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戀情進行瞭不到一個月,基本上除瞭當事人,周圍的人都看出路知意和陳聲之間的火花四濺瞭。
起初是路知意和蘇洋在食堂吃中飯,武成宇端著餐盤大大咧咧坐下來,“一起吃啊。”
陳聲和凌書成坐在不遠處,謹遵路知意的命令,在校期間要保持距離。直到看見武成宇從盤子裡挑挑揀揀,選瞭塊紮實飽滿的排骨送給路知意,他瞇起瞭眼。
下一刻,武成宇還在對路知意說:“五號窗口的紅蘿卜燒排骨是一絕,你試試。”
一旁忽然有人端著餐盤走過來,“勞駕,往旁邊挪挪。”
武成宇抬頭一看,“師兄?”
他不解,左顧右盼一圈,看見瞭不遠處一個人坐著的凌書成。這個點食堂並不擁堵,附近好多空座,陳聲為什麼不和凌書成坐一起,反而跑來和他們擠?
心裡正納悶,屁股倒是很自覺地往旁邊挪瞭個座。
陳聲老神在在坐下來,看瞭眼路知意碗裡的排骨,“昨晚才吃瞭火鍋,我不是讓你清理一下腸胃,這兩天別吃大魚大肉嗎?”
說著,他毫不客氣夾走那塊排骨,替路知意解決掉瞭,然後把自己盤子裡的青菜夾瞭一大筷子過去。
氣氛霎時間變得極其詭異。蘇洋若有所思,路知意無語凝噎,武成宇呆滯瞭片刻。
他就是再神經大條,也漸漸明白哪裡不對瞭,一臉震驚地看看尷尬的路知意,又看看淡定的陳聲,顫聲說:“師,師兄你……”
陳聲:“我怎麼?”
他微微側頭,對上武成宇又驚又怨的目光,露齒一笑。
“……”
武成宇的內心極其復雜,講道理,路知意是他先看上的人,他也一向覺得他們倆一個學霸,一個年級主席,相當匹配。
可眼下對上陳聲的視線,他慫瞭。哪怕他是個鋼鐵直男,也不得不承認,這麼近距離對視的時候,就連他都忍不住捂住心臟感慨,師兄是真的帥……
一頓飯吃得垂頭喪氣的,武成宇泄憤般把盤子裡的東西解決掉,一臉傷感地離開瞭。
路知意在桌子下面踹瞭陳聲一腳,“你不是答應過我不亂說話的嗎?”
陳聲淡淡地抬頭,“我剛才亂說什麼瞭?”
“……”
他什麼也沒說,但所作所為已勝過千言萬語。
回寢室的路上,路知意對蘇洋舉起雙手,“坦白從寬,抗拒從嚴。有什麼想知道的,你問吧。”
蘇洋挑眉,“我早就說過你倆會好上,有今天,我一點也不吃驚。”
她隻是稍微停下想瞭想,抬頭看路知意時,眼裡多瞭一抹認真,“我就想提醒你一句,有時候兩個人成長環境相差太遠瞭,三觀和理念可能會有出入,短時間相處不容易看出來,但時間長瞭,一旦發生爭執,可能就是致命傷。”
路知意一怔。
蘇洋看她那出神的樣子,笑瞭:“嗨,我也就瞎逼逼一下,沒準你倆好得很呢,有情飲水飽嘛,哪會吵什麼架?嘖,隻是沒想到你這麼低調一人,居然找瞭個這麼招風的傢夥。”
路知意默默地想,這事她也沒想到……
然後是三月末的春季運動會。
飛行技術學院一向缺女生,幾個年級加起來,女生人數也不超過兩隻手。見路知意好說話,體育部的師兄當即找上門來,老淚縱橫握住她的雙手,又是懇求又是吹捧。路知意耳根子軟,當下點頭,應下瞭百米短跑、三千米長跑。
轉頭一問,陳聲也參加瞭短跑。
對於百米短跑的項目,陳聲沒什麼意見,但他聽說路知意參加瞭三千米時,就有點匪夷所思瞭。
“回回運動會,三千米一跑完,就是男的也都趴在地上一動不動、要死不活瞭,你一女生,跑去參加這個?”
