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顆心

兩人在路邊攤吃瞭碗米線。

陳聲本意是請她吃頓日料,卻被路知意一口否決。

“我不會吃日料。”

“那上次……”

“寢室輪流做東,上次輪到我,日料店是室友挑的。”

陳聲笑瞭一聲,“難怪。”

“難怪?難怪什麼?”

“難怪吃片三文魚,表情像是吃瞭屎。”他還記得上次從簾子裡頭看出去,她坐在大廳裡被芥末辣得面紅耳赤的樣子。

“……”

路知意指瞭指路邊的砂鍋攤子,“你要真想請客,就請我吃這個吧。”

陳聲:“你什麼意思?看不起我?”

路知意頭也不回,伸腳勾瞭張小板凳,坐下來,“高原土霸王,不會吃日料,來點實惠又美味的米線,填飽肚子就好。”

她拿他的話來還嘴,極其順溜。

陳聲也坐瞭下來,暗罵一句小心眼子,他不過隨口一句,她也記在賬上,隨時準備奉還給他。

大學城是不夜城,年輕人精力充沛,夜裡十點正熱鬧。

人流來去匆匆,路邊攤卻有人埋頭吃米線,砂鍋剛端上來時還咕嚕咕嚕冒著泡,熱氣騰騰,有滋有味。

等米線的時候,路知意去附近的藥店買瞭點東西,拎著塑料袋回來瞭。

陳聲問她:“買瞭什麼?”

她也不說。

右手受瞭傷,包著繃帶,隻得用左手使筷子。她姿態笨拙,老夾不住滑溜溜的米線,頓時有幾分尷尬。

後悔選瞭米線。

反觀陳聲,氣定神閑,慢悠悠吃著米線喝著湯,不時夾起一撮在半空中晃蕩,炫耀的意味異常明顯。

路知意問他:“你不這麼嘚瑟會死嗎?”

陳聲回答:“會。我就是我,顏色不一樣的煙火。”

路知意直想把整碗米線扣他腦袋上。

飯後,他一路送她回宿舍樓下。

經過操場時,她忽然叫住他,“陳聲。”

陳聲一頓,側頭看她。

她指指路旁的長椅,“坐。”

“你要幹嘛?”

她從塑料袋裡拿出瓶藥酒,又拿出袋棉棒,“臉上有傷,消個毒。”

他一愣,沒想到她是去藥店買這個,隨即笑瞭,“這麼關心我?”

路知意點頭,“畢竟你這人,幼稚嘴賤脾氣大,能順順利利長到今天,還沒被人幹掉,也全靠這張臉瞭。”

“……”

離得近瞭,看得也更清楚。

昏黃路燈,光影逶迤一地,也落在他面上。

白而幹凈,細膩到毛孔都不明顯。睫毛顫動時,像是蝴蝶振翅。

她看著他菲薄的唇,莫名想到高原的格桑花,其中一種是粉色,淺淺淡淡,春天一來,漫山遍野。

她攏瞭攏心神,囑咐他別動,沾瞭藥酒往他臉上擦,他嘶的一聲,倒吸一口涼氣。

“你是女人嗎,下手這麼重?”

路知意停下來,似笑非笑,“那你呢?你是男人嗎,這點痛也怕?”

陳聲真是氣炸瞭。

他和她,說不上兩句就恨不得打一架。

他咬牙切齒任她擦藥,仿佛是為瞭證明自己是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目光落在她腳上時,又驀地一頓。

初冬的天瞭,氣溫低得要命,可她依然穿著那雙破舊的帆佈鞋。

他挪不開視線,怎麼看怎麼礙眼。

她怎麼就不能換雙鞋呢???

三個月瞭,三個月還不換!他真是恨不能把她摁在這,一把扯下那破鞋子,扔得她打著燈籠也找不著。

路知意收手時,順著他的目光往下一瞧,頓住。

“你看什麼?”

他問:“這鞋都這樣瞭,還不扔?”

“還能穿。”

“這也叫能穿?”

