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15)三擒三縱
前文說穆樂與趙瀾之各自掀瞭對方的老巢,各自發下毒誓,都要取對方性命,可當穆樂暗自潛入官軍大營,卻遭遇瞭早有準備的遠安,遠安答應放走穆樂三回,若他還不得逞,則要跟她回洛陽。
之後穆樂回瞭山寨,一身面糊,渾身狼狽。
那個沒頭沒腦的少女貞貞坐在樹上看著他發笑:事情看來是失敗瞭。居然還這麼狼狽。你是著瞭人傢的道瞭吧?
穆樂沉默不言。
貞貞跳下來,走到跟前:這副臉孔,有些被人騙瞭的委屈和傷心。誰騙瞭你?這個人你從前一定十分信任她,對不對?
穆樂悶聲悶氣:跟你沒關。
貞貞道:當然跟我沒關。我隻是,隻是想看看好戲呢。看看你是不是能說到做到。真的能拿到那官軍統領的性命!
幾句話把穆樂說得又是火冒三丈:我能!我一定能!
晝夜更替,又是一夜。
到瞭第二夜,官軍大營門口,兵卒巡邏換崗,崗哨加密瞭兩倍,守衛嚴密。
隻是兵卒們都沒有留意到,一人身上的衣服不是那麼合身,那正是放倒瞭一個守衛,暗中混入的穆樂。
趁眾人沒有留神,穆樂潛入營中。
營帳之間,一個兵卒端著藥碗經過,同僚上來詢問:這是給統領大人送藥?
正是。
穆樂跟上此人。
那送藥的兵卒進瞭趙瀾之的營帳,穆樂用匕首刺破瞭帳子觀看,營帳中正是趙瀾之:不
會錯瞭,正是他。
趙瀾之喝瞭藥,轉身進瞭裡面又一重帳子裡面。
穆樂潛入,緊隨其後。
可他進瞭後面那一層營帳,卻赫然發現蹊蹺:四周都是銅鏡,趙瀾之的人影不時閃現,哪個都像是真的,又分明都是假的!
穆樂用刀刺出,擊碎瞭若幹銅鏡,可是哪裡有趙瀾之的影子?
穆樂冷笑:趙瀾之!你如此膽小如鼠,竟擺瞭這些戲法!
趙瀾之的聲音從裡面傳來:我沒有膽小如鼠!我想立即殺瞭你給孝虎報仇!可是遠安要把你擒住,要讓你輸得心服口服!你逃不出去的!我勸你馬上束手就擒!
穆樂赫然抬頭,循著聲音傳來的方向飛刀,飛刀擊碎瞭後面一扇最大的銅鏡。
趙瀾之卻不在後面。
趙瀾之笑聲傳來,輕蔑的,貓抓老鼠一般。
穆樂計上心頭,忽然俯下身,在一扇鏡子的後面看見瞭趙瀾之的官靴。
穆樂暗笑,付下身體,匍匐向前,飛刀擊碎瞭銅鏡,他隨即騰身而起,由上至下刺向鏡子後面的人。
那人抬頭,卻是遠安的臉!
穆樂大駭,他怎敢傷她?
穆樂旋即收勢,動作倉促,從空中跌瞭下來,不提防的時候,腳上卻踩中瞭機關,大網從天而降,把他扣在當中!
穆樂恨得要命,在網中掙紮,卻被越捆越緊!
趙瀾之從外面進來,與遠安站在一起:你來殺我,卻又被逮到瞭!山賊,你還有什麼可說的?
穆樂毫不示弱:
沒有可說的,要殺要剮隨便你!
趙瀾之怒道:你當我不敢?!我要拿你命給孝虎獻祭!
趙瀾之舉刀就要砍向穆樂,被遠安狠狠抓住:你答應我的!這事情交給我!他還有一次機會!