路知意嘆口氣,“可是體育部的師兄說,我們學院已經好多年沒在女子項目上拿過任何名次瞭,能抓個壯丁去參加都要謝天謝地。我體能不是挺好的嗎?腦子一熱,就答應瞭。”
陳聲看她半天,“當初要你跟我好的時候,你耳根子怎麼沒這麼軟?”
“……”
結果到瞭運動會那三天,男子百米和女子三千米居然在操場兩邊同時進行。
路知意隔著人群往那頭巧,運動員們個個都穿著院服,她也不例外。飛行技術學院的院服是白色的短袖T恤加白色短褲,袖邊和褲邊上都有三條明黃色的杠,胸前是院徽,背後當然就是院名瞭。
其餘學院的院服也都大同小異,隻有顏色不一樣。
人群密密麻麻擠在跑道兩邊,她就是跳起來也看不見陳聲,最後已經站在起跑線上,俯身做預備姿勢瞭,剛蹲下,側頭一看,居然從一堆人腿的縫隙裡看見瞭和她一樣俯身蹲下的陳聲。
一起來運動場時,他穿瞭外套,她也沒註意他裡面穿的什麼,眼下一看,嗬,真夠風騷的。
院服不穿,穿瞭件大紅色運動服,下面是白色運動短褲。多虧他皮膚白,被大紅一襯,在太陽底下熠熠生輝,簡直是人群裡最亮眼的一抹色。
原來男生也能把大紅色穿得這麼好看……路知意心裡不是滋味,她這膚色就沒法穿大紅。
那邊的陳聲也在側頭看她,對視時,他唇角一彎,比嘴型:“你行不行啊?”
路知意挑眉,目光明亮地看著他,“你說呢?”
然後是裁判各就各位的指令聲,槍聲一響,兩人各自奔跑。運動場內圈是百米短跑的場地,外圈是長跑賽道,陳聲沖過終點的那一刻,路知意恰好經過他的前方。
她都來不及去看他到底跑瞭第幾名。
三千米可不是什麼小case,體能好是一回事,一口氣跑完全程又是一回事。這是耐力的比拼,是毅力的挑戰。
前面兩圈,路知意跑得還算輕松,後來就越來越艱難,腳下像是灌瞭鉛,胸口憋著股氣,上不去下不來的,肋骨疼得厲害,仿佛有千萬根針在朝肺裡紮。
跑到最後兩圈時,她排在第三,前面還有兩個女戰士在堅持。
女子三千米可比男子三千米有意思多瞭,跑完兩圈時,有人喘著粗氣停下來瞭。跑完四圈時,又有人哎喲哎喲擺著手退賽瞭。還有個人直接下瞭跑道,跑垃圾桶前面哇的一聲吐瞭。這一輪參賽的一共九人,跑著跑著,最後隻剩下五人。
路知意是死也要堅持跑完全程的那種人,哪怕難受,也還淌著汗拼命往前沖。
三月末的陽光已有些燥熱難耐,她跑瞭這麼多圈,額頭上背上全是汗珠,幾乎能感覺到從腦門上升騰而起的熱氣。
最後半圈沖刺瞭,她不要命地提速向前,眼前一片金星,幾乎看不清旁邊的人群、觀眾席,就隻看見前方不遠處的紅色終點線。
一口氣跨瞭過去,她重重地松瞭口氣,往前一撲,寧願和其他人一樣摔個狗啃屎也沒法再直立行走瞭。
可意料之中的和跑道親密接觸並未到來,她這一撲,撲進瞭誰的懷裡。
抬頭一看,陳聲。
他穿著大紅色的運動短T,一頭清爽利落的短發,剛剛才破瞭去年自己創下的校運動會百米記錄,正被無數迷妹用充滿愛意的眼神凝望著。
他也沒去主席臺領獎,跑完就來外圈的三千米終點處候著。
