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勁輝,你這個人渣!”一杯可樂從頭頂倒下,晶亮的冰塊在燈光下閃著七彩的光。
“我永遠不知道你心裡到底想什麼,分手吧!”又是一杯水潑瞭過來。
“你這樣有意思嗎?啊?喜歡老娘的人多瞭去瞭,誰他媽願意跟你耗?!”這次沒有潑水,隻是把一個冰激凌扔在瞭他臉上。
“我不想做別的女人的替身,你到底愛我還是愛那個和我長得像的女人?”
以前分手都是女人們潑完水或者扔完冰激凌,就算結束瞭。王勁輝不想解釋什麼,隻是默默承受。
這一次,他抬頭看瞭一眼面前戴著眼鏡有著巨乳的女孩,說瞭一句:“你和她長得像。”
“你渾蛋!狗屎!”一杯冰水潑在瞭他臉上。
“分手吧,我對不起你。”王勁輝說。
“你……”眼鏡女孩伸手想甩他一巴掌,他閉著眼睛等待。等睜開眼時,女人已經走遠,桌上放著一張粉紅色的百元大鈔……
五年來,他經歷瞭很多次分手,每個女孩在生氣的時候都喜歡用潑水和打臉的方式結束。
“眼鏡女”是他交往時間最長的一個。第一眼見到她時,他覺得自己看到瞭曾經的周蕙——戴著眼鏡,表情有點兒呆,胸很大。他走到她眼前,下意識地喊瞭一句:“菠菜。”
那女孩兒轉頭有些迷茫地看著他,然後指著一個方向說:“先生,往那邊走一百米是菜市場,那裡的菠菜很新鮮,最適合涮火鍋瞭。”
他們因菠菜開始,也因菠菜結束。
眼前是冒著熱氣的重慶火鍋。王勁輝把一大盤菠菜倒進去,夾起一大筷子送進嘴裡。汗水從他的頭發上滴落,一滴滴落在桌子上,像眼淚。火鍋店的店員又見到瞭這一幕。王勁輝已經成瞭他們店裡的傳說。
五年來,資格老的店員不知見過他和多少個女孩分過多少次手。
“真是羨慕啊,如果我長得帥,我也可以這樣經常換女人。”年輕的男店員表示艷羨。
“人啊,不能隻看表面的。”年老的店員搖搖頭走進後廚。
王勁輝繼續吃著火鍋,涮著菠菜,吃得很香。沒有人知道他平靜的面孔下到底隱藏著什麼。
一旁的手機響瞭。他看瞭一眼來電顯示,高興地接通瞭,沒等對方說話,他已開口:“錢已經打到你賬上瞭,現在生意還不錯。”
“得瞭,我給你打電話不是想問錢。你在幹嗎呢?”馮松覺得這貨越來越不可愛,每次第一句話必定說錢,真俗。
“剛分完手,正吃呢。”王勁輝一臉的輕描淡寫,邊說邊夾起一筷子菠菜。
“靠,又分手,怎麼每次我給你打電話你都在分手?又讓人傢潑瞭一身水吧?”馮松吐槽。
王勁輝抬手撥弄瞭一下濕漉漉的頭發:“是啊,你咋這麼晦氣,每次都打分手電話給我?”
“滾蛋!我打電話不是跟你貧,跟你說個事兒。”馮松的語氣嚴肅起來。
王勁輝的表情也慢慢鄭重起來,手中的筷子吧嗒掉在桌上,響聲讓他回過神兒。他從口袋裡摸出筆,在餐巾紙上寫下瞭一串地址。
“結賬。”說完他拿出錢包。
服務員過來,王勁輝見桌上很多菜都沒動,有點兒舍不得:“打包。”
店員有些詫異地看瞭王勁輝一眼。他工作也有一年瞭,還真沒見過吃火鍋還打包的。當然,也沒見過每次都選火鍋店分手的男人。這麼想想,打包也不是什麼值得大驚小怪的事兒瞭。
王勁輝拎著打包的菜走出火鍋店,迎面而來的熱氣讓他忍不住皺瞭皺眉。他低頭看瞭一眼餐巾紙,顫抖著從口袋裡掏出煙放在嘴邊,剛要點上,又把煙從嘴邊拿瞭下來,像是下定某種決心一樣,大步朝路邊走去。
他打瞭輛車,上車後對司機說:“師傅,蘋果社區。”他坐在後座。副駕駛座位後面是一則豐胸廣告。他愣愣地看著廣告,一直到師傅提醒他到瞭,他才回過神兒來。
下瞭車,王勁輝依舊恍惚。他自己也沒想明白這麼貿然來到底是對還是不對。
周蕙結婚的消息他是從朱婷那兒聽說的。他一個人去看瞭,雖然周蕙並沒有給他發請帖。
他就那麼遠遠地看著,看著她笑容滿面地和那個男人抱在一起,看著她走上紅毯。他終於明白瞭朱婷結婚時馮松的心情。掏出電話打給瞭馮松,原以為兩個人會對著電話大哭一場,結果馮松笑著說:“你終於理解我當時的心情瞭吧,你丫活該。”
在北京待瞭一段時間,馮松的普通話已經很地道瞭。
“是啊,我就是活該。”王勁輝說。掛掉電話,他給周蕙之前的號碼發瞭一條短信:“祝你幸福。”短信很快就回瞭,他激動地點開,上面寫著:“雖然不知道你是誰,但還是謝謝你。”
北京這個城市真的很大,大到他們一別五年都沒再見過,更沒有從朋友口中聽到過關於彼此的隻言片語。
他怎麼也沒想到,再聽到她的消息時,會是這樣一番景象。他拎著打包的菜站在門口,深呼吸,準備按門鈴時,看瞭一眼手中的飯盒,有點兒猶豫要不要扔掉。門突然打開瞭,周蕙的老公拖著行李走出來,看到王勁輝,他扭頭跟裡面說:“外賣來瞭,你快吃吧。”
男子放下行李,掏出錢包問:“多少錢?”
