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魂

傑西的車開得比警長還要快,還不到四點鐘我們就已經到瞭天使港。自從我上次和女孩子們晚上出門以來已經有些日子瞭,大傢坐在車上都十分興奮。我們邊放著嗡嗡的搖滾歌曲,邊聽傑西卡喋喋不休地談論著和我們泡在一起的那些男孩子。傑西卡和邁克的晚餐吃得很開心,她希望這周六的晚上和他之間的關系可以進一步發展到初吻的階段。我暗地裡笑瞭笑,感到十分高興。安吉拉對於要去參加舞會卻不是十分開心,她對埃裡克並不是特別感冒。傑西試圖讓她承認自己心儀的對象,這時我問瞭個關於衣服的問題,打斷瞭她的問話,把安吉拉給救瞭,安吉拉感激地看瞭我一眼。

天使港是個漂亮的專宰遊客的小地方,比福克斯要光鮮別致得多。不過傑西卡和安吉拉對這裡很熟,所以她們沒有打算在海灣邊別致的木板鋪成的人行大道上浪費時間。傑西直接把車開到瞭城裡的一傢大百貨商店,距對遊客友善的海灣地區很近,隻隔幾條街道。

海報上說這次舞會是半正式的,我們誰都不能確定那是什麼意思。聽說我在鳳凰城從沒參加過舞會時,傑西卡和安吉拉似乎都很驚訝,幾乎不敢相信。

“你從來沒有跟男朋友什麼的去過?”我們走進商店的前門時,傑西不大相信地問我。

“真的,”我努力想說服她,不想坦白自己不善跳舞的問題,“我從沒有交過什麼男朋友或類似關系的朋友,我不常出門。”

“為什麼呢?”傑西卡問道。

“沒人約我啊。”我老實交代。

她看起來不大相信。“可這裡有人約你呀,”她提醒我,“而你拒絕瞭他們。”我們往年輕人服裝區走去,尋找著掛正裝的衣架。

“嗯,除瞭泰勒。”安吉拉平靜地補充道。

“什麼?”我倒抽瞭一口涼氣,“你剛才說什麼?”

“泰勒對每個人都說他要帶你去參加舞會。”傑西卡帶著狐疑的眼神告訴我。

“他說什麼?”我說出這句話時像是被噎住瞭一樣。

“我跟你說過這不是真的。”安吉拉向傑西卡嘀咕道。

我沒說話,依然驚詫不已,很快這種驚詫變成瞭憤怒。不過這時我們找到瞭掛正裝的衣架,大傢有事幹瞭。

“這就是為什麼勞倫不喜歡你的原因。”我們翻看衣服時,傑西卡笑道。

我咬緊瞭牙齒:“你說我要是開著我那輛卡車從他身上碾過去——他是不是就不會對那次車禍感到內疚瞭?這樣他就不會老想著要補償我,覺得和我扯平瞭?”

“也許吧,”傑西竊笑道,“如果他是因為那個才這麼做的話。”

連衣裙的款式不是很多,不過她倆都找到瞭幾條去試穿。我坐在試衣間裡面三面試衣鏡旁邊的小矮凳上,努力壓制著心裡的火氣。

傑西拿著兩條猶豫不決——一條比較長,沒有吊帶,基本上是黑色的,另一條齊膝長,鐵藍色的,帶著細肩帶。我建議她拿那條藍色的,為什麼不挑一條和自己的眼睛搭配得上的呢?安吉拉則挑瞭一條淺粉色的,垂著褶襉,穿在身上,與她高挑的身材恰到好處,把她淡褐色頭發中的蜜黃色調襯托出來瞭。我盡情地把她倆誇瞭一番,幫著把不要的裙子掛回衣架。比起我在傢陪蕾妮同樣逛街的情形,整個過程要短得多,也輕松得多。我覺得這也要感謝這裡的款式不是很多。

接著我們直奔鞋和飾物區而去。她們試鞋的時候,我隻是在一旁看著,給些評價,並沒有心情給自己買點什麼,盡管我確實需要一雙新鞋。因為對泰勒的不滿,女孩兒之夜的高興心情漸漸消退,心裡又重新讓抑鬱的情緒占據瞭。

“安吉拉?”我吞吞吐吐地開口說道,她正在試一雙粉紅色帶襻兒的高跟鞋——她的約會對象個頭很高,完全可以讓她穿高跟鞋,這一點讓她高興不已。傑西卡已經逛到瞭首飾櫃臺,把我倆丟在瞭後邊。

“什麼事兒?”她伸出腿,擺動著腳踝,想更好地看一看鞋的效果。

我有點發虛瞭:“我喜歡這雙鞋。”

“我想就是這雙瞭——雖然除瞭這條連衣裙外,和什麼都不匹配。”她若有所思地說道。

“哦,那就買瞭吧——正打折呢。”我鼓勵道。她笑瞭笑,將一個鞋盒的蓋子合上瞭,其實那個盒子裡面裝著一雙看起來更加實用的米色鞋。

我又鼓起瞭勇氣:“嗯,安吉拉……”她好奇地抬起瞭頭。

“是常事嗎……卡倫傢的那幾個孩子,”我眼睛盯著鞋子,“經常缺課?”我竭力讓自己聽起來顯得漠不關心,結果卻是欲蓋彌彰。

“是的,天氣好的時候,他們都會出門徒步旅行——甚至包括那個醫生。他們都很喜歡戶外活動。”她一邊平靜地告訴我,一邊檢查著自己的新鞋。她連問都沒問,換瞭傑西卡,肯定會一下子問上幾百個問題的,我真的開始喜歡上安吉拉瞭。

