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基地迎來第一個初春時,路知意的生日也到瞭。
人生的頭十八年都沒有什麼慶祝儀式,直到十九歲那年,陳聲在高原集訓時送來一隻拙劣粗糙的蛋糕,奶油是劣質奶油,香精味裡混雜著膩味的甜,兩人都沒有吃完。
可甜的不是蛋糕,是他千裡迢迢騎著借來的摩托,四處奔波,就隻為買來一隻蛋糕的舉動。
生日當天,路知意在清晨醒來,身側是還在熟睡的陳聲。
她定定地看他好片刻,回想起瞭當初的場景。
那時候兩人還在冷戰,他一個勁追在她屁股後面討好她,可她年輕氣盛,因他在小偉面前說的那番話傷瞭自尊,死活不肯搭理他。
那個生日,兩人都在高原集訓,當晚,陳聲借瞭小賣部的摩托,替她奔波瞭一晚上,凌晨才敲響宿舍的門。
她在樓頂與他和解、釋懷。
他點燃瞭蠟燭,捧著蛋糕要她許個願。
而她許瞭什麼願呢?
想到這裡,路知意笑瞭。
那時候的她徑直吹滅瞭那隻蠟燭,拉住陳聲的衣領,好不矜持地吻瞭他。
後來他在天臺上吻她一遍又一遍,大言不慚說:“一年就這麼一次機會,好不容易許瞭願,我幫你多實現幾次。”
真不要臉。
路知意在回憶裡沉湎多時,再看看眼前的人時,禁不住感嘆時光匆匆。
是從什麼時候起,他的下巴上冒出瞭青色的胡茬,哪怕用剃須刀剃得幹幹凈凈,也還是有一層屬於青年的淡淡的青灰色瞭?
曬黑瞭,再不是當初她戲言時所稱的小白臉瞭。
少瞭幾分張揚,多瞭幾分沉穩。
她說不準自己是更喜歡當初的陳聲,還是今日的陳聲,但毋庸置疑的是,更愛瞭。
當初的他是個大男孩,今日的他卻是陳隊長,是蓋世英雄。
她還記得兩人在一起的時候,有個周末,他帶她去鄉下的老宅玩。鄉裡有人在擺攤套圈,十元錢五隻圈,這東西在城市裡已經看不到瞭,也隻有在鄉鎮上還偶爾能碰見。
兩人童心大起,買瞭十個圈。
陳聲擼袖子,意氣風發地說:“要哪個,你說!”
“我說瞭你就能套到?再遠都行?”
陳聲瞇眼,笑瞭笑,“盡管說。”
路知意幹脆指著最遠處的一隻長頸鹿抱枕說:“那你給我套那個好瞭。”
陳聲扯瞭扯嘴角,“小意思。”
而結果卻是,陳聲用盡瞭十個圈,一個未中。
套圈的規矩是,必須要竹圈完完整整套中一整個物件,那東西才歸你所有。而聰明的攤主將竹圈做得極小,恰好與物件一般大小,如此一來,套中可就太難瞭。
十個圈用盡後,再來十個圈。
很快,新一輪的圈也用盡,陳聲的臉越來越黑,一聲不吭繼續買圈。
攤主倒是眉開眼笑。
路知意心疼錢,拉拉陳聲:“算瞭,套不中就走瞭,也不是什麼好東西。”
陳聲要的可不是東西,是面子,當下放瞭狠話:“套不中,不走!”
如此反復好多次,圈沒瞭又買,買瞭又套,久套不中的陳聲終於運氣爆棚,中瞭一個。不過他沒能套中那隻長頸鹿,隻套中瞭近處的一隻小老虎。
攤主把陶瓷小老虎送到兩人面前,陳聲接瞭過來,依然臉色難看。
其一是套這麼久才套中一個,面子沒找回來。其二是費瞭這麼大力氣,去隻得來一隻做工粗糙的小老虎。
他不咸不淡地說瞭一聲:“老板,你這老虎怎麼好瘸腿啊?”
攤主笑嘻嘻說:“這是我自己捏的。”
路知意撲哧一聲笑瞭出來,從陳聲手裡接過它,“就這樣把,挺好的。”
陳聲臭著臉嘀咕瞭一句:“好什麼好?難看死瞭。”
然而回傢的路上,路知意始終把玩著那隻小老虎,愛不釋手,不管他如何嗤笑。
“你沒有過好玩具嗎?這種小東西也能叫你喜歡。”
“高原上本來就沒有什麼高檔玩具,小時候我們也隻是玩玩卡片,能有個鑰匙扣就不錯瞭,做工還沒這東西好呢。”
看她那樣珍重地把它捧在手裡,陳聲心裡也有些酸澀,飽脹。
那時候,他忽的對她說:“路知意,再笑一次。”
她一頓,不解:“啊?”
他看著她,說:“像剛才那樣,斜眼看著我,再笑一次。”
“……什麼毛病。”路知意瞪他一眼,還以為他在做弄她。
可陳聲不依不饒伸手,按住她兩邊的嘴角,硬生生拉扯出一個難看的笑容,然後才滿意瞭。
路知意伸手去推他,推到一半,聽見下文。
他定定地看著她,聲音很輕很穩。
“路知意,真想把全世界的好東西都弄來送你。”
“……”她頓時忘瞭已到嘴邊的話。
“星星也好,月亮也好,隻要你想要,我就是粉身碎骨也給你搞來,隻要——”夕陽下,陳聲安安靜靜看著她,停下來不說話瞭。
“隻要什麼?”她心都提瞭起來。
他的眼裡倒映出她的模樣來,“隻要你像剛才那樣對我笑。”
那一刻,路知意忽然有點想哭,憋住瞭,半晌才說:“剛才我是怎麼笑的?”