趙瀾之惱恨再多,終究是條漢子,是帶兵之人,言而守信,憤然轉身就走,把穆樂交給瞭遠安。
遠安命四下把大網去掉,走到穆樂跟前,兩人針鋒相對。
穆樂恨她狡詐,咬牙道:你又騙我。
遠安道:這叫兵不厭詐。
穆樂憋瞭半天,終究道:我該殺瞭你!
遠安想都沒想,立即問他:那最後為什麼收刀?你不收刀,怎麼會落到網中?!你就是不想殺我!不想當我敵人!
穆樂無言,看瞭她半天,猛地跳起來,轉身發狠道:我還有一次機會。下回不會瞭,你放心!即使是你,我也會宰瞭!
穆樂抬腿就跑。
遠安滿眼是淚。
月落日升
穆樂跑回山寨,坐在溪邊大石上,看著手臂上的傷口迅速地愈合,想著之前發生的一幕,心裡惱恨自己一念之仁,不要遠安性命,又放走瞭趙瀾之。
貞貞站在他身後:不如算瞭吧,你不可能贏。你是個心慈手軟的人,當不瞭真正的歹徒惡人。上霍都山當山賊隻是個突然的機遇,我勸你,不如回到原來的主子那裡,痛哭流涕,好好求饒,繼續乖乖地當奴隸去吧?啊?
穆樂回頭看她,新奇
短瞭半截,嘴裡面還在要強:誰告訴你我是個心慈手軟的人?我還有最後一次機會。我不會再輸。
貞貞冷笑:可要是輸瞭呢?
穆樂沉默半晌:寧可去死。
貞貞的臉嚴肅起來。
與此同時,山下的官軍大營裡,被遠安囚住的星慧郡主怎樣都掙脫不開手上的鎖,雜兵從外面進來送瞭飯食又出去瞭,托盤上有個釘子不穩當,頂出瞭半個頭,星慧伸長瞭腳把托盤掃瞭過來
另一間營帳裡,遠安與天樞兩人正在商量怎麼再捉住穆樂的辦法。
遠安道:已經騙瞭他兩次瞭,不知道這一次他還能不能就范。
天樞嘆道:確實是個實在的孩子,被咱們兩個壞蛋還有趙瀾之算計瞭。第一次逮住他,因為你最瞭解他,你知道他哪裡厲害,怎麼克服。第二次逮住他,是利用瞭他的弱點,他不忍心殺你,結果上瞭你的套。饒是誰,也不會再被騙第三次瞭。要是他瘋勁兒上來,恐怕你們都不是對手!
遠安聽瞭更鬧心:那怎麼辦?請你不要簡單分析形勢,那都是廢話,是廢話,你倒是想個辦法呀
天樞道:我問你,要是他不肯就范,即使打賭輸瞭,也不肯跟你走,你會怎麼辦?
遠安沉吟片刻:我不會讓他殺瞭趙瀾之。也不想趙瀾之殺瞭他!
天樞追問道:要是非得一個人死呢?
遠安咬牙下瞭決心:反正都是
我買來的小奴才,看不瞭別人給他氣受!真要是有個人得死,我就親手結果瞭他,也算幹凈!
天樞笑笑:那樣最好!隻是我怕你做不到。這孩子的皮肉筋骨不知道怎麼長的,受瞭傷很快愈合。不多久就跟沒事兒一樣。你呀,真想弄死他,也不容易!除非,就像我說的這樣出招!來,起來,我教你兩招。
遠安把頭湊過去聽天樞的計議。
已經逃出囚籠的星慧郡主在營帳外偷偷看見瞭天樞正與遠安說話,暗自忖道:此人不就是那天在郭將軍府教小奴才用火光制服郭將軍的老傢夥嗎?他怎麼又來瞭這裡?看來,是個給遠安出主意的。
天樞袖子一掀開,手腕子上忽現兩顆佛珠。星慧霎時無比驚訝:天啊!天啊!那不是三藏佛珠嗎?最後的兩顆三藏佛珠,怎麼在這個老傢夥手上?!
恰在此刻,趙瀾之從相鄰的營帳裡出來,攔住一個兵卒:星慧郡主的餐食送去瞭?