“哦。”我放下瞭這個話題,這時傑西卡已經轉瞭回來,向我們炫耀她剛買到的配她那雙銀色鞋的萊茵石[1]首飾。

我們原本打算去木板人行大道上一傢小意大利餐館吃晚飯的,可是逛商場根本沒有花上我們計劃的那麼多時間。傑西和安吉拉準備把衣服放回車裡,然後走到海灣那邊去。我告訴她們一個小時後到餐館那邊會合——我想找一傢書店逛逛。她們都表示願意陪我一起去,可我一個勁兒地勸她們自己去找些樂子——她們不知道我坐在書堆裡時會是怎樣的全神貫註,這是我更願意一個人做的事。她們朝停車的地方走去,高興地聊著,我則朝著傑西指給我的方向走去。

沒費多大勁,我就找到瞭那傢書店,可發現並不是我想找的那種。櫥窗裡擺滿瞭水晶、捕夢網[2]以及關於精神療法方面的書籍,我甚至連門都沒進。透過玻璃,我能看到一位五十歲上下的女人,花白的直發長長地披到瞭背上,身上穿著一件六十年代的衣服,在櫃臺後面,露出歡迎的微笑。我覺得連問一聲都沒有必要,城裡一定還有正規些的書店。

我漫無目的地穿過街道,這時正是下班時的交通高峰時間,路上擠滿瞭車。我希望自己是在往市區的方向走去。對於自己在朝哪個方向走,我並沒有加以足夠的註意,我的心裡在與絕望進行著抗爭。我一直在努力地不去想他,不去想安吉拉說過的話……全心地去想一些能夠把對星期六的期望壓制下去的事情,怕會引起心裡更加痛苦的失望,而當我抬頭看見停在路邊的一輛銀色沃爾沃時,失落的心情又一次湧上瞭心頭。愚蠢的、靠不住的吸血鬼,我心裡咒道。

我大步朝著南邊幾傢裝有玻璃的店面走去,這幾傢店鋪看起來還有點希望。可當我走近再看,卻發現原來不過是一傢修理店和一片空地。距離和傑西與安吉拉碰面的時間還早,而我在重新見到她們之前絕對需要調整好情緒。走到一個拐彎處時,我停下來用手指梳瞭幾下頭發,深呼吸瞭幾下。

我穿過另一條馬路時,開始意識到自己走錯瞭方向。我之前見到的窄小的步行道是通向北方的,這邊的建築看起來大多是倉庫。我決定到下個轉彎兒的地方往東拐,然後繞過幾條街,走到另一條街上去碰碰運氣,看能否回到海灣邊的木板人行道上去。

我正朝轉彎兒的地方走去,四個人從那邊轉瞭過來。他們穿得很隨便,不像是下班回傢的人,身上臟兮兮的,也一點兒不像遊客。他們走近瞭點時,我才發現他們比我大不瞭多少。他們大聲地開著玩笑,放肆地笑著,相互捶著對方的胳膊。我連忙盡可能地閃到人行道裡邊,給他們讓路,快步走瞭過去,眼睛望著他們身後的那個拐角處。

“嘿,你好!”他們走過去時,其中的一個打瞭聲招呼,他一定是在和我說話,因為周圍再沒別人。我不由自主地抬起頭看瞭一眼。其中兩人停瞭下來,另外兩個也放慢瞭腳步。那個離我最近、身材矮壯、頭發烏黑的二十二三歲的男子,似乎是剛才說話的那個,一件法蘭絨襯衫套在臟兮兮的T恤衫外面,敞開著,下面是一條剪掉瞭褲管的牛仔短褲,腳上穿著拖鞋,他向我邁瞭半步。

“你好。”我條件反射般地小聲回答道,然後忙把頭扭開,加快瞭腳步向轉彎兒的地方走去。我能聽到他們在身後肆無忌憚地放聲大笑起來。

“嘿,等等!”他們中有人又朝我喊瞭一聲,我低著頭,轉過瞭彎,噓瞭一口氣,依然聽得到他們在後邊得意的笑聲。

我發現自己來到瞭從一排昏暗的倉庫後面穿過的人行道上,每個倉庫都有卸貨卡車進出的開間大門,晚上卡車就停放在裡面。街道南邊沒有人行道,隻有一排鐵絲網柵欄,柵欄頂端佈滿瞭有刺的鐵絲網,保護著那個似乎是用來存放發動機零件的院子。作為遊客,我已經遠遠超出瞭天使港中遊人想逛的范圍瞭。天色慢慢暗瞭下來,空中的雲朵終於又回來瞭,堆積到瞭西邊的天際,讓今天的日落來得早瞭些。東邊的天空依然很清澈,但也在變暗,佈滿瞭粉紅色和橘黃色的條紋。我把外套落在瞭車裡,突然間一陣寒意,讓我不由得抱緊瞭雙臂。一輛客貨兩用車從我邊上駛過,然後路上又是一片空曠。

天色突然更暗瞭些,我回過頭去看那片討厭的雲朵時,吃驚地發現身後二十英尺的地方悄無聲息地跟著兩個人。

他們正是我剛才在轉彎處碰到的那群人裡的兩個,不過和我說話的較黑的那個不在裡邊。我趕緊回過頭來,加快瞭步伐。一陣與天氣無關的寒意,令我不由得又哆嗦瞭一下。我的提包有肩帶,於是我將它斜背在身上,就是讓人無法搶走的那種背法。我非常清楚自己把辣椒噴霧劑放在瞭哪裡——還放在床底下的行李袋裡,沒有打開過。我身上沒帶多少錢,隻有一張二十的和幾張一塊的,所以我想到瞭“無意中”把包掉下然後脫身,但是我內心深處一個很小卻又害怕的聲音提醒瞭我,說他們可能比賊還要壞。

