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慈微微一笑:“我自然不怕,蕭教主想不想知道是何原因?”
“什麼原因?”衛昭手指仍點在她咽喉處,話語漸轉森冷。
江慈仍是微笑:“這話,可隻能附耳說的。”
衛昭有點好奇,便將頭側過來:“說吧,本教主聽著。”
江慈早有準備,待他的頭靠近,猛然張口,咬上他的右耳。
衛昭身子一僵,點在江慈喉間的手指便待用力,可心念一轉,她已咬住自己耳垂,縱是能取她xing命,但她臨死前雙齒一合,自己這左耳便再也無法見人,若是被那人看到,可就後患無窮。更何況,自己還要利用她來實施大計,現下不能取她xing命。
他心念電轉,無計可施,江慈見他並無動作,便也不急著咬下去。二人僵持瞭片刻,衛昭忽然輕笑,收回點在江慈咽喉處的右手,悠悠道:“算你厲害。”
江慈並不松口,喉間含混說瞭句話,衛昭細心辨認,竟是“彼此彼此”。
他覺耳垂被江慈含著,麻麻癢癢,心中好似被貓爪抓撓一般,竟是從未有過的感覺,他微感不安,遂冷聲道:“你松口,我們說正事。”
江慈仍不松口,又含混說瞭句話,衛昭打起十分精神,才依稀聽懂,無奈下隻得解開她的穴道,江慈松口,得意一笑,向右挪開瞭些。
衛昭斜睨瞭她一眼:“說吧,你想怎麼樣?”
江慈橫瞭他一眼:“你先說,你想怎麼樣?”
衛昭冷笑道:“不是你說你這個小姑娘十分仰慕於我,隻盼著能再見我一面,若是我不答應,你便隻有死在我的面前嗎?我這人心善得很,不忍造下殺孽,便來見你一面瞭。”
江慈一哼:“你們這些人,我算是看透瞭,沒好處的事是絕不會做的,你才不會為瞭我這個小丫頭的命來一趟。說吧,肯來與我見面,又想好瞭什麼對付裴琰的計策,要用到我這個小丫頭的?”
樹間光線極為昏暗,江慈隻見衛昭似是一愣,片刻後,他的臉慢慢向自己傾近,如雪般的肌膚透著一股森寒之意,但那黑寶石般閃耀的眼眸又似燃著熊熊烈火。
江慈強自鎮定,身子慢慢後傾,口中道:“我想過瞭,你既留瞭我一命,自是要用我來迷惑裴琰的視線,我願配合你行事,我也想快點將聽聲辨人這事給瞭結瞭,讓裴琰放我走。既然咱們目的相同,何不合作一番?”
衛昭上下打量瞭江慈幾眼:“小丫頭倒是不笨,倒也省瞭我一番唇舌。”
他仍是冷冷而笑:“你聽著,裴琰正在追查三個人的下落,那三個人是那夜沒有來參加相府壽宴的。其中一人,我會制造一些他與我星月教有瓜葛的線索,然後會想法子令他在裴琰和你面前出現,再說上幾句話,屆時,你隻要裝作震驚的樣子,指出他的聲音就是你聽過的樹上之人的聲音,讓裴琰以為他就是星月教主,就算大功告成瞭。”
江慈想瞭一下,道:“裴琰現在把我關在這西園,你怎能讓那個人出現在我與他面前?”
衛昭搖瞭搖頭:“說你聰明你又變笨瞭,有瞭那人的線索,裴琰自會帶你出去認人的。”
江慈想瞭想,道:“你想的倒是好計策,可我有兩點,得問清楚瞭才能幫你。”
“說吧。”
“第一,我要是幫瞭你,你成功讓裴琰上當後,不給我解藥,或是再來殺我滅口,我怎麼辦?”江慈死死盯著衛昭,
衛昭靠回樹幹,慢條斯理道:“那你說怎麼辦?”
江慈清瞭清嗓子,道:“你也給我聽著,我呢,這些天見瞭一些人,留瞭一封信在某個人的手中。我對那人說瞭,若是我一命嗚呼或者是超過半年沒有去見她瞭,就讓她把那封信送到裴相手中。”
衛昭冷聲道:“信中自然是告訴裴琰誰是真正的樹上之人瞭?”