“肆無忌憚,無法無天,好像我拿你沒有半點法子似的。”
她又沒忍住笑瞭出來:“神經病,你是受虐狂嗎?喜歡別人這麼對你笑?”
陳聲一臉“你別得意”的表情:“別人不好說,隻對你這樣。”
“你喜歡我一臉你奈我何的賤表情?”
“不是喜歡。是我真拿你沒有半點法子,奈何不瞭你。”陳聲踢瞭腳路邊的石子,哼瞭一聲,“路知意,想老子橫行霸道半輩子,一朝在你這陰溝裡翻瞭船,你可要好好珍惜。”
“……”
哼,說她是陰溝,還想她好好珍惜他?
這狗東西,說點情話也難聽得要命。
可那時候的路知意低下頭去,忍瞭半天,還是笑起來,肩膀都在抖。
不喜歡嗎?
喜歡得要命。
在基地的清晨,忽然間回想起過去的事情,路知意枕在他身側,慢慢地笑彎瞭眉眼。
她伸出手去,隔著空氣,輕輕描摹他的眉眼。
好遺憾啊,如今的陳隊長,再也沒有那麼幼稚的時刻瞭,不會孩子氣地對她說好聽的話,也不會做一些愚蠢傻氣的舉動來逗她開心瞭。
哼,現在都換她像個神經病似的去逗他瞭,他還一點也不配合,總也不笑。
她的手停在他的鼻尖上,卻猛地被他攥住。
前一秒還閉著眼的人,此刻仍然沒有睜開眼睛,隻是淡淡地問瞭句:“你還要對我指手畫腳多久?”
“……”
路知意:“你醒瞭?”
陳聲緩緩睜眼,漆黑透亮的眼眸定格在她面上,手裡還攥著她作亂造次的食指,“你在我臉上指來戳去這麼半天,能不醒?”
她心裡有事,哦瞭一聲,等著他說點什麼。
今天是她的生日呢。
可陳聲看她片刻,卻隻是說瞭句:“醒瞭還不起來?今天不訓練瞭?”
路知意有些失望,都這麼幾年瞭,他果然不記得瞭……
她賊心不死,還若無其事地問他:“今天星期幾來著?”
陳聲淡淡地說:“星期五。”
她又咬咬腮幫,“那幾號瞭呢?”
“三月二號。”
“……”
她都提示到這份上瞭,他竟然還是想不起來???
路知意黑瞭臉,翻身躍起,趿上人字拖就去衛生間洗漱瞭。
越想越心酸,她換好制服,從衛生間出來時,又叫住在窗邊換好衣服的他:“今天晚上出去吃飯嗎?”
陳聲背對她,也沒回頭,“基地不是有食堂嗎?怎麼,你想改善夥食瞭?”
路知意:“……”
算瞭算瞭。
她鼓著腮幫,推門往外走,“我先走瞭,你走的時候註意著點,別被人看到瞭。”
她又氣又失望,走瞭幾步,又慢慢嘆口氣,替他找補。
都過瞭三年瞭,一個日期而已,忘瞭有什麼打緊的?況且這麼多年都是這樣過來的,何必非得一遇到他就開始慶祝生日瞭?她都這麼大人瞭,難不成還期盼著一隻生日蛋糕不成?
又不是小孩子瞭……
可是不管如何安慰自己,失望還是失望的。
路知意心知肚明,在意中人面前,每個姑娘都希望自己能做個長不大的少女,永遠像個孩子,永遠被人寵愛。
然而她傢隊長對她的寵愛,是一整天的嚴格訓練,一點水都沒放。
六點鐘,訓練結束,陳聲看她心不在焉的,居然面無表情說:“路知意,出列,今天訓練心不在焉,留下來再做兩百個下頓。”
路知意:“……”
很好。
這份生日禮物確實特別。
她等人走光瞭,終於忍不住抬頭氣吼吼問他:“你真不記得今天是什麼日子瞭?”
陳聲一頓,看她片刻,眉頭驟然一松,恍然大悟。
他沒再冷著張臉,隻低聲說瞭句:“下蹲不用做瞭,你先回宿舍歇著。”
路知意緊繃的心情在這一刻驟然放松。
他想起來瞭。
委屈中又油然而生一種欣喜。
陳聲掉頭,一邊朝小賣部的方向走,一邊說:“你先歇著,別喝冷水,我去給你買衛生巾。”
路知意:???
衛生巾???
前一刻緩和下來的表情瞬間結冰。
呵呵。
他以為她來姨媽瞭。
都這樣瞭她還肯跟他在一起,絕對是真愛無疑。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在外面看房T-T,這一章是在車上寫出來的,暈車暈得我想吐,先停在這裡瞭。
套圈的故事是當初寫開頭時就計劃好的情節,結果當初忘記寫出來瞭,就在回憶裡呈現,如今看著幼稚的聲哥,還有點想念他T-T。這個冷冰冰的別扭隊長一點也不可愛哼。
陳聲:有種你再說一遍。
後文陳爸爸和路爸爸見面的內容會寫的,大傢放心,該解決的,我們一個一個來。
甜著來,爆笑著來=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