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訓時的操練，男生和女生是分開的，男生由一個小個子班長帶著。他個子雖不高，嗓門卻和連長有的一拼，嚴厲程度也不相上下。相比之下，女生那邊的帶隊班長就正常瞭許多，人也比較好說話，就是有點兒不茍言笑，不過比起男生班長的大嗓門和嚴厲也就算不上什麼瞭。
“一！”
班裡一共九個男生排成一隊，一眼望去一個都不會落下，想偷懶那是絕對不可能的。
男生們聽著號令挺胸抬頭保持著踢正步的姿勢，馮松的身子晃瞭一下又重新站穩。
“站穩！”小個兒班長嚴厲地盯著九個男生，“你們幾條臭魚，還想壞瞭一鍋湯？你們不要臉，我還要呢！別忘瞭，我也是沒吃飯陪著你們一起練！”
聽到“飯”字，馮松咽瞭口唾沫。王勁輝、胖安寧、胡風都皺著眉神情嚴肅。
“二！”眾人踢出第二步，讓右腿稍事休息。
“報告！”韓笑黑著臉表情痛苦。
班長：“說！”
“報告班長，我被毒蚊子叮瞭，很疼！”韓笑做痛苦狀，臉上的肌肉輕跳著。他扯起褲腳，露出腳踝處一個大包，又紅又腫，似乎還被抓破瞭，看著瘆人。
班長看瞭一會兒，轉頭讓胖安寧送韓笑去醫務室。胖安寧欣喜若狂——若不是因為在教官面前不能表現得太過，他恨不得跳起來高呼兩聲。他扶著韓笑離開烈日下的操場，走瞭幾步回頭對馮松等人眨瞭眨眼，惹來他們各種羨慕嫉妒恨。
如果可以，馮松真的想畫個圈詛咒一下胖安寧。
“一！”小個兒教官當然不會給他畫圈的機會，一聲令下，眾人踢出瞭左腿，停在空中。(006)
韓笑回頭悄悄地嘿嘿笑瞭一聲，恨得眾人牙根癢癢。
王勁輝怒視韓笑，皺皺眉吹瞭吹額前的頭發，口中似乎念著什麼。此時的他絕對沒想到，在這之後的十七天裡韓笑都是這樣站在場邊看他們累死累活地進行各種訓練。他唯一做的就是——笑。
哦不，還有拿個破相機四處拍拍拍。
隻有想到顧曉燕，王勁輝的心情才會好些，沒想到想著想著，就走成瞭一順兒。
“立定！”小個兒班長沖過來，“你，叫什麼？”
王勁輝被突然沖過來的班長嚇蒙瞭，小聲說：“王勁輝。”
班長大聲喝道：“你，叫什麼？我沒聽清！”
這時突然從女生隊裡傳來瞭笑聲，王勁輝以為是自己惹瞭笑話，瞬間紅瞭臉，面對比他矮半個頭的班長大聲喊：“姓王的王，勁道的勁，輝煌的輝！”
喊聲在操場上回響，所有人都愣住瞭。
女生們的哄笑其實和王勁輝無關。
男生練正步時女生們正好也在練正步，她們的方向正好能看到王勁輝的隊伍。
李九溪說：“班長，歇會兒吧，腿都酸瞭。”
“是啊是啊，班長，我覺得我都要昏倒瞭噻。”宋小川跟著說。
這個班長看著就很好說話，被女生們七七八八說得有些暈，就喊瞭句：“齊步走，一二一，一二一……”
女生們輕松地齊步走著，象征性地喊著口號。
朱婷小聲對周蕙說：“男生之中我也就覺得那個最帥瞭。”
周蕙問：“哪個啊？”
因為在隊伍中沒有辦法伸手去指，周蕙順著朱婷的視線望瞭好久也不知道她到底在說誰。
朱婷有些著急：“就那個啊，高個兒第二個。”
周蕙瞥瞭一眼王勁輝略帶不屑地回：“忍者神龜啊，就那樣兒唄，這種個頭兒在保定一抓一大把。”
朱婷一愣：“什麼龜？早說我就考保定瞭。”
周蕙說：“你看他的笑，膨脹、輕浮、囂張。”
“立定！”班長喊瞭一聲，除瞭朱婷和周蕙兩人其他人都停下瞭步子，她們竟渾然不覺，繼續在眾人驚詫的目光中自顧自地邊說邊走，邊向王勁輝那邊張望。
朱婷笑著說：“我看挺好的啊，我要瞭噻，你可不要跟我搶喲。”
周蕙撇撇嘴：“我才不要這樣的呢，趕緊拿走！”
她們完全沒有察覺班長正悄悄跟著他們走，朱婷望著王勁輝握拳說：“拿下，必須拿下！”
眾女生已經笑得不行，班長像個“背後幽靈”般問：“你們要拿下誰？說來聽聽！”
朱婷和周蕙猛然呆住瞭，這才發現自己已經遠遠脫離瞭隊伍，想要跑回去已經不可能瞭。她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再一起看看哭笑不得的班長，恨不得找個地縫兒鉆進去。