我全神貫註地聽著他們靜悄悄的腳步聲,和先前他們吵鬧的聲音相比,簡直太安靜瞭,而且聽起來他們也沒有加快腳步,或者說離我更近瞭。吸氣,我不得不提醒自己,你根本不知道他們在你後邊。我繼續盡可能地快步走著,並沒有跑起來,一心註意著右手邊離我現在的位置隻有幾碼遠的拐角處。我聽得見他們的聲音,離我還和剛才一樣遠。一輛藍色的汽車從南邊拐上馬路,飛快地駛過我身旁。我想過跳到車子前邊,但有點猶豫瞭,有點膽怯,不敢確定自己是否真的被人跟蹤瞭,等我回過神來,已經來不及瞭。

我來到瞭拐角處,迅速瞥瞭一眼,卻發現隻有一條通往另一座建築後面的死路。我忙提前中途半轉過身,隻得趕緊糾正,沖過這條狹窄的車行道,回到人行道上去。街道在下一個拐角處就到頭瞭,那裡立著一個“停”字警示牌。我全神貫註地聽著身後若有若無的腳步聲,心裡猶豫著到底要不要跑起來。雖然腳步聲聽起來離我更遠瞭,但我清楚無論怎樣,他們都能跑過我的。我很清楚自己要是走得更快點,肯定會摔倒,隻能往前爬瞭。身後的腳步聲無疑落得更遠瞭,我冒險地飛快回頭瞅瞭一眼,他們現在離我大概有四十英尺的距離,松瞭一口氣。可他倆的眼睛都直直地盯著我。

走到拐角處,似乎花瞭我很長時間,我盡量穩住自己的步子,我每前進一步,身後的人就落得更遠一點兒瞭。也許他們意識到自己嚇著瞭我,而感到內疚瞭吧。我看到兩輛汽車往北穿過瞭自己正要去的那個十字路口,松瞭口氣。隻要我離開這條街道,那邊人應該多一些。我趕忙拐過彎,松瞭一口氣。

然後猛地停瞭下來。

街道兩邊都是光禿禿、沒有門窗的墻壁。我能看得見遠處距離兩個十字路口的地方的街燈、汽車和更多的行人,可這一切都太遠瞭,因為在街道的中段位置,那夥人中的另外兩個,正懶洋洋地倚在西側的建築上,他們看著我,臉上帶著興奮的笑容。我呆呆地站在人行道上,一動不動。我立刻意識到瞭,他們根本就不是在跟蹤我。

他們是在圍堵我。

我隻停頓瞭一秒鐘,卻感覺像是過瞭很長一段時間。然後轉過身,飛快地向馬路的另一邊跑去。我心裡一沉,感到這種努力隻是徒勞而已,我身後的腳步聲也大瞭起來。

“你來瞭!”那個矮壯的黑發男子突然大聲喊道,打破瞭異樣的寂靜,嚇瞭我一跳。在一片越來越濃的夜色裡,他似乎並不是在看我,而是看著我的身後。

“來瞭,”我正想快步沿著馬路走下去,身後的人大聲地回答道,又嚇瞭我一跳,“我們剛才繞瞭點路。”

這時我不得不放慢腳步。我和那兩個閑蕩的人之間的距離縮短得太快瞭。我扯著嗓子尖叫聲音還是挺大的,於是吸瞭吸氣,準備喊一嗓子,可是喉嚨太幹,我不能確定聲音到底能有多大。我飛快地把提包從頭頂取瞭下來,一手抓著肩帶,準備應急時交出來或者當武器使。

我警惕地停下腳步,那個矮壯的男子聳瞭聳肩,離開瞭墻壁,不緊不慢地走到瞭街道中間。

“離我遠點。”我警告他,聲音本來想大而無畏的,可我沒有想錯,我的喉嚨很幹——聲音根本就沒多大。

“別這樣,甜妞兒。”他叫道,我身後又響起瞭一陣粗獷的笑聲。

我強打起精神,雙腿叉開站住,驚慌之中試圖回憶起自己知道的那一點點少得可憐的防身術。掌根猛地朝上一推,有可能會打破對方的鼻子或者把它打塌。手指插進對方的眼眶——盡量鉤住,能把眼珠挖出來。當然還有標準的抬膝猛撞腹股溝。這時我腦子裡又響起瞭一個悲觀的聲音,提醒著自己可能沒有和他們任何一個對抗的機會,而他們有四個人。閉嘴!在被恐慌擊垮之前,我對腦子裡的那個聲音命令道。我並不是一個人出來的,我試著咽瞭咽口水,以便能夠大聲地叫出來。

突然有車燈晃過那個拐角處,小汽車差點撞到瞭那個矮壯的男人身上,迫使他向後朝人行道上跳去。我沖到路中間——這輛車子要麼停下來,要麼就得把我撞瞭。銀色的小車竟然出乎意料地擺動瞭一下,在離我幾英尺的地方剎住瞭,副駕駛那邊的車門已經打開瞭。

“上車。”一個憤怒的聲音命令道。

奇怪的是,令人窒息的那種恐懼轉瞬間消失瞭,同時一種安全感突然包圍瞭我——甚至在我雙腳還沒有離開街道之前——我一聽到他的聲音就有瞭安全感。我跳上車,用力帶上瞭車門。