江慈得意地抱瞭抱拳:“蕭教主果然聰明。”
衛昭眼神一閃,半晌方從懷中摸出一個瓷瓶:“這裡面的解藥能解你體內的一半毒素,你服下後xing命能保,但如果半年內不服另一半解藥,則會頭發慢慢變白,肌膚起皺,身形佝僂。你若替我辦到此事,我自會將剩下的一半解藥給你。”
江慈想瞭片刻,接過瓷瓶,掂瞭掂,笑道:“倒是沒辦法的事情,先保命重要。咱們是誰也威脅不瞭誰,有瞭那封信,我也不怕你不給解藥給我。你在朝中權勢熏天,偏還要當那勞什子星月教主,自然是所圖事大,不會為瞭我這麼一個小丫頭冒功虧一簣的風險的。”
衛昭嘴角微微抽搐,冷冷道:“第二個問題呢?”
“第二個問題,你找來準備栽贓、轉移裴琰視線的那個人,是個什麼樣的人?是清官還是貪官?”
衛昭修眉微蹙:“你問這個做什麼?你照我的吩咐便是,管他是清官還是貪官!”
江慈撇瞭撇嘴:“那不行,我得問清楚,萬一是個青天大老爺,我可不幹。”
衛昭哂笑道:“迂腐!是你自己的小命重要,還是那人的命重要?!”
江慈怒道:“在你們這些人的眼裡,當然是自己的xing命最重要,看咱們平民百姓如草芥一般,可在咱們平民百姓的眼裡,你們這些權貴的xing命,比那草芥都不如!”
衛昭有些惱怒,瞬間又平靜下來,冷笑道:“那人嘛,用八個字來形容,就是殺人如麻,造孽無數。”
“怎講?”
“他叫姚定邦,是兵部左侍郎,曾任薄公手下大將。此人攻城掠地,少留活口,殺人無數,綽號‘姚判官’。他相貌俊雅,xing喜獵色,好錢財,貪婪無比,還頗有一些見不得光的不良嗜好。你說,這樣的人,該不該死?!”衛昭話語說得雲淡風輕,一雙鳳目卻灼灼有神盯著江慈,他將她鬢邊一綹長發慢慢纏於修長的手指間。隨著最後一句話語,他猛然用力一扯,江慈吃痛,“啊”聲尚未出口,又被他掐住咽喉。
江慈怒道:“你放手!”
衛昭冷若寒冰的手指鎖住江慈的咽喉,低頭凝望著她,江慈仰頭望去,可以清晰看到他長長睫羽下的雙眸。那眸光冰冷如劍,夾雜著痛恨、狂燥與殘酷。
衛昭手指慢慢用力,江慈喉間疼痛,正難受間,院門輕輕開啟的聲音傳來,衛昭倏然收手,迅速戴上一張人皮面具,貼到江慈耳邊輕聲道:“姚定邦出現之前,我會想法子傳個信給你,到時你就照我們約定的去說。”
江慈撫著咽喉,側頭間見崔亮進來,忙點瞭點頭:“我知道瞭,你放心吧,隻要你不食言―――”身邊一空,已不見瞭衛昭的身影。
江慈知他已借夜色掩護離去,又混回到莊王爺的侍從之中,暗贊此人神通廣大,遙見崔亮進屋,待喉嚨舒服瞭些,從樹上滑落於地。
崔亮在屋內找瞭一圈,未見江慈,正有些奇怪,江慈奔瞭進來,笑道:“崔大哥,你回來瞭,有沒有見著素煙姐姐?”
崔亮點瞭點頭:“見著瞭,她說你師姐那日去得急,來不及見你一面,讓你安心在這相府住下,不要去別的地方亂跑,她辦完事自會來接你。”
江慈已見著衛昭,便也未將素煙的話放在心上,她搬過把躺椅,笑道:“崔大哥,反正夜長無事,你給我講講故事好不好?”