路知意連話都說不出來,就這麼一頭栽倒在他懷裡,滿身是汗,臉上也濕漉漉的一片狼藉。她還記得他愛幹凈,自己一身黏糊糊的撲過來,不知道多狼狽。她想推開他,自己站起來,但早已筋疲力盡,一絲一毫的力氣都使不出來。
最後她隻能掙開他的手,二話不說朝地上一倒。
“讓我躺躺。”她有氣無力地說,閉眼倒在地上不動瞭。
“躺地上都行,就是不願意靠我身上?”他似笑非笑問她。
路知意太累瞭,有心說幾句,沒力氣開這口,索性胡亂揮揮手,打發他一邊去。
太陽刺眼,哪怕閉著眼睛也能感覺到眼前一片耀眼白光。她平復著呼吸,用腹式呼吸法小口小口喘著氣,想把肺裡那陣因缺氧引起的針紮似的疼痛給壓下去。
哪知道下一刻,眼前的白光驟然消失,天昏地暗,日月無光。
她下意識睜開眼,就看見陳聲俯下身來,擋住瞭眼前的日光,也準確無誤堵住瞭她的唇。
觀眾席上一片尖叫,周遭的人群也沸騰起來,運動場上頓時白熱化,大傢鬧著叫著,一波一波湧上來圍觀現場,紛紛舉起手機留影。
原本已經精疲力竭的路知意,不知從哪裡生出一股洪荒之力,像兔子一樣猛地跳起來,撥開人群不要命似的跑瞭。
當天,飛行技術學院的知名男神,陳聲,在運動場上的溫柔一吻,聲名遠揚。
路知意被本棟樓的女生像熊貓一樣圍觀瞭一晚上。
她拒接陳聲的電話,拒回陳聲的信息,把自己埋在被子裡當縮頭烏龜。可是最後還是沒忍住,從枕頭下拿出手機,噼裡啪啦沖他發氣。
“你不是答應過我要保密嗎???”
片刻後,陳聲的回復從容而至:“我隻是看你喘不上氣,想幫你做個人工呼吸。”
“……”
至此,地下戀情因陳聲的“人工呼吸”而完全告破。
告破瞭也有告破瞭的好處,至少陳聲不用再等到每周周末才能和路知意一起吃飯瞭,可以光明正大在跑完晚操後與她一起打水、繞操場,也不用再為武成宇這種傻大個那沒頭沒腦的追求而生悶氣瞭。
對於這兩個看似完全不沾邊的人走到一起的事,身邊的人各有各的想法。
陳聲的室友們清一色認為:“萬年單身狗能夠脫單就該謝天謝地瞭,這是好事。”
那些對於陳聲素來隻敢遠觀而不敢褻玩焉的女生們則是憤憤不平:“那高原少女到底哪裡入瞭他的法眼?沒有C以上的胸,沒有驚世美貌,她也配?”
蘇洋、李睿和另外幾個班的徐勉、張成棟等人,在聽人議論起來時,是站在路知意這邊的:“驚世美貌是什麼?她沒有,難道你有?再說瞭,那可是我們的年級第一,不驕不躁,熱心善良,期末還肯大大方方把筆記重點借給我們,她不配,難道你配?”
趙泉泉趁著路知意和蘇洋不在寢室時,有些尖酸地對呂藝說:“她倒是一聲不吭就把人拿下瞭,不跟其他人說就算瞭,連我們也瞞著。我看她根本沒把我們當朋友。”
呂藝笑瞭笑,“大傢都是室友,一個屋簷下處四年而已,她沒有義務告訴我們。”
呂藝一向不太介入別人的事,寢室裡趙泉泉想談心,她頂多聽著,不太插話。更多時候她選擇做自己的事情,當室友們都在時,她有三分之二的時間都戴著耳機,仿佛遺世獨立的隱士……
趙泉泉沒忍住,又說:“哎,你說陳聲看上她什麼啊?”