兵卒道:回稟統領,送去瞭。
他這是要去囚禁她的營房?
星慧大急。
話說趙瀾之進入營帳。
卻見星慧郡主仍被鎖著,正端著碗要吃飯她著急回來,氣息還沒喘勻,拿著飯碗掩飾著。
趙瀾之上前一步:郡主。
星慧放下手中碗筷:趙大人。
趙瀾之道:粗茶淡飯,比不瞭洛陽城,招呼不周,請郡主見諒。
星慧笑笑:我這手腳都被趙大
人鎖著,您還跟我這麼客氣,說那些粗茶淡飯的事情。我怎麼擔當得起呀?
趙瀾之道:大部分山賊都被我消滅,還有殘留餘黨需要清剿。不消多時,即可完成任務。等回瞭洛陽,就不是我鎖著郡主您瞭。
星慧道:您就要把我送去大理寺瞭?別太得意。我早說過,你們奈我不得。想把我送進大牢,做夢吧。
趙瀾之笑笑,壓住瞭咳嗽,他重傷初愈,臉色不好。
星慧低著頭,忍瞭半天,終於沒有忍住,輕輕問道:大人身上的傷打緊嗎?
趙瀾之道:勞您惦記,被遠道來的高人所救,已經基本痊愈瞭。
星慧:高人?哪裡來的高人?什麼底細呀?
趙瀾之看著她:您您還是把自己的事情想好,想好怎麼交代解釋吧。
他說罷轉身欲走。
星慧在後面叫住他:趙瀾之。
趙瀾之回頭。
星慧道:每個人做事兒都有原因和苦衷。我做的事情我不後悔。不過,你替我擋飛鏢的事兒我,我謝謝你,我不會忘。
趙瀾之輕輕擺手:好說。
趙瀾之出瞭帳外,略略凝神。
遠遠看見遠安在天樞的指導下揮舞軟劍。
趙瀾之想著星慧的話,暗自沉吟:沒錯。
那位老先生顯然不像遠安說的那樣,是個江湖遊醫。
兩人又頗為熟悉。
他肯留在這裡幫助遠安收復穆樂,顯然與她並不是一般的交情!
這個人,這個人莫不就
是一直以來,屢屢在遠安背後幫忙的那個人?
難道他,他就是我一直想要追捕的天樞和尚?
不過眼下首要任務仍是捉到穆樂,徹底清剿霍都山。
今晚上是他最後的機會。
若是遠安遵守誓言,收復瞭他還好。
若是她心慈手軟,放瞭他走,那我如何能甘心?!
不行,一定要早作打算才好!
趙瀾之臉色深沉,暗中盤算著
第三個夜晚終於來瞭。
遠安從營帳中出來,腳踩到虛浮的地皮,向上看看各處機關。
那是她佈下的陷阱,勾著結實的繩結,裝飾著樹枝樹葉的鐵籠,還有士兵在各處埋伏。
遠安心裡想著穆樂呀穆樂,這一回我一定要再活捉瞭你!
月黑風高。
若幹軍士列隊巡查,護衛。
一個說道:兄弟們精神點,今晚上逮住瞭山賊,明兒咱們就能順利回洛陽瞭!
另一個頗為警覺地:可別想著回洛陽就放松瞭!那山賊驍勇,每個人都得小心性命!
其餘幾人應和:老李說得對!
叢林裡忽然有素素的動靜。
那是什麼?
一個士兵走近瞭,看見黑夜裡發亮的野獸的眼睛:是隻山貓
他話音沒落,同來的幾個兵卒都被無聲的撂倒瞭。
還沒察覺的那人轉過身來:哎?人呢?人都哪兒去瞭?
大營之中,天空中忽然飛下繩索,一頭牢牢抓在地上。
一人身著夜行衣,滑索著地,落在地上腳步頗重,踩在陷阱上方
,忽悠一下。
他旋即起身,抓著繩索騰身又起。
忽然鈴聲大作。
遠安率眾聞聲趕來,眾人將他團團包圍。
遠安叫道:還不束手就擒?!
