隨即把它脫瞭下來。我踉蹌著沖過來,一把抓住瞭他的手臂。“你幹什幺?”我氣喘籲籲地喊,“你要下水?”磊回過頭來,困惑地望著我。“不行!太冷瞭!”我堅決地搖搖頭,緊緊抓住他的手不放。“不如咱們聊天吧,你可以講講你小時候的故事啊?”我喊著,想使自己的聲音壓住潮水震耳的轟鳴。僵持瞭好半天,磊慢慢地抽出瞭手,不發一語地走到不遠處的尖岬默默坐下。我跟瞭過去。“後來呢?”我挨著他坐瞭下來,仰側著臉問。“他偷瞭五爺一批貨私自出售,被五爺發現瞭。去殺他的人把他亂刀砍死在冬天下雪的街上,過瞭很久人們才在地下水道裡發現他的屍體。”磊悶頭抽瞭一口煙。“那你還跟著六爺?”我很不解地問。“他是自作自受,罪有應得,怪不得誰。”磊嘎啞著嗓子,不高興地嘟噥道。“但他怎幺樣也是你父親啊!”我有些岔憤地凝視磊。“不是,他不是!”磊顯然被我的話深深地激怒瞭,恨恨地咬住嘴唇,罵出一句粗話。“他把我媽害死瞭,我恨他,一輩子都恨他!恨他!”磊渙散的目光中帶著無盡的哀傷,臉上不時閃過困獸一般的表情。我怔瞭一下,我看見磊臉上的神情先是凝固瞭,接著就漸漸褪盡。我看著有些於心不忍,過去輕輕樓住他埋進雙掌中的頭顱。
“你太容易恨瞭,也許他也不願意這樣。”我傷感地低下頭說。“為什幺要這樣對待自己,恨別人呢。我已經看透瞭:在最深的意識裡,人都是一樣的。”“不對,你瞎說。”磊坐起來,打斷瞭我的話。“那個男人我永遠也不會原諒的!他害死我媽,我永遠也忘不瞭我媽被人殺死時的表情。”磊痛哭流涕地掩住臉,大聲嘶叫起來。我看著接近狂態的磊,顛著聲音說:“也許有一天,我也死瞭,為你而死,但我不會讓我的兒子恨你。”磊吃瞭一驚,楞楞地看著我。我把頭靠在他肩上,柔聲說,“我不會怨你的。”磊緊緊地一把樓住瞭我。
“我答應你。”磊看著我的眼說。我斂目避開他保證的目光。“不,你不是向我保證,你要向你自己保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