眾女生大笑起來，這時男生隊傳來瞭王勁輝的喊聲：“姓王的王，勁道的勁，輝煌的輝！”
全場安靜，大傢的目光都集中在王勁輝和小個兒班長的身上。
小個兒班長似乎沒有料到他會這麼大聲地回話，愣瞭好一會兒才說瞭一句：“你在這裡站軍姿！其他人休息。”這話說出來明顯有點兒底氣不足。
不用說，這頓飯王勁輝又比別人晚吃瞭很多，因為他的陣勢太過惹眼。
朱婷和周蕙反倒是沒受什麼懲罰就歡歡樂樂和其他人一起解散吃飯瞭。
從操場到食堂的一路上，有不少熱愛八卦的人湊上前問：“朱婷，你到底想要拿下誰呀？告訴我們噻，我們絕對不跟你搶。”
軍訓時被子必須要疊成“豆腐塊兒”放在腳邊。為瞭早上能多睡一會兒，男生們晚上大都穿著衣服睡，不去碰被子，反正重慶的九月也熱得夠嗆，沒有被子也不用擔心會冷。
被罰站軍姿的王勁輝沒有力氣去一遍遍回味顧曉燕的信，隨便洗漱瞭一下就躺下，很快睡著瞭。不一會兒就聽到他咬著牙夢囈：“左腿右手，右手左腿……”腿跟著微動著。
馮松等人聽到王勁輝的夢囈，不由得為他也為自己掬一把同情的淚水，然後感慨為什麼他們沒有韓笑的好命遇到毒蚊子。
胖安寧欲揮掌打臉上的蚊子，胖手突然停住，溫柔地把蚊子往下趕——他為瞭招蚊子，在腿上刺瞭一排針眼。
想吸引蚊子註意的當然不止胖安寧一人，馮松也是使出渾身解數，腿上卻還是一個紅包都不見。
黑暗中，下鋪的韓笑盯著胖腳冷笑：“哼，天真！”說著，從枕頭底下掏出一個小瓶，裡面裝著幾隻黑白條紋的大蚊子，然後用手紙把瓶子包起來扔進瞭垃圾箱。躺回床上後，仰頭望著上鋪木板上的十八個方格日期，已經被劃去瞭六個，還有十二個。
“唉……”黑暗中傳來馮松的一聲長嘆，不知是嘆息還沒有和朱婷搭訕上就聽到朱婷有要拿下的對象瞭，還是感慨這漫漫長夜不知何時才能熬到頭。
馮松嘆過之後，胖安寧也跟著長嘆瞭一聲。他嘆息的內容很簡單：“為什麼我沒有遇到毒蚊子？”
這一點他一直到軍訓結束都沒想通。
忽然，樓下傳來緊急集合的哨音。
幾個人先是一愣，不知道發生瞭什麼事，反應過來後手忙腳亂地穿衣服、鞋子，還不忘把正在夢中“踢正步”的王勁輝叫醒一起沖下樓。
各班已經開始報數，他們幾個才姍姍來遲。連長看瞭看表，嚴厲地瞪著每一個遲到者。
馮松是最後一個到的，他衣服凌亂背包稀松地跑過來，剛好趕上最後一個報數：“九！”
連長看看表說：“七分鐘，這要是打仗的話……”
話還沒說完，馮松的包裡啪地掉出半袋方便面，四下安靜，有人想笑，但強忍著。
連長走過來，抓住馮松慘不忍睹的背包，用手指輕拎瞭一下，又啪地掉下一根火腿腸，隨後是榨菜、熟雞蛋、勺子……最後“哐當”一聲是飯盒，飯盒裡還裝著一些剁椒。
馮松尷尬地看著連長，撓撓頭，張瞭張嘴，不知該說什麼。
女生們率先笑瞭起來，特別是朱婷和李九溪，笑得格外大聲，隨後大傢也都跟著笑瞭起來。
連長快被氣笑瞭，他盯著馮松問：“你這是要去野餐嗎？”
馮松見連長的臉上有笑意，一開始的緊張隨之煙消雲散，絲絲賤意地大聲說：“報告連長，我申請去炊事班。”
連長的臉色在聽到這句話之後變得鐵青。馮松甚至能在重慶悶熱的夜裡感受到來自連長發出的絲絲寒意。他縮瞭縮腦袋不敢再多說話，周圍的笑聲也立刻止住，大傢都屏息著，害怕在困得要死的時候遭到懲罰。
還好，連長沉默瞭半分鐘之後大喊：“臭魚！你們這些拖累大傢的臭魚！現在給你們一分鐘時間，整理好背包！”
不過就是整理個背包而已，沒有人被留下罰站，更沒有人踢正步。整理完背包之後，連長慷慨激昂瞭一番，什麼傢國天下，什麼鐵骨錚錚，聲音在整個操場回蕩，經久不息，以至於那晚有不少人說瞭夢話，夢話裡最多的兩個字就是——臭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