車裡很暗,門縫裡也沒多少光線進來,憑借著儀表盤上發出的微光,我根本無法看清他的臉。隻聽輪胎刺啦一聲,車頭一個急轉彎就沖著瞭正北,他猛地加速,朝路中間那幾個目瞪口呆的人沖去。我們直直地沖過去,然後往碼頭飛馳而去的時候,我瞥見他們紛紛向人行道撲去。

“系上安全帶。”他命令道,我這才意識到自己雙手正緊緊地抓著座位。我趕緊照辦瞭,安全帶扣上時那啪的一聲,在黑暗中聽起來很響。他猛地往左一拐,繼續向前飛奔,連續沖過好幾個停車標志牌都沒有停一下。

不過我感到徹底安全瞭,一時間根本不在乎我們在往哪個方向開。我盯著他的臉,心裡一陣徹底的輕松,這種輕松遠遠超過瞭我突然獲救時所感到的那種輕松。在微弱的光線中我仔細看著他那完美無瑕的臉龐,等待著自己的呼吸正常起來,直到我意識到他的表情帶著兇神惡煞的怒氣。

“你還好嗎?”我問道,驚訝地發現自己的聲音竟然變得嘶啞瞭。

“不好。”他簡單地回答道,語氣中帶著惱怒。

我靜靜地坐著,盯著他的臉,他那噴火的眼睛直勾勾地盯著前面,直到車子突然停瞭下來。我往四周看瞭看,可天太黑,除瞭簇擁在路邊的黑黢黢的樹木的模糊輪廓外,什麼都看不見。我們已經出瞭城瞭。

“貝拉?”他問道,聲音很不自然,很克制。

“嗯?”我的聲音依然嘶啞。我試著悄悄地清瞭清嗓子。

“你沒事吧?”他依然沒有看我,可臉上的憤怒卻顯而易見。

“沒事。”我嘶啞地小聲說道。

“請你說點兒什麼,分散一下我的註意力。”他命令道。

“對不起,你說什麼?”

他急促地呼瞭口氣。

“說點兒無關緊要的事情,讓我平靜下來。”他解釋道,閉上眼睛,用拇指和食指擠按著鼻梁。

“嗯,”我絞盡腦汁地想著細小的瑣事,“明天上課前我要開車從泰勒·克勞利身上碾過去?”

他依然緊閉著雙眼,但嘴角動瞭動。

“為什麼?”

“他逢人就說他要帶我去參加舞會——他如果不是瘋瞭,就是還在因為上次差點撞死我而想方設法彌補……嗯,你也記得的,他覺得參加舞會怎麼著也是一個不錯的彌補方式。所以我想如果我也威脅一次他的性命,這樣就扯平瞭,他就不能老想著去補償我瞭。我不需要敵人,要是他能放開我不管的話,那麼也許勞倫就不會那樣對我瞭。不過,我也許會毀瞭他那輛森特拉的,要是他沒有車的話,就沒法帶別人去參加舞會瞭……”我喋喋不休地說瞭一通。

“我聽說過瞭。”他聽起來顯得平靜瞭一些。

也聽說瞭?”我不敢相信地問道,先前的怒火又冒瞭起來,“要是他脖子以下都癱瘓瞭的話,也就參加不瞭舞會瞭。”我嘟噥著,還在琢磨自己的計劃。

愛德華嘆瞭口氣,終於睜開瞭眼睛。

“你好點兒瞭吧?”

“沒好多少。”

我還在等他說下去,可他再也沒有話瞭。他把頭往後靠在坐椅靠背上,眼睛盯著汽車篷頂。他的臉有一點僵硬。

“你怎麼瞭?”我的聲音很小。

“有時候我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氣,貝拉。”他的聲音也很小,說話時望著窗外,眼睛瞇成瞭一條縫,“不過也起不瞭多大作用,就算我掉頭去追那幾個……”他話沒說完,掉頭看到一邊去瞭,經過瞭好一會兒的努力,才重新把怒火壓瞭下去。“至少,”他接著說道,“我是這樣努力說服自己的。”

“哦。”這個字似乎顯得不夠,可我實在想不出一個更好的回答瞭。

我們又這麼沉默地坐著。我看瞭看儀表盤上的時間,已經過瞭六點半瞭。

“傑西卡和安吉拉會擔心的,”我小聲說道,“我說好和她們會合的。”

他沒多說一句話,發動瞭汽車,平穩地掉瞭個頭,加速往回城的方向駛去。一會兒工夫,我們就到瞭有街燈的地方,車速依然飛快,輕松地在木板路上緩慢行駛的車流中穿來穿去。他把車貼著路邊的人行道停下瞭,在我看來,停車的地方太小,沃爾沃停不進去,可他沒做任何嘗試,隻一次就輕而易舉地開進瞭車位。我透過車窗往外看去,看到瞭貝拉意大利[3]餐館裡的燈光,還看到傑西和安吉拉正要起身離開,焦急地朝我們相反的方向而去。

“你怎麼知道我們在哪裡?”我開口道,但隨著搖瞭搖頭。我聽到車門打開的聲音,扭頭一看,他正從車子裡鉆出來。

“你要幹嗎?”我問道。

“帶你去吃晚飯啊。”他淡淡地笑著說道,但眼神有點冷冷的。他下瞭車,關上車門。我笨手笨腳地解開安全帶,趕忙也從車裡鉆瞭出來,他已經在人行道上等著瞭。

我還沒來得及開口,他已經說話瞭:“趕快去攔住傑西卡和安吉拉,不然我又要到處去找她們。要是又碰到你的其他朋友的話,我可不信自己能夠管得住我的脾氣。”