路知意不耐煩地退後兩步。

他又來瞭,站在經濟制高點,對別人的窮困窘迫指指點點,理直氣壯。

她把棉棒扔進垃圾桶,又將那隻塑料口袋一把塞進陳聲手裡。

“自己拿回去,愛抹不抹。”

說完,頭也不回走瞭。

夜裡,陳聲在醫院陪凌書成。

他腳瘸瞭,打水如廁都需要人照料,卻又不願告訴傢裡人自己為著個姑娘跟人打架瞭,隻得麻煩陳聲。

陳聲問他:“到底怎麼回事?”

凌書成前一刻還自我挖苦呢,一想起這事,立馬跟霜打的茄子似的,神情萎靡,“……他說他們青梅竹馬,讓我滾邊兒去,少招惹她。”

“他?”

“就那拿鋼管打我的。”

陳聲頓瞭頓,手長腳長的人窩在那長椅上,怎麼睡都不舒服。翻瞭好幾個身,最後語焉不詳問瞭句:“你到底喜歡她哪點?”

小太妹,不學無術。

不上進就罷瞭,還成日招惹是非。

凌書成想起那日遇見宋星辰時,路邊有人欺負乞討老人,她沖上前去,飛起一腳把人踹趴下,一頭染得橙粉色的卷發在風裡烈烈飛揚。

像火。

像風。

她嚼著口香糖,沖那人怒喝一聲:“找死呢你?”

他竟也覺得可愛至極。

為什麼喜歡她?

他苦笑兩聲,“我要是知道,那就好瞭。”

陳聲不是個愛談心的人——男人跟男人的對話,膩膩歪歪談些情情愛愛,像什麼話?

他躺在那擺弄手機。

凌書成睡不著,湊到床邊去瞅他,赫然發現屏幕上是淘寶界面,他居然在瀏覽女士運動鞋!

陳聲是愛收集運動鞋不錯,寢室裡光他一人的鞋就擺滿瞭一整個架子。可今天他居然連女人的鞋子都看起來瞭……

凌書成的眼神變得古怪起來。

可陳聲選好瞭鞋子,心頭卻異常煩躁,翻來覆去大半宿,突然想起什麼,翻身就坐起來,一把將凌書成推醒。

凌書成迷迷糊糊問他:“幹嘛啊你!”

“從你爸那兒給我找幾個實習生來。”

“你要幹什麼?”

“賣鞋。”

“……啥玩意兒???”

“賣鞋。”陳聲坐在那裡,斬釘截鐵地說。

聚眾鬥毆的事情,警察最終還是知會瞭學校。

但關於陳聲和路知意,趙警官隻說瞭他們路見不平、助人為樂的事跡,別的就沒再提瞭。

趙老頭把陳聲批瞭一頓,無非是老生常談,杜絕個人英雄主義。

陳聲聽得呵欠連天,問他:“您老打算念多久?要是超過半小時,我幹脆趴這兒打個盹兒,您講完瞭把我叫醒就成。”

趙老頭恨不能一巴掌拍死他。

之後,陳聲照樣每天監督大一的跑操,原本以為路知意受傷瞭不會來。

可她說:“傷的是手,又不是腳,為什麼不來?”

他看她片刻,揮揮手,“隨你的便,反正疼的也不是我。”

看她跑遠瞭,他又沒忍住,笑瞭。

隻是,每逢路知意跑過面前,他都忍不住去瞥她的鞋。

笑容戛然而止。

礙眼。

恨不能拔下來一把火燒瞭!

凌書成的事情過去一星期後,學校裡忽然熱鬧起來。

不知是哪來的一群人,在宿舍樓底下支瞭個攤子,拉著一車運動鞋,跑來中飛院搞特價處理。

趙泉泉興奮地跑回寢室,“誒,全是阿迪耐克,一雙隻要一百塊!”

蘇洋哼瞭一聲,“這麼便宜,能買著真貨?”

呂藝問瞭句:“學校能讓外面的人把生意做到校內?”