她手裡還捧著手機,屏幕上是空乘學院的年級群裡發的圖片,圖上正是那天運動會時,圍觀群眾拍下的陳聲俯身去吻路知意的場景。
女主角瞪圓瞭眼睛,像隻受驚的小鹿。
男主角隻有一個後腦勺,可後腦勺也壓不住他的帥氣逼人。
呂藝掃瞭一眼,笑道:“還真有這種看一眼後腦勺就覺得帥的人啊。”
可不是嗎?趙泉泉惆悵地想著,怎麼有的人就是那麼好命呢?明明也沒多出眾,怎麼偏偏陳聲就看上瞭她?
趙泉泉的目光停留在路知意的桌上,出人意料註意到,上學期那裡還隻擺瞭一瓶春娟寶寶霜呢,這學期就多瞭兩隻別的東西。
她走上去一看,蘭蔻。
趙泉泉一頓,拿起那兩隻瓶子,回頭問呂藝:“這東西多少錢一瓶?”
呂藝掃瞭一眼,“蘭蔻最新款嗎?春節才上市的,兩隻加在一起,大概一千三吧。”
趙泉泉眼神一滯,慢慢地將東西放回原處,坐回自己的位置上瞭。過瞭一會兒,她對呂藝說:“難怪我說她怎麼這學期白瞭那麼多,高原紅也變淺不少,整個人容光煥發的。嗬,這麼貴的東西用著,哪能不變好看?”
呂藝頓瞭頓,看她一眼,沒說話。
趙泉泉最後低聲嘀咕瞭句:“交瞭個又帥又有錢的男朋友,可真是不一樣。”
隔天,路知意意外收到武成宇的短信。
“路知意,輔導員讓你今天下午兩點半左右去辦公室一趟。”
她不是年級幹部,一向不怎麼出現在輔導員面前,突然收到通知,心裡還打瞭打鼓,細想最近自己學業上有沒有犯什麼錯。
可她一向努力學習,科任老師都很喜歡她。這麼想著想著,路知意一驚,開始揣測莫非輔導員也知道瞭她和陳聲那操場囧事。
出人意料的是,輔導員並非為瞭陳聲找她去。
對於這個勤奮上進的年級第一名,又是本院難得的女孩子,劉鈞寧還是很溫和的。他坐在書桌後面,見路知意進來瞭,叫瞭聲劉老師,笑瞭笑,“坐吧。”
路知意有些忐忑地在他對面坐下瞭。
劉鈞寧問她:“最近學習上還順利嗎?我聽幾個老師都說過,你學習很刻苦,上課表現也特別好。”
路知意點頭,說:“都挺順利的。”
“那生活上呢?”
劉鈞寧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好像是和上學期不太一樣瞭。年級上就這麼一個高原來的孩子,情況特殊,他自然比較關註。他記得上學期開頭,她來辦公室交貧困生材料時,一眼就能看出來自哪裡。面上兩抹明顯的高原紅,膚色略深,樸素到絲毫不知如何打扮自己。
如今,她有瞭空氣劉海,皮膚白瞭不少,高原紅也變淺變淡,穿著打扮也不一樣瞭。
劉鈞寧不排斥貧困的孩子註意外表,事實上內外兼修是不因傢境而論的。但他也擔心眼前的孩子過分註重外表,對物質有瞭超出常規的渴望。
他斟酌片刻,說:“路知意,我昨天收到瞭一封匿名信,說是你拿著貧困生助學金,但私底下用著昂貴的生活用品,不符合貧困生的要求,希望學校撤銷對你的資助。”
劉鈞寧看瞭眼路知意腳上的阿迪達斯慢跑鞋,停在瞭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