我聽出瞭他話裡的威脅意味,嚇得一哆嗦。

“傑西!安吉拉!”我追上去喊道,她們轉過頭來,我揮瞭揮手。她們連忙轉身向我跑來,當她們看清站在我身邊的人時,倆人臉上明顯的輕松立刻變成瞭驚愕。她們在離我們幾英尺遠的地方站住瞭,有點猶豫。

“你去哪兒瞭?”傑西卡的聲音充滿瞭懷疑。

“我迷路瞭,”我有點不好意思地承認道,“然後就碰到瞭愛德華。”我指瞭指他。

“我和你們一起,可以嗎?”他問道,聲音溫柔得讓人無法抗拒。從她們驚訝不已的表情,我就能看出她們以前還從來沒有領教過他的這個本事。

“呃……當然可以。”傑西卡吸瞭口氣。

“嗯,事實上,貝拉,我們等你的時候已經吃過瞭——不好意思。”安吉拉坦白道。

“沒事的——我也不餓。”我聳瞭聳肩。

“我覺得你該吃點東西,”愛德華的聲音很小,但充滿瞭威嚴,他抬頭看瞭看傑西卡,聲音稍微提高瞭點,“你們介意我開車送貝拉回傢嗎?那樣的話你們就不用在她吃飯的時候還要幹等著瞭。”

“呃,我覺得沒有問題……”她咬著嘴唇,盡力想從我的臉上猜出我是不是願意。我沖她使瞭個眼色,我隻想和我永遠的救世主單獨待在一起,其他什麼都不要。我有太多的問題要問,我倆不單獨在一塊兒,就沒有機會瞭。

“好吧,”安吉拉的反應比傑西卡快,“那就明天再見,貝拉……愛德華。”她抓起傑西卡的手就往車子那邊拽,我能看到車子就停在不遠處的第一街那邊。她們上車時,傑西回過身來揮瞭揮手,一臉急於想知道真相的表情。我朝她們揮瞭揮手,直到她們的車開遠瞭,才轉過臉去對著他。

“說實話,我真不餓。”我堅持道,抬頭仔細看著他的臉。他臉上的表情令人難以捉摸。

“你就遷就一下我吧。”

他走到餐館門口,用手把門拉開,一臉的固執。顯然,再沒有爭論的餘地瞭,我順從地嘆瞭口氣,從他面前走瞭進去。

餐館裡人不多——現在正是天使港的旅遊淡季。老板是個女的,我很清楚她打量愛德華時的那種眼神,她對他的態度有點兒過於熱情。我很奇怪這居然讓我感到十分不快。她個頭比我高幾英寸,一頭很不自然的金發。

“有兩個人的位子嗎?”他的聲音充滿誘惑,不管他是有意還是無意的。我看到她的眼睛往我這邊掃瞭一下,然後移開瞭,見我長得普普通通,而愛德華和我之間又小心地保持著距離,臉上露出十分得意的表情。她把我們領到就餐區人最多的中心區域,找瞭一張坐得下四個人的桌子。

我正要坐下,愛德華沖我搖瞭搖頭。

“也許能找個更清靜點兒的地方吧?”他平靜地向老板堅持道。我不能確定,但好像是他十分老到地給她塞瞭些小費。除瞭在老電影裡,我還從未見過誰拒絕一張桌子。

“當然。”她聽起來和我一樣的驚訝,她轉過身,領著我們繞過一堵隔墻,來到圍成一個小圈的一排房間前——都是空著的,“這個地方怎麼樣?”

“相當不錯。”他臉上閃過一絲淡淡的微笑,讓她一陣眩暈。

“嗯,”她搖瞭搖頭,眨著眼睛,“您的服務員馬上過來。”她有點兒搖搖晃晃地走開瞭。

“你真不該對人傢這樣,”我批評他,“這很不公平。”

“對人傢怎樣?”

“像那樣對她們放電——她估計現在正在廚房裡興奮得直大口喘氣呢。”

他一臉的不解。

“哦,拜托,”我半信半疑地說道,“你知道自己對別人會有什麼影響。”

他歪著腦袋,眼睛滿是好奇:“我放電?”

“難道你沒註意到?難道你認為每個人都能夠這麼輕易地做到隨心所欲?”

他沒回答我的問題:“那我有沒有對放過電?”

“經常。”我承認道。

這時服務員過來瞭,滿臉帶著期待的表情。老板娘肯定在後邊偷偷地和她說瞭,而這個剛過來的女孩兒似乎也沒有失望。她把一綹短短的黑頭發攏到一隻耳朵後邊,露出過分熱情的笑容。

“您好,我叫安博爾,是今晚負責您這桌的服務員。您需要喝點什麼嗎?”我沒有聽錯,她就是隻對著他一個人說的。

他看瞭看我。

“我來杯可樂吧。”我的語氣聽上去像是在征求意見。

“那就來兩杯可樂。”他說。

“很快就給您拿來。”她向他保證道,臉上又漾起瞭根本沒有必要的微笑,但他看都沒看一眼,他一直在看著我。

“怎麼瞭?”服務員離開後,我問他。

他的眼睛盯著我的臉:“你感覺怎麼樣?”

“我很好。”我回答說,對他的緊張感到很驚訝。

“難道你沒覺得頭暈、惡心、寒冷?”

“我應該嗎?”

