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顆心

天臺風大,兩人席地而坐,一起吃蛋糕。

路知意看他穿得少,便把肩上的大衣分他一半。

陳聲以為她要把衣服還給自己,眉頭一皺,“你穿著。”

她不由分說搭瞭一半在他肩上,“一起。”

陳聲又立馬松開眉頭,從善如流與她一同披上那大衣,眼角眉梢都藏不住笑。

可惜這次買的蛋糕太甜太膩,入口就能嘗出奶油的低劣品質。

陳聲有些不是滋味,便說:“這次太倉促,條件有限。明年給你買個更好的。”

“已經很好瞭。”

“這樣的也叫好?”

路知意挖瞭一勺奶油送入口中,慢慢抿瞭抿,說:“這是最好的。”

風在吹,撩動她耳邊的發,因兩人靠得太近,發尾在陳聲面頰上輕輕掃動,有些癢。

他笑瞭,看看那並不精致的蛋糕,握住她的手,就著她的勺子吃瞭一口。

“嗯,這是最好的。”

再沒有哪個蛋糕會比今日這隻更甜瞭。

正如再沒有哪一夜會比今夜更動人,有山,有風,有熱吻,他與她皆是第一次嘗到這青澀懵懂的年少歡喜。

哪怕還有些許的不完美,也足夠美瞭。

蛋糕太甜,兩人沒吃完,最後放在一旁瞭。

操場上的篝火還在冒煙,不少垃圾散落在地。晚上解散前,林老師已經通知下去,明天早上全體人員八點起床,先到操場收拾幹凈場地,然後才能離開。

他們坐在樓頂,看著眼前的一地狼藉,仿佛在欣賞美景。

路知意問他:“為瞭騙我去買雙跑鞋,你虧瞭多少錢?”

“……”陳聲倏地側頭看她,片刻後反應過來,“凌書成跟你說的?”

路知意沒回答,隻伸出手來,低聲說:“手霜很好用,我還真以為是我人品爆發,莫名其妙都能中獎。”

陳聲笑瞭。

“還有,”她抬頭看他,“要你低聲下氣去哄唐詩,犧牲色相幫我報仇,我想想就覺得很難受。”

陳聲挑挑眉,“也就忍一時之氣,男子漢大丈夫,能屈能伸,這點算什麼?”

路知意:“不是為這個難受,我是一想到你成天對我都沒什麼好臉色,反倒對她那麼體貼溫柔,就心裡不平衡。”

“……”

陳聲瞇起眼來,“我對你怎麼瞭?怎麼就沒有好臉色瞭?”

“要是我手裡有鏡子,現在就給你照照看,你就知道什麼叫沒有好臉色瞭。”

陳聲無語。

他們就坐在那,聊著些沒營養的話。

偶爾也有稍微有營養一點的。

“陳聲,你第一次上天是什麼感覺?”

“緊張。”

“除瞭緊張呢?”

“除瞭緊張還是緊張。”

路知意笑瞭,“沒覺得很自豪?沒覺得辛苦這麼久,終於如願以償坐進駕駛艙瞭?沒看看窗外的藍天白雲?”

陳聲:“滿腦子都是油量多少,高度多少,進入平流層沒,和機長一一播報。哪有什麼功夫去自豪,去欣賞藍天白雲?”

路知意慢悠悠呼出口氣,“也是。換我上去,到時候肯定比你還緊張,畢竟長這麼大,我連飛機都沒坐過,很難想象將來會載著一整個飛機的乘客上天。”

“不用擔心。長這麼大你也沒戀愛過,不也第一次談,就談到我這麼個絕世珍品瞭?”

路知意:“……”

感動不過兩秒,他就開始原形畢露。

可這樣也好,若是叫他忽然之間變得情意綿綿,她才不知該如何應對。

路知意歪著腦袋看他,心下有些好笑,又有些如釋重負。

最後她說:“我們倆現在算什麼情況?”

陳聲:“處對象?”

她沉吟片刻,“這事還是先保密的好。”

陳聲:“???”

他不悅,瞇起眼,“為什麼?我見不得人嗎?”

“我們還太年輕,誰知道將來會怎麼樣?萬一你一時沖動,明天醒來就後悔自己攤上個養豬的高原紅——”

“路知意。”他一字一頓打斷她,“你還來勁瞭是吧?我就說瞭那麼一次,你是打算記一輩子?”

路知意笑瞭,“反正先等一等。”

“等什麼等?親也親瞭,抱也抱瞭,有什麼好等的?”

“等我變得足夠好。”她有些認真地對上他的目光,“等下學期我開始模擬飛行,等我拿個國獎,等我——”

她揉揉自己的高原紅,“等我再變厲害些,變漂亮點。”

陳聲說:“夠瞭夠瞭,已經很好很厲害瞭。”

一臉“你就不要推辭瞭,趕緊給我個名分吧”的表情。

路知意被他逗笑瞭,伸手去摸摸他皺起來的眉頭,把那團不耐揉開瞭,然後才說:“陳聲,再給我一點時間,我想以最好的模樣站在你身邊。”

不是眾人眼裡被他挑中的幸運兒,是可以與他比肩而立的存在。

她湊過去,鬼使神差第二次主動出擊,在他唇角碰瞭碰,低聲呢喃一句:“我必須是你近旁的一株木棉,做為樹的形象和你站在一起。”

陳聲眼眸微暗,再一次將她拉近,另一隻手將披在兩人肩頭的大衣掀起,蓋住頭頂,擋住星星,擋住月亮,擋住這山間暗暗窺伺的夜風數縷。

吻她以前,他說:“如果私底下你都懂得用這種實際行動彌補我受傷的心,那這個要求也不是不可以——”