“哦……五十元。”王勁輝愣瞭一會兒才反應過來。也難怪,他們隻是在火鍋店見過一面,那時他還是個抱著吉他賣唱的,怎麼可能記得自己?
男子掏出五十元給瞭王勁輝,然後拉著箱子走瞭。
門開著,王勁輝站在那兒,看著面容憔悴的周蕙。她披著件衣服低著頭走過來。她都沒抬頭看王勁輝一眼,就要接過飯盒。
王勁輝傻站著。周蕙抬起頭來,才發現是王勁輝。她也愣瞭:“你又開始送外賣瞭?”
“不是……我……”他想說什麼,一時又不知說什麼好。
“進來坐吧。”她閃身把他請進瞭門。
進到屋裡,他環顧四周——房子很大,在北京能買得起這樣一套房子,相當不容易。房間裡的裝修也很精致,一看就知道很用心。
周蕙招呼他在沙發上坐,又給他倒瞭一杯涼開水:“傢裡沒熱水瞭,就不給你上茶瞭啊。”
他仔細打量著周蕙——她坐在那兒,臉色有點兒發黃。大概是常年化妝的緣故,她的皮膚狀態很差,眼睛也不是很有神。
“傢裡還有水果,你吃蘋果嗎?”周蕙邊問邊要起身。
“我什麼都不吃。你老公去哪兒瞭?”
她看起來完全沒精神:“哦,他出差瞭。”
“我都知道瞭。”王勁輝低下頭。他從馮松那兒知道這事兒之後二話沒說就趕來瞭。
她愣瞭一下,很快鎮定下來。
看她這副樣子,他氣呼呼地說:“你都這個樣子瞭,他還出差?他到底有多忙?”
這句話一下擊潰瞭她。她強忍著眼淚,但眼淚還是止不住落下。
看到她哭,王勁輝更加生氣,忍不住罵道:“渾蛋!他什麼時候回來?”
周蕙從桌上抽瞭一張紙巾擦瞭擦眼淚,聲音很低:“公司派他去美國半年。”
啪!他的手拍在茶幾上,盛著白開水的玻璃杯顫瞭一下。他起身就要往外走。
周蕙問他:“你幹嗎?”
“叫他滾回來!”他幾乎是吼出這句話的。
“算瞭。”她搖搖頭,拉他坐下。
他很生氣,想抽煙,但看到面色枯黃的周蕙,又把煙放瞭回去。
“算瞭。”周蕙嘆瞭口氣,語氣裡滿是無奈和聽天由命。
“確診多久瞭?現在是什麼情況?你把病例給我看看。還有,馮松說你不願意做手術是怎麼回事?”王勁輝一口氣問道。
她慢慢走過來,一把抱住他哭瞭起來。抱著她,王勁輝輕拍著她的後背,聲音也有點兒哽咽,卻強顏歡笑:“我跟你說啊,不是啥大事兒,真的,我姑媽也得過乳腺癌。還有我二舅媽,現在都活得好好的。這病完全不算個事兒。”
他手忙腳亂地抽出紙巾,安慰她:“西醫不行就中醫,現在科學這麼發達,我看電視上說,得瞭艾滋病都有藥可治,一個乳腺癌更不算啥。”
周蕙的雙肩因哭泣而起伏,他提高瞭音量:“你別哭瞭,那個渾蛋不在沒事兒,以後不管啥事兒都有我陪著你。”他緊緊抱著她,恨不得把過去五年欠她的愛和思念都融入擁抱。
門鈴響瞭。王勁輝一愣,抱著她的兩臂有些僵硬。如果按門鈴的人是她老公,他一定會站起來護著她,絕不讓她受任何委屈。這一次他絕不會再退縮。
他隻有一個念頭——隻要她幸福,他做什麼都行。
“我去開門。”她從他的懷抱中掙紮出來。乍一離開,還覺得有點兒冷。她苦笑,可能是空調開得太足瞭吧。
“你好,外賣,一共是三十七元。”打開門,外賣小哥把一袋外賣遞給周蕙。
她拎著外賣進來,放在茶幾上。
王勁輝皺瞭皺眉:“你就吃這個?”
她點點頭。
“渾蛋!”他又一次爆瞭粗口,“你都病成這樣瞭,他就讓你吃這個?他媽的,他跑去美國花天酒地瞭,就給你點瞭倆青菜?!”
他奪過她手中的盒飯直接扔進瞭垃圾桶,轉頭對她說瞭句:“你等著。”說完起身去瞭廚房。
打開冰箱,裡面隻有幾個雞蛋,其他什麼也沒有。要不是冰箱的燈還亮著,他還以為冰箱是壞的。
他又想罵人,但忍住瞭。他把自己打包來的飯盒拎進廚房,從刀架上抽出一把已經蒙塵的刀,洗幹凈後,開始做飯。
周蕙靠在廚房門口看著忙碌的王勁輝——他的動作那麼熟練,和當年在學校隻會煮泡面的他完全不同。他們中間隔著五年的時光,她不知道是什麼讓他變成瞭這個樣子,隻是覺得有些溫暖,像陽光照進瞭心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