可他不出聲,掙紮墜入陷阱,陷阱中撲出迷藥,籠子從上面扣下來。
那是遠安佈瞭好幾重的陷阱,隻等他進來!
穆樂混到躺在陷阱裡。
遠安忽然覺得哪裡不對勁,命人將他拉瞭上來,掩住口鼻撕去他面罩。
竟是個被堵住瞭嘴巴的陌生人。
一旁的軍士叫道:啊?這不是天字營的老李嗎?
遠安大駭:糟糕!這小子吃瞭兩次虧,果然學精瞭!我佈的陷阱都露餡瞭呀!
話音沒落,真正的穆樂忽然襲來,直落圈中。
遠安大叫:穆樂?!
穆樂恨恨:你還有什麼法子,使出來!
遠安命令四下:給我上!
眾兵撲上前欲長著人多擒住穆樂,全都不是對手,被穆樂瞬間幹掉。
遠安一見著急,也撲入圈中與穆樂打作一團。
此時的穆樂再不同以往,遠安如何厲害,在他眼中也是花拳繡腳。
穆樂這個蠢貨又忘瞭自己之前如何恨她,隻覺得她礙手礙腳,自己不得施展,便叫道:我隻要趙瀾之的性命,與你無關,你給我讓開!
遠安咬牙:別說大話,先過瞭我這關再說!
兩人又是若幹回合。
遠安暗暗心驚:這小子的武藝怎麼進境這麼快?!
我,我都要招架不住瞭呀!
遠安摔倒,穆樂
大刀直推她咽喉,猛然收住,他看著她眼睛,一字一句:你輸瞭!
遠安才不怕他,索性把自己往前一送,逼得穆樂後退兩步。
遠安大叫:你想要他性命,就先殺瞭我!
一下子穆樂想起來這人多麼可恨瞭,大叫回去:你當我不敢?!
趙瀾之從帳中飛身而出:放開遠安!
穆樂看見趙瀾之更是紅瞭眼睛:你既在此,還要遠安護著你作甚?!來來來,你剿瞭我山寨,如今隻剩我一人,我要跟你分個勝負!
當我怕你?!拿命來給孝虎獻祭!趙瀾之提劍上前,穆樂扔下遠安與趙瀾之揪鬥,沒幾下,趙瀾之劣勢,摔在地上,捂著胸口。
穆樂驚訝,趙瀾之怎麼這麼不禁打瞭?他上前俯身扯開趙瀾之的衣服,看見他胸膛上的傷口:你這是
遠安撲上來,扶起趙瀾之:他中瞭毒鏢,如今功力全無。否則還用的著我來保護他?哈哈哈,你當瞭山賊,以為自己就是大英雄,好漢,對不對?你想拿趙瀾之的性命?哼,他要不是中瞭蛇毒,眼下不能發揮,你呀,你還不是對手呢!
隻要遠安一說話,本來沒那麼氣的穆樂又氣成瞭一個球:那又怎樣?!管他有沒有功力,我那些兄弟都是他害的不是?我非要他命不可!
穆樂推搡遠安,直取趙瀾之。
遠安恨恨擋在趙瀾之前面:穆樂,我說瞭,你要殺他,就先
殺我
穆樂刀尖指著遠安,顫抖著就要刺她咽喉。
遠安眼睛一閉,隻把自己哽嗓咽喉給他!
穆樂見她這般,右手換左手,左手換右手,咬牙切齒地要弄死她,眼前卻浮現起過往種種。
兩人在鬼市初初相見。
遠安從牢房中救他出來。
黑水岸邊,他在船上,她在岸上,越離越遠,遙遙相望。
他發怒,親吻她,又被她打,他蹲在地上痛哭。
穆樂遲疑瞭
他怎麼能殺她呢?
他寧可殺瞭自己也不碰她一下的。
機不可失失不再來!遠安抓住機會,拾起自己的軟劍,直刺向穆樂的胸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