剩下的話語,悉數融化在熱吻裡。

聰明如他,一向懂得見風使舵,見好就收:)。

陳聲回到寢室時,凌書成已經睡著瞭。

他本來沒打算吵醒他,但躺上木板床後,隻覺得渾身上下都燃著火光,熱血沸騰。

翻來覆去好多遍,數羊都數到瞭五百六十三。

最後,他翻身坐起,走到凌書成那邊,推瞭推他,“醒醒。”

凌書成迷迷糊糊睜開眼,有氣無力揮揮手,“滾滾滾,半夜三更才回來,別吵我。”

陳聲把冷冰冰的手伸進他被窩裡,二話不說貼上他的脖子,凌書成殺豬般慘叫一聲,徹底清醒過來。

兩人面無表情在黑暗裡對視著。

凌書成:“陳聲,我有沒有跟你說過,有時候我真的很想親切地說一句我操.你大爺?”

陳聲說:“去吧,我大爺今年八十二瞭,喪偶多年,今天我就把他交給你瞭。”

說完,他自己先笑瞭。

他拍拍凌書成的肩,誠心誠意道瞭句:“謝瞭。”

凌書成:“謝什麼?”

腦子一轉,他仿佛悟出什麼,上下打量陳聲片刻,“你倆和好瞭?”

和好瞭?

陳聲唇角一勾,想說把和字去掉,可回想起路知意的叮囑,他剎住瞭車。

這會兒還不能說。

真煩,就跟已經在跑道上提速準備起飛瞭,結果機長說你先繼續這麼跑著,就是不能上天一樣。

他這會兒憋得慌,恨不能張嘴嚎上兩嗓子,把整棟樓的人都叫醒。

醒來吧醒來吧,別睡瞭,這大好的日子,被窩是青春的墳墓!

凌書成:“你是高興瞭,請問你高興你的,把我弄醒幹什麼!麻煩你偷著樂成嗎?別擾人清夢成嗎?尤其我還是單身狗,請你有點道德心好嗎?”

陳聲怡然自得望著窗外,“這花好月圓,良辰美景,睡什麼覺啊?起來嗨。”

凌書成:嗨你MMP啊!

看著陳聲春意蕩漾的笑容,他冷笑一聲:“所以說,每一個成功男人的背後,都有一個我凌書成這樣的神助攻。說吧,打算怎麼感謝我?”

陳聲:“陸空對話和航天英語,一對一培訓,PPL包過。”

PPL是民航總局組織的實飛考試,通過後即可拿到私人飛行駕駛執照,凌書成卡在這兩項上大半年瞭,執照考試總掛在這上頭。

幾乎是一瞬間,他的眼睛亮瞭,“不開玩笑?”

陳聲嗤笑一聲,“你見我什麼時候開過玩笑瞭?”

他心情很好,站在窗邊望著外面,面上始終帶笑,不一會兒又含羞帶怯地摸摸嘴唇,笑意更濃。

凌書成:嘖,發情期的牲口。

礙於還有求於人,沒敢開口嘲諷。

路知意那邊呢。

也沒比陳聲好上多少。

天臺上坐久瞭,回宿舍時手腳發冷,鉆進被窩半天都沒暖起來。可她縮在那裡,胸口卻像藏著一團火。

黑暗裡又是笑,又是心酸。

她不知道那種心酸從何而來,但人到歡喜深處,仿佛靈魂都在叫囂,過往一幕幕襲來,叫人難辨歡喜憂愁。

睡前手機震動瞭一瞬,她手忙腳亂打開來看,看見他的信息,短短五個字:晚安,路知意。

是他的風格,言簡意賅,沒有什麼纏綿悱惻。

可戀愛中的人就是這麼神奇,生生從這簡短五字裡看出瞭甜蜜,看出瞭歡喜。

她回復他:“晚安,陳聲。”

如此簡單的對白,若不是名字字數不同,簡直堪稱對仗工整。

她在黑暗裡盯著刺眼的屏幕好半天,最後警告自己收斂些,閉眼睡覺,明天還得早起。

可睜眼是他,閉眼也是他。醒著是他,夢裡還是他。

她夢見她初到中飛院那天,陳聲上臺致辭的場景。

他穿一身白襯衫,袖口挽至手腕處,背後是一片深紅色幕佈,於偌大的禮堂抬起頭來,準確無誤在人群裡找到她。

夢裡,他什麼也沒說,就這樣目光明亮地看著她。

……

路知意被.操場上的口哨喚醒時,眼前還是夢裡的場景。昨夜兩點才回寢室,又喝瞭酒,睡眠不足,腦子昏昏沉沉。

可她像是打瞭雞血,猛地翻身坐起來。

窗外日光正盛,高原的天空湛藍一片,青山如黛,雲開霧散。

她像是從未見過這熟悉的景致一樣,抱著被子,慢慢地笑起來。

下一刻,枕下的手機又震動瞭兩下。

她似有所感,拿起來一看。

陳聲:“下樓,趕緊的!立刻!馬上!現在!”

她一頓,發瞭個問號過去:“?”

陳聲:“我嚴重懷疑昨晚我做瞭個非常真實的夢,趕緊下來,務必告訴我那是真的!”

路知意撲哧一聲笑出來。

下一句,他不緊不慢發來一句:“笑瞭嗎?”

緊接著,“早安,路知意。”

嗬,這算哪門子別開生面的開場白?

她沒好氣地瞪著他的冷笑話,卻不得不承認,好心情已經從醒來這一刻開始。

作者有話要說:.

齁掉牙。

嘖,戀愛中的人都是神經病!

故事從此刻正式開始,我們先齁甜一下,再去應對大風大浪,祝大傢周末愉快,晚安晚安。

《偷走他的心(歲月知雲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