聽到我疑惑不解的語氣,他哧哧地笑瞭起來。

“嗯,其實我是在等著看你嚇壞瞭的樣子。”他的臉上露出瞭那迷人的狡黠的微笑。

“我覺得我不會,”等到自己能重新呼吸後,我才說道,“我向來善於克制不開心的事。”

“我也一樣,如果你吸收一點糖分,吃點東西,我會感覺好一點的。”

正在這個時候,服務員端著我們點的飲料和一籃子面包棍過來瞭。她將這些東西放到桌子上面時,一直背對著我。

“您可以點餐瞭嗎?”她問愛德華。

“貝拉,你來點吧?”他問我。她很不情願地轉向我。

我挑瞭菜單上第一眼看到的一道菜:“嗯……我要蘑菇餡的意大利餛飩。”

“您呢?”她微笑著又轉向瞭他。

“我什麼都不要。”他說道,當然不要瞭。

“您要改變瞭主意就告訴我一聲吧。”服務員臉上依然帶著賣弄風情的笑容,不過見他根本沒正眼瞧她一下,隻好悻悻地走開瞭。

“喝點東西吧。”他命令我。

我聽話地吸瞭口可樂,接著又猛吸瞭幾口,很奇怪自己居然這麼口渴。他把自己的玻璃杯推到我面前,我才發現自己的居然喝光瞭。

“謝謝。”我小聲說道,還是覺得渴。加瞭冰塊的汽水的涼意一直穿透我的胸口,我不禁打瞭個冷戰。

“冷嗎?”

“是可樂太涼。”我解釋說,又打瞭個冷戰。

“你沒帶外套?”他的聲音帶著責備的語氣。

“我帶瞭,”我看瞭看旁邊的空椅子,“哦——落在傑西卡的車裡瞭。”我恍然大悟。

愛德華聳著肩膀,把他的外套脫瞭下來。我突然意識到自己從來沒有註意過他的穿著——從來都沒有過,不隻是今晚,我的眼睛似乎總無法從他的臉上挪開,而現在我迫使自己註意去看他的穿著。他正脫下一件米黃色的皮夾克;裡面穿著一件象牙色的圓領毛衣,看起來很貼身,更加突出瞭他那肌肉結實的胸膛。

他把夾克遞給我,打斷瞭我目不轉睛的眼神。

“謝謝。”我又說瞭一遍,把手臂套進瞭他的夾克。有點涼——就像早上剛拿起一直掛在通風走廊裡的外套時那種冰涼的感覺。我又哆嗦瞭一下。衣服的香味太好聞瞭,我用力吸著,試圖辨認出這種好聞的香味,聞起來不像是古龍水。袖子太長,我幹脆把它們甩到後面,這樣雙手就自由瞭。

“這種藍色襯著你的皮膚太好看瞭。”他看著我說。我吃瞭一驚,低下瞭頭,當然,臉也紅瞭。

他把裝面包的籃子往我這邊推瞭推。

“我是說真的,我不會被嚇著的。”我抗議道。

“你應該被嚇著才對——正常人都會,你看起來都沒哆嗦一下。”他似乎有點不甘。他盯著我的眼睛,我能看到他的眼睛是多麼的明亮,比我以前看到的都要明亮,就像金黃色的奶油糖果一樣。

“和你在一起,我覺得特別安全。”我承認道,又像著瞭魔一般,說出瞭真話。

這句話讓他有點不高興瞭,他那淺黃色的眉毛蹙成一團,他皺著眉,搖瞭搖頭。

“這比我計劃的要復雜得多。”他自言自語道。

我拿起一根面包棍,對著一端開始咬瞭起來,觀察著他的神情。我在想著什麼時候才方便開始問他問題。

“通常你的眼睛這麼明亮時,你的心情就會更好。”我說道,試圖分散他的註意力,不讓他去想所有那些讓他鎖著眉頭、悶悶不樂的事情。

他盯著我,有點驚訝:“你說什麼?”

“你的眼睛是黑色的時候,你總是要煩躁一些——我料到瞭的,”我接著說,“對此,我有個猜測。”

他的眼睛瞇瞭起來:“還有猜測?”

“嗯哼。”我咬瞭一小口面包,放在嘴裡嚼著,盡量裝出滿不在乎的樣子。

“我希望這次你能有點新意……不會又是從漫畫書裡抄來的吧?”他臉上帶著淡淡的嘲笑,眼睛依然緊緊地盯著我。

“嗯,不,不是從漫畫書裡看來的,不過也不是我自己想出來的。”我承認道。

“那是哪兒來的?”他催問道。

但這時服務員端著我點的餐大步走到隔墻這邊來瞭,我才意識到我倆都無意中將身子傾到瞭桌子上方,因為服務員過來時我們都往回坐直瞭身子。她把盤子放到我前面——菜看起來很不錯——然後馬上轉向瞭愛德華。

“您改變主意瞭嗎?”她問道,“您還有什麼需要嗎?”我都能想象出她話裡的第二層含義來。

“不用,謝謝你,不過再來點可樂吧。”他用他那修長白皙的手指瞭指我面前的空杯子。

“沒問題。”她端起空杯子,走開瞭。

“接著說?”他問道。

“我到車裡再告訴你,隻要……”我止住瞭話頭。

“還有條件?”他揚起一邊眉毛,聽聲音他感到有點不對勁。

“當然,我真有一些問題要問。”

“當然可以。”

服務員又端來瞭兩杯可樂,這次一句話也沒說,放下杯子就走瞭。

我吸瞭一口。

“好瞭,問吧。”他催促道,語氣依然有點硬。

我從最簡單的問題開始。或者是我認為最簡單的。

“你怎麼會在天使港?”