崔亮笑道:“怎麼突然想聽故事瞭?我可不擅長這個。”
“我就是整天悶在這西園,好無聊。也不一定是故事,你對朝中的人和事都十分熟悉,不如給我講講這些當官的吧,哪些是好官,哪些是貪官,都給我講講。好不好?”江慈邊說邊沏過一壺清茶,又搬過竹椅坐於崔亮身邊,仰頭而笑。
崔亮見她滿面純真,心中暗嘆,微笑道:“行,左右無事,我就當一回說書人吧。”
莊王與靜王雖在朝中爭得你死我活、頭破血流,但朝下還是一副兄友弟恭、其樂融融的樣子,裴相與陶相雖然在朝中針鋒相對、你爭我奪,但朝下也還是一副同僚友好、協力同心的假象。既然不是在朝中,加上今夜是裴相納妾之喜,又有素煙這長袖善舞的戲曲大傢作陪,這酒便喝得十分熱鬧,笑聲陣陣。
待到亥時,莊王和陶相都有瞭幾分醉意,靜王向來自持,也面上帶紅,素煙更是斜歪在椅中,醉眼朦朧地望著裴琰。隻裴琰推說傷勢未好,未曾飲酒,尚保持著清醒。
推杯換盞後,賓主盡歡,靜王轉頭間見裴琰使瞭個眼色,心中會意,笑道:“雖說這酒喝得痛快,但少君的如夫人可等得有些不耐煩瞭,我們這些人還是得趣一些,把少君還給如夫人吧。”
莊王大笑,掃瞭一眼廳中廳外的侍從,站起身來:“三弟說得極是,時候不早,我們也該告辭瞭。”
裴琰連聲豈敢,將眾人送出府門,莊王等人的車駕過來,莊王與陶相登上馬車,靜王也正要步下臺階,裴琰忽道:“對瞭,王爺,您上次讓我找的那套高唐先生批註《漱玉集》,我可尋到瞭。”
靜王大喜:“太好瞭,我可是找瞭數年都沒找到,快快快,借來讓我一觀。”
裴琰轉頭吩咐裴陽:“去,到書閣將這套書取來給王爺。”
莊王登上馬車,笑道:“三弟,你就在這等吧,我們先走一步。”
靜王忙躬腰道:“二哥慢走。”
望著莊王等人的車隊遠去,裴琰與靜王相視一笑,裴琰引路,將靜王帶至慎園書閣的二樓,待侍女們奉上香茶,裴琰將門關上,靜王微笑道:“少君,老實交待,你這傷,是真傷還是假傷?”
裴琰微笑道:“傷哪還有假?倒是我出道以來第一次傷得這麼重。”說著輕咳幾聲。
靜王在椅中坐定,慢慢呷著茶,掃瞭眼書閣,道:“這裡倒是個韜光養晦的好地方。”
裴琰微笑道:“王爺說得在理,怕隻怕我想在這裡韜光養晦,有些人偏不讓我省心。”
“願聞其詳。”
裴琰站起來,推開南面窗戶,望向蒼穹中的幾點寒星、一彎冷月:“王爺,這幾日我不在朝中,聽說兵部向西北王朗部緊急撥瞭一批軍糧,又命高成的人馬向東移瞭三百裡,南安府的駐軍與玉間府的部分駐軍進行瞭換防,您說,我在這裡,能睡得安心嗎?隻怕王爺這幾日,也是睡不安穩的吧?!”
靜王默然片刻,緩緩道:“少君倒是頭一次把話說得這麼明。”
裴琰一笑,關上窗戶,坐回靜王身邊,微笑道:“王爺,那套高唐先生批註的《漱玉集》,我倒真是找著瞭。”
“哦?!”
裴琰走至書閣西北角,移開格門,取出一套陳舊的《漱玉集》,靜王忙接過來細看,撫書笑道:“確是高唐先生手筆。”
裴琰右手撫上書頁:“高唐先生當年雖是文壇泰鬥,治學名人,批註令人傾服,可如果不是《漱玉集》本身為驚世之作,也不會如此聞名於世。”
靜王點頭道:“少君說得極是。”他抬起頭,直望裴琰:“少君有話請直說。”
裴琰輕撩衣擺,在靜王對面坐下,平靜道:“王爺願做《漱玉集》的話,我願做高唐先生。”
靜王緩緩道:“我們本就是一條船上的人,朝中之人,包括父皇,誰不將你看成是我的人。”
裴琰一笑:“可現在,隻怕王爺有所動搖瞭吧?”