趙泉泉說:“好像說是愛心拍賣,賺的錢都會捐給高原山區,建希望小學。”

一百塊一雙的假貨名牌跑鞋,中飛院的大部分人都是看不上的。

但對此本來不感興趣的路知意,在聽聞趙泉泉那句捐款的話後,也去那攤位前轉瞭一圈。

大紅色橫幅上寫明瞭“希望工程愛心拍賣活動”。

坐在攤位那的幾位小姐姐極盡忽悠之能,把這項目和這堆鞋吹得天花亂墜。

“這是阿迪慢跑鞋,雖說是前年的款瞭,但氣墊也是采用國際最新材料,輕薄有彈力……”

“山區的孩子多不容易啊,咱們特價處理鞋子,也是為瞭略盡綿薄之力……”

“孩子就是明天的希望!我們要一起托起祖國明天的太陽!”

“買吧買吧?買一雙吧,同學?”

攤子正對八號男生公寓。

一樓的窗口,陳聲慢條斯理看著這邊,拿出手機,在屏幕上摁下一行字。

“加錢。”

老板都這麼說瞭,攤後的實習生低頭一看屏幕,登時笑成一朵花,更加熱情地勸說路知意。

路知意笑瞭笑,指瞭一雙白色慢跑鞋,“這個有三十七碼的嗎?”

“有的有的有的。”仿佛得瞭口吃,重復循環無數遍。

最後,路知意試穿瞭新鞋,確定合腳,給瞭攤主一百元,笑著離開。

她沒看見的是,當她的身影消失在宿舍大門口後,實習生們收到指令,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收起瞭那堆鞋子,往一旁的轎車裡拼命塞。

有路人上前問價,想要買鞋。

為首的實習生頭也不回擺手說:“不賣,不賣瞭。”

路人:“???”

為什麼他一來就不賣瞭???

當晚,陳聲喜滋滋拎著兩大盒豬蹄湯,去凌書成在校外剛租的屋子看他。

爬不上宿舍的床,又不願回傢露瞭餡,隻得選擇租房這條路。

凌書成一邊啃豬蹄,一邊說:“那高原紅上鉤瞭?”

陳聲把眼一瞇,“叫誰高原紅?懂不懂做人起碼的尊重!”

“……行,那麼,我們小紅上鉤瞭嗎?”

“……”

陳聲:“上瞭。”

“她買鞋瞭?”

“買瞭。”

“多少錢賣的?”

“一百塊。”

凌書成噗的一聲把湯吐瞭出來,“□□百的阿迪,你一百塊就賣給她瞭?”

“不止。在她來之前,為瞭把名聲打出去,吸引她,我一百塊賣瞭八雙瞭。”

“……”

末瞭,凌書成豎起大拇指,“兄弟,受教瞭,你這才是我輩楷模,追人不下苦功夫,哪來桃花香徹骨!”

陳聲一巴掌拍掉他那手,“我追誰瞭?追她?你腦子沒壞吧?”

凌書成嗤笑兩聲,“那你費死巴力搞這一出,虧瞭那麼多錢低價賣她雙鞋,圖什麼?”

陳聲一頓,片刻後,說:“我看不慣她腳上那破鞋。”

“得瞭吧,全天底下多少人穿的鞋子破破爛爛,就她的你看著不順眼,死活要幫人弄雙新鞋,還勞師動眾不讓人知道?”

“我又不是佛祖,難不成要我普度眾生?她在我跟前,我隨手幫個忙,有什麼問題?你爸媽沒教過你做人要善良,要樂於助人?”

“哦,所以你這是選擇性大發慈悲?”

“我……”

“說話啊!怎麼著,被我說中瞭,答不上來瞭?”

“……”

“喂,啞巴瞭?”

凌書成嚷個不停,冷不丁被人端走面前的兩盆豬蹄湯,一驚,“哎哎,你搶我湯幹什麼!”

陳聲面無表情捧著湯,“嘴賤的人,不配喝湯。”

作者有話要說:

爸爸們緊緊抱住我,別離開,明天我更一萬二報答你們的養育之恩!

文不算長,人很好養,估計一杯奶茶的錢就能養活。

這文題材特殊,傢裡雖然有飛行員小弟,但是畢竟我沒親身經歷,一切都是道聽途說,

看到評論裡有中飛院的小可愛,暗搓搓慌張!

所以不會寫得特別專業,就這麼插科打諢過去,我且寫,大傢且樂一樂。

《偷走他的心(歲月知雲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