他低下頭,兩隻大手握在一起,慢慢地放到瞭桌子上。他的眼睛在睫毛下面忽閃忽閃地看著我,臉上露出瞭一絲傻笑。

“下一個問題。”

“可這個問題最簡單。”我反駁道。

“下一個。”他又說瞭一遍。

我低下頭,有點沮喪。我打開銀餐具,拿起叉子,小心地叉起瞭一個餛飩。我慢慢地把餛飩放進嘴裡,依然低著頭,邊嚼邊想著。蘑菇味道不錯,我咽瞭下去,又呷瞭口可樂,然後抬起瞭頭。

“那好吧,”我望著他,慢慢地說道,“如果,當然是假設,如果說……有人……能夠知道別人在想什麼,能夠看透別人的心思,你知道的——當然也有少數例外。”

“隻有一個例外,”他糾正我說,“我是說假設。”

“好吧,那就一個例外吧。”他居然配合起來瞭,我感到十分激動,但還是盡量裝作毫不在意的樣子,“怎麼做到的?有什麼樣的局限?怎麼可能……有些人……可以在不早不晚的時間找到別人呢?他怎麼知道她遇到瞭麻煩呢?”我不知道這個繞來繞去的問題問得是不是有意義。

“是假設嗎?”他問道。

“當然。”

“嗯,如果……有人……”

“我們暫且叫他‘喬’吧。”我建議道。

他挖苦地笑瞭一下:“喬就喬吧。如果喬一直在註意的話,那他出現的時機就根本用不著那麼精確。”他搖搖頭,眼珠子轉瞭轉,“隻有才會在這麼小的一個城市裡遇到麻煩。你知道嗎,你本來會打破他們十年來的犯罪率統計數據的。”

“我們是在探討一個假設的案例。”我冷冷地提醒他。

他朝我笑瞭笑,滿眼的溫柔。

“是的,沒錯,”他同意道,“那我們把你叫作‘簡’吧?”

“你怎麼知道的?”我問道。抑制不住自己的激動,我發現自己的身子又在往他那邊靠瞭。

他似乎在猶豫著,被內心某種苦衷折磨著。他的目光和我的緊緊地交織在一起,我猜這個時候他正在決定是不是要完全告訴我真相。

“你可以信任我的,你知道。”我小聲說道。我什麼都沒想,伸出手去握瞭握他握著的雙手,但他的手稍稍往邊上移瞭移,我把手縮瞭回來。

“我不知道還能不能再給我一個選擇,”他的聲音幾乎像是在說悄悄話,“我以前想錯瞭——你比我想象的要敏銳得多。”

“我以前一直覺得你都是對的。”

“以前是。”他又搖瞭搖頭,“關於你,還有一件事我也錯瞭。你不是一個隻吸引事故的人——這個范圍還不夠寬,你是一個吸引麻煩的人。隻要方圓十英裡的范圍內有任何危險,肯定就能找到你。”

“你把你自己也是歸入那個范圍裡邊的吧?”我猜測道。

他的臉變得冷淡起來,毫無表情:“當然是的。”

我又把手伸過桌子——不管他又微微地往回縮瞭縮——我害羞地用指尖碰瞭碰他的手背。他的皮膚冰冷,而且很硬,就像一塊石頭。

“謝謝你,”我熱切地說道,聲音裡充滿瞭感激,“現在,已經是第二次瞭。”

他的臉色緩和瞭下來:“我們不要再試第三次瞭,好嗎?”

我皺著眉頭,但還是點瞭點頭。他把手從我的手下面抽瞭回去,放到瞭桌子下邊,但他的身子往我這邊傾瞭傾。

“我跟隨著你來到瞭天使港,”他飛快地承認道,“我以前從來沒有試圖去救某一個人,而這比我先前想象的要麻煩得多,但也許僅僅因為是你的緣故。普通人似乎一天裡沒有這麼多災多難的。”他停住瞭。我不知道是不是應該反感他跟蹤我,相反,一種奇怪的滿足感湧上心頭。他盯著我,也許在奇怪為什麼我的嘴唇翹瞭起來,不經意間竟然在笑。

“你有沒有想過,第一次被貨車撞瞭的時候,也許是我劫數難逃,而你是在和命運抗爭呢?”我推測著,使自己感到有點困惑不解。

“那還不是第一次。”他說道,聲音小得幾乎聽不見。我吃驚地望著他,但他低著頭,“我第一次遇見你的時候你就劫數難逃。”

聽到他的話,我腦子裡立刻湧現出第一天見面時他那冒火的眼神,我感到一陣恐懼……但是在他身邊時我所感覺到的一種湧遍全身的安全感占瞭上風。等到他抬起頭看著我的眼睛時,我眼裡已經沒有瞭害怕的痕跡。

“你還記得嗎?”他問我,天使般的臉上神情莊重。

“記得。”我很平靜。

“可是現在你還坐在這兒。”他的聲音裡帶著一絲狐疑,他揚起瞭一邊的眉毛。

“是的,我還坐在這兒……因為你,”我頓瞭頓,“因為今天不管怎樣你都知道如何找到我?”我提醒他道。

他緊閉著嘴唇,瞇縫著眼睛看著我,又在下決心。他的眼睛往下掃瞭一下我面前堆滿食物的盤子,然後又回到瞭我的身上。

“你吃飯,我來說。”他和我商量著。

我連忙又挑起一個餛飩,放到嘴裡,快速地嚼著。

“比一般情況要更難一些——我是指要找到你。通常我能非常輕松地找到一個人,隻要我之前聽到瞭他們的想法。”他焦急地看著我,我才意識到自己停住瞭。我把餛飩吞瞭下去,又挑起一個,塞到嘴裡。

“我一直跟蹤著傑西卡,不是很專心——我說過的,隻有你才會在天使港遇到麻煩——剛開始當你自己一個人走開時,我並沒有註意到。接著,當我意識到你再也沒有跟她們在一起的時候,就到從她腦海中看到的那傢書店裡去找你。我能知道你沒有進去,而是往南去瞭……而且知道你很快又會回來的。於是我就在那裡等你,隨意地搜索著街上行人的想法——看看是不是有人之前註意到瞭你,這樣我就會知道你在哪兒瞭。我沒有理由擔心的……但是很奇怪我還是很著急……”他陷入瞭沉思,眼睛望著我的身後,看到瞭我想象不出來的畫面。

“我開始開著車兜圈子,依舊……在聽著。最後太陽也下山瞭,我正準備下車,步行去找你,這時……”他止住瞭話,突然憤怒地咬緊瞭牙關,他費瞭很大勁才讓自己平靜瞭下來。

“這時怎麼瞭?”我小聲問道。他依舊盯著我的頭上方。

“我聽到瞭他們在想什麼,”他低聲怒道,上嘴唇微微翹起,露出一點點牙齒,“我在他腦子裡看到瞭你的臉。”他突然往前靠瞭過來,一隻胳膊抬到瞭桌子上,手捂著眼睛,動作很快,嚇瞭我一跳。

“真的很……難——你都想象不出來有多難——要我僅僅把你帶走,而留下他們的……活口,”他的聲音被胳膊壓下去瞭,“我本來可以讓你和傑西卡與安吉拉一起走的,可我又擔心如果你把我一個人留下,我會回去找他們算賬。”他小聲地承認道。

我一言不發地坐著,腦子有點茫然,思緒也一片混亂。雙手交叉著放在腿上,身子無力地靠著椅背。他依然用手捂著臉,身子一動不動,像一尊用他肌膚顏色的石頭雕刻出來的塑像一般。

終於他抬起瞭頭,看著我的眼睛,眼裡充滿瞭疑問。

“可以回傢瞭嗎?”他問道。

“可以走瞭。”我說道。我對於我們能有一個多小時一起開車回傢,心裡感到無比興奮,我還沒準備好跟他說再見呢。

服務員像是有人叫瞭她一樣走瞭過來,或者她一直在看著我們。

“您吃得開心嗎?”她問愛德華。

“我們準備結賬,謝謝你。”他的聲音很平靜,卻不像剛才那樣客氣瞭,依然帶著我們談話時的那種口吻。她似乎沒有聽明白他的話。他抬起頭,等著她的反應。

“當……當然,”她說話有點不大利索,“這是賬單。”她從身上的黑色圍裙前面的口袋裡掏出一個小皮夾子,遞給瞭他。

他手裡已經拿著一張鈔票,塞到皮夾子裡,遞還給她。

“不用找瞭。”他笑瞭笑,說著站起身來,我也連忙笨拙地站瞭起來。

她又沖他迷人地笑瞭笑:“祝您晚安。”

他向她道謝時眼睛一直看著我,我忍住瞭沒笑出來。

他緊緊地挨著我向門邊走去,依舊很小心,生怕碰到我。我記起傑西卡曾經說過她與邁克之間的關系,說他們差不多已經到瞭初吻的階段瞭。我嘆瞭口氣,愛德華似乎聽到瞭,奇怪地低頭看瞭看我。我看著人行道,心想幸好他似乎無法看出我在想什麼。

他拉開副駕駛這邊的車門,扶著,讓我坐瞭進去,然後輕輕地關上。我看著他從車前頭繞到另一邊,再一次地被他的優雅驚呆瞭。也許這時我應該已經習慣瞭的——可事實上沒有。我有種感覺,覺得愛德華不是那種任何人都可以習慣的人。

一坐進車裡,他就打著瞭車,把暖氣開到最大。天氣已經很涼瞭,我猜想好天氣已經到頭瞭。不過穿著他的夾克,我感到很暖和,心想他看不見,就一個勁兒地吸著他衣服上的香味。

愛德華把車從車堆裡開瞭出去,顯然連看都沒怎麼看,掉瞭個頭,徑直往高速公路開去。

“現在,”他意味深長地說道,“輪到你瞭。”

[1] 萊茵石(rhinestone),實際上是一種閃閃發亮的無色仿制鉆石,一般是用玻璃或透明的石頭做的。

[2] 捕夢網(dream-catchers),北美印第安人的一種工藝品,也是印第安人最迷人的傳統之一。奧吉佈瓦人(the Ojibwa,印第安人的一支)最初是想用它來傳授大自然的智慧。捕夢網一般由細枝、肌腱和羽毛編織而成。爺爺奶奶為初降人世的孫子孫女親手編織捕夢網,掛在嬰兒的搖籃上方,為他們擋住噩夢的同時,也讓他們擁有甜美的夜晚。印第安人相信夜晚的空氣裡充滿瞭夢幻,但夢幻也有善惡之分。捕夢網將它們過濾,隻有好夢才能通過圓洞,順著羽毛進入夢鄉,而噩夢都會被困在網中,並隨著次日清晨的第一縷陽光而灰飛煙滅。據說最好的捕夢網所用的細枝取自一種傳說中百年開花一次的植物,羽毛則是來自印第安人視為神靈的鷂鷹,珠子是用貝殼打磨出來的。

[3] 貝拉意大利(La Bella Italia),餐館名,意為“美麗的意大利”,在意大利語中,bella是“美麗的”“美女”的意思。此處似有暗示本書女主人公貝拉是美女的意思。

《暮光之城:暮色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